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如同破碎的玻璃般开始一块块坍塌,大地在轰隆声中裂开深不见底的缝隙,燃烧的火焰和父母的躯体开始变得透明,扭曲……
小宴铖被这巨大的变故和濒死的恐惧吓到,下意识地抱着头缩了缩身子,然后突然看到了脚边那片刚刚形成的水洼,瞳孔骤然放大——
清澈的井水滩在地上,水波晃动,倒映出来的,却不再是那个穿着粗布短褂,满脸泪痕的孩童。
而是一个面色苍白,唇角沾着血迹,白衣胸前被刺目鲜红浸透的成年男子。那双眼睛,不再是纯真和绝望,而是浸透了数年来磨砺的锐利与冷静,此时,正因巨大的震惊和剧痛而收缩着。
那是……他自己?
是现实世界中,被水鬼操控的明逸刺穿胸膛的霜临仙尊,宴铖。
“呃啊——!不,不对……”
两个截然不同的形象,两段割裂的人生,在这一刻通过一面水镜的倒影,疯狂地重叠、对撞、融合。附近的哭喊声与利爪穿过胸膛的声音交织,儿时小院的温暖与水下邪恶法阵的冰冷交替,父母惨死的画面与青蘅被击飞的场景旋转……
头颅仿佛要炸开,神魂像是被烈火燃烧,割裂撕成碎片。
就在这意识即将被彻底撕碎的时候,那两道本已逐渐透明,即将随着幻境一同消散的父母,却突然停下了所有动作,缓缓地转过了身。
他们没有再看那些黑衣人,没有再看燃烧的房屋,而是将最后的目光,充满了无尽眷恋与不舍地看向了正处于崩溃边缘的宴铖。
母亲的嘴角,甚至努力勾起了一个与记忆中一样的,温暖但又疲惫的笑容。
“铖儿……”父亲的声音依旧平稳,仿佛穿透了幻境崩塌的轰鸣,“别怕。”
母亲轻轻点头,眼神仿佛看穿了时空,看穿了这虚假的牢笼,直直的望进了他灵魂深处:
“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们的身影便如同被风吹散的一缕轻烟,彻底消散。
“爹!娘——!”
宴铖发出一声凄惨的呼喊,不再是孩童的嘶哑,而是承载了数年痛苦的释放,所有的记忆如同潮水般彻底冲破了枷锁。幻境、现实、过去、现在……一切终于清晰地归位了。
“轰隆——!”
整个幻境在他彻底苏醒的意识下,发出了最后一声不堪重负的巨响,彻底粉碎了。
随着幻境被打破,玄墨发现之前拦着自己的那道屏障不见了,他赶忙冲上前,咬住宴铖的衣摆。
“呜呜呜(快起来!这要塌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当宴铖父母要消散的前一秒,玄墨发现他们的目光似乎落在了自己身上一下。
黑暗涌出,瞬间包裹住两人。
但在这绝对的黑暗里,胸口的剧痛变得无比真实而尖锐,冰凉的河水再次包裹上来。
现实中——
宴铖猛地睁开双眼,眸中闪过一丝冰冷,他依旧在那幽暗的湖底,脚下的法阵因为幻境的破碎,光芒在急速黯淡下去。
他突然感觉到一股拉力,低头一看,发现那只雪白的狐狸正死死咬住他的衣袖,试图将他从阵眼中心拖开。
那双墨玉般的眼睛里,充满了脱力的疲惫,却在看到他清醒的瞬间,迸发出了如释重负的光芒。
他回来了。
而现实中的战斗,还未结束。
那潜伏在暗处的水鬼,还需要他去解决。
宴铖刚要起身,身体突然停住,
“噗——”从口中猛的吐喷出一口鲜血,是刚才受伤引发的。
身形踉跄几下,但还是站了起来。幻境中对神魂的摧残远比□□上的伤更为致命,再加上胸前那依旧狰狞的伤,他此刻周身的灵力紊乱不堪,有些不稳定,能调动的灵力只有二三成,
“师尊!你醒了!”
一直守在阵外,脸色惨白的青蘅见他醒来,非常惊喜,她一直保持着戒备,防止藏起来的水鬼偷袭。而明逸则昏迷在一旁,被青蘅用灵力护罩勉强保护着。
玄墨在他脚边,突然在背后阴影里感受到一阵渐渐凝聚的恶意
“嗬……嗬……”
水鬼那充满怨毒与不甘的声音,从身后黑暗深处传来。
玄墨回头看到了水鬼,“呜呜呜,呜呜呜(看后面,小心!)”
“嗬……竟然……回来了……”
它用惊愕与怨恨的眼神死死盯着宴铖,显然没有想到宴铖能如此之快地打破幻境。
“但那又如何?你已是强弩之末!”
