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江写看着三生门众人入了秘境, 却眨眼间不知了去向。这秘境中宝物奇遇众多,如一方小天地。这世间大多秘境,都会在开启后被各方修士清扫而空, 所以只有在秘境开启初期, 才有机会把握住机遇。
距离事发还早, 江写便按照原书中的记忆, 前往各处去搜刮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灵植。毕竟她手里有广寒树, 这些灵植都可以得到最快速地生长, 挖走种好,一劳永逸。
她把鴖鸟也放了出来,当那小家伙张开羽翼扑扇着翅膀时, 江写突然发现,鴖鸟似乎长大了不少。记得最初相见时, 鴖鸟只有她手掌大小, 而如今怕是站在她肩膀上,羽尾都要延伸出去了。那通体蓝紫色的羽毛愈发光亮顺滑, 尾端和喙部则是赤红无比, 十分漂亮。
“江写!那边有好东西!”
按照鴖鸟指示的方向而去, 不远处,江写便看到一群人在为了一株青花地丁草而大打出手。这秘境中天材地宝最多,因此也会有商人雇佣修士前来夺宝。庄冶儿就是商人中最具代表性的一位。
她本以为是什么稀罕玩意儿,这青花地丁草虽然市价不菲,却也是有价无市,尤其下面人众多,实在没必要去争抢。
“那东西我要吃, 吃了对我有好处!”
可鴖鸟却像是食瘾犯了,叽叽喳喳叫唤不停, 很是激动。
江写双手环在身前,沉思了一会儿,虽然这底下的人各个修为不过秋水境初期,但她也不想为了一株青花地丁草去犯险。可看鴖鸟不拿不罢休的模样,便提议道:“你这么想要,自己抢来便是。抢完我们就跑,怎么样?”
“行!”
那鴖鸟几乎没有一丝犹豫,话音刚落便朝着目标极速俯冲而下,如同老鹰捕食一般,在那群人还未曾反应过来的情况下,那青花地丁草便叼进鴖鸟口中。
“哪儿来的畜生!”
“那畜生有主人!打她们下来!”
在鴖鸟飞到江写肩上享用灵草时,江写便心道不妙,果不其然,那些修士紧接着反应过来,先前还大打出手的众人,瞬间统一战线,将目标放在了那空中戴着面具的黑衣劲装女子身上。
江写不急不慢,踩着“兵”字转瞬便没了身影,耳边狂风呼啸,论逃命的法子,她可算是信心满满。就算是这样,也是因为这贪吃鬼才需要逃命。
从人群中逃离,江写便抓紧去寻找宵明的身影,因为此次秘境中危险重重,所以三生门能进来的人就只有诸位长老与掌事与宵明和卫芷溪罢了。其余弟子都守在秘境外,这也是部分门派的做法。
这原书中的主视角从丁白仁描写,所以她并不能知晓宵明的走向。只知丁白仁是在一处悬崖底部发现了宵明。
【这女子清俊雅洁,宛若天仙出尘。那本该一尘不染的白衣却被鲜血浸染,她身上的伤痕大约是被人所伤,一击刺入要害,显而易见是被人偷袭所致,此时已然昏迷不醒人世。索性他查探了一番,这人还有一口气在。】
江写在森林中穿梭而行,大脑思绪飞转。按照原书剧情,丁白仁大约在第一日入秘境后傍晚就遇到了宵明,那崖底还有一大片紫藤花。
宵明在接下来的剧情中会遭遇偷袭而伤,这个人正是与丁白仁同一门派的长老黄荆。
原书中他本在崖底被妖兽所袭击,难脱困境。危急时刻路过的宵明施以援手,将其斩杀。结果在杀了妖兽后,才发现那妖兽其实是在守护着某种宝物,因而才性子如此暴劣。结果这时黄荆因那宝物起了邪念,怕宵明从中分一杯羹,便趁她放松警惕之时,一剑刺入其心脉处,想要灭口夺宝。偷袭之下,饶是宵明境界略胜一筹,也难敌小人暗算。宵明也是因察觉到杀意来袭,才有细微偏差。
可就算如此,宵明因此也寒毒复发,饱受折磨,调养了许久才恢复到全盛时期。这不由得叫江写加快了步伐,她神情凝重,绝对不能让宵明受伤。
因为那原书中的紫藤花,江写很快便找到了宵明受伤的崖底。也远远看到了那巨型山洞,用“临”后,明显注意到那山洞之中的庞然大物,与此同时散布着令人可怖的气息,叫她藏在远处都时刻屏息敛神,不敢暴露自己的存在。
这必定是那九足龙眼蚺了。
临近傍晚,天边余晖逐渐落下,染成一片澄红如火在燃烧的绝美景象。不多时,远处传来的气息叫她精神瞬间紧绷,这两股力量碰撞传来的压迫感,似乎叫周遭空气都瞬间凝固了起来。
江写顶着这压迫,时刻注意着山洞处的情况。
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庞然大物,通体纯黑,蚺头龙眸,浑身布满坚硬鳞片,看似像蛇,却长了九足,身躯柔弱无骨,行踪鬼魅。
只不过江写却发现,这蚺首上,长了两个凸起的小包。她心中疑影一闪而过,却并未多想。
而在这九足龙眼蚺前,一中年男子手持长剑,看着面前的九足龙眼蚺,大喝一声:“畜生!吃我一剑!”
这黄荆的修为在离火境上下,与这九足龙眼蚺争斗虽短时间内可与之抗衡,可渐渐也处于下风,明显心有余而力不足。
叫江写觉得奇怪的是,虽在原书中这黄荆不敌九足龙眼蚺,却也未曾像如今这般压得毫无还手之力。直到那九足龙眼蚺硬生生撕扯掉那人一条手臂,当鲜血喷洒在地上时,她眉头不由得一跳。
原书中黄荆断了条手臂吗?还是持剑的右手?
她思绪飞速旋转,却在下一刻,完全愣在了原地。
那黄荆断了手,气势暴跌,面对那吐着信子的头贴近时,直接吓得跪坐在地,双目讷然,绝望之气顿时弥漫开来。
“不不要”
九足龙眼蚺知晓这人已完全丧失斗志,便张开口,将其一口吞入腹中,紧接着扭动着身躯重新回入山洞之中。
刹那间周围重新回归一片宁静,江写怔在原地许久,才反应过来。
剧情改变了!
那九足龙眼蚺,明显有了化龙征兆,头顶上的两个鼓包便是那未长出来的人犄角。黄荆断手不说,直接命丧于此,宵明未曾出现,便是证明剧情发生了改变!
这剧情并未按照意料之中发展,江写不由得便有些慌了,宵明此时没出现在崖底,四周也并无丁白仁的踪迹。
此时的她已然思绪开始混乱,无论如何,总之还是先找到宵明,这样才能安下心来。
只不过这秘境之大,又要上哪儿去找?
江写紧咬牙关,在亲眼目的黄荆命丧蚺腹之后,她这颗心就开始焦躁不安。宵明没按照剧情出现在崖底,就代表这中间一定出了什么问题。
“鴖鸟,快去找我师尊!”
“好!“
随着那一抹火红直冲云霄,她自己也五感全开,注意着方圆的风吹草动。
大约过了半刻钟,江写仍然毫无头绪,直到她看到了不远处的卫芷溪,心中大喜,忙落到其身侧。
“师姐!你看到师尊了吗?”
看到从天而降头戴面具的黑衣劲装人,卫芷溪下意识做出防备姿态,直到那人的声音传来,她才惊呼出声:“江写?!你怎么在这儿?”
江写如今没工夫跟她解释这些事,只是焦躁催促道:“师尊在哪儿!”
瞧见她这急躁的模样,卫芷溪微微一顿,随即摇头:“进来之后我便与师尊走散了。”
她低垂下眼,这半刻钟无休止地寻找,甚至将这八大门的人都遇了个遍,却仍旧没有半分宵明的影子。
这天命,当真不可违?
直到脑海中忽然响起鴖鸟的声音。
“江写!我闻到了尊主的气息!”
“师妹”
她眼底闪过一丝精芒,卫芷溪似乎还要说些什么,只不过她此时心思早就飘到了远处,忙往鴖鸟所在之处飞去。
直到那身影飞了很远,卫芷溪视线仍旧落在那人身上,眸光深沉。
当她到达目的地,看向鴖鸟视线所及之处后,便看到那由深紫色屏障遮挡住的洞口。顿时有了想打自己的冲动。既然何处都找不到,那不就代表宵明如今身处多数人都无法发现之处?
这地方,正是那仙品宝剑所在之处!
“我嗅到了尊主的味道,就在那里!”
江写终于松了口气,落在那洞口处。这仙品宝剑所乃是仙人遗留下的宝物,这洞天府邸自然有禁制封守着。她虽不知晓宵明为何如此之快便找到了传承之地,但总归如此早进去,都是不利的。
以宵明的境界,进入这禁制不费吹灰之力。可对江写来说,便稍有些吃力了。她踱步走入其中,身周那无形的压迫感如潮水般猛烈袭来,叫她差些跪在地上。
尽管她知晓这仙品宝剑的所在地,也是一开始便不打算进来,因而才下意识忽略了此地。只因这仙品宝剑并非寻到便能将其带走,否则也不会在这秘境之中存在上千年。
其中过程难上加难,丁白仁尚且九死一生,她这半里来抢占机缘的炮灰又能比他多几分气运?且仙品宝剑认主,就再不能用其他灵器。她已有了宵明所赠千漪剑,便此生只此一剑,永不更迭,自然不想踏这趟浑水。
她咬着牙,顶着压力硬生生闯入这洞府。一路向前走,不久便看到了出口光亮,只不过进入其中后,映入眼帘便是一座巨大宫殿,龙首立于上空,生机勃勃,盛气凌人,似乎下一刻便会活过来似的,叫人望而却步。她所处之处是碧岩悬崖之上,一眼望去,那宫殿下还有一处万丈寒潭,深不可测。四周散发着蓝色光亮,那宫闱之上映照得波光粼粼,皆是因那万丈寒潭所致。
只不过她未曾多看,便被眼前站着的黑衣斗笠人吸引去了注意力-
宵明浑身冰凉,寒邪发作叫她胸前的刺痛早已麻木,她神情有几分错愕,似乎要看透那人斗笠下的面容。
“你是谁”
“真是没料到,竟然融合得这样完美,”那人深呼吸一口气,似乎在宵明身上嗅到了何等美味的东西一般,令人着迷。随即他又收敛神色,有些惋惜,“不过,那东西竟不在你这儿。”
“”
她并未回应,嘴角的鲜血滑落而下,体内寒毒在此人接近时便骤然发作,叫她无力反抗,身子都冻住似的,动弹不得。
否则,她也不会如此狼狈,落得如今下场。
那人冷笑一声:“罢了,听说那日,似乎还有你弟子在场。想必问她,我应该能得到想要的回答。”
谁料这话音刚落,那人身周迸发出一股凛冽之气,抬手紧紧攥住那扼住自己的手腕上,“尔敢!”
黑衣人不紧不慢,目光落在手腕上,“你是想要我快些放手吗?”
“没料到你真能从这寒毒中活下来,叫我大吃一惊,真是天助我也。”
果然
宵明心中咯噔一跳,眼前之人,便是年幼时叫她身中寒毒之人。可宵明清楚得很,那人已死,却为何又重活?她思绪逐渐混乱,可心中一直有个念头,叫她不能松开手。
不能叫她去找江写。
——果然,不叫她来,是正确的。
第62章
“我是无畏, 只是叫她这样抓下去,恐怕这手也会废了吧。”那人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着便拿起手中宝剑, 毫不犹豫地一剑刺入其心窝。
“也罢, 叫她吃些苦头也好。”
鲜血顿时弥漫开来, 殷红了衣襟, 紧接着又猛地将剑抽出, 宵明脸上毫无血色, 一闪而过的痛苦难隐,却仍旧硬生生将疼痛吞没其中,未曾显露出来。这撕心裂肺的痛感, 也叫她一瞬间晃神,那手也不知何时松了开。
接着, 那紧紧扼着脖颈的手忽而松开, 眼睁睁看着眼前的女子坠落入寒潭之中。直到看到那人被淹没,才转身离去, 可当他回身之际, 却有一道黑影奔跑而来, 转瞬掠过,踏上悬崖,奋不顾身,一跃而下。
“是她吗?”
