云袖再没管肖肃,任由他躺在地上,连毯子都不惜得给,她卷着被子去和芒种挤一晚。
肖肃再度睁眼时,浑身酸疼,伸手一摸,好家伙,是地板!
他愤愤起身,冲到院中想要找云袖算账,却被店中伙计告知,她早带着纪景芒种出门去了。
今日云袖早早接到方媒婆的信件,说杜家姑娘明日要随父亲出门走镖,见面的话就只能约今日下午。
若是拖到之后,便不好说是什么时候了。
方媒婆有心撮合,云袖也恐迟则生变,便应承下来,将纪景从被窝里挖出来,精心打扮梳洗一番,吃完午食便带着出门。
马车中,云袖有些紧张地拽着衣袖,纪景这个当事人却无所谓甩甩衣袍,看着自己今日这身新衣很是喜欢。
“姐,这个款式再给我多做几身呗。”
云袖见他这般,心底的紧张都被他气没了。
“我警告你,待会老实点,相不相中是一回事,你对人家姑娘客气些!”别像之前那样,满嘴胡言乱语把生意伙伴好心介绍的姑娘都给气跑了。
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找媒婆给纪景说亲。
“知道了知道了!”纪景敷衍地回答到,眼睛却看向窗外来来往往的车辆。
此次他们相亲的地点约在城外的清心观。据说,在清心观相成的夫妻,生活和谐美满,子孙满堂。
秉持着宁可信其有的念头,云袖也选在此处。
芒种也看着马车外,疑惑道:“今日怎么这么多人?”
官道上,几辆豪华马车前前后后奔走着,把云袖朴素的车夹在中间,显得弱小又无助。
云袖这才想起,“今日城外溪山庄有女子清谈会!”
皇帝重才,时人便也爱才,女子有才便能大放异彩。
盛京城中的贵女们为了宣扬自己的名声,筹办了女子清谈会,三月一次聚会。
以她们的身份,出行又岂会低调?
大大小小的马车将官道堵得严严实实,车夫只能缓慢驾驶,等到前头的岔路口再分道扬镳。
云袖拍了拍脑袋,怪她,把这事忘了。
今日就该再早些出门,免得误了时辰。
突然,一阵喧闹声传来,云袖掀开帘子,望向前方。
只见马车之中,一个红衣劲装女子护在一个农民身前,手中握着一个护卫的长鞭,狠狠一拽,把车夫从马车上掀翻,摔到地上。
“马车没长眼睛,你也没长眼吗?没看到这边有人吗?”
不像寻常女子清脆的嗓音,这姑娘声音低沉又带着点沙哑,听起来十分让人有安全感。
马车的主人并未露面,只有一位管事妈妈站到那姑娘面前,喝道,“放肆,你知道里面是什么人吗?还不让路?”
红衣姑娘双手抱拳一脸不屑,“什么身份都不能随便抽别人鞭子,这是官道,难不成官道是你家开的,只能你家的马车走?”
“你!”管事妈妈被怼得不敢回嘴。
这话她可不敢应。
“常妈妈,道歉,让路。”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云袖朝那马车窗户看去,只能隐约看见对方的裙角,布料昂贵,绣样景致,身份地位明显不一般。
那名唤常妈妈的仆妇毫无诚意地躬身一礼,便让车夫将马车挪开一些,给被挤在中间进退不得的菜农让路。
农民前后背着两大框蔬菜,看样子是要进城贩卖。他连连朝红衣女子道谢,艰难地从马车中穿过,扛着他一大家子的生计,朝城门方向走去。
红衣女子也不在意常妈妈的态度,她见那农夫走远,拍拍手跃身一跳,跃过众多马车车顶,回到自家的车子上,鞭子一甩,马儿嘚嘚嘚地朝前走远。
云袖远远望去,看见那位姑娘离开的方向,对该女子的身份有所猜测。
她回头看自家弟弟,就发现纪景张着一张嘴,眼神中满是崇拜,“酷!”
云袖心底暗笑,现在这幅样子,待会见了可别成傻子。
她也不提红衣女子的可能身份,是否是她心中所猜之人,见了面自有分晓。
马车继续前行,终于在岔路口与其他人的马车错开,加快速度朝清心观飞奔而去,所幸是没有迟到。
云袖下车,将不情不愿的纪景拉下马车,“表情给我控制好!”
这个表情见到那姑娘,人家能看得上?
纪景哼唧两声,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那个仗义执言的红衣姑娘,要是能够认识她那就好了。
要不,回去找人打听打听?
姐姐应该不会反对。
纪景乐呵呵想着,嘴上却说,“我能来已经是很给面子了,我提前说啊,那姑娘我看不上,今日相看肯定是成不了的。”
“是吗?你看不上我?”