它感知到宴铖的状态极差,如果能吞噬了这位霜临仙尊的金丹,实力一定能大涨。
话音未落,水鬼张开它那扭曲的肢体,湖底的法阵虽因幻境破碎,光芒变得黯淡,却依旧残留着力量。
此刻受到水鬼催动,整片水域仿佛都变成了它的领域,无数漆黑,粘稠的怨念与湖水混合,化作数十条急流,如同巨型章鱼的触手,从四面八方封死了宴铖所有退路,带着令人恶心的恶臭,疯狂地向宴铖袭来。
与此同时,它本体化作一道几乎与黑暗的湖水融为一体的残影,悄无声息地融入到急流中,伺机给宴铖致命一击。
“护好明逸,你们先退后。”宴铖偏头看到青蘅想要上前援助,赶忙让她带着明逸退到安全位置。
“师尊……”
宴铖眼神寒冷,霜吟剑发出一声略显暗哑却依旧清越的嗡鸣,悬浮在他身前。
剑光分化成数十道冰蓝剑影,精准地斩向那些袭来的诡异触手。
“嗤嗤嗤——!”
剑影与急流猛的碰撞在一起,冰霜立刻蔓延,急流被冻结破碎,但上面附着的浓浓怨念与水鬼的鬼气却不断沿着剑影侵蚀而来,冲击着宴铖本就摇摇欲坠的灵力,让他脸色又白了一分,胸前的伤口更是渗出了更多的鲜血,在水中氤氲开一大片刺目的红。
更要命的是,那水鬼突然显现出本体,抓住了宴铖攻击的一瞬间破绽,如同鬼魅般从一条巨大的急流中路闪现,一只指甲尖锐的利爪,充满着无尽恶意,直直的朝宴铖毫无防备的咽喉刺去。
宴铖来不及将霜吟召回抵挡,眼看就要被这一爪刺穿喉咙。
就在这危机时刻,宴铖却脚下步伐一变,身形以一种近乎不可能的角度硬生生向后侧方移动,同时左手迅速探出——不是抵挡攻击,而是将一直在他脚边的白狐一把捞起,紧紧护在怀中。
“!”
玄墨猝不及防地被卷入一个带着冷香和浓重血腥气的怀抱,那致命的鬼爪几乎是擦着宴铖的颈侧掠过,玄墨被抱在怀中,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到这只水鬼。
模糊丑陋的五官,都不能被称之为脸,就在电光火石之间,玄墨从水鬼发出的攻击中感受到一丝与众不同的气息,不像是该有的鬼气,不知宴铖有没有察觉到不对,但还没等玄墨细想,水鬼的攻击又再次袭来。
玄墨感受着宴铖手臂传来的剧烈颤抖和胸腔因为忍痛而压抑的破碎呼吸声。宴铖伤得太重了,灵力几乎枯竭,现在还能和水鬼周旋全凭意志在硬撑着。
“呜!(怎么办!怎么办!)”玄墨焦急地仰起头,看着宴铖苍白如纸的侧脸,那布满血丝的眼眸却丝毫看不出要放弃。
水鬼的狂笑和每一次攻击搅动水流声近在耳边。
要暴露吗?玄墨的内心剧烈挣扎着,如果刚才不是为了救自己,他完全可以自己先撤退,就不会有现在的情形了。只要自己使用妖力,凭借着自己的上古妖狐血脉绝对可以克制住这水鬼。
但……一旦动用妖力,他隐瞒的身份必将暴露,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可能付诸东流,甚至可能面临和宴铖的剑锋相对。可是……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这个在生死关头还要保护自己的家伙死在自己面前?
就在玄墨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体内妖力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涌动,即将破体而出的前一刻——
一道璀璨夺目的金色剑光,如同撕裂黑暗的阳光,向那只水鬼斩去。
“轰——!!!!”
剑光所照到之处,那些漆黑急流像雪花般瞬间消失不见,成功打断水鬼的攻击。
一道身穿青色法袍的身影落到宴铖旁边,上面绣着凌竹宗特有的墨青色竹纹,手中还握着一柄长剑,挥动几下后直直地指向不远处的水鬼。
“宗……宗主……”青蘅看到来人,几乎喜极而泣,宴铖在看到陆明远后也松了一口气。
那水鬼志在必得的一击被突如其来的陆明远拦下,它发出一声愤怒的尖叫。
周边鬼气疯狂凝聚,湖底残余的法阵纹路再次亮起幽光,更多漆黑的急流,夹杂着被它吞噬炼化的怨念,铺天盖地向陆明远袭去。
“师兄……”宴铖紧绷的心神一松,喉间涌上的鲜血再也压抑不住,顺着唇角溢出。
陆明远没有回头,但反手将一道温和的灵力注入到宴铖体内,暂时稳住了他的伤势。
然后继续看向水鬼,见他抬起右手,对准那已经扑到面前的攻击挥出一剑。
“噗——!”
这一击仿佛捏碎了一个装满墨水的袋子,那用鬼气凝聚成攻击和那个水鬼竟在这一剑下直接消散,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直接化作漫天黑烟。
“这……这就结束了?”青蘅看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刚才还和自己师尊纠缠的不分上下的水鬼,竟然就这样没了。
然而陆明远却微微挑眉,目光在湖底搜索着,
“没那么简单,这只是一个障眼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