那斗笠下的声音有所改变,相较于先前那不近人情的冷血女音,变成了更贴乎这个身形的男音。
“没有气息?”
“龙魂鼎不在她身上?”
这人自言自语了许久,才随着声音渐弱, 消失在这洞窟中。
落入寒潭的瞬间,湿润感将她迅速包围, 此时宵明的意识倒清醒了几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没入其中,胸前的两处伤口在水中蔓延出血雾似的痕迹,逐渐攀上,最终被寒潭吞没,消散得毫无踪迹。
她用尽最后一丝灵力,将一道传音符送了出去,希望胥晏如能赶来带她脱离困境。只不过此时,她眼前竟浮现出了江写的容颜,和那终日里相处的种种。那日阳光正好,她立于丹桂树下,迎着花瓣翩翩起舞,身形曼妙,英姿飒爽……
不久时,那人回过身来,笑容明媚地望着她,口中说着信誓旦旦。
——依赖。
依赖二字,谈何容易。或许正是因为她的强大,才从未将这词放在心上,可世间之大,人外有人,总不会一帆风顺
那穿透水面的光线逐渐暗淡,她不会窒息而亡,只会在这寒潭中被永久冰封下去,直到全身经脉寸裂,气息全无,再无生还可能。
寒入骨髓之痛,她本该早已习惯,可面对这无尽深渊与冰冷,她仍旧会动摇,会惧怕。
她终究,与常人无异。
真的
很冷啊。
“师尊!”
她那缓缓阖上的眸子忽而睁开,随即瞧着那一汪清水平静的水面,不觉扬了扬唇,这笑容有些凄凉。竟都产生了幻觉,依稀听到了那孩子在喊她“师尊”。
直到下一刻,一人跃入其中,她看到那人脸上戴着面具,似乎嫌它碍事,便一把扯了去。当她看清那人容颜时,心中错愕,胸口便不由得紧紧蜷缩起。在这漫长的仙道之路上,她坚持了百年,这漫长岁月中,便是将孤独揉碎没入身躯。
她那看似淡漠无情的外表下,是一颗表里如一,沉寂许久的内心。她从不愿叫自己有多余情绪,更是在那雨夜后,便再未哭过,更不愿去落泪。
眼泪,是弱者的表现。
可当她看到那人朝着自己奋力游来时,眼泪却不可抑制地涌出眼眶,瞬间瓦解,与那寒潭之水融为一体,似是从未出现过。
她渐渐闭上双眸,看样子,真是出现幻觉了……
江写奋力游向宵明,拼命伸手想要抓住那人,直到二人之间的距离逐渐拉近。她终于抓住了宵明的手,一把将其揽入怀中。
她不敢在那人身前的伤口上有半分逗留,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如同这寒潭之水般冰凉刺骨,深入骨髓。
这一刻,她从未有这一刻如此慌乱惧怕。
这寒潭本只能下沉,进入其中灵力便会迅速消耗殆尽,不过她有广寒树,不用费力便迅速回到水面。二人浑身湿透,江写赶忙抱住宵明,却不敢太用力,她声音都在颤抖,“师尊你怎么样?”
宵明轻轻抬了抬双睫,那人身上传来的温热感似乎中和了身上的寒冷。她勉强扯了扯唇角:“不算糟”
“都这样了,还叫不算糟?你在说什么傻话啊!”江写忍不住抹了一把眼泪,抱着其走到岸上,从戒指里拿出几片云魂草来,喂到宵明唇边。
在服下云魂草后,宵明明显气色好了些,灵力能运转开了。只不过胸前那两处触目惊心的伤口,叫人无法忽视,
宵明动了动手指,登时从戒指中滚出来几个伤药瓶子,只不过她如今仍旧是有气无力,便只能对江写道:“粉末撒在伤口上,其余的丹药咳咳喂我服下。”
瞧着那人猛然咳嗽着,江写赶忙将那几瓶丹药给宵明服下,不多时,她便感觉到宵明似乎有些回温了。她那身前的两处伤口早就殷红了衣襟,宵明感觉自己能动了,便要起身上药,可还未等有所动作,便被江写阻拦下来。
“未伤到心脉,为师自己来便可。”
清醒了几分,她也觉得此事不妥,本能叫她离开那温热怀抱,可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此时江写态度强硬,她不能叫宵明有半分逞强,便大着胆子,神情严肃认真,“弟子逾矩了,师尊若打骂,也等处理完伤口再言,江写绝无怨言。”
那清淡透彻的眸子落在其脸上,翕动双唇,片刻后仍旧起身,只是将身后留给江写,“有一剑刺穿了,身后无法触及便由你来吧……”她嗓音淡漠如水,只是语气中明显迟疑的停顿。
说罢,宵明背身解开衣带,褪下中衣,露出一截白皙脖颈,香肩浮现,两侧的肩胛骨如同蝴蝶翅膀似的,轻轻扇动着。其背部纤细,线条优美,肌肤更是吹弹可破的莹白。可当她看到那蝴蝶骨下方出现一道几乎穿透撕裂伤痕时,心如悬空而起。这一剑几乎擦着心脉而过,硬生生穿透背脊,触目惊心。她指尖有些颤抖,将那瓶塞拔开,轻轻将药粉洒在伤口上,喉咙有些发紧。
“师尊,疼吗?”
“”
“还好。”
又是一阵无声的沉默,可在那伤口上撒药的动作却未曾停下。宵明活动了一下手腕,也将身前的伤撒上药粉,她的丹药发作不算快,想来也是江写喂到唇边的灵草起了作用。
“好了。”
听到这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宵明拉起衣衫的动作顿了顿。心中一动,待她回身看去,便瞧见那人突然别过头去。
“……”
“江写,转过来看着我。”
江写擦着眼泪,不想叫宵明看到在哭,怕她因此觉得自己是个爱哭鼻子人。可当她听到宵明那清润的嗓音传来时,迟疑了片刻,还是看了去。
紧接着一只手靠近,那指尖触感微凉,轻轻擦拭着她眼角的泪痕。江写有些晃神,只见那人清雅脱俗的面容上露出一抹笑意,似有几分无奈。
须臾,她美目流转,江写跟着宵明的视线看去,便瞧见二人身周一片散发着荧光的绿色灵草,此刻她才发觉,这周遭景象实属绝美。她与宵明坐在那绿营盎然的草地上,松软湿润,照亮山洞的竟都是那灵草散发出的光芒。
宵明的目光落在那大片灵草上,片刻后才淡淡道:“白日如杂草,毫不起眼,夜间照亮江边,为人引路。这便是宵明草。”
“宵明草?”江写看着自己手边不远处的一根宵明草,长相如同她记忆中的蒲公英似的,如同小灯笼一般,可依稀能看得出那散发光芒的芯,四周被薄如蝉翼的叶子包围着。
“江写,你想成为怎样的人?”只听那人忽而问道。
“……”
“我想成为像师尊一样的人,”江写看着她,不曾犹豫地说道:“想成为像师尊这般,有血有肉的人。想要长生,想要在这仙道上走更久,想要留在三生门,在师尊身侧,永不分离。”
曾经的她并无追求,其实就是活一日赚一日罢了,从不奢望太多。可当来到这世界后,逐渐感受到了何为“生命”。
于她而言,活着,是如宵明那般,虽为仙道者,却仍旧有血有肉,心怀热忱。
活着,是心怀大道,仗剑天涯,行侠仗义。
活着,是只愿一心人,白首不分离。
这些,对如今的她而言很遥远,却无比向往着。比最初的只愿长生,多了更多贪念与私心。人总是想要拥有更多美好的东西,她也不例外。
第63章
似乎不曾预料到她这般回答, 宵明有一瞬错愕,随即唇泛起笑意,“成为我这样的人, 可不算好事。”
江写不以为意, “在我心里, 师尊如天上的神仙, 无所不能。从未轻视生命, 哪怕是天边飞着的鸟雀, 都要施以援手相助。”说着,她那双长长的睫毛垂下,掩盖住眸中黯淡, 嚅嗫道:“可再无所不能之人,也终究是人, 也会遭遇不测, 也会受伤。”
“……”
那人的视线停留了许久,四目相对之际, 却不似往日那般, 不着痕迹地挪移开。过了许久, 宵明似是从鼻间溢出一声轻叹。
“你若情愿,以为师能力,护你一世又何妨?”
江写摇头,固执道:“人活百载,一世又有多长?不过是眨眼即逝,弹指挥间。”
“若我只活在师尊羽翼之下安稳度日,千百年后, 师尊是否还会记得我?或是同他人偶然讲起,我曾经有个弟子, 名为江写以此来追忆曾经?亦或是师尊再同如今,去继续寻那转世?”
“前世,来生,都与我无关,我只是我。天地间只此一人,独一无二。”
“我只愿有朝一日,能与师尊并肩而行。”
对上那人眸光中的炽热后,一瞬地晃神。她孤寂了太久,抑或是封闭了太久,那心潭犹如一汪死泉,久到她根本不会去想象,面对那人信誓旦旦,坚定恳切的模样时,这潭死水也会泛起涟漪。
以至于,她自己都不经意间沉溺其中。
可她心里,始终记得柳青云的那句话。
【宵明,这孩子,是个短命之人。】
她垂下眼帘,那长长睫毛下形成的阴影,遮挡住眼底落寞,须臾后,轻声细语道:“你无需至此,仙道也并非无所不能,你要知晓,人各有命,天命不可违。若连那百载都无法安稳度过,最终一无所有”
“即便如此,你也仍旧会一意孤行吗?”
宵明语气认真,江写思绪微微一滞,随即便笑了。
她怕死,却也不怕。生前是个短命鬼,若这天命当真不可为,也要顶着一条贱命与天抗争。
可这次,她要活得精彩,不枉在这世间走上一遭。
“若天意如此,那于我而言,便是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人生苦短”宵明口中呢喃着,心中涌动着莫名的情绪,百载已是弹指挥间,若真如师兄所言,短命,又将有多短?
她想把江写藏在那望鹤峰,哪怕是那短短百载,也算保她一世安稳。
可她也不忍心如此。
“即是如此,你想行何乐?”
面对宵明的询问,江写在瞧上那人时,心跳一滞,双唇微微翕动,随即唇线扬起个弧度来,笑容有些苦涩和无奈,可眼神却亮亮的,“天地之大,世间只一江写”说着,江写迟疑了一瞬,随即坚定道:“师尊,我心间狭小,只容得一人一景,一心一意。我既倾心,便是千万年不改。就算千夫所指,万人唾骂,我也会一意孤行。”
说完这些后,她心脏跳突,似乎要崩裂开来。事到如今她已然是不管不顾了,任由接下来宵明说出任何冰冷刺骨的话来,都已经做好了准备。
“……”
这次宵明沉默的远比以往长久,过了很久都未曾听到任何回应。没有她预想中的“你不能放肆”也没有“一日为师,终身为师”的话。可江写却比以往更要局促不安,心里也含有一丝不敢奢望的期许。
“来人了。”
直到这毫无预兆的温润嗓音传来,她抬眸便瞧见入口处,胥晏如匆忙赶来。
她心中松了口气似的,却也隐隐激动雀跃着,看着宵明起身走向远处。
江写赶忙跟上宵明步伐,那人身子虚弱,步履蹒跚,似乎下一秒就要倒在地上似的。见状,胥晏如本想跃入崖底,将宵明带上来,可不承想晚了一步。
只见江写三步并两步上前抓住宵明手腕,不等有机会拒绝,便将其横抱起,飞身一跃而上。
宵明自觉腾空,只是这话到唇边,未等说出口,便腾身而上。江写也十分懂规矩,并未有任何不妥之处,到崖上边将她放了下来。如此,便更不好说些什么了。
“师尊身子不便,由我来照料即可,不劳烦师姑伤神。”不等胥晏如说些什么,江写便率先将这揽到自己身上了。
因受伤,她思绪似乎都变得迟钝起来,目光停留在江写身上许久,直到胥晏如的声音传来,才叫她反应过来。
“你说什么,师姐?”
