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影灯下吻她》 第1章 第 1 章 上海冬夜的冷,是那种能渗进骨缝里的湿寒。 外滩的璀璨灯火和陆家嘴的摩天大楼勾勒出的天际线,与虹口区这条老马路上昏暗的光晕像是两个世界。 临近午夜,万籁俱寂,只有偶尔驶过的出租车轮子压过湿漉漉路面的声音。 上海市第一人民医院急诊部的灯光,是这片寂静中永不熄灭的孤岛。 门口的红灯像一颗搏动的心脏,预示着门内永不停止的忙碌与生死交替。 今天是俞笙的晚班,应该早就下班了,但临下班前急诊室接收了一个急性哮喘的孩子,俞笙刚处理完,抬头看看时间。 “ 凌晨1点多了,晚饭还没吃完...” 俞笙回到休息室,一手拿出包包里早已冷调的饭菜,一手拿着病例看 “ 俞医生,辛苦了!” 林圆圆护士长走过来,搭上俞笙的肩膀。 “ 俞医生,我跟你讲个八卦” 林圆圆一脸兴奋的摩拳擦掌 “ 嗯?你说… ” 俞笙没啥兴趣,继续扒拉着碗里的饭塞进嘴里,无关食欲,只剩吃饱。 医院是最不缺八卦的,无非就是什么久病床前无孝子,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太多了…得一场病,看钱更看命。 “ 隔壁那个心外大拿,你晓得哇!” 林圆圆一脸激动,压低的声音里藏不住的兴奋。 “ 就是那个沈主任,我跟你讲哇!她最近被她病人的女儿缠上了,在追她,每天不是送饭就是送花送点心…. 哈哈哈哈” “ 你说她是喜男还是喜女啊!就沈主任那长相…是我我也心动啊?那姑娘好像是个律师,上次我去心外拿会诊结果得时候看见了,沈主任对她笑了耶!我靠,我都很少见沈主任笑的…” 林圆圆越说越兴奋,那眼神比刚烧开的水还炙热。 “ 律师和心外大拿,炙热律师和清冷主任,啊啊啊.. 感觉很有CP感啊,这苦逼逼的日子又有盼头了… 呜呜呜 。” 林圆圆拿起水杯,一脸姨母笑的傻笑着。 哐的一声,俞笙的饭盒掉落在地,米饭混着菜汤溅的满地都是。俞笙僵在原地,耳朵里嗡嗡做响,满脑子都是林圆圆那两句,“ 沈主任对她笑了耶!” “靓女律师和冰山主任” 像针一样扎进来。 “ 俞医生,你没事吧!” 林圆圆惊呼道 “ 没事没事…我自己收拾,你去忙吧… ” 俞笙慌张拿起桌上的抽纸,蹲下身子准备收拾,指尖微微发抖,心里堵的慌,又酸又涩。 眼眶没有任何准备的红了,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俞笙把头低的低低的,她不想让任何人看见… 【原来她不是不喜欢女生,只是不喜欢我…】 救护车尖锐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撕破了短暂的平静。平车车轮碾过地面的急促声响伴随着家属带着哭腔的呼喊,瞬间点燃了急诊大厅的空气,俞笙没有过多的时间收拾情绪,听到鸣笛声转身跑向急症室。 “医生!医生!救救我爸爸!”中年男性的声音在急救室响起。 俞笙本能地迎了上去,她身上那件白大褂下摆随着快速步伐扬起,露出里面浅蓝色刷手服的一角。头发利落地盘在脑后,几缕碎发却不受约束地散落在额边和颈侧,为她明艳的脸庞添了几分不经意的生动。 “什么情况?”她的声音清亮,带着一种能让人在慌乱中稍微安定下来的力量。 随车医生语速飞快“男性,73岁,既往冠心病史,突发剧烈胸痛伴呼吸困难一小时,心电图提示心肌梗死,血压80/50,血氧饱和度88%!” “推进抢救室!高流量吸氧,建立静脉双通道,急查心肌酶、凝血功能,准备溶栓!”俞笙一边快速下达指令,一边跟上平车,手指已经搭上患者颈动脉,眉头微蹙,评估着脉搏的微弱和快速。 患者面色死灰,呼吸浅促,冷汗浸透了衣衫。这是心源性休克的典型表现,死神已经悬在了头顶。 抢救室里瞬间忙碌起来,监护仪的滴答声、护士执行医嘱的应答声、器械碰撞声交织成一首紧张的生命交响曲。 俞笙站在床旁,冷静地指挥着,眼神锐利地扫过监护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数字。 就在溶栓药物即将推入患者血管的瞬间,抢救室的门被一股大力推开,一股更强的冷意随之涌入。 门口站着一个女人。 同样是白大褂,穿在她身上却像一副冰冷的铠甲,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衬衫永远系着最上面一颗扣子。 她的身形高挑挺拔,面容姣好却如同覆着一层薄霜,金丝眼镜框下的眼神锐利如手术刀,瞬间就切割开抢救室内嘈杂的空气。 她没有看向任何人,目光直接锁定了病床旁的俞笙。 “停掉溶栓。” 沈逾白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清晰地传遍了抢救室的每个角落。原本忙碌的医护人员动作都下意识地顿了一顿。 俞笙推注药物的手停在半空,抬起头,撞上那双寒潭般的眸子。一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消毒水的气味变得格外刺鼻。 “沈主任?”俞笙的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压下心头骤然涌起的波澜,语气尽量保持专业和平静, “患者急性广泛前壁心梗,合并心源性休克,溶栓是当前最及时有效的治疗方案,时间就是生命。” 沈逾白迈步走近,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踩在人的心尖上。她扫了一眼监护仪,视线回到俞笙脸上,冰冷而直接 “我知道,但患者主动脉CT提示内膜片状撕裂,高度怀疑主动脉夹层撕裂,你知不知道。” “溶栓?你是想让他直接死在台上吗?”沈逾白的话带着七分的怒意,冷眼扫过俞笙。 俞笙的心猛地一沉。主动脉夹层撕裂,是心血管疾病的灾难性危重急症,溶栓治疗无疑是禁忌,会加剧血管破裂出血,导致患者瞬间死亡。 她刚才忙于抢救,并未及时看到影像科关于CT的紧急报告,这是一个人命关天的错误。 “CT报告……”旁边一个年轻住院医小声提醒, “刚传到系统,还没来得及打印……” 沈逾白没有理会住院医,目光始终钉在俞笙身上,像是要在她身上凿出两个洞。 “俞医生,急诊科的第一要义是快速评估、稳定生命体征,在病因未明前就贸然进行有绝对禁忌症的治疗,这是鲁莽,不是果断。” 这话语像鞭子一样抽过来,带着辛辣的指责。抢救室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护士们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众所周知,心外科的沈逾白主任和急诊科的俞笙医生是全院皆知的“不对付”,没人想到,交锋会以如此激烈的方式,在生死攸关的抢救室里上演。 俞笙的手指攥紧了注射器,指节有些发白。 沈逾白在专业判断上是对的,但这种当着所有下属和同事的面,被如此不留情面地指责“鲁莽”的方式,让她胸口堵得发慌。 那股熟悉的、混合着委屈、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旧痛的火焰,瞬间窜了上来。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声音却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丝硬邦邦的调子 “是的,沈主任,对不起” 沈逾白的表情没有丝毫松动,仿佛俞笙的情绪波动在她眼中只是不够专业的体现。 “你不需要和我说对不起。” 她不再看俞笙,转向身后的心外科住院总医师“患者立刻转运至心脏外科重症监护室,进行术前准备联系血库,通知体外就位。”指令清晰、简洁、高效,带着她一贯的绝对掌控感。 “等等!”俞笙上前一步,挡在平车前。 “患者目前生命体征极不平稳,从急诊到心外监护室再到手术室,转运风险极高!是否需要先在急诊科进稳定治疗,稳定一下再……” “稳定?俞医生,你需要我帮你回顾一下大学知识么?”沈逾白终于再次正眼看向她,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冷峭。 “主动脉夹层撕裂,每分钟死亡率增加1%。在你所谓的‘稳定’过程中,血管可能随时破裂。俞医生,你是在用你的‘保守’挑战疾病本身的凶险。” “我不是保守!我是评估风险!”俞笙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如果患者在转运途中出事,这个责任……” “我负。”沈逾白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犹豫。 “现在,请急诊科配合转运,联系家属签字,不要浪费时间。” 两人对视着,目光在空中碰撞,几乎要溅出火花。急诊科力求在瞬息万变中抓住生机的不确定性,心外科追求在绝对掌控下完成精准修复的确定性。两种不同的医学理念,在此刻,进行着无声却激烈的对抗。 最终,俞笙先移开了视线。她不是屈服于沈逾白的权威,而是屈服于患者的最大利益。沈逾白的诊断更明确,手术是唯一生路,她不能因为个人情绪耽误抢救。 她侧身让开,对身边的护士低声道:“准备转运监护仪,通知电梯等候。” 沈逾白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示意心外科的人接手。