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海边别墅,吃过简单的午餐,我和贝莉就开始为下午的聚会做准备。
贝莉选了那条白色底,灰色格子的方领裙,上面绣着大小不一的黄色小雏菊。
她配了一顶浅红色小礼帽,帽檐装饰着丝绢花。
她放下头发,整个人看起来明亮又活泼。
我穿上浅绿色的A字裙,缎面在光线下有细微的流光。
裙子上有月亮的暗纹,宽肩带,方领。
我戴了一顶蓝绿色带纱网的小礼帽,那会遮住我左半边的一点额头和眼睛。
收拾好,劳拉开车送我们去乡村俱乐部。
下车时,她说:“玩儿得开心,孩子们,但是我想告诉你们,如果有任何你们不开心,或者姑娘们很刻薄,或者事物很糟糕,你们可以给我发短信,我保证不会说什么,一定第一时间来接你们。”
贝莉已经心不在焉,勉强站着听完。
“拜~妈妈。”就转身先往里面去了。
我停在车窗前,“别担心,劳拉,贝莉可以的。拜~”
她点点头,我也转身追上贝莉,我不知道路。
劳拉在身后大声说:“玩儿得开心!”
我追进去的时候,贝莉正跟杰里迈亚说话:“嘿,艾拉。”他捧着一叠毛巾。
“天呐,你们俩,我刚跟贝莉说认不出她来,你也是!”
我笑着挥手,玩笑到:“哦,那你该去看看眼睛?”
“哦,哈哈哈……”他爽朗笑着,晒黑的皮肤衬得他的一口大白牙更白了。
“走吧,我带你们去。”
他领着我们走向主楼,和贝莉走在前面。
“说真的,贝莉,你头上那个是菠萝吗?”
“这是花。你难道没见过花?”
“我见过花,但我打赌那是个菠萝。”
上楼梯时他提醒道:“如果他们有草莓或覆盆子口味的东西,记得尝尝,味道绝了。”
贝莉笑道:“好啦好啦。”
“不过说真的,”他摇摇头,“真没想到有一天会看见你戴这玩意儿。”
我们到了聚会厅门口。
里面的人停顿了一下,看向我们。目光扫过,交谈声又陆续响起。
一位穿着衬衫和绿色印花纱裙的中年女士走了过来。“杰里迈亚?”
“佩奇。”他微微欠身。
她打量着他,“你的上衣呢?”
杰里迈亚没接话,而是牵起她的手,行了个吻手礼。“这是我的荣幸。”
佩奇女士微扬起嘴角,目光转向我和贝莉。
杰里迈亚介绍到:“这位是贝莉,伊莎贝尔·康克林。这是艾拉,艾莱诺拉·帕克。”
他转回身对着佩奇:“她们就是我妈妈提到的年轻姑娘们。”
他又转回头,对着贝莉说:“这位也是我的未来妻子。”
贝莉抬手,毫不犹豫地给了杰里迈亚一拳。
佩奇没理这些,“她们迟到了。”
“很抱歉。”我和贝莉同时说。
“你坐第二桌,”她对贝莉说,然后转向我,“第三桌。”
杰里迈亚听完,笑着问佩奇:“那些是带意大利熏火腿的布里干酪和无花果酱的三明治吗?”
佩奇好像知道他要干什么,嘴角放下,“你敢动!”
然后优雅地向屋子里面走去。
“好吧”杰里迈亚自己话还没说完,就冲过去最近的一桌,拿了一个三明治。
佩奇喊道:“杰里迈亚,那是给女孩们的!”
然而杰里迈亚已经跑到门口,压低声音冲贝莉说:“把她们全比下去!”然后就顺着楼梯跑走了。
……
贝莉站在门口,望着第二桌,有些走神。
我轻轻推了她一下。“贝莉?”
