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入绿城黄浦,沈逾白的临江大平层像一个被精心校准过的无菌环境,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繁华的上海,室内只有几盏线形射灯散发着冷白的光,勾勒出极简苛刻的家具轮廓。
自从俞笙离开这里,这里又变回到了冷冰冰的感觉,但是比起俞笙的合租小屋还是天生人间的地方,是俞笙不出意外一辈子都买不起的房子。
俞笙是被沈逾白抱回来的,大哭带来的后果不仅仅是畅快的宣泄,还有大脑缺氧,眼睛浮肿,走路飘飘。
沈逾白将俞笙抱上沙发,半跪在沙发旁卸下俞笙的高跟鞋,拿起沙发上的毛毯盖在俞笙的肚子上。
“你先闭眼休息一下,拖鞋在老位置等一下你自己去穿”
沈逾白走到开放式的中岛台前,从酒柜里取出一瓶还剩下一半的麦卡伦,又拿出两个厚重的方底威士忌杯,冰块落入杯中的脆响,在寂静的房间里发出回响。
“喝吧...” 沈逾白坐落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将其中一杯递给躺着的俞笙,语气听不出过多的情绪
“你说想喝的...”
俞笙拿过酒杯,与沈逾白一起坐在地毯上,看着小茶几上还不到一半的麦卡伦,愣了愣
“你不是不喝酒的么?”
“嗯?”沈逾白有些疑惑后反应过来,“ 偶尔”
医生是不能喝酒的,特别是追求极致精度的沈逾白,喝酒会导致手抖,所以沈逾白是良好青年,不对应该是良好中年,不喝酒不抽烟爱干净...曾经一度,俞笙都觉得沈逾白确实活的像个机器人,按部就班,两点一线。
俞笙撇撇嘴,没有废话,仰头灌下一大口,烈酒的灼烧感在食道满开,让她剧烈咳嗽了起来。
沈逾白看着她,有些恼火,没有动,只是握着酒杯的手加重了些力气微微泛白。
“ 你非得这样么?这又不是急症科的生理盐水...”
俞笙用手背擦掉呛出的眼泪,带着些鼻音冷笑
“沈主任现在是在教我怎么喝酒,怎么?这一次可以教好我了么?沈老师...”
俞笙一句话换了两个称呼,不怀好意的嘲讽。
“ 我只是在建议你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和风险。”
沈逾白抿了一口杯中的酒,动作优雅,与俞笙的狼狈形成对比。
“麻烦?风险?”俞笙转过身体,直面着沈逾白,酒壮怂人胆,让她变得大胆又尖锐。
“我一直都是沈教师的麻烦,我知道!我现在是有独立行为能力的个体,可以为自己的一切行为负责!今天,我是谢谢你沈主任帮我...
“ 你也不用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我!提醒我的无能!提醒你的优越...还有你,沈逾白,你本身就是最大的风险!”
沈逾白终于抬眼看着俞笙,镜片后的目光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深沉难以辨认
“我是什么风险?”
“你心里清楚!”俞笙又喝了一口酒,身体向着沈逾白倾斜直勾勾的看着她的眼睛
“你为什么知道我家离医院需要多久,你住绿城黄浦,顺路?和我家完全相反好么!为什么喝酒?沈逾白...你撒谎!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是不是...是不是...”
“没有”
沈逾白打断了她,喉结轻微的滚动了一下,避开了俞笙灼人的目光,转向窗外。
“没有?”俞笙嗤笑,尾音上挑。
“没有,没有就是你还记得... 记得我们以前,记得你曾经...曾经允许过我靠近你...现在又摆出这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给谁看!三年了,沈逾白,你累不累?”
“俞笙”
沈逾白的声音陡然冷了下去,带着些警告的味道。“你喝多了....”
“ 我就是喝多了!”
俞笙重重地将酒杯顿在小茶几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不喝多,我怎么敢跟高高在上的沈教授,沈主任,沈逾白说!不喝多,我怎么敢问你,我们的三年算什么?不喝多,我怎么知道你沈逾白没有我的一年过的怎么样!有没有一刻后悔过,后悔过当年就这么...就这么轻易...判了我‘情感过剩’‘影响专业’‘不可理喻’的死刑!”