平车被迅速推出抢救室,轮子声再次响起,渐行渐远。 抢救室里恢复了忙碌,但气氛却异常沉闷。 俞笙站在原地,看着空下来的病床,感觉刚才被沈逾白目光扫过的地方,还残留着冰冷的刺痛感。她抬手,有些烦躁地将额前那缕不听话的碎发别到耳后,紧抿的嘴唇透露着她此刻的不甘和压抑。 一个护士小心翼翼地把刚打印出来的CT报告递给她:“俞医生,报告……” 俞笙接过,目光落在“主动脉夹层撕裂”那几个黑字上,闭了闭眼,她知道自己刚才的操作确实具有极大的风险。 但情感上,沈逾白那种方式……那种永远高高在上、永远冷静到近乎冷酷的方式…… 她深吸一口带着消毒水味道的冰冷空气,试图驱散心头的烦闷。 突然,抢救室外病床传来一阵小孩的哭声。俞笙循声望去,是之前那个哮喘孩子,大概三四岁,被刚才大人匆忙的动静吓到了,正躲在床上抽噎。 下意识的,俞笙脸上的凌厉和紧绷瞬间消散了。她快步走过去,在孩子面前蹲下,变魔术般地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一颗包装鲜艳的水果糖。 “小朋友,不哭不哭,看,这是什么?”她的声音变得柔软,带着安抚人心的暖意, “姐姐请你吃糖好不好?已经没事啦,马上就可以回家睡觉了。” 孩子怯生生地看着她,又看看她手里的糖,哭声渐渐小了下来。 俞笙耐心地剥开糖纸,将橙黄色的糖果轻轻放进孩子嘴里。孩子尝到甜味,终于停止了哭泣,大眼睛里还含着泪花,却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漂亮的医生阿姨。 这一幕,恰好被因为遗漏了一份重要资料而折返的沈逾白,尽收眼底。 她站在走廊拐角的阴影里,脚步停滞。看着那个蹲在床边、用一颗糖果轻易哄好了孩子的俞笙,与几分钟前在抢救室里那个据理力争、眼神倔强的急诊医生,判若两人。 沈逾白握着资料袋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一下。 冰封般的眼底,似乎有某种极其细微的东西,极快地闪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她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了几秒,然后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淹没在急诊部长廊永不停止的嘈杂里。 俞笙若有所觉,抬起头,只看到走廊尽头空荡荡的光影。她微微蹙眉,是错觉吗?刚才似乎有人在看她? 她摇摇头,站起身,拿出口袋的一颗糖果,将糖纸扔进垃圾桶。嘴里的甜味在舌尖泛滥,但心头的涩意,却久久未能散去。 第2章 第 2 章 心外科的住院总医师和护士推着平车,紧跟在沈逾白身后,大气不敢出。沈主任周身散发的低气压,是一种比冬夜更刺骨的寒意。 “直接送CCU,术前准备务必在十五分钟内完成。”沈逾白没有回头,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通知麻醉科,我需要李主任亲自麻醉。” “是,沈主任。”住院总连忙应下。 沈逾白不再言语,径直走向专用电梯,背脊挺得笔直,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指尖冰凉。 刚才在抢救室里,俞笙骤然抬起、带着惊愕、不甘和一丝被刺痛的眼睛,像一道强光,猝不及防地刺入她心中,激起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沈逾白有一丝懊恼。 但她迅速将这点波动压了下去,情感用事是医生的大忌,尤其是心外科医生,她必须绝对冷静,绝对掌控,包括掌控自己的情绪。 只是脑海里还是不受控制地闪过俞笙蹲在床边,给那个哭泣的小孩递糖果的画面。那眼神里的温柔,与面对她时的倔强锋利,判若两人。这种差别让她心头莫名地烦躁起来... “ 烦死了…. ” 沈逾白低声咒骂。 电梯门缓缓打开,金属镜面映出她的面容,沈逾白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杂念摒除。现在,她需要绝对的冷静来面对不容有失的手术。 急诊抢救室里,在沈逾白离开后,空气仿佛才重新开始流动,一种尴尬的沉闷感弥漫开来。几个年轻护士互相交换着眼神,都不敢大声说话。 俞笙回到休息室内,手里还捏着刚刚的CT片子,主动脉夹层撕裂这几个大字在无限的放大,刺着俞笙的眼睛生疼。 【鲁莽 】 【你不需要向我道歉 】 这些话在她耳边反复回响,带着沈逾白特有的冰冷腔调。 从纯医学角度,沈逾白的干预是正确的,甚至是救了患者一命,也避免了她犯下致命的错误。只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毫不留情地否定她、将她置于“不专业”境地的姿态,让她难以接受,俞笙很火大,对自己...很火大。 “俞医生,”刚才那个被吓到的住院医小声敲了敲医生休息室的大门,试图缓和气氛, “还好沈主任来得及时,不然……” 俞笙猛地抬眼,住院医被她眼中尚未完全褪去的锐利和压抑的怒火吓了一跳,后半句话噎在了喉咙里。 “不然怎么样?”俞笙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力 : “你想说,不然患者就可能死在我手里?” “不、不是……俞医生,我不是这个意思……”住院医脸都白了。 俞笙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情绪已经收敛了大半,下属说的也是事实,只是这事实,由沈逾白的口说出,显得格外刺耳。 “做好自己的事。”她将CT报告单递给住院医生、,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清亮,却少了几分温度, “刚才那个哮喘患儿,再观察半小时,稳定的话就可以转普通病房了。通知保洁,把这里收拾一下...” 俞笙说完,转身走去了洗手池。冰凉的水流冲刷过手指,带走一丝黏腻感,却带不走心头的难受。 镜子里,她看到自己略显苍白的脸,和眼底那抹未能完全隐藏的疲惫与愠意。 “为什么非得是沈逾白...” 俞笙不甘心,双手撑在洗手池上,垂下头,用手捧起水,用力拍在脸上。 冰冷的水珠夹着泪珠顺着脸颊滑落,让她混乱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她的博士三年是和沈逾白一起度过的,她是沈逾白学生,唯一一个敢在学术上与她针锋相对、在生活中试图靠近她的人,俞笙以为自己是特别的,直到那次激烈争吵,直到沈逾白用那句“情感过剩,影响专业判断,不可理喻”对别人评价了她,彻底划清了界限。 俞笙知道,是沈逾白用她的冷静和决绝,逼她做出了这个决定。 可就在刚才,沈逾白依然用最直接的方式,再次印证了她们之间的“不同”。 一年过去了,沈逾白依然是那个绝对理性、容不得半点沙子的沈逾白。 自己在她眼中,恐怕还是那个“情感过剩”、“影响专业判断”“不可理喻”的俞笙。 “我真是无可救药了...” 俞笙狠狠的咬住下唇,低着头看不清情绪。 俞笙不是医学天才,她是名副其实的小镇做题家,全家的托举才让她走出小镇来到上海,毕业后选择来到上海第一人民,不是因为这里有沈逾白,而是这里工资最高,全市最好。 “俞医生,你还好么?”王圆圆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拿着毛巾递给俞笙。 “医务科打电话来问刚才那个夹层患者的情况,需要写一份简要说明。” 俞笙擦干脸上的水珠,转过身,脸上已经看不出太多情绪 “我知道了,我来写。” 俞笙走到电脑前,开始敲击键盘。文字简洁、客观,陈述了接诊时的患者情况以及心外科沈逾白主任及时介入、修正诊断并接手患者的全过程。 俞笙没有回避自己初始判断的风险,也没有提及两人之间的争执。 写完说明,发送。 俞笙靠在椅背上,感觉一阵深深的疲惫袭来,昏昏沉沉的。 急诊科的夜班总是这样,高度紧张的状态像一根绷紧的弦,突然松弛下来后,是无尽的倦意。 窗外,天色依旧漆黑。上海的凌晨,寒冷而寂静。她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水,喝了一口,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让她打了个寒颤。 这时,抢救室的门又被推开,一个脑袋探了进来,是急诊科另一个主治医生林是宜,刚处理完另一个区的病人。 “笙笙小心肝,听说刚才跟心外那位杠上了?”林是宜挤挤眼睛,语气带着八卦和同情。 俞笙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没什么笑意的弧度“没什么杠上,是沈主任纠正了我的判断,救了患者一命。” “得了吧,”林是宜走进来,拿起俞笙桌上的饼干咬了一口 “全急诊科都快传遍了,说沈主任那气场,急诊室能冷成停尸间,也就你敢跟她对视那么久。怎么样,她是不是还跟以前一样,不近人情。你说,她这人,有朋友么?人是群居动物阿...靠北阿...这人靠光合作用活的?” 俞笙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她怎么样,跟我没关系。我只知道,下次碰到疑似心梗的,得多长个心眼,先把主动脉夹层排除了再说。” 