胥晏如看着宵明,眉间紧蹙,“我问你究竟是谁将你伤成这副样子?”她身上的伤痕,绝对是剑痕无疑。
宵明张了张口,嗓音有些沉哑:“师姐,我分明记得她死了,为何还活着?”
“她?”胥晏如微微一滞,似乎不明白宵明在说什么。可当看到她的模样后,便猛地想起什么来,神情错愕:“你说的莫非是那妖女月姬?”
月姬!
江写听着二人的对话,心中陡然一跳。她方才救宵明心切,根本无暇注意那黑衣斗笠人的身份,可此时“月姬”二字出现在耳边,叫她心中未免震惊,久久无法平息。
原书中,这月姬正是那妖物之首,世人称之为正道余孽的万妖之王!
也是那十几年后妖与人大战的始作俑者。
这月姬,正如宵明所说,早已百年前死于非命。只因她是世间公认的正道邪孽。曾几何时,这月姬也是一等一的绝世天才,却因自身天资过高而目中无人,独身一人,一度在八大门之中傲立群雄。可随着时间推移,她逐渐享受权利的快感,便潜心钻研妖物修行之术,最终在邪门歪道上一去不复返,
只不过这邪门歪道之法,自然不被正道人士所认同。为了不叫月姬往后有了只手遮天的权利而无法与之抗衡,八大门便在其突破之际,联手将其圈入阵法当中,以除后患。
只不过那时的月姬并未被炼化,而是奋起反抗,她是在突破过程中遭遇打断,因而遭受反噬,修为大不如从前。被这八大门宗主追杀之时,逃到了一处村落。
在那里,她为了报复这些所谓的正道人士,便开始泄愤屠杀凡人。那村子中只剩下一幼女,不哭不闹,只是静静站在她面前,冷眼看着她。
月姬发现这女童天资不凡,便一时兴起,在那女童身上种下了寒毒,若不去修炼提升境界,不出三年便会全身经脉寸裂,肺腑粉碎而亡。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若当真能修炼为强者,或许日后能派上用场。
只不过那时的月姬还没想到,自己会就此陨落。
后来三生门老祖在追杀月姬时,发现了这女童,便将她带回了宗门,收作为徒弟,取名为宵明。
至此百载已过。
江写当时所看到的剧情也正是妖王月姬出场时,因此她没有太多的内情可以去了解。不过按照原书中,此人绝对是一等一的魔头无疑。冷血无情,杀人如麻。
“你如何确定是她?莫不是你那寒邪”胥晏如说着,忽而停顿下来,神情严肃认真:“若真是如此,那这人界,必定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
“可以肯定的是,她的实力,远不足当年的一半。若非因这寒毒,也不至于如此狼狈。”宵明神眼底一闪而过的愠怒。
胥晏如摇头,“她既能活,必定会迅速恢复实力。只是我不懂,当年诸位老祖将其斩杀,神魂俱灭,又如何能重活?”
“或许是尚存一缕魂魄,后又附身他人呢?”这时,江写忽然说道。
她这话,叫二人纷纷侧目。
“也不是不无可能”胥晏如口中呢喃。
原书中月姬便是如此获得新生,她临死前分出一缕魂识,俯身在一死去修士的玉坠上。后来这玉坠在人间流转百年,最终落入一小乞丐手上。而后来,这小乞丐经过月姬的指点修炼,成为了新的万妖之主。
时间线虽对不上,但江写肯定,绝对是这缕魂识被激活了。只是此时,这乞丐还未曾降世,那么这月姬究竟又附身于谁?
“看样子,得请师尊提前出关了。”
江写瞧着胥晏如神情严肃,却未曾察觉身侧的宵明正注视着自己。三生门老祖,也就是宵明三人的师尊长珩仙人,即墨云,曾在八大门宗主中名列前茅,是世间相传的传奇人物。只不过这八大门老祖,几乎都已经在与月姬一战中,死的死,伤的伤。
如今存留于世的,便只有三生门,风栩宗,火云宗的三位老祖。其中二人归隐山林,非要事不轻易露面。而即墨云,更是为了冲破入通乾境,闭关百载。
江写心中复杂,若当真要请即墨云出关,这时间线便不只是提前了数十载,剧情进度早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料。而且她那时也听到了“龙魂鼎”三字。
原书中,这龙魂鼎也是月姬所寻的宝物之一,彼时的男主丁白仁,也曾因这龙魂鼎吃了不少亏。不过这龙魂鼎,也绝对值得如此,这世间一等一的宝物,哪个不是被众人觊觎的存在?
只不过此时的月姬离恢复实力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想来拿了这仙品宝剑,一时半会也不会再露面了。
第64章
“江写, 你又想到了何事?”
忽而,宵明的声音传来,江写抬眼便对上那人看来的视线, 她心里不免一慌, 笑着摇了摇头。
“未曾想到什么。”
“如此, 便回宗门, 再做打算。”
说着, 宵明才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江写上前搀扶住, 余光却偷偷注视着她,不知为何,那一瞬忽然有种被看透的错觉。
这仙品宝剑既然已被夺走, 那便再无留下的必要,三生门属于最早离开秘境的宗门势力。其余人还不知此时, 那有些未曾进入秘境的散修见此状, 不禁议论纷纷。
“没料到竟是这三生门出来的最早,这还不过一日”
“你瞧那宗主都受伤了, 还有何脸面留在那秘境中, 就不怕因此灭门?”
“因秘境灭门, 当真是天下一大笑话!”
众人纷纷笑出声来。
聚宝阁一行人还未进入秘境,闻声,庄冶儿用烟杆撩开窗纱一角,一眼便瞧见那身穿黑衣劲装的少女搀揽着那白衣女子。
这百载已过,此人容颜还是与她记忆中相差无几,青春永驻,不食人间烟火。庄冶儿目光在江写身上停了许久, 那人神色凝重,眸中担忧怜惜之意一目了然。
“宵明, 任由你如何天资出众,得道前,也是凡人罢了。”她哼笑一声,将那纱帘落下,仰靠在那藤椅上,转动指尖将烟袋送到唇边轻吸了一口,又淡淡道:“凡人之躯得以大道,又怎能躲得过情一字?”
众人并未理会那议论声,宵明负伤而归,叫三生门众弟子也心惊胆魄。
“江写?!”坐在车前的谷筝此时看到江写,神情颇为讶异。
江写正要开口,却听身前的宵明道了句:“江写,过来。”
她只能略带歉意地看了眼谷筝,匆忙跟上宵明,搀扶着进了马车。
“师尊当心”
上了马车后,宵明坐下,便迅速开始进入了调息状态。她如今负伤,再加上体内寒毒发作,此时气息紊乱,若不快些调息,便难以控制灵气,以后也会落下病根。
江写守在宵明身侧,不多时马车传来颠簸感,想来也是踏上了回三生门的路程。她垂下眼,手心里还有宵明身上的凉意未曾散去。说来,她因那心尖血染上的寒毒,已是许久未曾发作过了。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广寒树的作用,总之那痛不欲生的感觉从上次之后,便再没来袭过了。
也正是因为感受过这寒毒发作时的痛楚,所以她才更能理解宵明的难处。而寒毒发作时,除了自身,其余人爱莫能助。
她倏地想起戒指里的云魂草,便想试试是否可以如自己寒毒发作时给宵明减轻痛楚。结果是毫无反应,之后她曾查过云魂草的作用。并未提起这云魂草有能活动的描述,思来想去,江写把这些都归咎于广寒树的作用上了。
“江写,为师问你,你要如实回答。”
倏地,那阖着双目的宵明忽然开口,清润嗓音传来的同时,江写迟疑着点了点头。她不知道宵明要问什么,只是从她语气中听出来这事似乎很严肃。平日里多时,宵明都会以“我”来自称,一旦以“为师”,便是多了几分威严在其中。也是在提醒着她不能造次。
宵明身周的气息逐渐收敛起,继而缓缓睁眸,神色无异:“三年前月竹楼,你是否拿了何物?”
“弟子不曾拿过。”
那眸光落在她身上,江写的心随之“咯噔”一声,果断否认了。她心里清楚得很,那月姬以为龙魂鼎在宵明手上,所以才找上她,而宵明心中清楚这点,所以才会这般问自己。
只不过,龙魂鼎的存在绝不能叫宵明知晓。江写打从一开始便做了这个决定。龙魂鼎带来的危险她心中比谁都清楚,正是因为如此,更不能叫宵明知晓。她尚且有原书剧情可以避忌,若叫宵明牵扯过多,只会发生更多无法预料的剧情。
这次秘境之行,和三年前的月竹楼,便是最好的例子。
若那时她和宵明没有去月竹楼,也就不会有如今情形。或许剧情也就不会发生改变了。亦或者
江写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或许正是因为她的到来,从一开始,剧情的走向就开始与原书发生了偏离。
闻得此言,宵明的视线在那人身上停留许久,最终还是收回了视线。
“那我再问你,为何会出现在此?”
江写张了张唇,想要回答,可话却卡在喉咙里似的。因为她知晓,自己只能说假话。
“弟子想见识这秘境究竟有何神奇之处,不承想巧遇师尊,只是凑巧罢了。”
说这话时,面上尽管不动声色,毫无破绽,可说这期满的话时,却不由自主地不敢去看她。过了半晌后,宵明未曾多言,似乎轻叹了一声,便阖上双眸,细声叹息似的道出二字。
“罢了。”
江写不曾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何不妥处,见宵明沉默下来,便也不再言语。只是目光时不时落在那人淡雅脱俗的面上,她身形本就单薄纤细,却从不会叫人觉得她柔弱,不堪一击。可受伤后的宵明,少了往日那份泠冽之气,浑身流露着破碎感,仿若那四分五裂的镜子般,依旧锐利,却不堪一击。
直到回了三生门,宵明再未开口同她说过一句话。
下马车时,江写率先下车,接着便抬手要去搀扶宵明。可不承想,她停在半空,那人却并未将手放上来,而是兀自走下了马车。
“师尊?”江写心中不解,却仍是跟了上去,想要搀扶住那人有些飘忽的身形。
“身为一门之主,如此狼狈而归,不利门风士气。”
“为师自己能走,死不了。”
那如春日清泉似的声线传入江写耳中,这才察觉到宗门前迎接的一众弟子,注目而来。
“是弟子思虑不周。”
她手微微一滞,重新放下,却离宵明更近了些。这些视线所及,总叫人觉得有些压迫。
似是注意到她这个小动作,宵明余光看了她一眼,眼底不觉温和了几分。
随即,她又沉下思绪,每走一步,那伤口便会牵扯着疼痛一分,可那面上神色无异。正如那些散修所言,三生门早已在百年前她坐上宗主之位开始,就步入了衰落。她又何尝不去埋怨自己,为何走到如今地步。她也深知,一切都是因她,所以才会如此。
当年师尊将宗主之位传于她,看中的就是她天资异禀,超乎常人的努力与天赋。可如今百载转瞬即逝,她仍旧停留在原地,止步不前……
不多时,身侧之人又轻声细语地喊了声“师尊”,那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宵明侧眼看去,便瞧见那人一双形似桃花的双眸含着笑,笑容明媚地望着自己,那眸光清澈见底,毫无杂质。
“这世间,人无完人。可在我心里,师尊便是这十全十美之人。如天边明月,璀璨耀日,虽遥不可及,却又近在咫尺。”
“师尊无需在意他人之言。”
那双眸子在其身上停留许久,似是有些诧异,随后便不住勾唇笑了笑,半晌后,才轻轻摇头叹道:“你真是”
“你为何说这些?”她不解,也很是好奇。江写似乎总能看出她心中所想,明明这一切她都刻意不叫人知晓。可那人却有神通似的,叫人着实在意。
江写的视线落在二人并肩而行的步伐上,眉眼弯弯,笑意不减,仍旧是轻声细语。
“因为我一直在看着师尊,所以你的每个神情,每个转眸、蹙眉,每个笑颜、喜怒,在我眼里都无比清晰。只因我一直在注视着,不曾错过。”
说着,她话语微微一顿,又笑了笑,只不过那笑颜中有几分无奈与恳切,道:“所以师尊能再多看看我吗?哪怕是不经意间的流转,也请将那目光在我身上多停留片刻……”
“……”
闻言,宵明眸光一掠,那双长长的眼睫垂下,纤长浓密的睫毛遮挡住眼底浮动的潋滟柔光。胸口似乎翻涌悸动着何种心情,似是在雀跃,又如同那游丝遍布四肢百骸。可她不能任由其肆意横行,便只能硬生生将其压在心底。
她不能给予其回应,又不忍将其刺伤,看那笑颜涌入悲伤失落。忽而抬眸,一叶丹桂花瓣不知何时被风带向此处,紧接着,那零零散散的花瓣出现在众人面前。宵明抬手,一叶花瓣落入掌心,接着风一吹,便再度翩翩起舞。
千言万语,千头万绪,似乎都化入这微风,随着花瓣肆意飘零,漫天飞舞。
“江写。”
“你瞧,它开得多耀眼。”
江写顺着宵明的目光看去,微风浮动,浮动鬓边丝,吹动长衫纱,周遭一切恬静美好,犹如一幅绝美画卷。
她不愿将这份宁静打破,却不知为何,只是那人的一句只言片语,只是那熟悉的嗓音传来,便不经意坠入心间,荡起波澜,泛起涟漪。耳边心跳声如擂鼓,惊天动地。
许是这景,太叫人沉醉其中了。
第65章
“这庄楼主要请茶, 茶呢?!”
