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光未亮,喜筠淮便被府中管事低声唤醒。
按照礼制,新婚次日,他需携公主入宫,向帝后请安。
他沉默地起身,任由侍从为他换上象征侯爵身份的朝服。
镜中之人,面色依旧苍白,眼神沉寂如古井,唯有嘴角那处被懒慕安打出的青紫痕迹,经过一夜的冰敷,淡化了些许,却依旧显眼,仿佛昭示着昨日那场荒诞婚宴的余波。
大公主喜蓉也已梳妆完毕,一身正红色宫装,珠翠环绕,华贵非常。她看着喜筠淮,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有昨夜被拒的怨怼,也有几分不甘与势在必得。但当她与喜筠淮的目光在镜中相遇时,两人都迅速戴上了默契的假面。
喜容:侯爷,昨夜休息得可好?
喜蓉扬起一个得体而疏离的笑容,语气却带着只有两人才懂的试探。
喜筠淮:尚可,有劳公主挂心。
喜筠淮垂眸,声音平淡无波,仿佛昨夜那场激烈的冲突与逃离从未发生。
两人并肩踏入皇宫,穿过重重宫阙,来到帝后所在的宫殿。
皇帝与皇后早已端坐上位,看着殿下一对璧人——男子俊美无俦,女子明艳动人,表面上看来,确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儿臣(臣)参见父皇、母后,愿父皇母后万福金安。”
两人齐声行礼,动作规整,语气恭敬
皇帝看着他们,尤其是看到喜筠淮嘴角那不甚明显的淤青时,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便被满意的笑容取代。
“平身吧。看到你们二人和睦,朕心甚慰。”
皇后也笑着附和,目光慈爱地在两人身上流转:
“是啊,蓉儿性子娇了些,往后还需筠淮你多担待、多包容。你们既已成婚,便是夫妻一体,当同心同德,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才是。”
“开枝散叶”四个字,如同细针,轻轻扎在喜筠淮的心上。
他面上维持着谦恭的浅笑,应和着:
喜筠淮:臣,谨记母后教诲。
心中却是一片冰冷的清明。他如何不知帝后的心思?废了聿风,宫中再无成年且得力的皇子,立女帝更是亘古未有的难题。如今急切地希望他与公主诞下子嗣,无非是想尽快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皇孙”,好继承这摇摇欲坠的江山。
他心底冷笑,他们永远不会有机会。他绝不会让一个流着自己血脉、却承载着皇室肮脏期望的孩子降临于世。
请安过后,两人退出宫殿。那层勉强维持的和谐假象,在离开帝后视线后,瞬间冰消瓦解。喜蓉冷哼一声,看也不看喜筠淮一眼,径直上了自己的轿辇。喜筠淮则面无表情地翻身上马,与她保持着疏远的距离,返回忠勇侯府。
与此同时,邻国太子府。
喜聿风在一阵剧烈的头痛中醒来,宿醉的后果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揉着额角坐起身,环顾着这间陌生又熟悉的奢华寝殿,昨夜的记忆如同潮水般碎片化地涌来——喝酒、痛骂、哭泣……还有慕安耐心的安抚和那碗温热的醒酒汤。
懒慕安:醒了?
懒慕安推门而入,手中端着一碗新的醒酒汤,看到他坐起来,明显松了口气,随即脸上露出戏谑的笑容,
懒慕安:头很痛吧?谁让你昨晚喝那么多,像个孩子似的又哭又闹,还把我错认成……
他的话戛然而止,没有说出那个名字,但两人心知肚明。
喜聿风脸上掠过一丝尴尬和更深的痛楚,他接过醒酒汤,低声道:
喜聿风:……抱歉,慕安,给你添麻烦了。
懒慕安:你我之间,何须说这些。
懒慕安在他床边坐下,看着他依旧苍白的脸色和眼底的黯淡,心中微软,
懒慕安:感觉好些了吗?
喜聿风默默喝着汤,没有回答。沉默了片刻,他忽然抬起头,眼中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不肯熄灭的微光:
喜聿风:慕安,我想回去一趟。
懒慕安:回去?回哪里?京城?