林是宜看着她,叹了口气 :“你也别太往心里去,她沈逾白是厉害,但咱们急诊科有咱们急诊科的节奏和难处。她那种活在无菌手术室里的人,是高高在上的神仙,怎么能理解咱们这里的压力?” 俞笙没有接话,她知道林是宜是在安慰她,但这话并不能真正抚平她的内心。 她和沈逾白的分歧,不仅仅在于专业领域不同,更在于彼此对生命理解的差异,按沈逾白的说法,叫三观不同。但这种差异,曾经也让她们彼此吸引... “我去看看那个孩子。”俞笙站起身,避开林是宜探究的目光,走向留观病房。 小男孩已经睡着了,呼吸平稳。 他的母亲守在床边,看到俞笙,感激地笑了笑。 “谢谢俞医生,孩子都跟我说了,刚刚孩子他爸来电话,我怕吵到大家休息,出去接了...” “不客气,这是我的职责所在,孩子没啥大问题了,白天在观察一下,就可以出院了” 俞笙检查了一下孩子的生命体征,确认无碍,轻声安慰了母亲几句。 俞笙走出留观病房,走廊尽头的时钟指向凌晨6点,今天不是她值班,可以回去了。 收拾好东西,走下员工地下车库,车库透着比平常更冷的风,俞笙走到自己那辆普通代步车旁,按下钥匙解锁,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还好,还有辆车,真是救我大命了...” 插入钥匙,拧动———发动机传来一阵无力的“咔咔”声,仪表盘灯光闪烁了一下,然后熄灭。 “不是吧!这么倒霉,没电了。”俞笙叹气,刚刚的庆幸的小愉悦化作灰烬。 “唉...这日子真是糟糕透了...”俞笙拿出手机准备拨打道路救援,发现因为在地下室,信号极差,电话打不出去,俞笙默默的踹了一脚轮胎。 就在这时,两道明亮的车灯从身后照来,一辆颜色低调但明显价值不菲的奥迪轿车缓缓驶来,然后在她旁边不远处的专属车位上停下。 车窗降下,露出沈逾白的侧脸,她似乎刚结束工作,金丝眼镜下的眼神透着一丝疲惫。 “车坏了?”沈逾白目光扫过俞笙,捏了捏鼻梁,语气是惯常的平静。 俞笙有些尴尬的笑了了“嗯...好像是没电了,准备叫救援” 沈逾白看了眼手表,然后推开车门下车,她没有穿白大卦,一件剪裁得体的深蓝色衬衫,扣子永远系着最上面的一颗,配着西装外套和笔挺的长裤,头发散落下来披在身后,整个人更加的清欲。 “这个时间,救援车过来至少需要40分钟到一个小时,处理完这些时后,你回到家至少还需要30分钟。如果我没记错,你早上10点的班...” 沈逾白冷静客观的陈述着事实,没有丝毫意识不对。 俞笙下意识的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回家要30分钟,你怎么知道我早上10点的班。” 气氛陷入短暂的暧昧,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诡异的氛围,沈逾白率先打破这氛围,走向她车的驾驶室,语气没有过多的波动。 “上车,顺路” “不用麻烦了,沈主任,我还是等等...” 俞笙下意识的拒绝,突然脖子一凉,余光瞥见那杀人似的眼刀。 “哦...”俞笙缩了缩脖子怂了,拉开后座的车门。 “副座” 简短透着不可反抗的语气传进俞笙的耳朵,俞笙默默的关上车后座的车门,走向副驾驶坐了上去。 沈逾白的车里很干净,没有装饰,车子选的老成又干练,确实符合沈逾白的品味,车内散发着沈逾白专属味道,一种类似于雪松和消毒剂混合的冷冽香,俞笙关好车门系上安全带,车子平稳的驶出车库,车内一片安静,只有空调细纹的风声和轮胎压过地面产生的轻微噪音。 俞笙有一点不自在,微微调整了坐姿也不敢发出特别大的动静。 “咳咳... 今天谢谢你了...”俞笙率先打破沉默, 还想往下说下去,被沈逾白打断。 “你是该谢谢我... 这个话题不要在继续了,你知道的,我会生气”沈逾白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握着换档把手,语气令人发怵。 “我不能允许这样的低级错误,特别是你...”沈逾白继续说道 “对不起...我...” 俞笙急急忙忙想辩解,但又被沈逾白打断。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我只会认为我没教好你...” 沈逾白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方向盘。 俞笙嘴角的笑意僵住,攥紧了拳头,连呼吸都轻了三分,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知道这是沈逾白不耐烦的表现。 “靠边停车,放我下来。”俞笙音量提高了三分,语气带着些倔强,她红着眼眶,拼了命才能不让眼泪掉下来。 “你在闹什么?”沈逾白不解的皱起眉头,却没有停下车。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一是你说我,我就委屈的要死!” 俞笙这一天的隐忍委屈,或者说是分开后全部的委屈,在这一刻全面爆发。 “ 对,我就是不优秀,医科大的人都说我是小镇做题家,只会死读书,读死书,学医要的是技术,而不是只会看书的呆子!!!”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心外天才沈逾白,我就是你沈老师的人生污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狗,我得听话懂事,被你掌控你才会看看我!” “ 不是你说的么?” “ 情感过剩、影响专业判断、不可理喻 ,这些不都是你对我的评价么!” “ 你知道…你知道…我要多努力才能看见你的背影么?”俞笙将头埋进掌心,哭声越来越大,肩膀抖个不停。 “沈逾白,我只是喜欢你...不是贱!我也自我的人格,独立的意识。” 俞笙怒吼道,她在发疯,她讨厌这样的自己。 沈逾白楞住,抬手想摸摸俞笙的脑袋,手还没搭上去,就听见俞笙说 “ 沈逾白,你把车停下好么?我...我不想让你看见我这样。”俞笙带着哭腔,把头埋进手臂里,像一只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话都说不利落,带着丝卑微和乞求。 沈逾白烦躁的扯开扯衫最上头的扣子,脱下外套盖在俞笙头上,低沉着声音:“抱歉…该死,我不能” 车子加大马力换了个方向掉头向前开去。 沈逾白伸手从俞笙包中拿出俞笙的手机,输入密码“1206”,开了。沈逾白微勾嘴角,露出一抹不轻易的笑,快速翻找着通讯录,找到王圆圆的电话,拨通。 嘟嘟...短暂的音乐后,电话被接起。 “俞医生,你不是回家了么?怎么了?”王圆圆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王护士长,是我,沈逾白”沈逾白淡淡的开口,开着车目视着前方。 一阵短暂的沉默... “ 啊... 沈主任,你好你好,怎么了?”王圆圆回道 “ 今天给俞笙换班,她来不了....” 沈逾白回道 又是一阵沉默... “ 好好...好的。” 王圆圆慌张的回道,似乎发现什么天大的秘密,迅速把电话挂断。 沈逾白看了一眼还在抽泣的小孩,叹了口气,将手机放回俞笙的包里。 “我给你换了班,今天,你想怎么样... 我都陪你。” 抽泣的小孩没有回话,上一次她这样哭是因为高考志愿出来,她考上了上海医科大,家长的期盼,从小不敢放松的紧张,她是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努力懂事孝顺聪明。 但她知道,没有聪明,沈逾白才是聪明,她只是勤奋刻苦,后来她顺利的留校读研读博考上沈逾白的博士资格... 她觉得她自己是幸运的,但她同时觉得自己是不幸的,心里的一根弦就这样绷断了,她好喜欢沈逾白,真的好喜欢... 歇斯底里的情绪哭完后,俞笙算是将沈逾白的外套当纸巾使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沈逾白有些无奈,但并未多说什么。 俞笙探出脑袋,露出两个圆溜溜的肿眼睛,试探性的问问 :“真的么?我... 我想喝酒” “不行!”沈逾白想都没想就拒绝。 “ 是你说的,今天都陪我...” 俞笙顶着哭肿的眼睛和乱糟糟的头发,抽泣委屈道。 沈逾白看着俞笙这副模样,没忍住,干了刚刚想干但没干成的事情,右手搭上了俞笙的脑袋,揉了揉。 “嗯...” 沈逾白回道 第3章 第 3 章 车子驶入绿城黄浦,沈逾白的临江大平层像一个被精心校准过的无菌环境,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繁华的上海,室内只有几盏线形射灯散发着冷白的光,勾勒出极简苛刻的家具轮廓。 自从俞笙离开这里,这里又变回到了冷冰冰的感觉,但是比起俞笙的合租小屋还是天生人间的地方,是俞笙不出意外一辈子都买不起的房子。 俞笙是被沈逾白抱回来的,大哭带来的后果不仅仅是畅快的宣泄,还有大脑缺氧,眼睛浮肿,走路飘飘。 沈逾白将俞笙抱上沙发,半跪在沙发旁卸下俞笙的高跟鞋,拿起沙发上的毛毯盖在俞笙的肚子上。 “你先闭眼休息一下,拖鞋在老位置等一下你自己去穿” 沈逾白走到开放式的中岛台前,从酒柜里取出一瓶还剩下一半的麦卡伦,又拿出两个厚重的方底威士忌杯,冰块落入杯中的脆响,在寂静的房间里发出回响。 “喝吧...” 沈逾白坐落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将其中一杯递给躺着的俞笙,语气听不出过多的情绪 “你说想喝的...” 