“嗯?”她回过神,“走吧。”
贝莉去到第二桌,我去到第三桌。
我走到第三桌唯一的空位。“嗨。”
桌旁的女孩们都报以友好的微笑。侍应生开始上点心。
“哦,史蒂文。”我认出他刚从贝莉那桌过来。他和一个穿黑色竖条纹裙的女孩看起来很亲密。
他对我笑了笑,“玩得开心,艾拉。”然后优雅地端着盘子离开了。
佩奇开始讲话了。
“女孩们,几件小事,我想先说一下。今年夏天多么值得期待,我知道你们中有些人可能认为元媛已经过时了,你们这样做是为了取悦家里人,但考辛斯的元媛舞会是历史传承……元媛们,每张桌子都坐了一位大姐姐,她们会指导你们这一季的事宜。”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以及甜点的糖霜味。
女孩们专注地听着,偶尔交换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我试图集中精神,目光却飘向窗外的海平面。
“……记住,女孩们,这不仅仅是一场舞会,”佩奇女士双手交叠在身前,姿态优雅。
“它是整个夏季社交季的精华体现。你们的言行举止,你们的舞步,甚至你们选择柠檬水还是红茶的方式,都代表着你们的家庭教养和你们自身的品格。”
“好了,开始介绍你们自己吧。”
说完,她退下来,女孩们开始交谈起来。
邻座女孩的低语如同背景音嗡嗡作响。
我右边的奥利维亚,用淡粉色的指甲轻轻点着桌面,“……所以缎带必须是香槟色的,机器染色的光泽完全不对……”
“绝对同意,”索菲亚低声附和,珍珠耳坠随着她的动作轻晃,“我妈妈特意从伦敦订的。对了,你们家今年去南塔基特还是试试新港的新俱乐部?听说他们的高尔夫球场棒极了。”
另一边在讨论鞋跟:“三英寸是最完美的,既显腿长又不会太有攻击性。我那双Manolo Blahnik的麂皮鞋跟就是三寸。”
这些关于度假,服饰品牌和细节的对话,像一门我从未学过的外语。
我保持着礼貌的微笑,脸部肌肉有些僵硬。
轮到我时,我简单地微笑道:“我是艾拉·帕克。”声音比预想中要平稳。
我能感觉到几道目光短暂地停留在我身上,带着礼貌的,一闪而过的探寻。
帕克这个姓氏在这里显然不具备同样的共鸣。
好在塞西·王立刻投来一个鼓励的微笑,柔和了她眼角微微上挑的线条。
她是第三桌的大姐姐,是一个亚裔,她对我还算友好。
“欢迎你,艾拉,”塞西的声音温和,“考辛斯的夏天会很特别的。”她转向下一个女孩,巧妙地维持着谈话的流动。
她见我不怎么说话,又主动问我:“嘿,艾拉,你是第一次来考辛斯吗?”
我微笑点头:“是的,塞西。”
“这里是一个很美的地方,我喜欢这里海和沙滩,它们太棒了……”
简短交谈完,女孩们很快进行下一个话题。
我的视线不自觉转向第二桌的贝莉。
她侧对着我,阳光描摹着她活泼的轮廓,那顶浅红色小礼帽上的丝绢花随着她倾听和偶尔轻笑的动作微微颤动。
她自然地倾身向前,正和旁边一个女孩说话,眼神发亮,表情生动。
她融入了这里。
一种微妙的,难以言状的隔阂感在我心中弥漫开来,那并非嫉妒,更像是一种清醒的认知。
我和贝莉,即使穿着同样精致的裙子,戴着同样俏皮的小礼帽,我们看向这个世界的目光,终究落在不同的焦点上。
她还很纯真,她享受这一切。
她突然起身跑到门口,和一个男孩简短交谈了几句,又很快回来。
坐下时,她发现我在看她,调皮地飞快眨了眨眼。
我们也相视一笑。
这时,对面那个叫克洛伊,有着蜂蜜色卷发的女孩,用一种刻意甜腻的声音说:“哦,看,第二桌的伊莎贝尔·康克林,是叫贝莉,对吧?她那顶小帽子真是……挺别致的。让我想起我祖母花园派对时戴的那种,很复古。”
她旁边的格蕾丝轻轻用手肘碰了她一下,但嘴角却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克洛伊。”
“怎么了?”克洛伊睁大眼睛,一副无辜的样子,“我说很可爱啊。还有她裙子上那些小黄花,多么……充满活力,就像刚从野地里摘来似的。”
这些裹着糖衣的点评,像细小的尖刺。
我们这桌都安静下来。
我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目光定在贝莉身上。
她对这边的暗流毫无察觉,依旧神采飞扬。
塞西·王轻轻咳了一声,声音温和却有力地说道:“女孩们,提醒一下,下周茶会的着装要求是亚麻或丝绸,建议选择淡色系,这样与花园的环境更相配。”
话题被巧妙地引向了安全的领域。克洛伊和格蕾丝立刻换上了专注的表情。
但我却无法再完全专注于眼前的谈话了。
那些关于茶会着装的讨论,是选薄荷绿还是薰衣草紫,哪种材质的亚麻更不易起皱,再次变成了遥远的外语。
我端起面前骨瓷杯里的红茶,抿了一口。
温热的液体带着淡淡的涩味滑过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