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半,玄墨缩在宴铖怀里,看着那与水鬼对峙的金色剑影,他悄悄将那一丝即将逸出的妖力彻底收去,重新变回那只受惊的灵宠,只是内心深处,对宴铖方才那不顾自身安危的保护,泛起了一丝连自己都未曾感觉到的涟漪。
陆明远的目光突然定在某处翻滚的黑烟,只见一丝极细的紫黑色幽光,正借着黑烟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往湖底淤泥钻去。
“还想逃?”
陆明远轻笑一声,召出镇岳剑向那处紫黑色幽光飞去,那缕光瞬间就被无数剑影包围,开始疯狂挣扎起来。它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密的暗金纹路,试图抵抗这股束缚之力。
“有点意思。”陆明远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加大了灵力输出。
“咔嚓——”
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了,那点幽光终于停止了挣扎,表面的暗金纹路也彻底消失,变成了一缕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残魂。
“嗯?”陆明远轻咦一声,五指微张,一股无形的吸力将那缕幽光带到面前。
他用灵力探查一番,但却什么都感应不到,
“师兄,怎么了?”
一旁的宴铖看他一直愣着,问道。
“没什么,只是那水鬼消散后留下来一缕残魂,但却什么都感应不到,奇怪了?”说着他将东西暂时收入一个小瓶之中封起来。
做完这一切,陆明远转过身,仔细检查宴铖的伤势,看着他胸前被鲜血浸透的衣袍和苍白的脸色,心里不由得一惊。
“抱歉师弟,在宗门处理了一些公务,耽搁了一些时间。”说着,递给宴铖一颗疗伤丹药。
“无事,此次也是我大意了,才中了招。”
“伤得这么重,这绝不是普通水鬼能做到的,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宴铖微微摇头,声音低哑道:“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还得仔细调查一番。”
陆明远目光扫过一旁昏迷的明逸和脸色发白的青蘅,最后在宴铖紧紧抱在怀中的白狐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灵狐正用一双充满灵性的墨眸望着他。
“此地不宜久留,先带你回宗疗伤。青蘅,带上明逸。”
他袖袍一卷,柔和的金光笼罩众人,瞬间消失在幽暗的河底。
凌竹宗,坐忘峰寝殿。
宴铖盘坐在玉榻上,胸前伤口已经妥善处理好,敷上了灵药,陆明远渡入的那道灵力也在助他缓慢修复着受损的经脉和神魂。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气息已然平稳了许多。
玄墨安静地蹲在榻边的软垫上,看着宴铖闭目打坐。它脑海中不断回想起湖底惊险的一个个场景——宴铖陷入幻境时的崩溃,危机时刻毫不犹豫的将它护入怀中……
他为何要护着我?明明自己都已自身难保……只是因为我是他的“灵宠”吗?
这个疑问在它心中盘旋。它抬头,看着宴铖清冷如玉的侧脸,此刻因伤势而少了几分平日的疏离。它想起在幻境中看到的,那个失去父母,蜷缩在废墟中的幼小身影,与眼前这位强大的仙尊渐渐重叠。
或许,他并不像表面那么冰冷……
就在这时,宴铖缓缓睁开双眼,冰蓝色的眼里虽然依旧带着疲惫,但是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明,他的目光落在软垫上的白狐身上。
小白立刻收敛心神,歪了歪头,露出一副乖巧的模样,轻轻“呜”了一声。
宴铖静静看了它片刻,忽然开口,声音虽轻,却清晰地传入玄墨耳中:
“在幻境里……多谢。”
玄墨浑身一僵,瞳孔微微收缩。
他……他知道?他知道是我帮他打破了幻境?!他是什么时候察觉的?还是……只是在试探?
它心脏砰砰直跳,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努力维持着懵懂的表情,甚至故意眨了眨眼睛,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宴铖见它这般反应,并未追问,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伸出手,轻轻揉了揉白狐脑袋上柔软的毛发。
“好好休息。”他收回手,重新闭上双眼,继续调息。
玄墨却因为他这突如其来的道谢和温柔的触碰,心绪彻底乱了。宴铖显然已经怀疑它并非普通灵狐,但他没有揭穿,没有质问,反而……向它道谢?
