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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风雪夜

作者:小喜风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狩猎虽出了意外,但凭借前期积累的丰厚猎物,喜聿风与喜筠淮这一组仍毫无悬念地拔得头筹。皇帝龙心大悦,赏赐丰厚,尤其对喜筠淮“护驾有功”更是多加褒奖。


    回到东宫,已是暮色四合。喜聿风因腿伤被勒令静养,靠在软榻上,看着喜筠淮忙前忙后。


    不多时,喜筠淮竟亲自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是几样清淡却精致的小菜和一碗熬得糯软的米粥。


    喜筠淮:殿下,用膳。


    他将托盘放在榻边小几上,语气依旧平淡。


    喜聿风看着那显然花了心思的饭菜,眼底闪过惊喜,随即又染上狡黠。他懒洋洋地靠着,并不动手,反而拖长了调子,


    喜聿风:筠大人,孤手疼。


    喜筠淮蹙眉,


    喜筠淮:太医只说殿下伤的是腿。


    喜聿风:哎呀,牵一发而动全身嘛,


    喜聿风脸不红心不跳地耍无赖,眼巴巴地看着他,


    喜聿风:浑身都没力气,拿不动筷子。筠大人……喂我?


    喜筠淮呼吸一窒,看着榻上那人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一副吃定他的模样。他本该严词拒绝,可目光触及对方因失血而略显苍白的唇和那包裹着纱布的小腿,拒绝的话便卡在了喉咙里。


    他沉默地站了片刻,终是认命般在榻边坐下,端起了那碗温热的米粥。


    他舀起一勺,下意识地放在自己唇边,轻轻吹了吹,确认温度适宜后,才小心翼翼地递到喜聿风嘴边。动作略显笨拙,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与温柔。


    喜聿风乖乖张口咽下,目光却始终灼灼地落在喜筠淮脸上,看着他微微颤动的睫毛,看着他紧抿却线条柔和的唇,看着他因专注而微微泛红的耳根。粥的暖意仿佛一路熨帖到了心里。


    喜聿风:筠大人,


    他咽下粥,忽然低声笑道,


    喜聿风:你这般伺候人,将来若是娶了夫人,她怕是会被你宠上天。


    喜筠淮递粥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眸色暗了暗,并未接话,只是又舀了一勺递过去,语气硬邦邦的,


    喜筠淮:食不言。


    喜聿风笑得越发开心,就着他的手慢慢吃着,一顿饭吃得磨磨蹭蹭,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甜腻的暧昧。


    喂完最后一口,喜筠淮几乎是立刻站起身,收拾好碗筷,


    喜筠淮:殿下好生休息,臣告退。


    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清,只是那略显急促的步伐,泄露了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喜聿风看着他几乎是仓皇离开的背影,嘴角的笑容久久未散。他轻轻抚过方才被喂食的嘴唇,眼底是一片化不开的浓稠情意


    然而,喜筠淮刚离开不久,一道黑影便悄无声息地潜入帐中,跪地禀报:“殿下,南境粮草已秘密筹措完毕,按照您的吩咐,走了三家不同商行的路子,绝不会引人怀疑。另外,西山营的几位将领也已表态……”


    喜聿风脸上的慵懒笑意瞬间收敛,眸光锐利如鹰,仔细听着属下的汇报,不时低声发出几条指令,哪还有半分方才撒娇耍赖的模样。


    翌日,喜筠淮接到紧急公务,需亲自前往北境苦寒之地,处理一批因新政推行而滞押的军粮调配事宜。此事关乎边境稳定,刻不容缓。


    他收拾行装,正准备出发,却见喜聿风拄着拐杖,竟等在了宫门处。寒风卷起他的衣袍,显得那受伤的身影有些单薄。


    喜筠淮:你怎么出来了?


    喜筠淮眉头立刻紧锁,快步上前,语气带着不自觉的责备,


    喜筠淮:伤还没好,吹什么风?