俞笙拿过酒杯,与沈逾白一起坐在地毯上,看着小茶几上还不到一半的麦卡伦,愣了愣 “你不是不喝酒的么?” “嗯?”沈逾白有些疑惑后反应过来,“ 偶尔” 医生是不能喝酒的,特别是追求极致精度的沈逾白,喝酒会导致手抖,所以沈逾白是良好青年,不对应该是良好中年,不喝酒不抽烟爱干净...曾经一度,俞笙都觉得沈逾白确实活的像个机器人,按部就班,两点一线。 俞笙撇撇嘴,没有废话,仰头灌下一大口,烈酒的灼烧感在食道满开,让她剧烈咳嗽了起来。 沈逾白看着她,有些恼火,没有动,只是握着酒杯的手加重了些力气微微泛白。 “ 你非得这样么?这又不是急症科的生理盐水...” 俞笙用手背擦掉呛出的眼泪,带着些鼻音冷笑 “沈主任现在是在教我怎么喝酒,怎么?这一次可以教好我了么?沈老师...” 俞笙一句话换了两个称呼,不怀好意的嘲讽。 “ 我只是在建议你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和风险。” 沈逾白抿了一口杯中的酒,动作优雅,与俞笙的狼狈形成对比。 “麻烦?风险?”俞笙转过身体,直面着沈逾白,酒壮怂人胆,让她变得大胆又尖锐。 “我一直都是沈教师的麻烦,我知道!我现在是有独立行为能力的个体,可以为自己的一切行为负责!今天,我是谢谢你沈主任帮我... “ 你也不用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我!提醒我的无能!提醒你的优越...还有你,沈逾白,你本身就是最大的风险!” 沈逾白终于抬眼看着俞笙,镜片后的目光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深沉难以辨认 “我是什么风险?” “你心里清楚!”俞笙又喝了一口酒,身体向着沈逾白倾斜直勾勾的看着她的眼睛 “你为什么知道我家离医院需要多久,你住绿城黄浦,顺路?和我家完全相反好么!为什么喝酒?沈逾白...你撒谎!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是不是...是不是...” “没有” 沈逾白打断了她,喉结轻微的滚动了一下,避开了俞笙灼人的目光,转向窗外。 “没有?”俞笙嗤笑,尾音上挑。 “没有,没有就是你还记得... 记得我们以前,记得你曾经...曾经允许过我靠近你...现在又摆出这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给谁看!三年了,沈逾白,你累不累?” “俞笙” 沈逾白的声音陡然冷了下去,带着些警告的味道。“你喝多了....” “ 我就是喝多了!” 俞笙重重地将酒杯顿在小茶几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不喝多,我怎么敢跟高高在上的沈教授,沈主任,沈逾白说!不喝多,我怎么敢问你,我们的三年算什么?不喝多,我怎么知道你沈逾白没有我的一年过的怎么样!有没有一刻后悔过,后悔过当年就这么...就这么轻易...判了我‘情感过剩’‘影响专业’‘不可理喻’的死刑!” 最后几个字,俞笙几乎是一字一句的吼出来的,带着积压了太久的情绪委屈喝愤怒。 沈逾白猛的转头看着俞笙,脸色在冷光下显得有些苍白,深吸了一口气,试图维持冷静 “当年的决定,是基于我们理念的根本性差异,我认为那是对彼此负责任的选择。” “负责?”俞笙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眼泪不受控制的淌下来。 “用冷暴力逼我离开,叫负责?我都不明白我自己...我为什么要跟你吵?我都没有身份和你吵!现在如此,从前亦是如此!” “沈逾白,你的理性下面,到底藏着多少懦弱?” “够了!”沈逾白扯下眼镜,声音第一次失去了平稳,带着一丝被戳破伪装的愠怒。 “你以为只有你在承受?你以为这一年来我很好过?”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房间里陷入死寂,只有彼此粗重的呼吸声交错。 俞笙怔怔地看着她,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沈逾白迅速别开脸,拿起酒瓶又给自己倒了一点,手指微微颤抖。 长时间的沉默。 酒精在体内发酵,情绪像过山车一样跌宕。 最终,俞笙先打破了沉默,声音低了下来,带着浓浓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 “沈逾白……我们能不能……不说以前了?就今晚……忘了你是沈主任,我是俞医生……行吗?” 沈逾白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杯中晃动的琥珀色液体,仿佛那里面藏着答案。 俞笙等不到回应,自嘲地笑了笑,起身想离开,却因为酒意脚下发软,一个趔趄向后倒去。 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拽了回来。 俞笙的后背撞进一个带着冷冽香气和酒意的怀抱。 时间仿佛静止了.... 沈逾白的手臂僵硬地环着俞笙的腰,两人身体紧密相贴,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和心跳。 俞笙仰起头,醉眼朦胧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下颌线,呼吸间全是沈逾白身上那股让她心慌意乱的气息。 “放开我。”俞笙低声说,却没有任何挣扎的动作。 沈逾白没有动,也没有放开。她的目光终于从酒杯移到了俞笙脸上,那眼神复杂得如同风暴前的海面,压抑着太多难以解读的情绪,理性与某种失控的冲动在激烈交战。 “俞笙……”沈逾白叫她的名字,声音低哑得不像她自己 “别挑战我的底线。” “底线?”俞笙轻笑,带着破罐破摔的勇气,她抬起手,指尖轻轻划过沈逾白衬衫领口紧锁的纽扣 “你的底线……在哪里?在这里吗?” 俞笙的的指尖仿佛带着电流,所到之处,引起沈逾白身体一阵微不可查的战栗。 沈逾白猛地抓住了她不安分的手腕,力道很大,眼神骤然变得危险而深邃,像一头被惊扰的猎豹。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知道。”俞笙迎着她的目光,毫不退缩,酒精给了她无限的勇气 “我在做的事情不还是沈老师教的么?” 空气仿佛被点燃,理智的弦绷紧到了极致。 沈逾白盯着她,呼吸急促,胸膛起伏。 下一秒,她猛地低下头,狠狠地吻住了俞笙的唇。 那不是温柔的吻,而是带着惩罚意味的、掠夺性的吻,混杂着威士忌的辛辣和彼此泪水的咸涩。 像是一场搏斗,又像是一场迟到了太久的确认.... 俞笙在一瞬间的震惊后,热烈地、几乎是绝望地回应了这个吻。 她伸手环住沈逾白的脖颈,将她拉向自己,仿佛要将这一年的空白全部吞噬。 酒杯不知被谁碰倒,滚落在地毯上,发出闷响,剩余的酒液洇开一片深色,无人理会。 在这个冰冷得如同展厅的房间里,在这个酒精和泪水交织的夜晚,理性构筑的高墙,终于土崩瓦解。剩下的,只有最原始、最真实的渴望与纠缠。 “呜呜...” 俞笙咬住被子,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为什么哭?嗯?是不舒服么....还是...” “太舒服了?”沈逾白尾调上扬,指尖持续用力,她太了解俞笙身体,比俞笙自己还了解...了解她每一处的味道... 今夜,无人能逃。 第4章 第 4 章 第四章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毫无遮拦地泼洒进来,将冷色调的客厅照得一片明亮,也刺得俞笙眼皮生疼...她是在一阵剧烈的头痛和口干舌燥中醒来的。 “好渴...头好疼”俞笙下意识的去够床头柜上的水杯,里面满满的水还温热着,旁边还放着醒酒汤和醒酒糖,水杯下压着张纸条 [ 起来把生理盐水喝了,我买了一次性的内裤等一下跑腿会送过来,裤子你就先穿我的...醒酒汤我点的外卖,你看看你爱不爱喝,不爱喝就吃旁边的醒酒糖,虽然我认为是无用的...] 意识回笼的瞬间,昨晚的记忆如同破碎的潮水,汹涌地冲击着她的大脑——崩溃的哭泣、沈逾白的车、威士忌、激烈的质问、那个……近乎凶狠的吻,还有后来更加混乱、充斥着酒气和原始冲动的纠缠…… “ 我昨天和沈逾白...” “是她先勾引我的...那我也不能啊....” “俞笙你的底线呢...啊...”俞笙 一声长叹,将头埋进枕头下面,喃喃自语... 懊恼、尴尬、一丝难以言喻的羞耻感瞬间将她淹没。 她昨天竟然和沈逾白,喝的烂醉!还干那事! 俞笙猛地从床上坐起,身上滑落下一床柔软的薄毯,身上只剩下昨天穿着的衬衫,还是敞开的,皱巴巴的,空气中弥漫着酒气和**混融的味道。 环顾四周,空旷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安静得能听到自己过快的心跳声。 她用力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试图理清思绪。 记忆在某个点之后变得模糊不清,这让她更加心慌。 俞笙掀开披在身上的毯子,赤脚踩在地板上,想去找她的衣物... 