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中的黑暗仿佛实质化了一般,紧紧的缠绕着宴铖,呼吸也变得困难,宴铖的身体因为受伤产生的剧痛晃了一下,明逸的手又猛的从他的胸腔中拔出,顿时鲜血随之从胸腔中涌出,殷红的鲜血是那样刺眼,与暗色的湖水混合,向下缓缓沉去。
那法阵在接触到鲜血的那一刻,幽暗的纹路将鲜血吸食殆尽,接着仿佛诡异的活过来一样,爆发出刺眼的血色光芒,整个河底开始剧烈震动起来,法阵被彻底激活。
强大的吸力包裹住宴铖,血光将他吞没的刹那,宴铖只觉得神魂仿佛被卷入一个巨大的漩涡,意识不断被剥离,眼前的景象不断模糊,面前失去意识的明逸,一旁猖狂的水鬼,远处倒下的青蘅与逐渐扭曲模糊的记忆,然后破碎,仿佛沉入无尽的黑暗。
另一边,玄墨正在水下寻找三人,突然感觉到一股震动,他赶忙向这震源游去,刚赶到就看到宴铖的跪坐着那里,胸膛被一只手穿过。
“!”没等他反应过来,强大的血色光芒瞬间将他笼罩,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当宴铖再次恢复意识时,冰冷的湖水与疼痛都已经消失。
眼前是一座简朴但很温馨的小院,几座木屋坐落在这青山绿水间,正直饭点,每家都升起袅袅炊烟,空气中弥漫着饭香,混合着草木清香,远处孩童的嬉笑声传来。
这里……是哪?
宴铖低头看向自己,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身上穿着普普通通的粗布短褂,脑中没有任何关于凌竹宗的,霜临仙尊,水鬼的记忆……
只有一个清晰无比的认知——这是他家。
“铖儿,在那傻站着干嘛呢?快洗洗手吃饭了!”一个温柔的女声从屋里传来。
小宴铖抬头,看见一个穿着素净布裙的妇人端着菜碟从厨房走出来,眉眼温和,正笑着向他招呼道,那是他的娘亲。
“来了,娘!”他听到自己用稚嫩的声音应着,开心地跑向木桌。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从屋后走出来,手里拿着刚劈好的柴,看到他,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
“跑慢点,别摔着。”
那是他的父亲。
一家三口围坐在木桌旁,饭菜虽简单,却充满了欢声笑语。
父亲说着今天在山里打猎的趣事,母亲温柔地给宴铖夹菜,叮嘱他慢点吃。
阳光从树叶间透过,在每个人身上洒下金色的光斑。
小宴铖看着娘亲,又看向旁边的父亲,心中充满了纯粹的快乐和满足,这是他最熟悉、最幸福的日常。
另一边,玄墨的视角则完全不同,他被卷入幻境后,发现自己依旧保持着白狐的形态,却仿佛一个透明的幽灵。
他看到那个与宴铖面容有几分相似,但却充满稚气与欢笑的男孩,也看到了那对恩爱的夫妻,他立刻明白,这恐怕是宴铖心中深处的记忆碎片构成的幻境。
他试图靠近宴铖,却发现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阻挡,又尝试在他眼前乱蹦乱跳,但宴铖似乎看不到他,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焦急地发出呜咽,但声音似乎也无法传递到宴铖耳中。
玄墨跟在小宴铖旁边,看他在院中嬉笑,看他去小河边捉鱼,看他采来野花,编成花环送给自己娘亲……
“堂堂霜临仙尊,幼时竟然这般活泼开朗,怎么长大后跟个冰块似的。”玄墨心中不禁疑惑。
美好的时光在幻境中飞速流逝。太阳逐渐落下,最后一抹余晖也慢慢的被远山吞噬,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林中不时传来几声乌鸦的叫声。一家人刚收拾完,准备在院中纳凉。
突然——
“嗖!嗖嗖!”
几道尖锐的声音撕裂了傍晚的宁静,数支燃烧着幽绿火焰的箭飞快地从山林阴影中射出,然后精准地钉在木屋的墙壁和门框上。
“轰——!”
火焰瞬间窜起,那绿色的火焰异常凶猛,碰到物品就燃烧,迅速吞噬了房屋。
“什么人!”
父亲脸色苍白,猛地站起身,将宴铖和妻子护在身后。
母亲则一把将小宴铖紧紧搂在怀里,脸色煞白。
“哼,没想到这荒山野岭,还藏着这么几户人家。”
阴冷的声音传来,几个穿着黑色衣服,不怀好意的身影从黑暗中缓缓走出,他们身上散发着令人不适的阴冷气息,显然并非普通山匪。
为首的那个人目光扫过燃烧的房屋,最后落在宴铖一家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
“可惜,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只能怪你们运气不好了。”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吧!”宴铖听到母亲的声音颤抖地哀求道。
“放过?”黑衣人笑了一声,“做梦去吧!”