喜聿风:嗯。
喜聿风点头,声音低沉却坚定,
喜聿风:我不信……我不信他从未爱过我。我要亲口问他,亲耳听他说。否则……我死也不甘心。
懒慕安看着他眼中那熟悉的、为爱奋不顾身的执拗,心中又是气恼又是心疼。他了解聿风,知道若不让他去这一趟,他永远无法真正死心。他叹了口气,最终妥协:
懒慕安:好,我陪你回去。但你要答应我,无论结果如何,都要好好的,不许再做傻事。
喜聿风随着懒慕安悄然回到了京城。他本想直接去忠勇侯府,却被懒慕安拦下,先安置在了一处隐秘的别院。懒慕安动用关系,很快便打听到,忠勇侯夫妇似乎感情“甚笃”,时常一同出游,举止“亲密”。
这个消息让喜聿风的心又沉了下去,但他依旧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
而忠勇侯府内,接连几日,喜蓉都在用尽方法试图接近喜筠淮,无论是精心准备的羹汤,还是故作姿态的关心,得到的都是喜筠淮冰冷疏离、甚至带着厌恶的回避。她贵为公主,何曾受过如此屈辱?心中的怨气与怒火几乎要达到顶点。
就在这时,她安插在城中的眼线传来消息——被废庶人喜聿风,回来了!
喜蓉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恶毒的光芒。一个好计策涌上心头。
这日,喜筠淮正在书房处理公务,忽然接到心腹暗卫的密报,称聿风公子已在城中,似乎正往侯府方向而来。喜筠淮心中剧震,猛地站起身,几乎是本能地就要冲出去迎接!他太想见他了,哪怕只看一眼,确认他安好……
然而,他刚走到府门口,一道红色的身影便拦在了他面前。正是大公主喜蓉。
她脸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胜券在握的冷笑,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
喜容:侯爷这是急着要去见谁?你那被废黜的……旧情人?
喜筠淮脚步一顿,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死死盯着她。
喜蓉对他的目光浑不在意,继续说道,
喜容:本宫劝你,想清楚再动。你说……若是本宫此刻进宫,在父皇面前‘不经意’地提起,那废太子心怀怨怼,私下回京,意图与你这位权倾朝野的忠勇侯密谋些什么……你觉得,父皇会信谁?到时候,一道缉拿甚至格杀的旨意下来,你那心上人,还有命在吗?
喜筠淮的拳头在袖中骤然握紧,指节泛白,胸膛因愤怒和无力而剧烈起伏。他知道,这个恶毒的女人说得出来,也做得到!皇帝如今对他本就猜忌,若再加上喜蓉的煽风点火,聿风必死无疑!
看着他眼中翻涌的挣扎与痛苦,喜蓉得意地笑了,
喜容:所以,侯爷,待会儿该怎么做,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吧?好好配合本宫,演完这场戏,本宫或许可以考虑,暂时放过那只丧家之犬。
喜筠淮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压抑着惊涛骇浪的死寂。为了保住聿风的命,他别无选择。
喜筠淮:公主……想如何?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
喜容:很简单,
喜蓉走上前,伸手替他理了理本就很平整的衣领,动作亲昵,眼神却冰冷,
喜容:让他……彻底死心。
就在这时,府门外传来了通报声,懒慕安太子与……一位风公子求见。
喜蓉嘴角勾起一抹恶毒的笑意,挽住了喜筠淮的手臂,力道之大,不容他挣脱。喜筠淮身体僵硬如铁,却只能任由她拉着,向外走去。
喜聿风和懒慕安被引至花厅。当喜聿风看到相携而来、姿态“亲密”的喜筠淮和喜蓉时,他的脸色瞬间血色尽褪,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喜蓉仿佛没看到他的失态,娇笑着倚在喜筠淮身侧,语气带着炫耀与嘲讽:
喜容: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前太子殿下……哦,不对,现在该叫风公子了。什么风把您这尊大佛吹到我们这小小的侯府来了?是来祝贺本宫与侯爷新婚之喜的吗?
喜聿风的目光,自始至终都牢牢锁在喜筠淮脸上,试图从他眼中找到一丝一毫的勉强、痛苦,或者……哪怕只是无奈。然而,没有。喜筠淮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神淡漠得如同在看一个陌生人,甚至……在喜蓉说话时,他还微微侧头,配合地露出了一个极其浅淡、却足以刺痛喜聿风心脏的、仿佛纵容的笑意。
喜筠淮:公主说笑了。
喜筠淮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喜筠淮:风公子……想必是路过吧。
懒慕安在一旁看得怒火中烧,恨不得上前撕碎喜筠淮那副虚伪的嘴脸!