客厅里,昨晚那只被打翻的酒杯已经被收拾干净,地毯光洁如新,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茶几上放着一个三明治,看起来是沈逾白做的,盘下又压着一张便签纸。 俞笙拿起便签,上面是沈逾白那熟悉而锋利的字迹,只有寥寥数语。 [我去医院了,胃不好,早餐得吃...家里没有新牙刷,主卧卫生间有我的...离开时请带上门。] “离开请带上门?”俞笙有点恼火。 这便条没有称呼,没有落款,没有任何关于昨晚只言片语的提及。有一丝的暧昧,又有一丝的冷静和疏离。 俞笙握着那张冰冷的便签纸,一种比宿醉更难受的情绪堵在胸口,一股无名火蹭的上头,她拿起旁边的笔,快速写下。 [ 谢谢,不吃,会带门的...] 她快速走进主卧附带的卫生间,果然看到洗漱池上摆放着沈逾白的牙刷,品牌高端,还是她惯用的品牌。 “都别刷了...谁稀罕一样”俞笙拿起面无表情的丢进了垃圾桶里... 俞笙打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拍在脸上,清醒了不少,但也更加清晰地意识到此刻的处境有多荒谬,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苍白、眼底带着乌青、头发凌乱的自己,俞笙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很好,俞笙,你成功地把同事关系(还是前暧昧对象兼师生关系兼上司关系)搞得一塌糊涂。】俞笙心里想到。 俞笙没有留恋,拿起玄关的一次性内裤,洗衣机里翻找着和沈逾白夹杂在一起的凌乱衣物换上,后又拿起自己的包和手机,径直走向门口。指纹锁发出清脆的解锁声,她拉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开这个充满了威士忌味道和混乱记忆的冰冷空间。 回到自己那个虽然狭小但充满生活气息的合租公寓,俞笙冲了个漫长的热水澡,试图洗掉一身酒气和那种莫名的黏腻感,准备请假,突然想到昨天车里沈逾白打的那通电话。 “沈逾白好像打电话给我换了班...嗯?沈逾白打的电话?” “ 完蛋了...我要成八卦对象了” 下午,俞笙强迫自己回到医院,白大褂像一层铠甲,穿上它,她必须变回那个冷静专业的俞医生。 “俞笙!你你你...你和沈...” 林圆圆一个箭步冲过来,跟个大喇叭一样。 俞笙一个眼刀杀过去,林圆圆立刻捂住嘴巴,做贼一样的问 “俞笙...你和沈啥关系啊?为啥沈用你电话给我打电话...你们昨天...”林圆圆像个好奇宝宝,问个不停。 “林圆圆,我不介意停尸间在多一具尸体...” 俞笙威胁的口气道,还配上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留给林圆圆一个背影。 “错了...啧啧啧...全错了,真情侣竟在我身边...啧啧啧...是命运的使然,还是宿敌的纠葛?对抗路情侣?” 林圆圆望着俞笙离去的背影,双手捧着脸蛋,一脸娇羞,眼冒星星。 急诊科依旧忙碌,她努力将全部注意力投入到工作中,处理伤口,诊断病情,下达医嘱,试图用疲惫麻痹自己。 但每当稍有闲暇,昨晚的片段就会不受控制地跳出来,沈逾白喜欢在干那事之前把她的金丝眼镜摘下,所以沈逾白那双在情动时,深邃得如同漩涡的眼睛让俞笙的久久不能忘记,但是一想到早上那张冰冷便签上的话,俞笙又像打蔫的茄子。 临近下班时,她去住院部会诊,在一条相对安静的走廊里,迎面撞见了最不想见到的人。 沈逾白正和心外科的几位医生边走边讨论着什么,她走在最前面,白大褂一丝不苟,里面的衬衫依旧扣着最上面的一颗,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神情专注而淡漠,就像一台高效运转的精密仪器。 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 俞笙的心猛地一缩,下意识地想避开视线。但沈逾白的目光只是在她脸上停留了不到半秒,便淡漠地移开,仿佛看到的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继续和旁边的医生说着什么,脚步未停,与俞笙擦肩而过,带起一阵微小的冷风。 那股熟悉的冷冽气息掠过鼻尖,让俞笙的胃部一阵抽搐,俞笙僵在原地,听着沈逾白和那群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讨论声也渐渐模糊。 【所以,这就是她的态度。一夜混乱之后,彻底划清界限,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也好。】 俞笙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 【正合我意。难道还指望她沈逾白会有什么温情脉脉的事后反应吗?】 她压下心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涩意,快步走向自己的目的地。只是指甲不知不觉间,已经深深掐入了掌心。 走远的沈逾白,在拐过走廊转角后,语速不易察觉地顿了一下,扶了扶眼镜,对身旁的医生说了句“稍等”,然后快步走向旁边的消防通道,推门进去。 空无一人的楼梯间里,沈逾白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再睁开时,眼底深处有一丝极力压制的烦躁和……混乱。 沈逾白从白大褂口袋里拿出手机,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犹豫了片刻,最终却只是将手机紧紧攥在手心。 有些界限,一旦越过,就如同打碎的玻璃,破镜如何重圆。 第5章 第 5 章 接下来几天,俞笙把自己完全埋进了工作中。她主动承担了更多的夜班,接诊更复杂的病例,用自虐的忙碌来填充所有时间,不给大脑任何回想那个晚上的空隙。 俞笙与沈逾白在医院里的偶尔相遇,都默契地视而不见。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低气压,科室里最迟钝的实习生都察觉到了这两位之间不同寻常的氛围。 周五下午,急诊科难得的短暂平静被一阵尖锐急促的警报声打破。 广播里传来调度护士长林圆圆紧张的声音。 “红色警报!大批量伤亡事件!一辆公交车与油罐车相撞,预计重伤员十五名以上,轻伤没数,第一批伤员十五分钟后到达!所有可用人员立刻到抢救区集合!” 瞬间,整个急诊科像被按下了快进键。 轮床被迅速推出来,抢救单元准备就绪,药品、器械被快速分发。 俞笙条件反射般地冲了出去,所有的个人情绪都抛到脑后。 “俞医生!你负责一号抢救区,协调重伤员分诊和初步处置!”急诊科科主任王宾大声分配任务。 “明白!”俞笙迅速戴上手套,站到指定位置,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即将成为战场的区域。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第一批伤员被送了进来,惨状让见惯场面的老护士都倒吸一口冷气。 哭喊声、呻吟声、医护人员急促的指令声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这个!开放性气胸,需要立刻闭式引流!” “这个血压测不出!快建立两条静脉通道!加压输血!” “这个颅脑损伤,瞳孔不等大!” “受伤人员按照程度排列,全员加速联系家属签字.” 俞笙像一枚钉子般钉在分诊点,快速检查、判断、分流,指令清晰果断。汗水很快浸湿了她的帽檐。 “俞医生!这个病人情况复杂,胸腹部联合伤,血压不稳,怀疑有心脏挫伤或主动脉损伤!”住院医李美慧推着一个情况危重的伤员过来,语气焦急。 俞笙上前查体,患者面色死灰,呼吸浅快,颈静脉怒张。 “心包填塞不能排除!需要紧急床旁超声!请心外科急会诊!”俞笙几乎是吼着下达指令。 话音未落,一个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一种稳定人心的力量:“我就是心外会诊。” 俞笙身体一僵,没有回头,沈逾白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身边,全副武装,眼神专注地落在伤员身上,好像这几天刻意的疏离没有存在过。 “什么情况?”沈逾白的声音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纯粹的专业询问。 俞笙收敛心神,简单汇报:“中年男性,高速撞击伤。低血压,颈静脉怒张,呼吸窘迫。高度怀疑心包填塞或严重心脏挫伤。” 沈逾白上前一步,接过住院医递来的超声探头,进行操作。 “大量心包积液,确实是心包填塞。”沈逾白迅速做出判断,语气不容置疑。 “立刻心包穿刺减压,准备穿刺包。俞医生,你协助我,负责监护生命体征和用药。” “好。”俞笙没有任何犹豫。 沈逾白消毒、定位、进针,动作一气呵成。 暗红色的积液被抽出,患者的血压随之开始回升。 “有效。” “准备转运到手术室,需要紧急开胸探查。”沈逾白拔出穿刺针,冷静地交代。 伤员被迅速转运走,沈逾白转身就要跟着离开。 “沈主任。”俞笙突然开口叫住她。 沈逾白脚步顿住,半侧过身,眼神带着丝疑问。 俞笙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复杂情绪:“手术……需要急诊科这边怎么配合?” 