“黄宗主切莫急躁,好茶需费时,如此才沁香, 飘香百里!”
秘境之行, 各大势力都未成为得利者, 等一行人前往那洞穴中时, 仙品宝剑早已不翼而飞。后从秘境中出来时, 聚宝阁楼主庄冶儿, 提议请诸位宗主喝茶。
这庄冶儿何许人也,皇城长公主,几乎无人敢得罪。自然这茶局, 是硬赔着笑都得来赏个脸。
如此,便形成了如今局面。
“也不知你们为何要给这毛丫头面子看!聚宝阁楼主?我可不怕她!”
这万符宗宗主终年不面世, 其余七大门之人对其也不算了解。对这外界之时更是知晓甚少, 不曾想却是如此性子暴躁之人。
见黄秋石所言,那火云宗的庄重云瞧了他一眼, 那神情分明是怜悯。那先前为其解围的水泉宗宗主更是见拦不住他, 拂袖而坐。
“黄宗主怎的性子如此急躁?这秘境之行我风栩宗颗粒无收, 心中可涌着一团火呢。见黄宗主也是如此,不如,我们出去打一架可好?”
丹心身为这在七大门唯一女宗主,在其中极为显眼突兀,尤其那人不过桃李年华的容颜,一度叫众多宗主都倾心于此。
不过此女,是个境界和脾气都一等一的暴戾之人。
八大门势力之间存在依附共生关系, 因而这众人也对丹心颇为忌惮。
这秘境之行非但是三生门,其余七大宗也几乎是白跑一趟, 提起这茬后,黄秋石反而忌惮丹心,瞧了她一眼,气焰也收敛起来。
“罢了!”
“说来也是奇怪,这仙品宝剑莫非是落入了三生门手里?”水天凌忽而猜疑道。
“还说什么妖女复活!那妖女尸骨都无存,神魂俱灭了!还上哪儿死而复生去!我看就是三生门丢出来的烟雾!”
水天凌展开折扇,轻轻笑道:“黄宗主此言差矣,若当真是宵宗主所夺,秘境之行,咱们也只能算气运不如罢了。难不成你还想去三生门夺宝?”
妖女月姬复生一事,已然传入众门派耳中,妖王重活,这便是一等一的大事,毕竟当年月姬陨落,可是叫八大门在其中损失惨重,八位老祖,如今只剩三位。而这不过百载,八大门宗主势力早已大不如前。更何况并无实质性证据,这难免叫人不愿去信。
庄重云冷哼一声:“我看啊,是这宵宗主怕丢脸,才说出这话来。毕竟不过一日负伤而归,怕是不出数日,这天下都知她三生门无能了!”
“我风栩宗倒是觉得,宵宗主无须以此来当借口。”
说话间,那茶水已上桌,丹心拿起茶盏轻嗅茶香,继而品茶,又道:“秘境问世,无疑是强者、气运者为先。况且,以宵宗主的实力,恐怕在座少有能及。”
“丹宗主言之有理。”百花诀附声道。
“若这妖女当真复活,其如此胆大妄为,无疑是给我们八大宗下马威罢了。若要寻,怕是也难。”御兽宗宗主也开口。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
这些日临近年关,各方都陷入了一片浓厚年味儿中。三生门亦是如此。
一早醒来,江写便到后厨煮了碗云吞。临到年关,这天越冷了下来,她手里端着热气腾腾,在空气中形成一道残雾,一路来到宵明房前。
这些日宵明在望鹤峰养伤修炼,这平日里也无人来,偶时也就是胥晏如到访查探其伤势罢了。
这望鹤峰,就只有她二人。
而从那之后,江写在望鹤峰住下似乎已成了习以为常之事。宵明再未提过叫她搬出去的话,也算是默认,叫她肆意妄为了。
推开门,江写便瞧见宵明在那床榻上似是要起身,见状,她连忙放下手里的碗,上前去搀扶那人,“师尊旧伤未愈,当心着了风寒。”
宵明只穿了身中衣,那窗口又大展开。不过宵明对此却深感无奈,毕竟她又不是寻常凡人,只是受了剑伤,也不致如此。
“好了,哪儿有这么些娇气。”
江写撇了撇嘴,将那窗檐合上后,才把桌上的碗端到宵明面前。
“师尊尝尝,我亲手包的云吞。”
那白瓷碗中盛着乳白色底汤和五六颗云吞,汤面上浮着一层薄薄的油花,几片青菜点缀,香味霎时飘散开来。
见那人暗含期许的目光投来,宵明拿起汤匙盛了口汤送到唇边,咸淡适中,醇厚浓郁。她又盛了颗云吞,那各个薄皮馅大,一口下去也还剩一半,唇齿余香,似乎连身子都暖了几分。
那眼底不觉攀上一抹笑意,见此状,江写心中也欢喜得紧。说来,这还是她头一次见宵明笑着用膳,以往那饭菜送入口中,无疑于是嚼蜡。
“这可是用了一整只鸡,炖煮半日浓缩的精华。师尊可一定要喝完,这样才能快些好起来。”
——喝了鸡汤便能快些好起来吗?
宵明鼻间溢出一声轻笑,未曾言语,却缓慢地盛着那碗里的鸡汤,暖流入腹。
“咕~”
倏地,一声鸣叫传来,不大不小,正好叫人听个一清二楚。瞧着江写有些窘迫地捂了捂肚子,宵明眼底笑意渐浓,不过下一刻,她才注意到了那人有些刻意藏起来的双手。
“你的手”
江写有些心虚,可挨不过那人颇有压迫感的注视,便攒了攒双手,云淡风轻道:“就是被划伤了,不碍事。”
“伸出来。”宵明脸色微微一沉,放下汤匙,语气不容置疑。
“……”
江写迟疑了一瞬,过了半晌后,才把手伸到宵明面前。
那双纤细白皙的双手上此时大大小小布满划痕,虽不深,但一眼看去也绝对叫人惋惜。
她本就是没进过后厨的大小姐命,无论生前还是重活后,都是如此。其余的地方还能把控住,这刀工上便成了短板。
“这就是点小伤,不出半日便会愈合”她本想着煮完这云吞便用伤药,结果一心急,便给忘了。不过这些伤口不过就是皮毛,她没放在心上,更没料到宵明会如此反应。
倏地,一阵温暖包围住她的双手,江写不由得心跳漏了一拍,看着那人从戒指中摸出伤药来,用指尖轻轻涂抹在那伤口上。有些微凉,还有些痒痒的。她神情不免羞报,心跳过速。
“日后,无需做这些费心力之事。”伤药涂抹得差不多了,她边合上塞子,边语气破淡地说道:“你的手应当用来拿剑,而非是这些地方花无用的心思。”
宵明神情淡泊,毫无感情起伏,似乎就是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似的,顺便说教了江写一顿。
闻言,江写心中无奈,不过旋即看着宵明重新拿起汤匙,便忍不住扬起笑容。她坐在宵明面前,手托着腮,理所当然道:“既然无用,那为何师尊还要亲自为我煲鸡汤呢?”
此话出口,江写明显看到宵明的手一瞬间滞了滞。前些日她到外面去探望了白玉和琥珀,无意间从白玉口中知晓了这件事。说来她也是心魔蒙了心智,被妖物趁虚而入,只一念之差,便叫二人余生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瞧着那二人,江写也觉得心酸得很,留下了不少丹药,也算是缘分至此,尽力而为了。
“因为师尊关心担忧我,才会如此,所以我亦是如此。”
说着,她眼底笑意渐浓,“师尊说对吗?”
瞧着那人的笑容,宵明垂下眼睑,纤长的双睫在眼底形成一片阴影,遮挡住那兀自泛起的柔和之意。
“嗯。”
她未曾回答,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尽管只是一字,这也叫江写心里很满足,她看着宵明慢慢吃完那一碗云吞。本预想着宵明会喂她吃一颗,但这举动对她这内敛自矜的师尊来说,好像太过困难,也就不妄想了。
正是因为知晓宵明的性子,江写才不愿去逼迫她,抑或是仰仗着宵明对自己的宠爱,肆意妄为。自始至终,她的本意,还是不想叫宵明有任何困扰和烦恼。
可惜至此,似乎难以控制。
只是这样看着她,便自知难以抑制的爱慕,从双眸中毫无掩饰的真情流露。
真的不妙啊……
“”
宵明自然感受到那人投来的灼热视线,她清了清嗓子,“江写,你若”
“宗主!”
她本想说“若是无事,便去练剑”
可话说了一半,便被庭院传来的声音打断了。
“何事?”
“聚宝阁的庄楼主遣人送来一份礼,赠予江师姐。”
此话一出,江写心里“咯噔”一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心中也难免狐疑,好端端的庄冶儿为何要送礼?刚想说些什么,只见宵明起身,拂袖走向门外。
见状,她也跟了上去。
推开门,那弟子身侧站着一侍卫,其双手呈着一锦匣,见二人出来,便附身将锦盒呈上。
“江小姐,这是我们楼主赠予之物。”
江写瞅着那长不过三尺的长形锦盒,在接过前看了眼宵明。只见对方一脸漠然,见她看来,只是淡淡道:“不看看是何物?”
她自觉吞咽了一下,总觉得这话里有阵阵凉意。不过还是接下那锦盒,紧接着打开。
“……”
那是一份卷轴,一份叫江写拿在手上,都不由自主发抖,想扔出去的卷轴。
那盒子里装着的不是别的,正是庄冶儿口中价值连城的镇店之宝【千引卷轴】
也是庄冶儿本该送给男主丁白仁的定情信物。
江写手里拿着那盒子,合上不是,收下也不是。毕竟这专属于庄冶儿和丁白仁的爱情卷轴,怎么就到她手上了呢?
她知道,这东西万万收不得。
“江小姐可定要收下这礼,否则卑职便无法再回聚宝阁!”似乎看出她脸上犹豫之情,那侍卫立刻单膝跪地。
“师尊,这”
宵明眸光落在那卷轴上,只一眼,她便知晓此物绝非凡品。再看江写时,眸中多了几分深刻。
“既是庄楼主一番好意江写,收下吧。”
听宵明所言,江写很想大喊一句“收不得!”可奈何她现在是前有猛虎后有狼,一个道德绑架,一个又是师命难违,根本无法拒绝。
“那便替我谢过庄楼主。”
“是!卑职告退!”