喜蓉却不依不饶,她伸出涂着蔻丹的手,轻轻抚上喜筠淮的胸膛,动作暧昧挑逗,目光却挑衅地看着喜聿风:
喜容:侯爷,你看风公子这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莫非是见我们夫妻恩爱,心里不痛快了?也是,毕竟曾经……呵呵,不过那都是过去式了。现在,侯爷心里眼里,可只有本宫一人,对不对,侯爷?
她说着,仰头看向喜筠淮,眼神带着逼迫。
喜聿风的心,随着她的话语和动作,一寸寸沉入冰窖。他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才勉强忍住没有当场崩溃。
喜筠淮感受着身边女人那令人作呕的触碰,和聿风那绝望的目光,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但他不能露馅。他强迫自己抬起手,轻轻握住了喜蓉放在他胸前的手,动作看似温柔,实则冰冷僵硬。他扯了扯嘴角,对着喜蓉,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刻意营造出的宠溺语气,低声道:
喜筠淮:公主说的是。过往云烟,何必再提。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喜聿风。他所有的坚持、所有的不甘、所有的幻想,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他猛地抬起头,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喜筠淮,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问出了那个盘旋在他心头许久、让他痛不欲生的问题:
“喜筠淮……你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哪怕一刻……爱过我?”
花厅内一片死寂。
懒慕安屏住了呼吸,喜蓉则露出了胜利者般恶毒的微笑。
喜筠淮看着聿风那双盛满了破碎星光与无尽痛苦的眼睛,感觉自己的心正在被凌迟。他多想冲过去抱住他,告诉他一切都是假的,他爱他,从未改变!
可是……他不能。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全然的冰冷与漠然,仿佛卸下了最后一丝伪装。他扯出一个近乎残酷的冷笑,声音清晰而残忍,一字一句,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狠狠剜在喜聿风的心上:
“从未。”
“接近你,对你示好,不过是因为你太子的身份,便于我在朝中立足,为我养父母复仇铺路。”
“如今,你已被废,沦为庶民,毫无价值。”
“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棋子,自然……只有丢弃了。”
“从未。”
“只是利用你罢了。”
“既然你没有了利用价值,那就只有丢弃了。”
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砸得喜聿风魂飞魄散,肝胆俱裂!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身体摇摇欲坠,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彻底褪去,变得惨白如纸。他死死地看着喜筠淮,仿佛要将这张冷酷绝情的脸刻进灵魂深处
良久,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空洞而悲凉,充满了无尽的绝望与自嘲。
喜聿风:好……好……好一个从未……好一个利用……好一个丢弃……
他重复着这几个字,眼神彻底黯淡下去,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喜聿风:喜筠淮……今日……我总算……看清你了……
说完,他猛地转身,不再看那对“恩爱”的“夫妻”一眼,如同逃离瘟疫一般,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忠勇侯府,那单薄萧索的背影,仿佛随时都会碎裂在风中。
懒慕安狠狠瞪了喜筠淮一眼,连忙追了出去。
花厅内,只剩下喜筠淮和喜蓉。
在喜聿风身影消失的瞬间,喜筠淮猛地甩开了喜蓉的手,那力道之大,让喜蓉猝不及防,差点摔倒。
喜筠淮转过身,目光如同万年寒冰,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与警告,死死盯着喜蓉,声音低沉而危险,仿佛来自地狱:
“喜蓉,你给我听好了。”
“今日之事,我依了你。”
“但若你再敢动他一根汗毛,再敢用他来威胁我……”
他逼近一步,周身散发出的恐怖气压让喜蓉都感到一阵心悸,
“我喜筠淮在此立誓,就算化作厉鬼,也定要你……血债血偿,永世不得超生!”
说完,他不再看她那瞬间变得惊惧交加的脸色,拂袖而去,那挺直的背影,却仿佛承载了世间所有的孤寂与绝望。
喜聿风如同行尸走肉般被懒慕安带回了邻国。
这一次,他不再哭闹,不再酗酒,只是异常的沉默,眼神空洞得让人害怕。
懒慕安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对喜筠淮的怒火达到了顶点,恨不得立刻带兵去平了那忠勇侯府!但与此同时,看着聿风终于对那个渣男彻底死心,他心底深处,又不可抑制地升起一股隐秘的、带着罪恶感的得意与希望。
或许……他的机会,终于来了。
他不再提起那些烦心事,而是努力想办法让聿风走出阴霾。这日,他强行将聿风拉出了太子府,来到了熙熙攘攘的街市上。
懒慕安:走吧,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这世上好儿郎多的是,何必执着于他一人?