最后几个字,俞笙几乎是一字一句的吼出来的,带着积压了太久的情绪委屈喝愤怒。
沈逾白猛的转头看着俞笙,脸色在冷光下显得有些苍白,深吸了一口气,试图维持冷静
“当年的决定,是基于我们理念的根本性差异,我认为那是对彼此负责任的选择。”
“负责?”俞笙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眼泪不受控制的淌下来。
“用冷暴力逼我离开,叫负责?我都不明白我自己...我为什么要跟你吵?我都没有身份和你吵!现在如此,从前亦是如此!”
“沈逾白,你的理性下面,到底藏着多少懦弱?”
“够了!”沈逾白扯下眼镜,声音第一次失去了平稳,带着一丝被戳破伪装的愠怒。
“你以为只有你在承受?你以为这一年来我很好过?”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房间里陷入死寂,只有彼此粗重的呼吸声交错。
俞笙怔怔地看着她,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沈逾白迅速别开脸,拿起酒瓶又给自己倒了一点,手指微微颤抖。
长时间的沉默。
酒精在体内发酵,情绪像过山车一样跌宕。
最终,俞笙先打破了沉默,声音低了下来,带着浓浓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
“沈逾白……我们能不能……不说以前了?就今晚……忘了你是沈主任,我是俞医生……行吗?”
沈逾白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杯中晃动的琥珀色液体,仿佛那里面藏着答案。
俞笙等不到回应,自嘲地笑了笑,起身想离开,却因为酒意脚下发软,一个趔趄向后倒去。
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拽了回来。
俞笙的后背撞进一个带着冷冽香气和酒意的怀抱。
时间仿佛静止了....
沈逾白的手臂僵硬地环着俞笙的腰,两人身体紧密相贴,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和心跳。
俞笙仰起头,醉眼朦胧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下颌线,呼吸间全是沈逾白身上那股让她心慌意乱的气息。
“放开我。”俞笙低声说,却没有任何挣扎的动作。
沈逾白没有动,也没有放开。她的目光终于从酒杯移到了俞笙脸上,那眼神复杂得如同风暴前的海面,压抑着太多难以解读的情绪,理性与某种失控的冲动在激烈交战。
“俞笙……”沈逾白叫她的名字,声音低哑得不像她自己
“别挑战我的底线。”
“底线?”俞笙轻笑,带着破罐破摔的勇气,她抬起手,指尖轻轻划过沈逾白衬衫领口紧锁的纽扣
“你的底线……在哪里?在这里吗?”
俞笙的的指尖仿佛带着电流,所到之处,引起沈逾白身体一阵微不可查的战栗。
沈逾白猛地抓住了她不安分的手腕,力道很大,眼神骤然变得危险而深邃,像一头被惊扰的猎豹。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知道。”俞笙迎着她的目光,毫不退缩,酒精给了她无限的勇气
“我在做的事情不还是沈老师教的么?”
空气仿佛被点燃,理智的弦绷紧到了极致。
沈逾白盯着她,呼吸急促,胸膛起伏。
下一秒,她猛地低下头,狠狠地吻住了俞笙的唇。
那不是温柔的吻,而是带着惩罚意味的、掠夺性的吻,混杂着威士忌的辛辣和彼此泪水的咸涩。
像是一场搏斗,又像是一场迟到了太久的确认....
俞笙在一瞬间的震惊后,热烈地、几乎是绝望地回应了这个吻。
她伸手环住沈逾白的脖颈,将她拉向自己,仿佛要将这一年的空白全部吞噬。
酒杯不知被谁碰倒,滚落在地毯上,发出闷响,剩余的酒液洇开一片深色,无人理会。
在这个冰冷得如同展厅的房间里,在这个酒精和泪水交织的夜晚,理性构筑的高墙,终于土崩瓦解。剩下的,只有最原始、最真实的渴望与纠缠。
“呜呜...” 俞笙咬住被子,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为什么哭?嗯?是不舒服么....还是...”
“太舒服了?”沈逾白尾调上扬,指尖持续用力,她太了解俞笙身体,比俞笙自己还了解...了解她每一处的味道...
今夜,无人能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