    喜聿风却不答,只是将一个沉甸甸的暖手铜炉塞进他手里,又拿出一件厚实的玄色大氅,仔细替他披上,系好带子。大氅滚着银边风毛,内里是上好的紫貂绒,异常暖和。


    喜聿风:北境苦寒,不比京城。


    喜聿风抬头看着他,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喜聿风:这大氅防风,暖炉记得一直抱着。公务再急,也要按时用饭歇息,不许逞强。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塞,


    喜聿风:……照顾好自己。我等你回来。


    没有戏谑,没有调笑,只有最质朴却最真挚的牵挂。


    喜筠淮握着那温暖的铜炉,看着眼前人认真叮嘱的模样,感受着大氅上传来的、属于对方的淡淡冷香,一股巨大的暖流猛地冲垮了心防。他喉头滚动了一下,千言万语哽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句,


    喜筠淮:……嗯。殿下也是,好好养伤。


    他翻身上马,深深看了喜聿风一眼,策马融入凛冽的寒风之中。直到走出很远,他仍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久久地落在自己背上,如同最温暖的羁绊。


    喜聿风一直站在原地,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官道尽头,才缓缓收回目光,拄着拐杖转身。那双眼眸深处,除了离愁,更燃起了一簇愈发坚定的火焰。


    北境之行,远比想象中艰难。天寒地冻,环境恶劣,加之当地豪强与旧势力盘根错节,对新政阳奉阴违,军粮调配处处受阻。喜筠淮凭借着铁血手腕和过人智谋,雷厉风行,快刀斩乱麻,硬是压下了所有反对声音,将事情一步步推行下去。


    他白日奔走协调,夜晚批阅文书,常常废寝忘食。北境寒气侵骨,他又心焦如焚,不过短短十余日,便觉身体有些不适,却只以为是劳累,并未在意。


    然而,病情来势汹汹。一夜寒风过后,他竟发起了高烧,起初还强撑着处理公务,很快便意识模糊,倒在榻上,浑身滚烫,冷热交替,陷入昏迷。


    随行官员慌了手脚,急忙去请大夫。奈何此地医疗匮乏,仅有的几位老大夫被当地几个刻意刁难的老臣以各种理由阻挠,迟迟请不来。药材也因大雪封路,难以补给。


    喜筠淮独自躺在冰冷的官舍中,唇干裂出血,脸颊烧得通红,意识在炽热的地狱和冰窖中反复挣扎。他仿佛又回到了家族倾覆的那一夜,冰冷,绝望,无人伸出援手。


    消息几经周折,终于传回京城东宫。


    喜聿风正在听心腹汇报势力渗透的进展,闻讯瞬间脸色剧变,猛地站起身,碰翻了手边的茶盏都浑然不觉!


    喜聿风:你说什么?!他病了?!高烧不退?!请不到大夫?!


    他一把揪住报信人的衣领,声音因极度惊怒而嘶哑变形,眼底瞬间爬满血丝,那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恐慌与暴怒,


    喜聿风:那群废物!当地官员是干什么吃的?!那些老不死的敢拦?!


    他一把推开报信人,甚至顾不上腿伤未愈,厉声吼道:“备马!最快的马!立刻!”


    喜聿风:殿下!您的腿!而且雪夜赶路太危险了!


    心腹急忙劝阻。


    喜聿风:滚开!


    喜聿风眼中是从未有过的骇人戾气,


    喜聿风:他若有事,我要整个北境陪葬!


    他抓过一件大氅,几乎是踉跄着冲了出去,翻身上马,狠狠一鞭抽在马臀上!骏马吃痛,长嘶一声,如离弦之箭般冲入茫茫风雪夜色之中!亲卫们大惊失色,慌忙拼尽全力跟上。


    一路上,喜聿风不顾腿伤剧痛,不顾风雪扑面,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一点!再快一点!他不敢想象,那个总是冷硬如冰、实则脆弱得让他心疼的人,此刻正独自在怎样的痛苦中煎熬!