懒慕安拉着他的袖子,语气轻快,
懒慕安:我带你去逛逛,找找我们小时候的乐趣!
他们穿过热闹的人群,懒慕安的目光被一个套圈的摊位吸引。花花绿绿的奖品摆了一地,不少人在尝试。
懒慕安:聿风,快来!我们玩这个!
懒慕安兴致勃勃地买了一大把竹圈,信心满满地朝着心仪的瓷娃娃扔去。然而,竹圈不是偏了就是弹开了,一连十几个,一个都没中。
懒慕安:哎呀!怎么这么难!
懒慕安气得跺脚,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喜聿风在一旁看着他那笨拙又认真的样子,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几不可察的松动。
他走上前,从懒慕安手中拿过剩下的几个圈,淡淡道,
喜聿风:我来吧。
他随手一抛,竹圈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套中了一个憨态可掬的胖兔子瓷偶。再一抛,又套中了一个小巧的胭脂盒。几乎是百发百中,引得周围围观的人都啧啧称奇。
懒慕安看得目瞪口呆,随即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拍手欢呼,
懒慕安:哇!聿风你好厉害!太棒了!
他像个得了宝贝的孩子,连忙将套中的奖品抱在怀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喜聿风。
喜聿风看着他毫不掩饰的崇拜和喜悦,心中那冰冷的坚冰,似乎被这单纯的快乐融化了一角。他微微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极淡的、却真实了许多的笑意,
懒慕安:不过是熟能生巧罢了,小时候没少玩。
套完圈,懒慕安又拉着他来到一家老字号的糖铺。铺子里琳琅满目,各色糖果散发着甜腻的香气。懒慕安一边仔细挑选着蜜饯和糖块,一边仿佛不经意地,提起了往事
懒慕安:还记得吗?小时候我最讨厌读书,太傅布置的功课总是能拖就拖。
懒慕安拿起一块桂花糖,语气带着怀念的笑意,
懒慕安:你呢,明明是被派来监督我的,可每次我偷偷溜出来玩,你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常常带我来这家店买糖吃,
喜聿风听着,脑海中也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些久远的、模糊却温暖的画面。他点了点头。
喜聿风:嗯,记得。每次被太傅发现,挨罚的总是我。
懒慕安:那是因为你每次都挡在我前面啊!
懒慕安转过头看他,眼神温暖,
懒慕安:还有啊,我被罚抄书,你嘴上说着不管我,可每次都会偷偷帮我抄一半,还模仿我的笔迹,害得太傅一直以为我进步神速。
回忆起这些童年趣事,喜聿风脸上的笑意也加深了些许,他抬手轻轻敲了一下懒慕安的额头,语气带着久违的、属于兄长的宠溺:
喜聿风:还好意思说?要不是我,你不知要多挨多少戒尺。
懒慕安:嘿嘿,就知道哥哥对我最好了!
懒慕安顺势抱住了他的胳膊,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两人有说有笑,懒慕安又拉着他买了许多小玩意儿,糖人、风车、泥哨……喜聿风也都由着他,甚至在他拿起一个丑萌丑萌的布老虎时,还点头说“这个像你”,惹得懒慕安哇哇大叫着要去挠他痒痒。气氛轻松而愉快,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
然而,这份难得的轻松,在他们回到太子府时,被打破了。
懒慕安的父皇身边的内侍总管,正等候在殿中,身旁的桌案上,摆放着厚厚一摞装帧精美的画卷。
“老奴参见太子殿下,参见风公子。”
总管太监恭敬行礼,然后对懒慕安道,
“殿下,您年岁也不小了,陛下心中挂念。这些都是各地遴选出的名门闺秀画像,陛下希望您能仔细看看,选出几位心仪之人,也好早日定下太子妃人选,为皇室开枝散叶。”
懒慕安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眉头蹙起。
一旁的喜聿风看着那堆画像,倒是起了几分看热闹的心思。他走上前,随手翻开几卷,口中还点评着:
喜聿风:嗯,这位小姐眉目如画,气质温婉……这位将门之女,英姿飒爽,不错不错……慕安,你看这位如何?
