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今日又在倒霉》 1、第 1 章 “患者呼吸微弱!” “心率下降,使用除颤仪,一次!” “两次!” “三次!” “......” 急诊室内,穿着手术服的医生们已经进入抢救状态,手术台上躺着的是一名年轻女子,看上去也就不过二十来岁,氧气面罩下的唇色泛紫,在无影灯的照射下,衬的肌肤雪白。 伴随着监护仪传来的声响,江雪起初还存留的一丝意识只感觉越飘越远,直到那声音渐长,传来“哔——”的声响。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真的要死了,弥留之际,在这世上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医生对自己说的一句“姑娘,我们尽力了…” 江雪感觉自己在慢慢陷入黑暗,被吞噬,求生欲让她很想动动嘴皮子去反驳医生,别尽力啊,她觉得她还有救… 随即便陷入黑暗,再也没有了思考的能力。 在完全陷入黑暗之际,她眼前闪过的是半个小时前在天桥上见着的算命瞎子。 · 书友123:【脑瘫作者,男主只会开后宫装x?难怪写了五百万字都没人看。不会写我来写!**退钱!】 江雪坐在公园长椅上食指拇指飞快交替,最终摁下发送键。这才深呼吸,长出了口气。 “要不是手抖,笨蛋才会看这文!真是倒了邪霉。”她嘴里边念叨边起身准备回家。仔细去看的话,这人灰色开衫连帽衣上沾着泥泞,半干不干的形成斑驳。牛仔裤和白鞋上也都是泥。 今天周末,前天晚上刚下完雨,原本趁着空气清新,想让自己外出晒晒太阳补补钙质。结果谁曾想她这倒霉鬼,出门没走多远,迎面一辆货车溅了她一身的水。 没走两步鞋带开了,左脚踩右脚,一个参拜大地跪进了才刚撒过水的花坛里。 不得已,江雪得去公厕把身上的泥泞清理一下。她面色苍白,瘦的风一吹就倒,看上去就是个病秧子的模样,又沾了满身污垢,让路人看了定要认为是哪家精神病院跑出来的。 江雪站在公厕的洗手台前瞧见镜子里的自己,便没趣地收回视线,叹了口气。如果可以,谁不想有一副健康的身体,可这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对她来说如同白日做梦,想都不敢想。以至于现在看到那副病秧子的面孔就心生烦闷。 她不敢把衣服弄太湿,只能两手一点一点刮着污泥。那完全浸入其中的脏垢没办法处理,只能就这么算了。 做完这些,江雪觉得格外心累,找了个迎光的长椅坐下,觉得今天实在不宜出门。她心中暗自腹诽,又长叹一口气,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准备看会儿小说打发时间。毕竟在半个月前,她手一抖不幸一键购买了一本连载五百万字的修仙小说。 原本以她的偏好是不大可能点开这种类型的文,可谁知道这本书突然有一天出现在她的书架里。在《重生之我是小麻雀》和《醒来后我变成了一条虫》等诸如此类的另类文学中,《求仙问道》四个大字一目了然的突出耀眼。 江雪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这不看不要紧,一看连载五百万字全勤日万还零点击零收藏! 心里琢磨这是哪儿来的倒霉蛋比她还倒霉,人机都不光顾的小说还在坚持,为爱发电。顿感亲切,忽然有了同病相怜的感觉。抱着当代好青年思想,励志做一位栽树人,江雪当即决定成为这本文的第一位读者。 第一章,天才少年的陨落。嗯,还行,基操开局。 第二章,昔日天才学堂受辱扫粪坑。嗯,铺垫有了,坐等打脸。 第三章,江家退婚,莫欺少年穷。嗯,buff叠满了。 第四章【付费内容,请充值书币12点购买解锁,或以15638书币一键解锁全文】 看文多年,谁知道天杀的有文第四章就开始收费!江雪手一抖直接戳了一键购买,顿时丧失了二百块。原本鼓囊囊的书币一下被吸了个干。 本着花钱不能白费的原则,江雪用半个月的时间一口气看到了六百章。不看不要紧,一看主线剧情一塌糊涂,不出预料的爽文后宫套路。六百章剧情水了三百章,打脸泡妞,泡妞打脸,反复横跳。 为了二百块,忍了! 越想,江雪心里蹿起一股无名之火,又摸出手机准备再骂作者泄愤。结果一不小心点到了最近更新章节中,让江雪生气的不止这些。而是就在她买完这全本文以后,作者就断更了,原本日万如今连水一个字都不愿意水。 