沈逾白看了她两秒,淡淡回答:“保持静脉通路通畅,血制品备足。手术室见。” 说完,沈逾白转身离开,快步消失在通往手术室的通道尽头。 俞笙站在原地,看着背影消失,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沈逾白用行动清晰地划下了界限:工作中,是搭档;工作外,你我陌路。 俞笙用力抿了抿唇,转身投入到下一个伤员的抢救中。 心底某个角落,像是被细小的冰碴划过,泛起一阵清晰的刺痛。 抢救在持续。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而急诊科里的灯火通明,映照着一场又一场与死神的赛跑。 重大事故的抢救持续到深夜。 当最后一名危重伤员被妥善安置或转入相应科室后,急诊科如同经历了一场风暴的沙滩,弥漫着疲惫与狼藉。 医护人员们个个眼眶发青,脚步虚浮,说话的声音都带着沙哑。 俞笙写完最后一个抢救记录,揉了揉酸胀不堪的脖颈,墙上的时钟指针已逼近凌晨两点,脱下浸满汗水和不知名污渍的白大褂,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在叫嚣。 “ 俞医生辛苦了,这边我们来就行了,你连轴转太久了,回家休息吧?” 林圆圆看出了俞笙的疲惫,她也知道这段时间俞笙跟住进了医院一样,日夜不休。 “ 你太懂我了…钢铁般的我要告辞了,有事打我电话,马上就到.” “ 对了…注意一下二床的血压情况…” 俞笙摆摆走,转身离开。 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医院大楼,夜风带着凉意吹来,让她打了个寒颤。手机早已没电关机,摸了摸口袋中的现金。 【嗯…够打车了…】俞笙想道 疲惫让她不想开车,只想尽快走到路边打车。 站在街边,望着空荡的马路时,一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到她身边停下。 车窗降下,露出沈逾白那张在夜色中更显清冷的脸。 她看起来同样疲惫,金丝眼镜下的眼底有淡淡的阴影,但眼神依旧清醒。 “上车。”她的声音因为长时间未进水而有些低哑,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和上次车库里的台词一模一样。 俞笙皱起眉,想拒绝,她不想再踏入那个充满压迫感的空间。 “不用了,沈主任,我打车就好。”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你打到车的概率很低。”沈逾白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明天上午还有疑难病例讨论会,我不希望参会人员因为无谓的熬夜和奔波影响会议质量。” 【又是这套说辞,为了工作,为了效率。】俞笙几乎要冷笑出声。 她看着沈逾白,对方也平静地回视着她,目光里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仿佛真的只是出于对工作流程的优化考虑。 僵持了几秒,极度的疲惫感最终战胜了别扭。 俞笙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 车内依旧干净冰冷,那股熟悉的冷冽气息扑面而来,让她刚刚松懈下来的神经再次绷紧。 “去哪里睡,又是绿城么?睡荤的睡素的….” 俞笙摆烂道 一个急刹,沈逾白震惊看着俞笙。 “你不要太离谱!” 沈逾白一字一字说着 “哎~爽了!” 俞笙伸个懒腰,松动松动筋骨… 俞笙突然发现了一个秘密,沈逾白是个别扭怪…. 她好像有几个人格,想通了人格,没想通人格,白天人格,晚上人格… “ 我还不想跟你睡呢?你也就一般… ” 俞笙笑眯眯的继续挑衅道,尾调上扬嘴角上挑。 “ 一般?嗯?” “ 什么一般?” 沈逾白大脑没转过来,有点懵。 “ 呵呵,一般姐” 俞笙嘲讽完毕,侧头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霓虹,故意不去看身边那个人。 “你住哪里?”沈逾白开着车,直视前方 俞笙撇撇嘴,用手指快速在车载导航屏幕上划拉着,输入小区名——名仕小区。 “今天的第三个重伤员,”沈逾白突然开口, “心脏挫伤合并室间隔穿孔,情况很棘手。” 俞笙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聊这个,接口道:“嗯,我看过初步超声影像,穿孔位置靠近传导束,手术风险极高。” “不是极高,是极大。”沈逾白纠正道 “术后出现严重传导阻滞的概率超过七成。需要做好植入永久起搏器的准备。” “患者才四十二岁。”俞笙下意识地说,带着一丝惋惜。 “年龄不是规避风险的借口。”沈逾白的声音冷了下去。 “医学只认概率和结果。” 又是这种冷冰冰的理性,俞笙心头那股无名火又窜了起来,转过头,看向沈逾白的侧脸:“所以在你眼里,所有患者都只是一堆需要修正的数据和概率?他们的年龄、家庭、恐惧,都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沈逾白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语气依旧平稳:“考虑情感因素无助于提高手术成功率。医生的首要也是唯一目标,是让患者活下来。其他,是后续支持团队的事情。” “后续支持团队?”俞笙嗤笑,“沈主任,你难道从来没想过,手术台上的那个人,他首先是个‘人’吗?” 沈逾白没有立刻回答,车子在一个红灯前停下。 她终于侧过头,目光锐利地看向俞笙:“俞医生,如果你所谓的‘把人当人看’,是指让不必要的感性影响关键决策,那么我宁愿只当一台精密仪器。至少,仪器不会犯错。” 这句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俞笙心中最敏感的地方。 她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听到那句“情感过剩,影响专业判断,不可理喻”的时刻。 愤怒和委屈瞬间淹没了她,她猛地扭回头,不再说话,胸口剧烈起伏着。 剩下的路程,在一种极度压抑的沉默中度过。 车子停在俞笙家小区门口。 俞笙几乎是立刻解开了安全带,推开车门。 “俞笙。”沈逾白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 俞笙动作一顿,没有回头,冷冷地问:“沈主任还有何指教?是关于哪个病例的数据需要更正吗?” 身后沉默了几秒,然后,沈逾白的声音响起,比刚才低沉了一些,似乎带着一丝极难察觉的……迟疑? “那个病例……室间隔穿孔的……如果你有时间,可以把PICU关于类似病例术后管理的文献综述发我一份。” 这个请求完全出乎俞笙的意料。 她愕然转身,看向车里的沈逾白。 沈逾白没有看她,目光看着前方,侧脸在路灯下显得有些模糊。 她这是在……变相地承认自己的方案可能需要补充? 还是在为刚才尖锐的言辞找补? 俞笙摸不透她的心思,抿了抿唇,硬邦邦地回了一句:“我找找看。找到发你邮箱。” 说完,她不再停留,关上车门,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小区。 沈逾白坐在车里,看着俞笙的背影消失在单元门后,久久没有发动车子,抬手揉了揉眉心,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刚才那句请求,几乎是脱口而出,连她自己都有些意外。 沈逾白打开车内灯,拿起放在副驾驶座位上的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正是那个危重病例的影像资料和手术预案。 而在预案的备注栏里,她刚刚添加上一行小字:[ 需重点评估术后传导阻滞风险及起搏器依赖对患者长期生活质量的影响。——可参考PICU相关管理经验。] 她看着那行字,眼神复杂。理性告诉她,这是完善治疗方案的必要步骤。但心底某个角落,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问:这真的,仅仅是因为病例本身吗? 夜色深沉,答案如同淹没在黑暗中的城市轮廓,模糊不清。 第6章 第六章 第二天,俞笙顶着宿醉般的头疼和更深的疲惫感醒来,熬了一个大夜,她感觉梦回博士时期。关键是,沈逾白这是在低头么?为什么低头?为了她?还是单纯只是维持表面上的专业礼貌?而随口一说?真的要疯掉了,沈逾白一定是上天派来折磨我的。 尽管如此,出于一种职业的习惯和认真,俞笙还是在上午查房结束后的间隙,打开了电脑,重新翻看着昨天通宵整理的相关IPCU的最新文献,俞笙筛选了几篇质量较高的综述和临床指南,打包整理成一个压缩包。 点击发送前,俞笙犹豫了。邮件正文写什么?公事公办写“ 沈主任,您要的文献?” 还是带点个人情绪的… 俞笙最终什么也没写,只将压缩包以邮件的形式,直接发给了沈逾白的医院内部邮箱。没有标题,没有正文,像一种无声的抗议,又像小心翼翼的试探… 发送成功后,俞笙快速的关闭邮箱页面,仿佛是什么烫手的东西,大口喘着粗气,用手扇风。林是宜坐在俞笙的对面,白眼朝上,微信找到俞笙的对话框,敲下一句:你看看你…没点出息。 