等那二人离去后,江写看着手里的卷轴,是苦不堪言。她思来想去,也找不出这人将千引卷轴赠予她的理由。说来,这庄冶儿在原书中也是个难以叫人捉摸透心性的角色。
如此,江写便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那日秘境之行,你便是坐她的马车而来吧。”倏地,宵明那清润嗓音传来,见江写看来,她又道:“我还未问你,你与这庄冶儿,是何时相识?”
其中情节,江写是无需隐瞒,可以全数告知,只是宵明的神情,叫她不由自主就有些心慌,总有种做了错事,被抓包的心虚感。
她将去聚宝阁之事都叙述了一遍,只不过这次,宵明听后,那眉心微微蹙了蹙,神情似有些不悦。
“既是如此,她何故要送你如此贵重之物?”
江写:“……”
她哑口无言,无处可答,毕竟这也是她心底所疑惑的。她想说些什么去解释,可此时宵明的态度,分明是一副说什么都不会信的模样,叫她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见江写止住声,宵明兀自轻叹,拂袖,转身踱步而去,只留下那轻飘飘的一句:“你若有苦衷,不愿讲也罢。只是那庄冶儿非等闲之辈,你与她过分亲近,怕是会吃亏。”
“我”
江写怔在原地,看着那手中的卷轴,百思不得其解。
——到底是哪一环出了问题?
第66章
晌午
虽这些仙道者脱离世俗, 但这临到年关,诸多人都是乐意去庆祝一下的。以往年关,亲传弟子都要到主峰与师尊一同度过, 俗话说一日为师, 终身为父, 这等礼节不能懈怠。
这不, 身为大师姐的卫芷溪早早差遣师弟师妹去置办所需之物。
“师姐, 我将糕点买回来了。”
谷筝下山时偶遇了张子辰, 二人便顺利一同前往卫芷溪的洞府。只不过刚进入那前院,便瞧见一赤膊男人正在翻腾着土壤,为其耕种, 浇灌灵植。
“陈师兄诶真是一日都闲不下来,着急讨师姐欢心呢。”见状, 张子辰忍不住调笑道。
谷筝的脸则是在看到陈晃的瞬间便沉了下来, 她看了看四周,并未见到师姐的影子, 便兀自冷哼一声:“无事献殷勤, 也不知安的什么心。”
张子辰侧眼瞧她, “自然是讨美人欢心啊,师兄与师姐,也算是青梅竹马,神仙眷侣啊。”
一听这话谷筝便气不打一处来,她很想直截了当地说明她与卫止溪的关系,可每每都是一忍再忍,这次也如同那氤氲在胸口处的一团气被生生压了下来, 心里是万般不自在。
“难道青梅竹马就是天生绝配?你瞧师姐搭理他吗?”
只说了这么一句听上去酸气冲天的话出来,叫人听了摸不着头脑, 也觉得莫名其妙。
“这丫头,想什么呢?”瞧着谷筝走进后厨的背影,张子辰不由得嘟囔一声。
卫芷溪在后厨焯水切菜,瞧着那铁锅上冒着热气腾腾的薄雾,她切菜的手稍微慢了几分。说来也就临近年关这段日子她才会来后厨,平日里不是忙宗门事宜,便是在修炼,鲜少像当下这般悠闲自在。
“师姐。”
她不知不觉便放松了警惕,当谷筝来到身后,圈住她的腰后,这才反应过来。
“阿筝”那熟悉的气息瞬间将她萦绕其中,卫芷溪面有些许难色,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却被身后那人握住了手。
只听“哐!”一声,那菜刀落在了案板上,卫芷溪瞳孔骤缩,感受到那唇上的温热同触电般蔓延四肢,旋即又松懈下来。
谷筝抬手将那人揽入怀中,一味地索取渴求着,似乎将方才那压抑心中的愤懑都倾入其中。好像只有看到卫芷溪隐忍压抑,却又不忍将她推开,享受其中的神情时,才能叫她心中安心下来。
才可以确定,师姐不会离她远去。
永远,都是她的。
一吻过后,卫芷溪不住地喘息着,继而抬手轻轻推了谷筝一把,面色潮红,眼底有些愠怒。
“你胡闹什么?”
“我就是在胡闹”这一吻似乎不足以叫谷筝平下心来,只是在身后抱着卫芷溪,将前额埋入那人颈窝里,语气有些闷闷的,“师姐过了年关,我们去游山玩水如何?”
“”她双唇轻启,神情有几分无奈,“我还需处理宗门之事,哪有闲情逸致去游山玩水?”
“若你去向师尊请命,师尊也会应允的吧?”谷筝又道。
卫芷溪顿了顿,耐着性子安抚道:“阿筝,我还要修炼等改日,好吗?”
又是改日。
那人情绪不佳,恰逢此时,卫芷溪听到院中传来的劈柴声。这会儿她大约也明白为何谷筝会突然如此了。
“虽无法陪你去游山玩水,不过”
听着那人话语一顿,谷筝眼底神采亮了亮,追问道:“不过什么?”
卫芷溪忍着笑意,“不过元旦那晚,我可以陪你下山去赏花灯。”
“真的?!”谷筝闻言逐开笑颜,“我一直想去,师姐当真陪我?不变卦?”
她眉眼柔和,“当真,不变卦。”
“师姐,我把你院子里的灵植都翻了一遍,柴也劈好了。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屋外传来陈晃的声音,二人分开,紧接着陈晃便拿着斧子出现在后厨中,身后还跟着张子辰。
“你无需做这些事,不过还是劳烦你了。”
陈晃毫不介意,“师姐说什么客气话,你我二人自幼一同长大,如此说倒是生分了!”
“不过说来,怎么不见江师妹呢?”他又看了看四周,忍不住问道。
“江写啊,她如今住在师尊那里,想必也是没有空的。”谷筝下意识接话道。
这些人虽说都是宵明的亲传弟子,但终日也不怎么碰面。
“说来那日宗门大比真是惊心动魄,”陈晃神情惋惜,看了眼卫芷溪,随即又叹息道:“也不知江师妹的伤好得如何了?”
谷筝冷哼一声:“那都何年何月的事了,你若真关心师妹,不如去师尊那亲眼看看?”
“这”
大约也是没想到谷筝言辞会如此犀利直接。陈晃一时面上有些挂不住,毕竟师出同门,江写负伤之后,他也不曾去探望过。说白了,虽是亲传弟子,但关系实在一般,如此说也只是为了在卫芷溪面前博得好感罢了。
见情形不妥,张子辰连忙出来打圆场道:“说来我也未曾去探望过师妹,反正过些日也要去师尊那守岁,不差这一时。”
“俗话说,同门如手足,更何况同为亲传。师妹险些没了性命,这一个二个都不去探望,当真愧对这师兄二字!”谷筝心里为江写愤愤不平,毕竟此次也是多亏了她,才叫他们望鹤峰的弟子被另眼相看。而这两个名义上的师兄,竟在江写受伤都不曾去探望。就算是平日里不怎么亲近,也不至于连场面戏都不做。
“好了,阿筝。”卫芷溪的声音及时出现,阻止她继续再说下去。
这时,张子辰摸了摸脑袋,神色窘迫,“师妹近来怎言辞如此锐利,莫不是师兄哪里惹你不高兴了?”
众人都知谷筝是脾性温和之人,虽有些女儿家的蛮横骄纵,总归来说也无伤大雅,平添些古灵精怪。反而多数人都喜爱她这种性子,谷家从商,谷筝也耳濡目染,自幼便练得个圆滑的性子。从不出口伤人,讲究和气生财。
在这二位师兄眼里,谷筝同江写关系应能当算不上多好,也不至于为她说话至此。
实际上今日她也是因陈晃出现在卫芷溪这里献殷勤而觉得碍眼,这大小姐脾气一下上来,便说话都冲了,很难再消气。
卫芷溪了解自己这师妹,自然也是没辙,所以也就放任她肆意而为,适当时才开口阻拦。
恰逢此时,江写被宵明遣出来帮衬卫芷溪做事,毕竟这同为亲传弟子,哪儿有众人都做事,她不做事的道理。江写心里深知这点,也懂礼数,便二话不多言就来洞府找卫芷溪。
只不过这刚进院子,发现空无一人,听着后厨有人交谈声便走了过来。可谁曾想众人都在,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气氛怪沉默尴尬的。
“额师尊叫我来帮忙,你们这是?”
江写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最窘迫的恐怕就是陈晃和张子辰二人了,而谷筝就是一脸看好戏的姿态,调高了音调道:“没什么,你旧伤应当还未痊愈,可别勉强自己了。”
江写被这语调弄得莫名其妙,眉心紧了紧,“我伤势早好得差不多了,倒是师尊”
一听“师尊”二字,陈晃不由得咳出声来。而被这声音打断,江写的声音也戛然而止。紧接着,陈晃和张子辰二人从储物袋里拿出几个匣子,递到她面前,似乎是想给她,但这二人的神情都有些闪躲,不知为何不敢直视她。
“这是师兄近来新得的丹药,价值不菲,师妹你补一补吧!”
张子辰则是递过来一株灵芝,轻轻咳嗽一声:“这千年雪芝是师兄偶然所得,不是俗物,师妹拿去调养身子。”
“这”
这二人塞下东西后,便匆匆离去。被塞了一手的灵草丹药,江写此时还未反应过来,怎得近来一个两个都莫名送她礼?
看出江写心中困惑,谷筝轻哼一声:“他们啊!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说什么同门之情,整日跑来师姐面前晃悠,看了就嫌烦!”
卫芷溪神情无奈,笑着摇了摇头,“你脾气怎如此冲?将人轰跑了还嫌不够?”
江写虽然还不大清楚这二人突然给自己送礼是何意思,不过倒是一眼看得出谷筝在吃酸醋,而且是陈年老醋,味儿冲得很。
至于这白来的丹药和灵芝,自然乐意笑纳了。
她将东西收进戒指里,又问卫芷溪:“有没有事需要我做?”
