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在一起,没有一天是快乐的……
所有心思全被一句话侵占。
他真的就这么让人讨厌吗?以至于让眼前这个人说出这种话。
磕伤脑袋之后,所剩的记忆不多,唯一还记得清楚的,似乎只有他演过的无数角色,讨厌的,悲惨的,欢乐的。
人间百味,他几乎都借助角色体会一番。
可此刻,这般真实的痛苦,甚至是哀求,压得他喘不上气。
祁宴初缩在他怀里细细抽泣,每一声都像是在凌迟他的心脏。
刚才那些话,从他醒来算起,似乎已经听过无数遍。
“好,我……”
喉咙艰难发出声音,麻木地点点头:“放过你。”
说出的三个字几乎是气音。
祁宴初埋头在他胸口,听着迟缓凝滞的心跳,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
那个蠢货迟迟做不选择,就让他来代替他做。
商郁一直跟着只会干扰他的进度。
刚才要不是他突然闯进来,事情已经办成了。
“我现在就要。”他仰起脸,眼尾红了一片。
“可不可以先回去?”
商郁低声询问。
他没想过要放弃,他还想挽回。
“你说的,不会再强迫我。”
说话间,眼泪又流下来了,每一滴都落在商郁心里。
他真的好想陪着祁宴初。
“好。”他看着自己点点头。
“那你在这里乖乖坐一会?”
“嗯。”
目送商郁走出房间。
可怜兮兮的表情忽然一变,冰冷的,玩味的,甚至带着与他这张脸不相符的诡异。
他面无表情擦掉眼泪,一颗颗系好衬衣纽扣,随手把商郁披在身上的外套扔垃圾似的扔到地上。
“等耳边清净了,那帮家伙就该……”
他眯起眼做了烟花炸开的动作,低低笑起来:“上路了。”
翻开手机,调出纯白页面,问:“我这儿有个手机,里面的东西,以及相连的设备接收过的信息能查出来吗?”
那边答复很快:“能啊,也不看看我是谁。”
“好,尽快。”
“怎么突然要查手机?”
祁宴初掀开被子,把紫发落的手机和自己的连接在一起,找了隐秘角落,准备先塞进去。
看见消息,停顿一下:“刚刚出来喝酒遇到个会催眠的傻逼。”
“会催眠……等等。”
那边的回复突然停下,安静一会之后,疯了一样向外蹦字:“Astre,你你你居然还会说脏话!”
“活久见!”
祁宴初皱起眉,等对面兴奋够了,才回道:“别废话,尽快。”
“宴初!”
门口传来脚步声,商郁气喘吁吁跑进来,却看见床上没人。
想起之前病历上的症状,他着急忙慌四处找。
祁宴初躲在靠窗那边的床角。
听见声音,快速把手机塞到床底,随即抱着膝盖埋头把自己蜷缩起来。
“宴初!”
商郁把手里的册子扔到一边,几步跨过来,单膝跪到他眼前,红着眼睛笑:“还好,还好你没事。”
他也靠到床沿边,打开手里的饭盒递过来:“喝了太多酒,胃里会不舒服,先吃点东西?”
他选了祁宴初最常吃的菜。
“先签了吧。”
祁宴初伸手拿来他扔在床上的文件,展开手掌:“笔。”
商郁端着饭盒苦笑一声,默然放下,从口袋里拿出一只签字笔递过去:“就没有补救的办法吗?”
祁宴初落笔的动作停下,转头看向他,忽然露出苍白的笑意:“有的。”
“什么?”
商郁靠过来,下意识抓住他握笔的手,目光灼灼。
“你不是喜欢我吗?有多喜欢啊?”
祁宴初凑近一点,盯着他的眼睛,用几乎诱哄的语气轻轻道:“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爱我,嗯?”
目光倾斜,余光扫向阳台,那里是半人高的护栏。
商郁似有所觉,愣住:“你要我……”
“呵,开个玩笑而已,别当真。”
祁宴初讽刺地笑一声,挥开他的手,眨眼间在最后一页落下自己的名字。
商郁愣愣地看着他。
灯光下,冰冷的眼神,勾起的嘴角,好像所有矛盾都集中在眼前这个人身上。
他有点不认识这个人了。
“给,签了。”
祁宴初把笔递给他,把文件塞到他手里。
他端起地上的饭盒,神情自若吃起来,还不忘扔一句“谢谢”过去。
那个蠢货一遇到事情就折腾自己,现在哪里都有点毛病,真不知道图什么。
吃了几口饭,旁边没动静,祁宴初睨了一眼。
商郁盯着文件上那几个字好像要看出花来。
“签啊,有什么好留恋的,你不是早就喜欢白峥了吗?”
