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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狗绳

作者:鲜肉饼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姜宁刚放学回家就看见了玄关处有双一次性的拖鞋,盯着它看了好几秒才走进来,似乎是听见她开门的动静,书房也很快传来了酸奶扒拉房间门口的声音,伴随着奶乎乎的哼唧声,这让她更确信有客人来过。


    她有些心不在焉地换好鞋走进客厅,一旁的茶室有喝了小半的茶杯,姜广实正翘着二郎腿,在以一种极其舒适的姿态品茶,看见她进来,他悠哉悠哉从手机移开视线,关心道:“放学了?”


    姜宁嗯了一声,打开书房的门把酸奶放了出来,茶室就在书房那边,她顺口问了句:“家里来客人了?”


    刚吸溜一口热茶的姜广实马上就被呛到,干咳好几声,过了几分钟顺过气才神色不自然的回答道:“对,就你那梁叔,知道了我买了新茶叶,过来喝了几口茶。”


    姜宁又看了一眼那茶杯。


    姜广实撒谎了。


    茶杯上有道浅色的口红印,梁叔没那癖好。


    酸奶和往常一样兴奋地扑在她身上,但迟迟都等不来抚摸,忽然一个爪子扒到她腿上,试图召回姜宁的注意,这大爪子的杀伤力不亚于皮鞭,隔着校服裤都红了一片,自然也成功让姜宁回过神来,赶紧哄了哄酸奶。


    她没再继续问,揣着明白装糊涂是大家都想看见的结果,她哦了一声,趿拉着拖鞋回了房间。


    她拼命压下心底那份不舒服,像极了被暴雨冲刷的街道下,她变成浮木,观岸来来往往的人互拥着走过,浮木有什么好在意的?有时可以是垫脚的工具,有时又可以顺其自然地无视。


    “快洗手出来吃饭了!”姜广实以为她就进房间放东西,没想到不仅门关了,半天都没个动静,“今天我让张姨做了你爱吃的清蒸鲈鱼。”


    …她没说过她爱吃这个,姜广实就喜欢搞自我感动那套。


    “我不喜欢吃鱼。”她打开门,朝外面说道。


    即使心中有再多的愤懑,她却不再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地表露出来,而是颇为生疏地控制颤抖的声线,用冷静的语气说出自己的不满。


    姜广实刚把菜从厨房端出来,闻言也只是愣了愣,没当一回事,自顾自嘟囔了一句,难道我记错人了?


    “我喜欢吃什么,你知道吗?”姜宁走出来,门轻轻回弹,她再也不想受这种被人无视的委屈,这个人还是自己的亲人,“我喜欢吃辣的,麻的,但无论我和你说几次,你每次出完差回来就忘。”


    “还有,麻烦你下次不要撒这种无聊的谎行么?你都可以一声不吭把人叫来和我一起吃饭,把人叫来这还有什么稀奇的?”


    姜宁从刚开始的洋装镇定,变成了真正的沉稳,连她自己恐怕都没发现,她微皱的眉头、坚定站直的腰背和裴静平时的样子竟有几分相似。


    “哎呀,我一天到晚忙这么多事,记错东西不是很正常吗?”姜广实很是无奈继续解释道:“我不和你说范阿姨来过,还不是怕你拉着个脸生气?”


    诸多苦闷在倾诉那一刻却并未得到舒缓,她和姜广实之间的矛盾累积并不在于缺少沟通,而是他总是很喜欢单方面无视她,又想演好父亲这个角色。


    偏偏是个烂演员,光接本却不用心,看了几句台词就要逞强上场。


    姜宁懒得再和他搭戏,发泄完不满心里自然也舒畅了不少,她说了句随便吧就坐下来吃饭,在经历了一波风雨,心理素质已然高一层楼,无论吃饭时姜广实又私自加了什么戏,她都面不改色地把饭吃完了。


    吃完饭,她回到书房,作业整齐排列好,脚放在睡的可香的酸奶毛茸茸的身上,很是舒服,她刚吃饱饭,暂时还没什么心思写作业,挑了几道简单的题,一边写一边和底下的酸奶唠叨。


    “我和你说啊,酸奶,你可是我妈买回来的,这个家谁都能当我不存在,你可不行。”


    “你想想,谁天天在喂你?”