俞笙看见了,一瞬间,从脖子红到了耳畔,欻的一下站起来: “我我我,我去门诊了…” 林是宜鄙视的给了俞笙一个眼神,俞笙接收到快速的逃离了这是非之地… 另一边,心外科主任办公室。 沈逾白刚刚结束一台复杂的手术,回到办公室,习惯性的打开邮箱处理一些邮件,转一堆会议通知,科室汇报中,看到了那个没有标题,没有内容,只有附件,发件人笙俞笙的邮件。 她的鼠标中那个附件悬停了几秒,单手扶了扶金丝框眼镜,嘴角微勾上扬:“ 小孩…还是一样藏不住事。” 然后点了下去,下载,解压,打开文献。沈逾白看的很快,眼神专注,偶尔会用笔在旁边的便签纸上记下几个关键词。俞笙筛选文献的眼光很毒辣,这几篇中确切的切中了术后管理的几个关键难点和最新进展,具有很强的参考性。 看完最后一篇,沈逾白放下笔和眼镜,靠在椅背上,揉了揉鼻梁。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透进来,撒在她的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沈逾白拿起那张便签,看着上面自己写下的要点,目光深沉。 理性告诉她,这些信息对完善手术预案和术后处理方案确有一定价值。但除此之外呢?似乎还有别的东西…一种难以言喻的…愧疚和对俞笙的一丝不安? 这种情绪对沈逾白来说,过于陌生,而且不受欢迎。 沈逾白皱了皱眉,将便签纸仔细地夹进那个病例的文件夹中,然后将电脑界面切换到手术排班表上,沈逾白有点烦躁,但是肯定不是因为俞笙,嗯..肯定不是。 下午到疑难病例讨论会照常进行,俞笙和林是宜都踩着点进入会议室,找了个离主讲台较远的位置相并坐下,沈逾白作为心外代表,需要发言。 会议开始,各科室轮流汇报着棘手病例。轮到沈逾白介绍那个室间隔穿孔的病例时,沈逾白站在投影幕布前,抬眸扫视了一圈全场,最后定格在小角落俞笙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俞笙本在低头做着笔记,不知为何而来的全场安静让她下意识的抬头,眼神和沈逾白撞了个满怀,一瞬间心跳声好大,大到感觉全场都听得到… “ 喂,阿笙… 你是吃的好啊,你家沈老师真的很让人有feeling啊。” 林是宜不合时宜的用手肘碰了碰俞笙,压低声音说道 “ 啊…是…” 俞笙没有听进去林是宜的话,胡乱回答着。 “ 啊~是~是你家沈老师~” 林是宜捂嘴偷着笑,知道俞笙根本没有听进去,俞笙所有的脑子现在都在沈逾白身上, 沈逾白单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朝着俞笙不由的勾起一丝上扬的嘴角,微微点了个头,而后收回视线,语气冷静,逻辑清晰地阐述了病情,手术方案和预期风险,她的表现无懈可击。 “ 刚刚沈主任是不是朝着你笑了一下,哎呦喂~你家沈老师…好宠啊… ” 林是宜又是如此的不合时宜的低声开口。 这一次,俞笙听见了,外出的脑子回来了,皮笑肉不笑的用手掐了一下林是宜的大腿,林是宜吃痛瘪嘴,微举双手投降。 沈逾白刚刚微不可查的笑像是个错觉,站在屏幕前分析案例的她又像是个“精密仪器”,不!“精密美仪器”。然而,在沈逾白讲到术后管理部分时,她话锋有了一个极其细微的转折。 “ 因此,术后需要高度警惕严重传导阻滞的发生,除了常规的循坏支持和电生理监测外,” 沈逾白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会议室后排的角落,又迅速收回,“ 还需要特别关注一下起搏器依赖对患者,特别是相对年轻患者,长期生活质量的影响。这方面,我们可以参考一些儿科心脏中心对于类似后遗症患者的管理经验,注重心理支持和康复指导。” 此话一出,台下私语声四起。这番话,和沈逾白平日只关注“生存率”,“成功率”的论调有着明显的不同。虽然她表述的依然客观冷静,但“生活质量”,“心理支持”这些词汇从沈逾白口中说出,足以让了解她风格的在座医生感到些许意外。 俞笙坐在台下,握着笔的手微微收紧,她垂眸看着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笔记,心跳某名漏了一拍,会议结束,林是宜不知道情况准备拉着俞笙就走。 “ 俞医生,等一下。” 沈逾白走向俞笙,叫住了她。 俞笙和林是宜停下脚步,转过身,林是宜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看着俞笙: “ 我好像有点多余哈,我先回科室了!拜~” 林是宜麻溜的滚了。 轮到俞笙尴尬了,却也尽量保持着平静:“ 沈主任,有事?” 沈逾白将手上的平板递给俞笙:“ 关于那个病例,术后方案细节,PICU的常规是否与成人ICU有着较大的差异?这是药剂科刚刚发来的几个备选方案。” 俞笙越来越觉得沈逾白被鬼上身了,微眯双眼,用手撑着下巴,点着头一副看懂了表情。沈逾白看着俞笙这样,低笑了声,抬起右手在俞笙的脑门上弹了个脑瓜崩。 “ 啊,好痛 ” 俞笙吃痛,下意识的抬手不偏不倚正好撞到了沈逾白未完全收回的手。 啪——的一声轻响,是皮肤和皮肤更快速的撞击。 两只手都顿在了半空,俞笙皮肤接触的那一小块地方,热度骤然升高,像被烫了一下。 沈逾白咳嗽一声,扶了扶眼镜掩饰尴尬,: “ 这几张抗凝药物的对比数据你看一下。” 俞笙接过平板,收敛心神,快速浏览了一下,给出了自己的专业意见。 两个人在暧昧氛围结束之后,就这个纯技术问题讨论了大概五分钟,过程流畅,语气平稳,似乎刚刚的事又是见鬼了。 讨论结束,俞笙将平板还给沈逾白。 “ 谢谢你,俞笙。” 沈逾白接过平板,目光中俞笙发红的脑门上停留了一下,抬头拂过俞笙的额头:“ 是不是我把你弄疼了?” “哈?” 俞笙第一声惊呀。 “哈?” 俞笙第二声惊恐。 “ 沈主任,你在干什么?跟下属玩暧昧?” 俞笙抬手在沈逾白的脑门上也留下了个脑瓜崩。 “ 我!不!同!意!” 俞笙一字一句的回答 还好现在会议室的人已经走光了,偌大的会议室回荡着俞笙的抗议。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林是宜。 “ 刚接到120指挥中心通报,环城高架哦多车连环相撞,大批伤员正在转运途中,快回来,带着沈逾白一起。” 林是宜没有多余的话挂了。 “ 沈逾白,急诊,多车连环相撞,快。” 俞笙拉上沈逾白,快步跑向急诊科。 急诊科内,护士长陈圆圆看见俞笙和沈逾白来,刚准备开口汇报。 “ 不用汇报了,我知道情况。” 俞笙扯下脖子上的听诊器,声音冷静 “ 开启大规模伤亡事件应急预案,通知行政总值班室,协调全院支援!麻醉科,神经外科,心外科,骨科,普外…所有相关科室二线以上医生,十分钟内派人急诊待命!” 俞笙命令一条条发出,精准而迅速。 原本还有些嘈杂的急诊科,中俞笙的指挥下,向上满发条的精密机器,准备高效运转。 十分钟转瞬即逝,当第一辆救护车尖锐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急诊科的大门被猛然撞开,血水和泥泞气息的冷风倒灌进来,随之而来的是一张张沾满血污,写满痛苦的脸。 “伤员到达!开始分诊!” “ 一号,男,开放性气胸,准备胸穿减压。” “二号,男,怀疑脾破裂,血压持续下降,送一号抢救室,准备手术” “三号…”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平车滑轮声伴随着家属凄厉的哭声冲了进来。 “ 医生,救救我女儿!快救救她!求求你们了!” “ 林医生,接着分诊…” 俞笙快步向前迎上,平成上躺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脸色惨白如纸,呼吸微弱,胸部有诡异的起伏。 “ 什么情况?” 俞笙伸手探向小女孩的颈动脉。 随车医生小戴语速飞快:“ 高架上车祸,疑似被甩出车外,胸部撞击护栏。现场血压80/50,心率140,呼吸浅快。右侧胸壁塌陷,呼吸音消失。” 俞笙已经掀开了小女孩的衣服,右侧胸壁一片恐怖的淤青和畸形,连枷胸。 “ 张力性气胸合并连枷胸,心包很可能受损。” 俞笙立刻判断,“ 立刻安排心包穿刺包,准备胸腔闭式引流!可能需要紧急开胸,通知手术室。” “ 第一下。” 俞笙抬头看去,是沈逾白,到把她忘记了。 “ 沈主任,这个孩子…” “ 我听到了。” 沈逾白打断了俞笙,走下钱,带上了旁边的无菌手套,动作优雅而精准,检查着女孩的瞳孔,颈静脉,听诊心音… “ 不是心包填塞。” 沈逾白下了结论,声音不大,但不允许质疑的口气。 “ 是大量血胸压迫纵隔移位,导致的类似填塞症状。立刻胸腔闭式引流,快速补充输血,送介入放射科行血管造影和栓塞。开胸风险太高,她现在承受不住。” 和前段时间一样的桥段再次上演,沈逾白的判断依旧和俞笙不同,只是这一次,不再像以前一样气氛紧张。 俞笙抬头看了看沈逾白:“ 先按沈主任说的方案,立刻行胸腔闭式引流,但我需要心外科团队全程待命,一旦引流后的情况无法改善或恶化,必须立刻准备手术。” 沈逾白没有说话,算是默认。拿起手术刀片,在女孩右侧胸口划开一个精准的小口,置入引流管。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多余,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美感。 暗红的血液随着引流管涌出,几乎在同时,小女孩的呼吸似乎顺畅了一些,血氧饱和度也开始艰难地回升。 