“我根本不认识他。”
商郁猛地抬起头,灯光下,眼睛似乎露出晶莹,可细看时,又消失无踪。
“你去问问商谦啊。”
祁宴初苦口婆心劝他:“你只是把脑子摔坏了,忘了自己真正喜欢的人是谁,等以后你的记忆恢复了,定会感谢我的。”
商郁嘴里发苦,偏过头想说什么,又看见他埋头吃饭。
他无声地笑起来,笑够了,终究是提笔在旁边写下自己的名字。
他根本想不明白。
前几天还和他住在一起,白天还和他对戏的人,为什么到夜里又是另外的面孔。
一夕之间,判若两人。
“谢谢配合。”
饭盒见底了,祁宴初拿过文件,看了一眼后合上。
他不再说话,闭上眼睛,静静听着窗外川流不息的,独属于夜色的,孤独的声音。
身旁有人站起来,走了。
脚步声渐远,门关上。
他离开了。
蜷缩在床脚的人缓缓睁开眼睛,翻开协议,愣愣看着上面两个字。
手指轻轻拂过那对名字,孤独如潮水铺天盖地而来。
“有什么好难过的,他本来就不属于你。”
睁着眼睛,直到窗外的霓虹灯渐渐失去踪迹,浓黑夜空被黎明稀释成藏蓝色。
无尽困意袭来,祁宴初摇摇晃晃爬起来,找了张纸,写了几句话,连同笔一起放在床边的合同上。
以后他们应该是不能再共享记忆了吧。
做完这些,他靠在床边闭上眼睛。
大约一分钟之后,那双眼睛骤然睁开。
窗外金色的碎光洒进来,映出瞳孔里一片清明。
祁宴初皱起眉,脑袋好像摇晃过的汽水,马上要炸了。
他扶着酸疼的脖子起来,目光将四处扫了一圈,有些茫然。
这是什么地方?
目光落在身旁。
他拿起来那张纸,上面是他自己的笔迹,但仔细看,笔锋更凌厉。
“蠢货,和你共用身体算是耻辱,但……呃,总之,你不蠢的话,我也没机会出现。那么从此以后,你不能做的选择我来帮你做。东西放在纸下面了。
“白天别给我丢人,另外,劝你别一个人跑出去喝酒,我可不想一睁眼就先杀个人,然后……
“手机在床下面,晚上见。”
祁宴初的目光落在旁边文件“离婚申请书”几个字上,瞳孔颤了颤,拿起来,翻到最后。
商郁签了。
他还处在空白的阶段,心里上下起伏,不知是什么滋味。
很久之前,他就察觉到自己不对劲,只是医生询问时,他下意识隐瞒了。
昨晚喝完酒,那个人紫头发的……好像把他弄晕过去了。
所以,另一个他醒来,帮他躲过一次劫难。
心里思绪万千,突然又想起商郁是不是来过,那他人呢?
祁宴初下床,从床底下把手机掏出来,有两个,另一个应该是昨晚那个人的。
酒后头疼的厉害,他去浴室,用凉水洗了把脸,浑浑噩噩走出房间。
到门口时,踢到脚下的东西。
低头看去,有个人靠倒在门口墙边,歪着头,眉头深深拧起,睡得不怎么安稳。
他眼下青黑,胡子一夜间长上来,嘴唇干裂了,紧紧抿这,嘴角下落。
祁宴初挡到走廊的光,他眼睛动了动,缓缓掀起眼皮,仰头看过来时,还带着明显的困顿。
“宴初!”
刹那清醒,商郁从地上翻起来,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我怕那个人还会回来,就在这儿等等,没想到睡着了。”
他刚睡着没多久,梦到八年前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
情节很模糊,却也大体记起了。
“你在这里等了一晚上?”
祁宴初有些错愕。
商郁无奈叹息一声,犹豫许久,还是问出口:“其实,只是想问问你,这部戏还拍吗?”
祁宴初看着他。
商郁是个对自己的事业很上心的人,最不喜欢半途而废。
原来他是为了这个。
回过神,祁宴初点点头:“嗯。”
“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商郁小心观察他的神色,还是担心昨晚的事。
想到昨晚所见,眼中划过一抹冷然。
那个人跑了没关系,宴初不愿意让人知道也没关系。
只要那个人把欠的还回来就可以。
他不是喜欢做这些恶心事,正好,有个好去处等他。
祁宴初察觉出他语气中的小心,心思回转间,大约知道是怎么回事。
无奈叹气:“我没事,昨晚什么也没发生,你来他就跑了。”
“你说什么?”
商郁猛地抬起头,眼中的狠厉还没来得及褪去,继而被狂喜代替。
他高兴地把人抱起来,搂在怀里,转了好几圈。
“只要你没事,什么都好。”
商郁把他放下来,又紧紧抱住,脑袋搭在他肩上,轻声道:
“祁宴初,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