他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来掩饰自己内心因白天之事残留的刺痛,也试图将慕安拉回“正常”的轨道。
然而,懒慕安却突然沉声,
懒慕安:都下去吧。把这些画像也拿走。
殿内侍从和内侍总管皆是一愣,但在太子殿下不容置疑的目光下,只得恭敬应声,迅速退了出去,并将那些画像也一并带走
顷刻间,大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气氛陡然变得有些凝滞。
喜聿风有些不解地看向懒慕安,
喜聿风:慕安,你……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懒慕安正转过身,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极其认真而专注的目光,深深地凝视着他。那目光中,不再有平日的嬉笑怒骂,不再有兄弟间的随意,而是充满了某种沉重而炽热的情感,几乎要将他灼伤。
懒慕安:聿风,
懒慕安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懒慕安:你还记得吗?我母后去世那年,我只有七岁。
喜聿风怔住,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懒慕安:那时候,我觉得天都塌了,整日躲在宫里哭,谁劝都不听。
懒慕安继续说着,目光仿佛穿透了时光,回到了那个悲伤的童年,
懒慕安:只有你……你偷偷翻墙进来,找到我,抱着我,跟我说,‘慕安别怕,以后哥哥保护你,像你母后那样关怀你’。
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懒慕安:你做到了。你真的做到了。从小到大,你一直护着我,让着我,替我挨罚,帮我抄书,带我偷溜出宫玩……在我心里,你早就不仅仅是邻国的太子,我的玩伴兄长……
他深吸一口气,向前一步,目光灼灼,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懒慕安:在与你的相处中,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你……产生了与对其他人,完全不一样的想法和感觉。我知道,这或许不对,或许不该,你可能会觉得我荒唐,可能会厌恶我……
“但是,聿风哥哥……”
他的声音颤抖着,却带着无比的真挚与勇气,一字一句,清晰地告白,
“我……我心悦于你。”
喜聿风彻底僵在了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深沉而滚烫的爱意,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慕安……心悦他?
这……这怎么可能?他一直只把慕安当做最亲近的弟弟啊!
懒慕安看着他脸上的震惊与无措,眼中闪过一丝受伤,但更多的是一种豁出去的执拗。
懒慕安:那个喜筠淮,他给你的只有伤害和背叛。他可以给你的权势、地位、真心,我都可以给你!甚至更多!如果你愿意,我立刻就可以去求父皇下旨!到时候,你在我邻国的地位,绝不会比你以前做太子时差!我会让你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会把我所有最好的,都给你!
他的话语急切而热烈,充满了年轻的、不顾一切的冲动。
喜聿风依旧处于巨大的震惊中,他看着慕安眼中那熟悉的、带着恳求的亮光,就像小时候他想要某样东西时一样。他对他,有震惊,有心疼,也有不知所措。他不想伤害慕安,这个在他最落魄时收留他、安慰他的挚友。
可是……感情……
见喜聿风久久不语,懒慕安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忽然上前一步,虽然身高比聿风稍矮一些,但他此刻的气势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他伸手,抓住了喜聿风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宣告般的意味
他仰起头,看着喜聿风的眼睛,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一字一句地说:
“如果……如果哥哥不同意……”
“那我……就只能用抢的了。”
这句话,如同惊雷,终于将喜聿风从混乱的思绪中震醒。他看着眼前这个仿佛一夜之间长大、变得陌生又熟悉的慕安,看着他眼中那混合着深情、霸道和一丝不安的复杂情绪,心中百感交集。
最终,那熟悉的、属于兄长的、带着些许无奈和纵容的情绪占了上风。
他轻轻挣开了慕安的手,却并没有推开他,而是抬手,像小时候那样,揉了揉他的头发,嘴角勾起一抹带着几分痞气、却又无比认真的弧度,声音低沉而清晰:
“臭小子……”
“什么时候……”
“轮到弟弟教哥哥做事了?”
这句话,没有明确的接受,也没有直接的拒绝。却仿佛一道暖流,瞬间冲散了懒慕安心头的不安与忐忑。他怔怔地看着聿风,看着他眼中那熟悉的、带着宠溺的微光,虽然复杂,却不再有震惊和排斥……
巨大的狂喜如同烟花般在他心中炸开!他猛地扑上去,紧紧抱住了喜聿风,将脸埋在他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却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喜悦与哽咽:
“哥哥……我就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
喜聿风被他撞得后退了半步,感受着怀中人滚烫的体温和微微颤抖的身体,心中五味杂陈。他抬起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回抱住了他。
殿内烛火摇曳,将相拥的两人身影拉长。
未来是福是祸,是真情还是慰藉,无人能知。
但至少在此刻,他们彼此依靠,试图从对方身上,汲取一丝温暖与活下去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