卫芷溪启唇,看着她顿了顿,随后想到什么,道:“其实大多都备得差不多了,你照看师尊那里就好。”
“对啊对啊,毕竟不是谁都能扛得住师尊的压迫感,这还是你来做合适。”谷筝连忙迎合道,随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搓着双臂打了个冷颤,“就连我看到师尊都气虚的很,也不知你是如何在那望鹤峰住上数月的……”
“这”江写也实属没想到宵明在这些弟子眼里是这种形象。在她看来,宵明就是个不善言辞,性子温和内敛的人。虽然看似清冷凉薄,但实际上内心很柔软温暖,重情重义。
结果到谷筝口中,都变了味儿。
不过这也能证明,宵明在她面前,要松懈坦率得多。
第67章
卫芷溪看着二人, 忽然说道:“师妹绽放异彩,自然受师尊重视,你我也不能懈怠偷懒了。”
“我对得道并无执念, 只想有得一身本事, 去追寻那风花雪月, 逍遥自在罢了, ”谷筝倒是不以为意, 只不过说着, 目光落在了卫芷溪身上,随即便笑了:“不过能跟师姐在一起,其余的都不重要。”
听这一阵肉麻话, 江写只觉腻得很,自己在这儿完全就是摆设罢了。她目光无意间扫了卫芷溪一眼, 只见那人面上一闪而过的不自然, 随即便同样深情款款地注视着谷筝,眼里还有一丝羞報之情。
江写也是微微一怔, 不过她也未曾多想。只是瞧着的人两情相悦的模样, 有那么一些羡慕罢了。
师出同门, 她们能坦率直面这份感情。并且接纳它,允许那种子肆意生长成参天大树,开花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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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望鹤峰,江写发现有客到访,刚进了庭院,便瞧见三人处于那丹桂树下。宵明与一浅紫霓裳羽衣的女子坐在树下的石案前喝茶,那女子身侧还站着一个身穿水蓝色长裙的少女。江写立刻便认出那人是白鹭然, 坐在宵明面前的,想必就是风栩宗宗主, 丹心了。
见江写回来,宵明目光落在其身上,她看上去心情大好,面上都带着浅浅笑意。
“晚辈江写,见过师伯。”她附身拱手道。
“无须多礼。”丹心破为好奇地打量着她,眼底流露出赞赏之意:“便是你在秘境中施以援手相助吧,我这弟子回去后可是止不住地夸赞呢。”
江写宠辱不惊,谦卑道:“师伯言重了,若非那时师尊来得及时,恐怕我也要吃不少苦头。”
丹心颇为赞赏地点了点头,“宵明,你收了个不错的弟子。”
瞧着那人看向自己的视线,只见她眼角微微弯了弯,似乎在笑,并未多言。
“许久未见了,江师妹。”
“白师姐。”
白鹭然,原书女主,这头衔摆出来,江写自然不免多注意了一番。此时的白鹭然还处于含苞待放的阶段,虽生得秀丽绝俗,但更多的还是少女青涩稚嫩感。其言谈举止落落大方,果断,不拖泥带水。倒是为那恬静秀丽兀自平添了几分侠女风范。
身为原书女主,其身世自然不单单是风栩宗亲传大师姐如此简单。自有光环加身,天赋体质所影响,修炼无瓶颈,更是天下仙道者梦寐以求的共生之体。
共生之体,顾名思义,双修后无论对方修为资质如何,都会拥有白鹭然的仙道天赋,并因自身体质特殊,还会叫另一方境界提升一个层次。
如此逆天的人,可谓是仙道界的唐僧肉,人人肖想。
所以这也是白鹭然埋藏在心底一生都不可说的秘密,连师尊丹心都不曾得知。
不过最后还是被丁白仁这便宜男主攻陷心房,成了所谓的“妻子”。
这书中的女性角色,每个单拎出来都是叫人望尘莫及的人物,最后虽然跟随着男主走上更广阔的仙道之路,可终究还是男主附属品一般的存在。她们本可以靠着自身发光发热,却被描写成因男主才能至此。不免令人唏嘘。
见她思绪不在此,白鹭然不免有些在意地看了看她,“江师妹?”
江写回过神来,略带歉意地笑道:“我方才在想事情,抱歉”
“师妹定是修炼用功,神思有些倦意吧。倒是与我那师妹颇为相似。”白鹭然不假思索道。
“师妹?”
她顿了顿,说来白鹭然的二师妹,不正是
这时白鹭突然想起什么,拍了下手心道:“说来,你与江月明也是表姐妹的关系吧?她便是我的师妹。”
“确实如此,只不过我已于四年前脱离江家。与月明表姐,也是多年未见了,不知她如今可好?”
知晓原著剧情的她,可能比她们自身都要了解未来发展。如此问,也就是客套一句罢了。不为别的,只是这白鹭然和江月明在原书中是死对头关系。如果因此叫白鹭然认为她与江月明关系甚好而产生不必要的嫌隙,实属不太划算。
显然白鹭然没想到江写已脱离江家,随即面露歉意,“是我唐突了,师妹她近年在闭关,倒是省了我不少烦心事。”
听此言,江写也了然于心。
在原书中这二人在风栩宗一直是竞争对手,她们二人师门不同,却因天资出众被众人拿来做比较,自然而然成为劲敌。
不过虽说是劲敌,也是江月明死缠烂打要白鹭然与其决一死战罢了。
江月明自幼在江家那样的环境下成长,早就养成了不可一世的性子。
说白了江家的一亩三分地,如同井底之蛙,等到了更广阔的风栩宗后,白鹭然的出现,叫江月明丧失了所有风头,打碎了自己骄傲自豪的一切。这时,她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向来被人敬仰崇拜惯了的江月明,自然无法接受如此大的转变。处处被白鹭然压一头,内心便不由自主地将其认定为对手。
不过好歹江月明肯吃苦耐劳,不认命不服输,便一直勤于修炼,希望有朝一日能够胜过白鹭然。一朝闭关数年,突破秋水境。
江写在心里粗略估算了一下,八成就是近来的时间线了。
“对了,那日在秘境,不知江师妹用的是何招式?竟如此潇洒自如”白鹭然又是想起什么似的,眸光一亮地问道。
江写不卑不亢,自谦道:“白师姐说的应当是三生剑诀中的惊涛吧,我学艺不精,只懂得一招一式罢了,不值一提。倒是师姐,若非那日顾及同门师弟安危,恐怕也是轻易能斩杀那妖兽。”
“师妹无需自谦,说来你我二人年岁相差无几,更何况又并非同门,何故师姐师妹的?日后你便唤我鹭然可好?”
“自然甚好。”
原书中白鹭然便是这种性子,明媚开朗,与其交谈无疑是叫人自在适宜的,她自然没有意见。
坐在那树下的丹心看着二人相谈甚欢,也不禁露出笑容,随即那甚为年轻的容颜上流露出一种不属于这年岁的感慨。
“岁月如梭,不知不觉,鹭然也成人了……”
她拿起茶杯,有些感叹道。
闻言,宵明收回视线,她神情一贯少有变化,叫人轻易难看出喜怒,“数十载不过是弹指挥间,仙道路漫漫,何须感慨?”
“你倒也是看得开,咱们啊,没别的优势,就是活得长罢了。想来初入仙道,还整日打打杀杀,将生死挂唇边,倒也解闷。可随着这日子越过越久,这生死之事也与你我无关了,未免太过无趣。”
“所以啊,这日子不就是看着徒弟,倾囊相授,看她成长为人,在这仙道路上稳步前行。这么一点乐趣了么?”
“……”
宵明不以为意,她本就不喜这打打杀杀之事,自然无法共情丹心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心情。只不过她眸光却下意识落在那正交谈二人身上,自打江写那番话后,不知为何只要看到江写的身影,便会回响着那句话,也会不由自主地被影响,时不时地去注意起那人的一举一动。
这种感觉就好像有一根游丝浮走于四肢百骸,她无法将其根除,也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说罢,一阵风吹来,宵明忍不住咳嗽了几声。着被丹心收进眼底,神情不免严肃了几分,“你这身子还未好利索?”
宵明这身子原本就算受伤也无伤大雅,不致于此。只是她一直以来就饱受寒毒困扰,更别提这接二连三的伤堆积而来,就有些难以好利索。
“只是些小毛病罢了”
“师尊,你今日还未服丹药。”
宵明本打算轻描淡写地将其一笔带过,结果谁承想江写听到她咳嗽,便从戒指中摸出丹药,直接拿着喂到其唇边。
瞧着那人似是怔了怔,江写才意识到此举有些不妥,更何况还在外人面前。她便打算将丹药转而放到宵明手上,不过当她刚想这么做时,只见那人微微颔首,紧接着指尖温热感一瞬掠过,随后便是清风拂过传来的丝丝凉意,极为突兀清晰。
“……”
“我去为师尊热药…”
她眼底顿时漾起潋滟柔光,怕叫人察觉,便忙转身,只留下一句话便匆匆离去。
瞧着江写转身离去,丹心自觉这二人相处和谐,却也有着说不出的氛围。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却并未放在心上。
宵明这些日都喝着汤药,江写便按时为其熬药,按时服下。等她将药熬好之后,丹心和白鹭然也离去了,庭院里只剩下宵明一人,石案上不知何时摆上了棋盘,此时正独自对弈。
江写端着药,边走到其身将药放下,边盯着那棋盘,随口说道。
“若是我,定不会下这一步棋。”
“哦?”宵明抬眸看去,“你会如何下?”
她手指着棋盘一点,“我会下这儿,进可攻,退可守。”
“这药还烫,陪为师下一盘。”
宵明将那药碗推到一角,催促着江写坐下。
“可弟子只是略知一二”
“不碍事,坐下。”
不得已,江写只能坐下,她其实对下棋只是略知皮毛罢了,生前闲来无趣会跟网上找人对弈的水平。对上宵明无疑是老鼠见了猫,毫无还手之力。
两人开始落子,江写拿着黑子,按照记忆中的公式与其对弈。
果不其然,跟宵明下了一盘棋,几乎是被碾压着打,不一会儿就成了死局。
“你的棋太过死板,应当再活泛些。要多观,再落子。”宵明一语道出了她其中的弊端。
“弟子明白了。”
她下棋就是一套公式行为,本就是死板,思维不活络。俗话说棋局可纵观天下,她只拘泥于方圆,自然敌不过宵明。
一盘棋过后,那药也温了,宵明将那汤药端起喝完,口中苦涩感顿时袭来。只不过当她放下碗时,面前的摆放着一颗饴糖,外面的糖衣已经被展开。
“很甜,师尊尝尝。”江写笑吟吟地说着。
宵明看着那饴糖,这么多年,她汤药丹药也算是吃了无数,早就习以为常了。将那饴糖放入口中,不多时,传来的甜味很快将口中苦涩感代替,她口中抿着那糖块,思绪却渐渐飘远。
“我有个心愿,不知师尊能否实现?”
第68章
元旦当日, 一早众弟子便前往望鹤峰来向宵明请安。江写在庭院里清扫着落叶,老远便瞧见二长老胥晏如踱步而来,身侧跟着个梳羊角辫儿的小不点。
在这三生门, 江写还从未见过如此年幼的孩子, 一时不免多看了几眼。那孩童手里拿着个糖人, 似是注意到她的视线, 一双黝黑大眼同样盯着江写, 眸光一亮, 乳生乳气地指着她道:“好漂亮的姐姐!”
胥晏如看了眼江写,神情无奈地拍了下小孩儿的头,“容儿不得无礼, 这是你江师姑。”
被胥晏如拍了下头,那双小手忙捂住自己的脑袋, 颇为忌惮地往江写身旁躲了躲, “师奶,讨厌!”
——师奶?
听这称呼, 江写不由得睁大眼, 不过还未等她得空思索。只见胥晏如眉间一敛, 朝着周荣脑袋上来了一下,呵斥道:“说了多少次,要喊我师祖,再不听话,小心我叫止信回来揍你!”
周容捂着脑袋吐吐舌头,不以为意,哼一声别过头去, 又用一双小手死死抓住江写的衣摆,是铁了心的不搭理胥晏如了。
江写登时同这二人僵持在此, 她抽了抽裤腿,发觉这丫头劲儿大的很,一时间进退两难。
“胥师姑这孩子是?”
见这小家伙不理自己,胥晏如也懒得跟她计较,毕竟年岁地位摆在这儿,大庭广众下跟个孩童较劲,也不像样子。
她摆摆衣袖,鼻间溢出一声轻哼:“是我那逆徒的!”
“周师兄的”胥晏如座下弟子不多,唯一较为出色的便是周止信,江写也有所耳闻。
“不是他还能有谁?不好好修炼,整日沉溺于男欢女爱,如今还搞了个麻烦回来给我!”说着说着,胥晏如那一团怒火便涌了上来。不过瞧向周容那双懵懂困惑的眸子后,又挥挥衣袖。
“罢了!江写你先帮我照看这孩子,宵明呢?”
“师尊她”
“师姐,你来了。”
她话说一半,顺着胥晏如离去的步伐看去,便瞧见宵明同为卫芷溪谷筝几人站在房门口。
谷筝瞧见抱着江写裤腿的周容,忙笑吟吟地走了过来,“容儿!”
看到谷筝,周容那张小脸上顿时露出笑颜,甜甜道:“谷师姑!”
“你见过这孩子?”
眼瞧着那孩子终于松开了自己的裤腿,江写往后挪移半步,与其保持距离。她不擅长应付孩子,也不喜欢小孩儿。
“是啊,周师兄平日里很关照我。来,叫师姑看看近来可有长高?”谷筝一把将周容抱起来,十分爱惜地掂了掂,“嗯!我们容儿又长大了!”