    一夜疾驰,千里奔赴。


    当喜聿风带着满身风雪冰霜,如同一尊煞神般猛地踹开北境官舍大门时,所有官员都吓得魂飞魄散。


    他看也不看跪了一地的人,径直冲向内室。


    看到榻上那个烧得意识模糊、嘴唇干裂、气息微弱的人时,喜聿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喜聿风:筠淮……


    他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扑到榻边,冰凉的手抚上那人滚烫的额头,眼泪几乎瞬间夺眶而出。


    喜聿风:大夫呢?!!”他猛地回头,对着外面厉声咆哮,那声音中的杀意让所有人肝胆俱裂!


    当地最高官员连滚爬爬地带着被“请”来的老大夫进来。喜聿风一把揪过那哆哆嗦嗦的老大夫,几乎是押到榻前,


    喜聿风:救他!他若有事,你们全都给他陪葬!


    在老大夫战战兢兢诊脉施针时,喜聿风就寸步不离地守在榻边,用浸了温水的软巾,一遍遍擦拭喜筠淮滚烫的额头和脖颈,不停地在他干裂的唇上点着温水,握着他冰冷的手,不停地低声唤他,


    喜聿风:筠淮……醒醒……我来了……别怕……


    他的声音沙哑不堪,带着从未有过的恐慌与哀求。


    或许是听到了那熟悉的、令人心安的声音,或许是医药终于起了作用,后半夜,喜筠淮的高烧终于渐渐退去,呼吸也变得平稳下来。


    天蒙蒙亮时,他艰难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意识尚未完全清醒,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伏在榻边、紧握着他手、已然疲惫睡去的喜聿风。对方眼下是浓重的青黑,下巴冒出了胡茬,脸色甚至比自己这个病人还要苍白憔悴,身上的衣袍还带着未化的雪屑,显然是一赶到便未曾停歇。


    喜筠淮的心猛地一揪,一阵尖锐的心疼瞬间盖过了身体的不适。他动了动被握住的手指。


    喜聿风立刻惊醒了,猛地抬头,对上喜筠淮虚弱却清醒的目光。


    喜聿风:你醒了?!


    狂喜瞬间涌上喜聿风的眼底,他声音沙哑得厉害,几乎带上了哭腔,


    喜聿风: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渴不渴?


    他手忙脚乱地想去倒水,却因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而腿麻,踉跄了一下。


    喜筠淮:殿下……


    喜筠淮虚弱地开口,声音细若游丝,


    喜筠淮:你怎么……来了?


    他的目光落在喜聿风明显伤势未愈却连夜奔波的腿上,心疼与愧疚几乎将他淹没,


    喜筠淮:你的腿……不该来的……


    喜聿风却不管不顾,小心翼翼地扶他起来,将温水一点点喂给他,红着眼眶道,


    喜聿风:我不来,谁管你?你是想吓死我吗?


    语气里是失而复得的后怕和浓得化不开的心疼。


    喜筠淮靠在他怀里,喝着温热的水,感受着对方胸腔传来的、急促而真实的心跳,看着他那副狼狈却满是担忧的模样,冰封多年的心湖仿佛被彻底投入了一颗炽热的太阳,所有坚冰瞬间消融,涌起滔天的巨浪


    他伸出无力的手,轻轻碰了碰喜聿风布满血丝的眼睛,声音哽咽,


    喜筠淮:……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喜聿风抓住他的手,贴在自己冰凉的脸颊上,摇了摇头,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句带着无尽疲惫却无比坚定的话,


    喜聿风:你没事就好。


    窗外风雪依旧,室内却暖意盎然。两人依偎在榻上,一个虚弱无力,一个疲惫不堪,却仿佛拥有了全世界最重要的珍宝。


    经此一事,某些深藏的情愫,已如冰雪消融后的春水,再也无法抑制,汹涌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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