沈逾白直起身,摘掉手套,扔进医疗垃圾桶,对住院医说:“ 送介入科,你跟着,有情况随时汇报。” 沈逾白准备离开,俞笙拉住了她。 “ 我知道你的担心,刚刚的情况基于她目前的生命体征和损伤机制分析,不是针对你。你的考虑也不是不正确的。” 沈逾白拍了拍俞笙拉住她的手。 话还没说完,陈圆圆的喊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俞医生,又来看一个重症病人!” “来了。” 俞笙应到,垫脚将沈逾白散落的刘海别在耳后,快步离开,走向了新的战场。 第7章 第 7 章 第七章:沈逾白,究竟隐藏着什么? 介入放射科的电话在半小时后打到了依旧忙得脚不沾地的俞笙这里。 “俞医生,那个车祸的小女孩,刘萌萌,胸腔引流出了超过1500ml血液,但血压依旧不稳,介入造影发现是肋间动脉破裂出血,位置很深,栓塞困难!介入科建议立刻转手术!” 果然! 俞笙心里一沉。沈逾白判断对了主要问题,但低估了损伤的复杂程度。 肋间动脉深藏在骨骼肌肉之间,介入操作难度极大,一旦失败或者耗时过长,孩子必死无疑。 “立刻送手术室!通知心外科,准备急诊开胸!”俞笙对着电话吼道,同时快步冲向手术室区域。: “告诉他们,我马上到!” 当俞笙准备工作完成,走进那间已经准备就绪的手术室时,沈逾白已经站在主刀的位置上。 沈逾白正低头看着刚刚送达的血管造影片子,侧脸线条绷紧。 手术室里气氛凝重。 “情况?”俞笙走到沈逾白身边,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显得有些沉闷。 沈逾白没有抬头,目光依旧锁定在片子上,声音平静无波:“右側第5、6肋间动脉主干撕裂,伴活动性出血。周围组织肿胀严重,解剖结构不清。介入尝试失败,现在只能开胸直接结扎。” “麻醉完成,生命体征勉强维持,可以开始。”麻醉医生报告道。 沈逾白点了点头,伸出了手:“手术刀。” 刀柄落入她手中的瞬间,沈逾白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划皮,电刀止血,分离肌肉,撑开肋骨……动作快、准、稳,没有丝毫犹豫和多余。 俞笙作为一助,负责吸引、暴露和配合。 不得不承认,看沈逾白做手术,是一种视觉上的享受。 但很快,问题出现了。 正如沈逾白所料,车祸撞击的巨大暴力导致胸腔内组织严重挫伤、水肿,正常的解剖层次已经完全消失,视野里是一片血肉模糊。 出血点隐藏在肿胀的组织深处,难以寻觅。 “吸引器。”沈逾白的声音依旧平稳。 俞笙立刻将吸引器头精准地递到出血区域,保持视野清晰。 沈逾白用精细的解剖钳,一点一点地分离着粘连的组织,寻找那个致命的出血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监护仪上,小女孩的心率开始出现波动,血压再次出现下降的趋势。 “沈主任,血压掉了,85/50!”麻醉医生提醒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加快补液,准备升压药。”沈逾白头也没抬,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紊乱,“俞医生,向你的两点钟方向,轻轻牵拉,暴露这个区域。” 俞笙依言照做。 就在那里! 一股暗红色的血液正从一个断裂的血管断端持续涌出。 “找到了。”沈逾白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只是发现了一个预料之中的目标。 汹涌的出血瞬间停止了。 手术室里所有人都暗自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沈逾白准备进行血管结扎时,她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非常细微,短暂到除了紧盯着她动作的俞笙,可能没有任何人察觉。 俞笙敏锐地注意到,沈逾白握着持针器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沈逾白的目光,似乎越过了那个出血点,投向了更深、更虚无的地方,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快的、近乎……恍惚的情绪。 是错觉吗? “沈主任?”俞笙低声提醒。 沈逾白猛地回神,那丝恍惚瞬间消失,迅速而牢固地结扎了血管。 “检查有无其他活动性出血。”沈逾白命令道,声音比刚才更冷了几分。 巡回护士在一旁报告:“沈主任,刚接到电话,又送来一个重伤员,怀疑心脏贯穿伤,可能需要您这边结束后立刻过去会诊。” 沈逾白“嗯”了一声,表示知道。 心脏贯穿伤……俞笙的心提了起来。比连枷胸更凶险、死亡率更高的损伤。 突然,手术即将顺利结束时,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室颤!病人发生室颤!”麻醉医生的声音陡然拔高。 小女孩的心脏在屏幕上变成了一条混乱的、颤抖的线条。 “充电200焦耳,准备除颤!”沈逾白反应极快。 “砰!”身体弹起,落下。心电图依旧是一条乱麻。 “充电300焦耳!” “砰!”依旧无效。 “顽固性室颤!”麻醉医生的额头渗出了冷汗。 “肾上腺素1mg静脉推注!”沈逾白的声音依旧稳定,但语速明显加快,“准备开胸心脏按压!” 沈逾白毫不犹豫,用手术刀延长了切口,伸手探入胸腔,握住了那颗稚嫩的、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 有节奏地、有力地开始徒手心脏按压。 这个场景极具冲击力。 “沈主任,已经按压五分钟了!”住院医的声音带着绝望。 除颤和药物似乎都失去了作用。 俞笙紧紧盯着监护仪,大脑飞速运转。连枷胸,严重撞击,顽固性室颤……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她的脑海。 “有没有可能是……心脏震荡?”俞笙突然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沙哑。 心脏震荡,一种相对罕见的情况,主要由心前区的钝性撞击引起,可能导致严重的心律失常甚至猝死,但心脏本身并无结构性损伤。 沈逾白按压的动作没有停,但她抬眸看了俞笙一眼。那眼神极其复杂,有审视,有思考,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波动。 “继续除颤,能量不变。”沈逾白对麻醉医生说, 然后,她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外的决定,“同时,静脉推注胺碘酮150mg。” 胺碘酮,另一种强效的抗心律失常药物。 俞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提出的“心脏震荡”更多是一种基于罕见可能性的推测,而沈逾白选择的胺碘酮,则是基于丰富经验和药理学的精准打击。 是相信她的直觉,还是沈逾白的理性? 药物推注完毕。 沈逾白的手依旧在胸腔内有节奏地按压着,每一次按压,都仿佛在与死神进行着最直接的角力。 沈逾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护士立刻上前为她擦去。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十几秒后,当除颤仪再次放电。 “砰!” 身体一震之后,监护仪上那令人绝望的颤抖,终于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虽然微弱,却清晰而规律的窦性心律! “回来了!”麻醉医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几乎虚脱。 手术室里的凝重气氛瞬间缓解。 沈逾白缓缓地将手从女孩的胸腔内抽出,手套上沾满了血迹,仔细检查了一遍吻合口和胸腔内情况,确认没有新的问题。 “关胸。”沈逾白平静地吩咐住院医,然后转身,走向刷手池。 俞笙看着那颗重新规律跳动的小心脏,又看了看沈逾白挺拔却莫名透着一丝孤寂的背影,心情复杂难言。 在最后关头,沈逾白没有采纳她“心脏震荡”的推测,而是用了自己的方案。 俞笙无法生出任何不满,因为正是沈逾白的冷静、那双直接与心脏对话的手,将孩子从死亡线上硬生生拉了回来。 她走到刷手池边,沈逾白正在用消毒液仔细地清洗双手,水流冲刷着指缝间的血迹,动作一丝不苟。 “那个心脏贯穿伤的……”俞笙开口,试图说些什么。 “我会处理。”沈逾白打断她,关掉水龙头,用无菌毛巾擦干手,动作流畅而冷漠,“这里交给你们了。” 说完,她甚至没有看俞笙一眼,径直走向手术室大门,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俞笙站在原地,鼻尖似乎还萦绕着血腥味和消毒水混合的冰冷气息。 沈逾白救回了孩子。 但刚才手术中,沈逾白那一瞬间的恍惚,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俞笙的心里。 沈逾白,究竟隐藏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