    “噢,不是我,是张姨。咱换个角度啊,是谁天天在遛你?是我!我知道你最喜欢在哪个草坪上厕所,我还知道你…”


    有一道题思路卡住,她笔忽然停了,好半天硬是理不出个所以然来,酸奶似乎一直在听,这会没声了它还睁开眼往上瞅了一眼,然后就看见它的主人跟疯了似的,蹲在电竞椅,抓着头发,似乎根本不相信自己做不出来,一副要和题目大战三百回合的样子,完全忘记即将要说的话,它“biu”得一下又躺了下去。


    姜宁终于和学习斗殴完毕,她单方面认输,决定把酸奶叫起来锻炼□□能。


    说人话就是遛狗。


    她和酸奶一起走出书房,才发现姜广实的房间灯没开,人也没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


    “走!出去玩!”


    灵光一闪,她终于还是想起刚才没说完的话:“我还知道你最喜欢和哪个姐姐玩,是我们的裴静姐姐对不对?你都好久没见她了,我们把她叫出来好不好?”


    刚才姜宁说“出去玩”带来的冲击对酸奶来说不亚于华夫饼小零食,它呜了两声,被姜宁理所当然理解成了赞同。


    她拿出手机,拍了张酸奶的照片给裴静。


    [酸奶:它一直在哼唧,估计是想你了。]


    姜宁生怕被拒绝,又补了一句。


    [酸奶:我刚好要去你家楼下遛狗,要不要下来散个步?]


    裴静答应了下来,收到消息她就立马出门了,比约定的时间还早到了些,手里拿着瓶饮料,站在街角,随手捞起门口的外套穿身上,出门后才发现正是姜宁那天套在她身上的那件。


    黑色外套不是全黑,几条白杠在两侧,夜色渐深,她拉高拉链把脸埋了进去,些许独属于姜宁的味道在渐渐沁入五脏六腑,街灯没亮几盏,极度安静且无人的地方会让人不自觉感到害怕,但裴静并不,她只觉得被一种期待的幸福包围着。


    期待姜宁看见她买了她爱喝的柠檬茶是什么反应。


    期待两人和酸奶的走在这里会是什么样子。


    还期待很多很多…


    想着想着,她头低的更深了。


    很快姜宁就风风火火地过来了,她高挥双手,大喊了一句裴静,见这边没人她松开狗绳,酸奶直直就朝她跑了过来。


    就当裴静准备蹲下来,迎接一波热情时,酸奶错开了她跑去背后的大草坪。


    “哎——”刚还颇为欣慰的主人现在只能错开裴静疑惑的目光,尴尬地摸摸鼻子。


    “我发誓,它刚才真是想你了。”姜宁走过来,还想为自己开脱几句就看见她手边的喝的,笑嘻嘻道:“给我的?”


    裴静把手背到身后:“不是,给狗的。”


    难得裴静开冷笑话,姜宁愣了愣,很轻的笑了一下,偏头的同时轻刮鼻头,然后非常没皮没脸地“汪”了一声。


    接着裴静带着震惊笑了一下,姜宁没皮没脸完也转过头,两人一对视,憋不住地笑意渐渐在眼里扩大。


    “你真是…”裴静也难得说话卡了一下,好半天也想不出怎么评价姜宁这种时不时出来的厚脸皮,“就是给你买的。”


    她开了瓶盖才把柠檬茶递过去,姜宁拿过就往喉咙那灌,她喝水向来很急,哗哗的跟下暴雨似的往喉咙里灌。


    “喝慢点,没人和你抢。”


    姜宁喝完放下饮料,胡乱擦了下脖子:“我怕另一只狗和我抢。”


    另一只被冤枉的狗在草坪上撒欢,压根没半点要抢她那水的意思。


    两人没说话后,齐肩沿着草坪边上走,裴静刻意慢慢跟着姜宁的脚步,树影铺满路面,偶尔岔开的缝隙很快被两人的影子填满。


    姜宁走在最外侧,她时不时看一下酸奶,目光又很快会发生偏离,陆离光影下,裴静过分消瘦到棱角分明的侧脸令她看入了神,忍不住在想这几天她有没有好好吃饭,怎么感觉又瘦了。