话音未落,他身旁的一个人已经出手,一道箭光直射父亲心口,穿过了他的心口,瞬间倒下。
“爹——”小宴铖看着这一幕,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母亲看着眼前的一幕,几乎晕厥过去,却仍然死死的护住怀里的小宴铖。
“跟你们拼了!”
父亲倒下前,用尽最后力气将插入心口的箭拔出,掷向黑衣人,试图为妻儿争取一线生机。
“不自量力!”为首黑衣人随手一挥,便将那箭击飞。
趁这个间隙,小宴铖突然被一股强大的推力倒向房屋一旁堆放杂物的缝隙里。
“铖儿……记住,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在被推开的那一刻,母亲在小宴铖的耳边用极低的声音,又带着无尽的眷恋急促地说道。
黑衣人一步步逼近,眼中充满杀意。
与此同时,她转身张开双臂,用自己单薄的身躯迎向了黑衣人射来的的利箭。
“娘——!!!”
小宴铖被强行塞进狭窄黑暗的缝隙里,透过杂物的间隙,他眼睁睁地看着冰冷的箭穿透母亲的身躯,刺眼的鲜血溅到地上。
他看到母亲缓缓倒下,眼睛却依旧死死盯着他藏身的方向,眼中充满了的担忧与哀求……
房屋在火焰的燃烧下慢慢坍塌,父母的鲜血染红了脚下的土地,不远处隐隐传来邻居家的哭喊声,这一切交织成一幅人间地狱般的景象,深深烙印在小宴铖幼小的心灵上。
他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任由鲜血和泪水混合着流进嘴里,充满绝望。
巨大的恐惧和悲伤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他蜷缩在狭小的空间里,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崩塌毁灭。
玄墨看着这惨绝人寰的一幕,又看着那个在缝隙中颤抖绝望,眼神逐渐失去光彩的小宴铖,他终于明白,宴铖长大后那冰冷与疏离从何而来。
他用爪子疯狂地抓挠着那无形的屏障,想要去宴铖的旁边,却徒劳无功。
但幻境并未就此结束。
就在小宴铖蜷缩在废墟中,眼神空洞地望着父母冰冷的尸体时,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模糊。
焦黑的木头仿佛拥有了生命,重新立起,恢复原样,喷出的鲜血倒流回体内,燃烧的火焰诡异地收回,原本消失的太阳倒回到空中。
下一刻,刺眼的阳光再次洒落。
“铖儿,在那傻站着干嘛,快洗洗手吃饭了!”
母亲温柔的声音如同之前一样,分毫不差地从厨房传来。
小宴铖再次站在了熟悉的院子中,穿着干净的衣服,仿佛刚才那场屠杀只是一场短暂的噩梦。他甚至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血迹,没有泪水。
玄墨看着这一切,心沉了下去——这个幻境在循环。
起初,小宴铖的脸上还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但当父亲出现,熟悉的饭菜香气钻入鼻腔,当那份虚假的温暖再次包裹住他时,记忆似乎被强行覆盖、模糊。
他再次融入了这个“家”,笑容重新回到脸上,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
然而,玄墨清晰地看到,在那孩童纯真的眼眸深处,有一丝极力压抑的,属于长大后宴铖的痛苦在挣扎。
温馨的日常再次上演,然后,毫无意外地,在同样的时刻,燃烧的箭再次从黑暗中射出来。
“轰——!”
绿色的火焰再次燃烧,黑衣人的身影再次从阴影中走出,冰冷的话语再次响起。
“爹——!娘——!”
撕心裂肺的哭喊再次从小宴铖口中喊出。
同样的绝望,同样的无助,同样的生离死别,再次在他眼前重演。
一次,两次,三次……
循环在继续。
每一次循环,小宴铖眼神中的光芒就减少一分,他从最初的剧烈挣扎,到后来的麻木,再到后来,他甚至不再哭泣,只是死死地盯着父母被杀的过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他的精神正在被这没有止境轮回瓦解摧毁。
就在幻境即将彻底崩碎,连带着所有人的神魂都要被撕裂吞噬的刹那——
玄墨的目光突然看向屋内梳妆台上那面模糊的铜镜,突然想起来无数次的循环中,他从未在镜中看到过任何人的身影。
“不行,镜子在屋里,太远了!“
玄墨的目光在院中快速扫视,寻找可以用的东西,在看到小宴铖旁边的那个大水缸时,灵光一闪。
他用尽全身力气,不顾一切地撞向院子里那口盛满清水的大水缸。
“砰——哗啦——!”
水缸立刻碎成几片,清凉的井水瞬间洒出,在地面漫延出一片不规则的水洼。
几乎就在同时,幻境的崩塌达到了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