这完全超出了玄墨的预料,他原本以为,宴铖应该是没有幻境中的记忆的,可现在……
它看着再次入定的宴铖,心情非常复杂,也许他只是把我当做了开灵智的小妖罢了,这位霜临仙尊,比他想象中更加难以猜测,也似乎……更加有趣。
窗外,月色如水,悄然漫过窗棂,将室内的静谧染上一抹光辉。这一夜,注定有许多心绪,在悄然改变。
水鬼一事已经过了数日,泽水镇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湖水也似乎变得清澈了几分。
这几日,玄墨过得颇为煎熬。自湖底那一战回来后,宴铖待它似乎与往日有些微妙的不同。那种过于自然的亲近,让这位心怀鬼胎的妖族少主有些无所适从。
宴铖靠坐在窗边的软榻上,一袭白衣,墨发没有束,随意的披散着,他手中捧着一卷泛黄的古籍,神情专注。玄墨本想像往常一样,蜷缩在榻边那个自己专属的矮榻上,却被宴铖伸手轻轻捞起,放在了膝上。
“地上凉。”
宴铖的目光并未从书卷上移开,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随口一说。
玄墨身体僵了一下,被迫趴在仙尊大人带着淡淡冷香的怀中,一动不敢动。这……这也太近了些!他可是妖族少主,不是真正的需要人呵护的灵宠!然而,那透过薄薄衣料传来的体温,以及宴铖翻动书页时,骨节分明的手指偶尔拂过它身上的毛发,都带来一种陌生的感觉。
“师尊,药熬好了。” 青蘅端着一个药盘走了进来,看到榻上人狐和谐的一幕,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她将温热的药碗轻轻放在榻边的小桌子上,声音温柔:“明逸那小子,回来后念叨着您喉咙不适,说要给您摘点新鲜的枇杷果润润喉咙,一大早就跑没影了,估计这会儿该回来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一样,主殿外很快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明逸风风火火地跑进来,手里小心翼翼地掂着一个袋子,献宝似的递给宴铖:
“师尊您看!后山那棵老枇杷树今年结的果又大又甜,我已经尝了一个,保证不酸!”
他低头看到宴铖膝上那一团雪白,眼睛一亮,伸出手就想去摸它的脑袋,语气十分欢快,“小白,想我没?今天可没给你带辣椒!”
玄墨下意识地往后一缩,躲开了他的手,他也不是讨厌,只是最近它心神不宁,不想被别人摸。
明逸的手僵在了半空,脸上顿时写满了委屈,看向宴铖:
“师尊,小白怎么好像跟我生分了?是不是我上次不小心让它吃了辣椒,还在记仇啊?”
话音刚落,趴在宴铖怀里的玄墨,听到辣椒身体猛的抖了一下,仿佛被这句话勾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记忆。
前几日,明逸高高兴兴地从山下回来,特意跑到它跟前,从油纸包里掏出一把香喷喷的肉干。
"小白快看!这可是我下山去一家老字号买的肉脯,我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
玄墨立刻被香气吸引,开心地凑过去。明逸一边喂它,一边得意地说:"掌柜的说这是用十种灵草腌制的,最适合......等等!"
明逸突然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在油纸包里翻找着什么。就在这时,玄墨已经咬住了一块肉干,却感觉到一股火辣辣的感觉在口中炸开。
"完了完了!"
明逸惨叫一声,"我把要给厨房的干辣椒也包在一起了!"
接下来的场面惨不忍睹,玄墨被辣得满院子乱窜,最后跳进院中的一处水池里不肯出来。等宴铖出来时,明逸跪在旁边哭丧着脸说:"师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攒了好久的灵石才买的肉干......"
想到这里,玄墨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那种舌尖发麻,喉咙冒烟的感觉实在太过深刻。
明逸似乎也想到了,顿时缩了缩脖子,小声辩解:"我后来不是把剩下的肉干都赔给它了嘛......"
宴铖终于将目光从书卷上移开,淡淡地瞥了明逸一眼,视线落在他还沾着许多泥土的手指上:
“你手上没清洗干净,并非讨厌你了。”
明逸“啊”了一声,猛地把手缩回去,看着自手上的泥,慌忙在衣摆上擦了擦:
“抱歉师尊,我摘果子太急,忘记了……”
“无事,你去摘果子也是有心了,回头清洗好你和青蘅也都带一点回去尝尝。”
“谢谢师尊。”
玄墨又趴了回去,它真的不是在记仇。不过,这算是……在替它解围?
它偷偷抬起头,看向宴铖,却只看到他线条流畅的下颌。
“这里也没有什么事了,你们也都先回去吧。”
青蘅和明逸告别后便离开了主殿。
玄墨趴在他怀中打了个哈欠,正准备悄无声息地溜走,却被突如其来的动作打断——
宴铖忽然放下书卷,修长的手指穿过它前肢下方,将它整只抱了起来。
就在这瞬间,玄墨因惯性下意识地转过头,毛茸茸的鼻尖擦过对方下颌,柔软的唇瓣不经意间掠过那片微凉的薄唇。
时间突然凝固。
玄墨僵成一个狐狸雕像,连呼吸都停滞了半天。他能清晰数清宴铖眼上的睫毛,看清那双冰蓝色的瞳孔里映出的自己惊慌的倒影。空气仿佛将所有细微的声音都吞噬了。
宴铖扣在它前爪下的指节微微收紧,耳垂渐渐地漫上极淡的红色。他眼中掠过一丝失措,仿佛被这个意外的触碰搅乱了心境。
就在这时,主殿外又传来陆明远由远及近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