    刚才的苦闷好像在这段两人独处中溜走,姜宁一直觉得和她待在一起,会感到前所未有的平和,她不再是飘忽不定的浮木,而是被缆索捆住的大帆船。


    裴静有点冷,手放进了口袋,冲锋衣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她这才想起还有话没说。


    “我把这外套洗好后还你吧。”


    “不用,你穿吧,穿你身上挺好看的。”这是实话,黑色衬的她整个人那股子冷淡的味道更深了。


    裴静在听见这话后,也没多拉扯,很快默认了这个决定。


    两人以此为节点,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


    “今天数学作业都会写么?”裴静问。


    “一九开,你信么?”


    “会的九还是不会的九?”


    姜宁向她投来不满的一眼:“当然是会的九啊,你教我之后,我觉得我这数学天灵盖一下就通了。”


    裴静笑了笑:“没那么夸张吧。”


    “裴静。”姜宁很少这么正儿八经地叫她的名字。


    她愣了一下才回道:“嗯?”


    “谢了。”姜宁晃了晃手中的饮料。


    “随手买的。没什么好谢的。”裴静回道。


    其实姜宁要谢的不止这些。


    还有要谢谢裴静总会认真记住她爱吃的东西,并且会付诸行动做给她吃,要谢谢裴静总会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一个平时沉默寡言,说话时总是淡淡的不会夹杂多余情绪的人,却总能在无数时刻拉她一把,告诉她。


    有我在。


    你就不会是一个人。


    姜宁没有做出更多的解释,眯着眼也回了她一个大大的笑。


    “哎呀,酸奶!”姜宁被兴奋不已冲过来的酸奶撞到了膝盖,她腰一弯,连忙伸出手想把狗弄回来,“行了,每日任务打卡完毕,该回家了啊。”


    “过来。”姜宁叫了一声,跑过头的酸奶才不情不愿地扭捏着庞大的身躯走了过来,她的狗绳在散步时一直背在身后,现在才拿了出来。


    酸奶属于大型犬,用的狗绳也是大号麻花样式,姜宁走了几步刚把狗牵好,打算和裴静告别时,却发现了那么点不对劲。


    几辆车驶过,裴静毫无血色的脸,整个人几乎都在发颤,车灯一闪而过,那给人一种完全无法控制肢体的感觉,狠狠撞在了姜宁的心尖。


    姜宁被吓到,赶紧上前扶住了她,慌乱道:“裴静!你怎么了?”


    她的手一碰到裴静,近乎刺骨的寒令她心头一震。


    裴静双腿几乎无法站立,但她仍然执着地稳住自己,在一遍一遍地和心魔作斗争,她知道这是典型的创伤后应激障碍,最近频繁想起那一幕,所以症状就变得严重,因为近视且光线不足的情况下,她竟然把那狗绳看成了。


    那年捆住自己的麻绳。


    但无论她多想马上冷静下来,生理性的恐惧还是漫过她的挣扎,持续不断地造成耳鸣、呼吸不畅,冷汗几乎要浸透她的衣服,她只能抓住姜宁的手,但在这个时候,她还能控制住力度,担心姜宁会不会被她抓疼。


    隐忍的青筋落在姜宁眼里很是心疼。


    姜宁只用惯用的手法安慰着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而酸奶则在脚边急的团团转。


    随着引起创伤东西的消失,她就这么缓和了一会,五六分钟过去,濒死感已然消失了一大半,快速心跳的余韵残存在胸腔里,她闭了闭眼,很快借力撑起身体。


    “没事了。”


    姜宁显然被吓坏了,她一直不放心地在确认。


    “真没事啊?你别逞强,我查过了这离医院也就百八十米,你走不动我背你过去也行啊,那实在不行,我看看这百八十斤的狗能起点作用不,你…”


    裴静刚缓过劲,听着她一顿叭叭耳朵又开始有点疼,食指放在嘴上,叫她别说了。


    “噢。”姜宁的话闸伸缩自如,嘴马上就闭的严严实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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