“容儿,过来。”
胥晏如朝着此处招了招手。
谷筝抱着周容走了过去,江写也紧随其后。到了宵明身前,谷筝也把周容放了下来,此时周围人不少,周容抬头看了看四周,掂量之下,还是躲到了胥晏如身后。
“来,容儿,见过你宵师祖。”
周容被胥晏如牵了出来,当眸光对上那宵师祖的目光之后,忙垂下了头,似乎有些惧意。
“宵师祖”
“嗯,”宵明轻轻一应,随即拂袖走向庭院,“无需顾忌这些礼数,师姐,陪我下棋。”
胥晏如无奈笑着,把手里牵着的周容递给了谷筝,“替我照看这孩子,师姑去去就回。”
谷筝拉着周容,看向卫芷溪,笑吟吟道:“师姐,我们一同陪容儿好不好?”
卫芷溪摇头,“今日琐碎事多,你同她玩罢。”
那陈晃和张子辰更是跑得影儿都没了,她又看向江写,后者果断拿着扫帚去继续清扫庭院。
谷筝面露困惑,那吃着糖人的小孩儿如此惹人怜爱,怎得各个都如同见了瘟神似的?
宵明与胥晏如坐下后便开始了棋局,胥晏如看着那忙上忙下的弟子们,不由得笑道:“你这望鹤峰就今日难得热闹些,你怎的不去和弟子们闲谈,反倒喊我下棋?”
“不大习惯。”宵明语气淡淡。
“也是。”胥晏如落下一子,视线划过几人,仿若有那么一瞬间,多年前的幕幕又出现在眼前一般。
“你的伤如何了?”
宵明摩挲着手里的棋子,应道:“总还是有些虚,不碍事。”
胥晏如拿起茶盏喝了一口,目光落在棋盘上,“近来你境界可有松动?”
“不曾。”她境界停滞不前,也不是一日两日,如今算来也有百余年了。
“”
“师尊要出关了。”
宵明眸光一滞,紧接着胥晏如又道:“许是因那妖女之事,师尊前些日向我传音。你这边”
她垂下眼睑,神色无异,“我并不知晓。”
“你近来伤势未愈,师尊许是顾忌,莫要多虑。”
棋盘上逐渐遍布黑白二色棋子,宵明沉默不言,未再应声,只不过那落子的速度,却是慢了许多。
江写一下下清扫着院子里的落叶,那后厨方向也渐渐飘出饭菜香味儿来。倏地,身侧多了两个人影,她回头一瞧,发现是陈晃和张子辰二人,手里拿着扫帚,摸着后脑朝她笑了笑。
“师妹,我们也来帮你扫。”
“我自己来便可,不是什么费力活儿。”
张子辰忙道:“跟师兄客气什么,多个人也快些能清扫完不是?”
虽不知这二人为何突然对自己如此友善,不过她也不在乎,“那劳烦师兄了。”
“对了,这丹桂花瓣,劳烦二位师兄帮我清扫后留下。”
张子辰看到不远处那一堆澄黄色花瓣,数量奇多,堆成了小山似的。
“师妹要这些花瓣用来做甚?”
她目光落在那树下白衣之人身上,淡淡回:“没什么,就是想做些桂花糕罢了。”
“桂花糕?记得也给我与陈师兄尝尝。”张子辰笑道。
江写也浅笑着:“自然。”
说罢,她便看着眼前二人有些局促,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踌躇犹豫着。
过了半晌,陈晃那张黝黑的脸都有些泛起紫红色,终于是忍不住,大喊一声:“以往都是师兄失礼,师妹切莫放心上!”
“什么?”江写蹙了蹙眉,不明所以。
张子辰这时补充道:“咱们虽说师出同门,却鲜有交集。你曾经也不愿与我们亲近,独来独往,我们也”
说到此处,江写也明白了这二人所为何意。如今她在内门可谓是风光无限,若非她一直住在望鹤峰,恐怕这样来造访的人也不在少数。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同门之情。
“既师出同门,何来生分一说?至于师兄们所说之事,我已记不清了。”
陈晃和张子辰互看一眼,随即后者上前,将江写手中的扫帚拿走,“师妹,你去歇息吧。这些事交予师兄做就好。”
“那就劳烦二位师兄了。”江写也欣然接受,既然有人接管了这院子,她便开始无所事事了。
树下宵明还在与胥晏如对弈,她不想去叨扰,便走进后厨,看看卫芷溪那边有没有什么事需要做的。
一进后厨,卫芷溪便抬眸看来,见来人是江写,她从笼屉里取出一个包子来递了过去。
“尝尝,刚蒸好的。”
“多谢师姐”江写接过包子,本来就有点饿了,便咬了一大口。那肉馅还滚烫,登时一张脸忍得通红。
卫芷溪忍不住笑她,“慢点吃。”
“有没有需要我做的?”她脸上一阵窘迫,将那包子三两口吃完。
“嗯”卫芷溪指了指身旁水槽里的菜,“你帮我洗菜便好。”
江写挪了过去,站在卫芷溪身侧去清洗菜叶。说来她与卫芷溪谈不上熟识,相较于谷筝来说的话,卫芷溪总给她一些距离感,永远都是一副笑面孔,有些叫人捉摸不透。
“”
那水流声在响着,过了一会儿,卫芷溪突然开口问道:“师尊近来伤势可好?”
“还是有些咳嗽,不过汤药和丹药都有按时服着。”她将手里的青菜放到篮子里,回道。
“师尊伤势颇重,那日在秘境,是何人伤了师尊?”
听卫芷溪这么问,她洗着菜的手忽然一滞,随即便恢复寻常,“这事我也不知晓,当时我赶到,师尊已不省人事了。她也未曾与我说过。”
此事事关重大,所以也只有各大势力的宗主和小部分人知晓罢了。如此,江写也不好将实情说出来。
“其实若非你那日被风景清袭击,恐怕宗门大比优胜的位子也归你所有。”
那人依旧切着菜,语气平平,叫人听不出其中的意思来。
江写淡笑到:“师姐与我境界相差无几,说这话倒是轻下断言了。”
卫芷溪听后却是摇了摇头,“你天赋实在可怕,只不过四年,便从震金之境步入了秋水境。这等修炼速度,恐怕只有当年的师尊能够一较高下了吧。”
说着,她忽然停顿了一会儿,“那日在秘境中,你神色焦急,就像是一早预料到师尊会遇险似的”卫芷溪的语气依旧很平淡,没有什么起伏,就像是在说最寻常不过的家常话似的,“师尊不叫你一同前往,你却不顾违反师命也要跟来,这不像你的作风。”
第69章
秘境那日, 她遇到了卫芷溪,焦急万般之下向其询问宵明踪迹。只是没想到,这举动叫卫芷溪看出了端倪。
“师姐多思了…”她只是轻叹一声, 扯了扯唇角, “若我当真能预险, 也不至于多次叫自己性命危在旦夕了。”
“的确如此, ”卫芷溪也轻笑了笑, “只是你从藏羚村醒来过后, 就像是变了个人。”
江写心里咯噔一跳,她知道卫芷溪心思缜密,却不承想她还注意着自己。不过面对这情形她已不是初次经历了, 与宵明相对比,面对卫芷溪, 她更能应付自如了。
“若师姐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也会脱胎换骨的罢。”
“……”
周遭氛围寂静无比,除了那切菜与流水声之外, 再无响动。过了好一会儿, 卫芷溪将那最后的菜切完, 才看着窗外缓缓开口。
“我能体会。”
那人眸中涌动压抑着异色,江写张了张口,刚要说些什么,只听一阵脚步声传来,随即谷筝哭腔着走了进来,一身干净衣裳此时布满泥泞,脸和手上皆是泥土。而她手里牵着的周容同样如此, 只不过对比之下,羊角辫儿小孩儿倒是露着大牙笑个不停。
“师姐”
卫芷溪忙拿出帕子, 给谷筝擦着脸上的黑泥,“这是怎么了?弄得这样脏。”
“出了何事?好好地还哭起来了?”
听到这边传来的动静,宵明与胥晏如也走了过来,陈晃和张子辰则是拿着扫帚,从门口露出俩眼睛,好奇地注视着。
谷筝一脸窘迫,尤其瞧见周容还咧嘴笑,就更无奈了,“容儿她爬假山上玩,险些摔下来,我去救她,结果一块掉那莲花池子里了,还把师尊的几捧莲花给……”
她越说声音越小,心虚地瞧了宵明一眼。
“……”
“谷师姑哭鼻子!羞羞!”恰逢此时,周容乐呵呵地指着谷筝就笑。结果下一瞬就被胥晏如从地上提了起来。
“师师祖……”
胥晏如脸都气白了,“周容,我看你是皮痒痒了。谁叫你去爬那假山的?!出了长樂峰还不老实,看我怎么教训你!”
周容被胥晏如带到庭院里,眼瞅着屁股要开了花,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尤其对上谷筝那一脸花猫样子。两个师兄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准笑我!”谷筝瞧着自己新做的衣裳,心一阵绞痛,哭着哭着气得脸都绿了。
“还不是师妹你至今都掌握不顺那踏空而行之术?要么怎会摔个屁股蹲!”张子辰笑出声来。
宵明摇摇头,“好了,你们做师兄的,怎能如此取笑师妹,像什么样子。”
听师尊发话,张子辰和陈晃二人忙笑着重回庭院里,怕因此受罚。
再看谷筝,俨然是一副等着受训的模样。宵明叹了口气,神情颇为无奈,“几捧莲花罢了,不打紧。芷溪,你带她去后院清洗,换身干净衣裳。”
“是,师尊。”卫芷溪脸上止不住的笑意,牵哄着那泥人儿离开后厨。
人都走光了,后厨里只剩江写和宵明二人,适才那场闹剧叫这望鹤峰的气氛活络了不少。江写把那水槽里剩余的菜都清洗干净,再抬眸,发觉宵明还站在那里。
“师尊可是有话要说?”
宵明垂了垂眼睫,问道:“那日你所言,是何心愿?”
江写想起来那日,自己并未说,不过却得到了宵明的一个允诺。听她如此问,她眼眸流转,随即笑道:“我的心愿是——”
“——希望师尊今夜能陪我去城里看花灯。”
这也是她一早便想好了的,在这三生门内,处处脱离尘世间。她来这里以后,还未曾感受过凡尘热闹,她想与宵明一同下山,恰逢元旦,这山下一定热闹得紧。
“花灯?”似乎没料到她的心愿如此轻易,宵明唇角轻轻扬了扬,“只是如此?”
“只是如此。”
眼前的人儿笑颜明媚,只是自己这微不足道的应允,便能让其露出如此神情来,可当真是容易满足。
宵明唇边挂着笑意,“好,允了。”——
傍晚,门口挂着红灯笼,三生门上下一片祥和之景。众人围坐在那长案前,其中摆满了饭菜,这些大多都是出自卫芷溪与江写之手。
宵明位居主座,胥晏如挨在其身侧,按照辈分而下,江写左侧是谷筝,右侧则是周容。
周容一双眼眶泛着红,显然刚哭过没多久。下午时,整个望鹤峰都响彻着周容的哭声,不过此时再看她,又重新恢复那嬉笑模样,手里握着筷子,典型的记吃不记打,目光紧紧盯着桌上的饭菜。
“江师姑,容儿什么时候可以吃呀?”
“容儿!”胥晏如那一声呵斥传来,立马吓得周容一激灵。
“师姐,今日便罢了,”宵明目光落在周容身上,点了点桌面,“想吃什么,叫江写夹给你便是。”
闻言,周容登时喜笑颜开,“多谢宵师祖!”
众人也跟着动了筷,江写没料到自己还要照顾师侄,这娃娃一会儿要吃鸡腿,一会儿要吃青菜的,是半刻不得安分,让她叫苦不迭。
而谷筝自从掉进莲花池里后,便也有了阴影,生怕这小羊角辫再惹出什么事端,牵连了跟着一并挨骂。
卫芷溪拿起桌上的酒,给胥晏如和宵明都倒了一杯。胥晏如拿起酒杯嗅了嗅,眼神一亮,赞道:“果然还是师妹这儿的桂花酿极佳!”