在前头爬台阶的杜英英听见一个男子的声音,说他瞧不上谁,好奇回头一看。
她一眼便看见那男子身边的女子,她见过,是四方楼的掌柜。
所以这个男子就是要和她相看的男子,掌柜的弟弟,纪景?
杜英英眉头一紧。
她停下脚步往回走,直接走到纪景面前。
纪景没想到,他心心念念的红衣姑娘就这么出现在他面前,他脑子还没转过弯,磕磕巴巴解释道,“不是,我说的是今日与我相亲……”
“今日与你相亲的就是我,杜英英。”
纪景瞳孔地震,转头向姐姐求助。
云袖也是没想到,这姑娘就在他们前头,耳力这么好还能听到纪景的话。
她捂脸,走到杜英英面前,“杜姑娘,纪景言语无状,请见谅。”
说完,她大手拍上纪景的后脑勺,“道歉!”
纪景自听到红衣姑娘是他相亲对象时,整个人已经不好了,他刚刚说了什么?他失忆了!
被姐姐一巴掌拍醒后,他连忙躬身行礼道歉,“杜……杜姑娘,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
这断断续续的,杜英英听得眉头紧锁,男子汉大丈夫一句话都说不明白,可太不行了。
她转头看向一旁的云袖。
她似乎不打算掺和他们的谈话,拢手站在一边,眼睛盯着别处。
其实昨日方媒婆上门的时候,她是想直接把人轰出去的。
她一点也不想成亲,成亲后她便不能继续走南闯北,只能被拘在一个四方天的小院子里,失去自由。
但是一听到相亲对象的身份,她又有点意动。
这个纪景,没有任何优点,唯一的优点就是他有一个好姐姐。
云袖掌柜在盛京不说人人皆知,但是也颇负盛名。有人说她不守妇道,朝三暮四,有人说她不安于室,实非好人。
但杜英英却觉得,云袖掌柜才是这世间最了不起的女子,以女子之身经营着偌大的四方楼,生意越做越红火,这是何等的魄力?
如果她是她大姑姐,她是不是有机会继续走镖?
这般考量,纪景好像也还可以。
云袖感受到杜英英的视线,朝她微微颔首,“你们聊,我去找方媒婆说话。”
她已经看到在上边的方媒婆。
今日杜镖头有事无法出现,只得由方媒婆带着杜英英见人。他家将选择权交给女儿,女儿看得上,当爹的便不会有意见。
事已至此,流程就当走过,直接给两个当事人空间,让他们互相了解了解。
她带着芒种抬脚往上走,将纪景抛在原地。
纪景弱小又无助,伸手想要拉住姐姐的衣袖,却被无情甩开。
他抬眼看向目光坚毅的杜英英,心跳一下一下,就快跳出嗓子眼了。
今日若不能好好道歉,这场相亲就真的得黄!
纪景好作了一番心理建设,端端正正朝杜英英行了个礼,“杜姑娘,是在下口不择言,还请姑娘见谅。”
杜英英听着他还算诚恳的语气,看着纪景头顶的乌发,有心放过他,“行吧,我原谅你了。”
另一厢,云袖走到方媒婆面前,见方媒婆一副淡定的模样,心中感慨还得是她见多识广。
方媒婆似乎察觉到她的想法,笑说,“这男男女女之间的事情啊,我见得多了,多的是一见面互相看不上,后来死去活来密不可分的。”
意思是,当下纪景这点小事,算不上什么。
云袖也笑,确实如此。
何况这点小事他都不能处理好,谈什么捕获姑娘的芳心?
云袖回头看向台阶下手舞足蹈的纪景,心中暗骂一句傻帽,便不再看他,跟着方媒婆进观中参观。
既然来了,总得诚心拜会一番。
只是她这脚刚踏进清心观的门槛,便听见一个不怀好意的讥讽声,“这不是云掌柜么?今日不和面首私会,反倒有闲情来清心观?还是说你们约在这见面?”
陈婉清远远看见云袖,便觉得周身的空气都被污染了。
一个青楼出身的女子,哄得肃王宠上了天,让她每天迎来送往当贱商,还当着肃王的面勾引别的男子,世间怎么会有如此不守妇道的女子?
话音一落,她身侧的几个姑娘捂着嘴窃笑,看向云袖的眼神却如同看待垃圾一般。
“清心观清净之地,可不能胡来。”
另一个姑娘接茬,“就算沈大将军当众求娶不成,也不能在这清净地做此等伤风败俗之事,这是大不敬。”
云袖闻言眉头一皱,眼神扫向那几人。
开口的那姑娘她知道,户部陈尚书的孙女陈婉清,盛京出了名的爱掐尖冒酸的。
另些个瞧着也眼熟,大概也都是哪家的贵女。
她们说什么?沈风求娶她?
是她幻听了吧?
“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