每年,宵明都会埋上一坛桂花酿,来年取出饮用。她平日里不怎么饮酒,只会在元旦这天小酌几杯。
“这酒刚温好,师姑可得多喝几杯。”卫芷溪也笑道。
江写也倒了一杯来喝,酒面上飘着桂花,闻起来香气馥郁,入口醇厚,不似清酒辛烈,更为甘甜绵密。
“好酒。”
她从未饮过酒,只听他人描述辛辣刺激,不承想这桂花酿如此适口。
“师尊,师姑!陈晃敬您一杯!”陈晃起身,将那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见状,其余几人,连同江写也起身。
“祝师尊师姑,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张子辰说道。
轮到江写,那一双双目光落在其身上,对上宵明的视线后,江写默默垂下眼眸,思量许久后,才缓缓道:“弟子愿师尊平安长乐,自在无拘。”
“丫头,你是不是忘了师姑我?”胥晏如忽而道。
众人啼笑皆非,江写摸了摸发丝,干笑着补充道:“也祝师姑仙道之路势如破竹,修为猛进。”
胥晏如挥挥手,笑道:“我看你一门心思就是师尊,罢了罢了!”
说罢,江写便要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不过此时,那熟悉的清润嗓音忽而喊了她一声。
“江写。”
“你去将丹心送来的陈酿取来。”
“是,我这就取来。”听此言,她那本送到唇边的酒杯又放下,起身去了屋里去取那坛酒。
放下了酒杯,江写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喝的有些醉了。走到宵明寝房门口,眼前都有些晕。这桂花酿太过适口,叫她一时忘了那终究是酒。
“丹心送的酒?那我定要多喝几杯,她这人最会品酒,快让我尝尝。”胥晏如已然喝到兴头上,见江写抱着酒坛回来,当即眼前一亮。
陈晃从她手上结果酒坛,为胥晏如和宵明满上酒。江写也坐回原位,不过待她坐下后,才发现自己的酒壶和酒杯不翼而飞了。
谷筝这时候压低嗓音偷偷道:“你走以后师尊叫我把你的酒杯撤了,看样子有些不高兴,是不是你方才的贺词说的太过敷衍?师尊生气了?”
“不会。”江写心中一动,下意识抬眸看去,却与那人的视线一瞬掠过。感受到那目光偏移,自觉心里一阵空落落的,她离宵明的距离太远了,隔着数人。就算是看一眼也费力,百无聊赖地摸着桌布,瞧着剩余的人同宵明敬酒,心思早就飘了远。
只是没想到,隔了如此远的距离,宵明还注意到自己喝了不少。不知是酒的缘故还是如何,她觉得脖颈连带着面颊有些发热,心脏也怦怦直跳。
“江师姑,容儿也要尝尝!”一不留神,周荣探着身子就要勾谷筝的酒壶。
瞧着那小羊角辫滴溜转的大眼,江写抬起谷筝的酒壶,防止被周容碰到,“你还小,不能喝。”
一双手抓空了,小脸直接鼓了起来,嘟囔道:“师姑小气!”
她不再理会这小家伙,那羊角辫自看无趣,跑去对面祸害陈晃和张子辰去了。
等周容跑开后,江写突然发现,今夜这谷筝是有些沉默过了头。除了方才那一通乱猜,便一直闷着。
“谷筝?”
那人只一个劲儿地喝着酒,碗里寥寥几片菜叶,显然也是很少动筷,只是喝酒了。
那人不似往常活跃,目光时不时落在对面那人身上,过后叹了口气。
“江写,我心里有些闷得慌,待会儿陪我出去透透气,好吗?”
瞧着那人目光所及之处,江写下顿时了然于心。
“好啊。”
第70章
恰逢此时望鹤峰来了客, 只见一青衣男子手提着两壶清酒踱步而来,进屋便笑道:“还是这儿热闹!我那些个弟子吃完便离去了,当真是无趣极了!”
“师兄来了, 快坐。”
卫芷溪腾出宵明身侧的位子, 又去后厨拿了一副碗筷。柳青云坐下后, 便将手里的糕点和清酒放到桌上, “都尝尝, 山下御糕坊的点心。”
说着话, 江写注意到,柳青云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收了回。她心中惑色一闪而过, 也未曾多想,恰好人多了起来, 便同最近的胥晏如说了一声, 和谷筝二人到了庭院里。
夜间微凉,一轮皎月挂在天边, 谷筝手里还拿着未喝完的半壶桂花酿。
“你是怎了, 说来听听?”
谷筝看着那四方的院子, 苦笑一声:“江写,你知我为何要来这三生门修道吗?”
“为何?”这她倒是的确不知晓。
“因为师姐,”谷筝默默倒了杯酒喝下,又淡淡道:“我与她自幼相识,后来她踏入仙道,我不想只是黄粱一梦,便求爹爹跟着来了”
接着, 她将自己如何与卫芷溪相识,又如何自作主张, 不顾一切来到三生门修道之事,全都同江写讲了一遍。
江写只是默默聆听着,她没想到这二人之间还有那么一段往事,这些都是她不曾知晓的事情。
“我不后悔来这儿,曾经我想,踏上仙道后,有朝一日能持剑游历江湖,看遍天下万水千山。我对师姐之情,只是不该宣之于口的奢望罢了,”说着,她忽然沉默下来,“可是我爱她我不想与她分离,我也不愿去看那万水千山了。抛弃了我向往的自由后,便开始怕了”
她红着眼眶,酒壶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响声,那人双手捂着眼眶,叫那奔涌而出的泪水浸湿。最后,那几近乎沙哑,透着绝望的嗓音才传来。
“你知道吗?我很累,我太累了。没日没夜地修炼,只是为了能再多活几百年,能与师姐白首不分离。张子辰说的没错,我是个巽木境都不会踏空而行的废物罢了。我无论怎么修炼,都难以精进一分!”
最后的话,她几乎是咬着牙说了出来。看着那人痛苦的模样,江写心中也不是滋味,张了张唇,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我之前给你的朱果呢?你吃了吗?”
“……”
谷筝擦了擦眼泪,嚅嗫道:“那朱果我给师姐吃了。”
“你怎么!”江写吸了口气,忍着没去骂她。
“师姐她,比我更想变强虽然我不知她为何如此,但那果子,她比我更需要。”
江写叹了口气,本来那朱果给了谷筝,她怎么处置都由她定了,如此,也就没再多言。只是从戒指中又摸出一颗果子来,递给谷筝,“你把它吃了,就现在。”
谷筝看了眼那朱果,摇摇头,“这东西价值不菲,你还是自己吃了吧。我本就没有修炼天赋,吃了也是无用。”
“我是不想叫你早死。”江写叹了口气,瞧着那人一脸颓丧模样,将那朱果放到其手心上,“你不能就这样轻易认命,也别因此颓丧不前。若自己都放弃了,还有谁能救你呢?”
谷筝看着手里那颗朱果,红着眼眶,吸了吸鼻子,“你说得对。”
瞧着那人心事开解,江写也打心底里为其高兴。这朱果本就是洗髓伐经用的,将她体内杂质剔除,会对修行更有帮助。如同那堵塞污垢之渠被清理干净一般。只不过她也没想到,谷筝会把朱果给卫芷溪吃了。
和谷筝将那半壶桂花酿喝完了,江写有些不大清醒了,便打算去后院洗把脸。毕竟待会儿还要和宵明到山下看花灯,若是醉的不省人事可就不好了……
正堂内,酒过三巡,宵明也有了几分醉意,她实现无意间扫向席间,发觉少了不少人。
“人都去哪儿了?”
胥晏如瞧了一眼,淡淡道:“有二人陪着容儿去耍了,江写和谷筝大约是去吹风。怎么,一会儿不在眼前,就想你那徒儿了?”
“师姐,你醉了。”
这么多弟子,胥晏如口中所说之人却叫她眼前立刻浮现出江写的身影来,她眉间一敛,有几分拒意。
胥晏如手里抓着酒杯,指了指她,“你瞧,我又没说是谁,你急什么?”
瞧着这二人拌嘴,柳青云默默饮着杯中清酒,倏地,他突然起身,视线落在宵明身上,“宵明,你出来一趟。”
“说什么啊,怎么还得瞒着我?”胥晏如俨然是一副喝大了的模样,见状卫芷溪忙拉住她。
宵明虽心有不解,但看柳青云神情肃然,还是跟了上去。临走前还不忘叮咛卫芷溪,“照看好你师姑。”
“我哪里醉了?宵明,你回来,我们一醉方休!”
走出了正堂,还能听到胥晏如的喊叫声。宵明无奈揉了揉眉心,一路与柳青云来到后院莲花池处,那人才停下脚步。
“师兄,你”
“宵明,这次我看见那孩子,发现她身上的煞线多较上次相比,多了一倍。”
宵明的声音戛然而止,醉意都醒了几分。瞧着柳青云神情凝重,指尖微微颤了颤,“会如此?”
“什么?”她声音极轻,几乎是微不可闻,柳青云一时没听清。
她咬着贝齿,手心紧了紧,眸中一闪而过的隐忍:“师兄还是想说,她命不久矣了?”
“至少,我从未在一个人身上看到如此多的煞线,”柳青云轻叹道:“这每一根煞线,都代表着一重劫难,她身上环绕着叫人数不清的煞线。一次两次挺的过去,若这灾难接踵而至呢?”
“这一两次的性命之忧便是例子,你能救她一次,救她两次。能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三次,可你能将她拉回来一百次吗?”
“我知晓你对这弟子疼爱有加,可这几次已叫你自身都有损,次数多了,怕也是会影响你。届时你该如何是好呢,宵明?”
“……”
眼前之人沉默不言,柳青云又是一阵叹息,劝说道:“那孩子命数我逐渐看不清了,离她远些吧,宵明。你心疼她前世死在面前,便对其心生愧疚,处处关照。可这样下去你也会受牵连……”
言罢,他似乎感受到一些动静,双目锐利,落在那拱门处。却见空无一人,他眉间蹙起,方才好似看到一个身影一闪而过。
正堂内,卫芷溪还照顾着喝醉的胥晏如,这人酒品差,醉酒后一言不合便会破口大骂,口中碎碎念不止。
“周止信这逆徒!哪儿有把孩子给自己师父照料的?!看回来我不打烂百根藤条!”
“云鹤那老秃头!不就是赢了他一袋子银币吗!跟我斤斤计较这么些年!难怪他七十八才得道!迟早有一天我非拔光他头上的毛!”
卫芷溪脸色逐渐沉了下来,“师姑,我给你去煮碗醒酒汤。”
说罢,也不管胥晏如什么反应,她扔下那人便走出正堂。下了台阶,往后厨走时,正巧遇上了回来的谷筝。
瞧那人一张脸铁青,谷筝不由得关心道:“师姐,你怎么了?”
卫芷溪未曾回她的话,目光落在了那人手里拿着的朱果上,语气没什么起伏,“阿筝,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谷筝身子一颤,手下意识缩了缩,“这是江写给我的”
“你们当真是挚友呢。”卫芷溪忽而笑了笑,可谷筝却看出来,那人眼里没什么笑意。接着,她朝着谷筝伸出手。
“阿筝,给我。”
她只觉得当下的卫芷溪根本不像是她平日里所相识的师姐,想起适才江写说的种种,她将朱果抓得紧了些,摇头,“不行,这不能给师姐。”
“你连师姐的话都不听了吗?阿筝,你天资不高,要这朱果也没用的”
这话出口,直接叫谷筝泪如决堤,她含着哭腔说道:“可我也想变强啊!我想跟师姐白头偕老!我不想那时只有我死了,师姐还活在世上!我不要师姐去爱别人!”
卫芷溪神色微变,随即上前两步,将其抱入怀中,轻轻抚摸着谷筝的头,“阿筝乖,等师姐突破到离火境,这东西要多少有多少。你难道不想去看花灯了吗?”
卫芷溪话如同一道蛊咒一般传入谷筝耳中,她看着手里的朱果,有那么一瞬迟疑了。可还未等她说些什么,那人便将她手中的朱果拿走,感受到手心里空落落的,可却被那人爱抚着。谷筝阖上眸子,留恋地蜷在那人怀中,贪恋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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