她很难不去怀疑,这作者是故意的,而自己则成了冤大头。 好家伙,点进最新章节一看,江雪头脑上晕,险些没背过气去。 全章白板,她不信邪往后翻了十几章,还是白板。 这是诈骗啊!诈骗!! 江雪眼前一黑,差点心脏病发作。原本四方步也走快了,一路朝着公园旁边的过街天桥走。边走边投诉,找客服,结果被告知不予受理,不成立退款条件。于是乎再返回去骂作者。 书友123(已黑化):【一字不写更新照样收钱?第四章就收费敢情网站是你家开的这么为非作歹?编辑审核都哪儿去了?你这是诈骗!诈骗!还我二百块!】 刚发送出去没走几步,忽然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江雪正在气头上,又被这人吓了一惊,边顺着胸口的气边侧眼看去,发现是摆摊算命的瞎子,穿一身黄褂眼戴墨镜。见这阵仗,以为是被强行揽客,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警惕道:“我是唯物主义者,不算命,不迷信,你找别人吧。” 谁料那算命先生只当没听到,自顾自地说道:“这位姑娘器宇非凡,绝非池中之物,敢问姑娘可是名府毕业?又或家中钱财万贯?” 她抽出手腕,上下打量着那算命瞎子,不由得哼笑一声,黄袍八卦,边儿上还立着一面旗子。十个里有十个都是骗子,还器宇非凡?真当她被坑了二百块就成了傻子是吧? “三流大学毕业,家中房贷三十年!” “你还算出什么了?” 这种骗子她见过太多,若非自己略懂皮毛,还真能叫他唬住了,况且这是个人都能看出她是病秧子,怎么到他这儿就成了“器宇非凡”了?编瞎话也不打草稿。 平常她很少动气,今天是例外。已经感受到心跳有些加快的她赶忙平复心情。结果点进软件一看不知道为什么闪退了。正当她打开书架寻找时,却发现那本书也消失在了书架里。 她寻思自己也没取消收藏啊,难道下架了? 处理速度这么快? 那算命瞎子就像没听出她言语中讽刺意味似的,掐指一算,又摇头惋惜道:“姑娘前世乃修道者出身,舍己为人,着实重情义。不过只可惜,今生依旧短命!” “你会不会说话?!”她刚打开搜索栏打下《求仙问道》四个字,原本平复下来的情绪一听这话直接怒火攻心,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 虽然她知道自己心脏病,活了今天没明天,短命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可就是听不得别人说她命短早死,当下就成了个点燃的炮仗。 她正要上前跟着算命瞎子理论一番,谁料忽然胸口一紧,紧接着便开始出起虚汗来,感觉到自己呼吸不上来。连忙抬手翻着口袋找速效救心丸。 结果翻了半天,都没找到那随时随地都躺在口袋里的药瓶。倏地,她想起什么似的,脸色白了又白,心都凉了半截,八成是摔倒时从口袋里掉出去了。只不过窒息胸痛感接踵而至,叫她直接脚下不稳,手撑在那算命桌上,跪倒在地,而那算命瞎子真就看不见她似的,不知所云地摸着桌台。 “姑娘?姑娘你还好吗?” 此时周围的人也注意到江雪的异常,已经有几个人开始拿电话打了120。 她从记事开始上学就经常请假,经历了九年义务教育,又读了三年高中,虽然有心脏病但活得也算快乐。因为身体不便,几乎都在休学中度过,学习也要比一般人累上许多,好不容易大学毕业了,还没等享受人生。结果被气死在这算命桌前? 江雪心里堵着一团气,她想过自己会早死,却没想过死的如此憋屈。 太扯了… 黑暗中,江雪的意识逐渐清醒,她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团没有实体的东西,眼前开始上演这二十年的一幕幕。 她感叹,这或许就是走马灯吧。 想起自己父母,江雪心里有万般不舍,面对死亡和分别,她感觉到鼻子有些酸楚,眼泪温热,划过脸颊继而落入脖颈,风一吹,都有些凉飕飕的。 等等,凉飕飕的? 当她注意到这些时,却发现自己又拥有了五感。 ——难道老天开眼,我命不该绝又活了?! 江雪带着疑惑与欣喜,慢慢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不是手术室里的天花板,而是个陌生的环境。头顶上的房梁全是由木头交错搭建而成,或因雨水浇筑,开始腐烂发霉。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第 2 章 等确认自己真的睁眼,看着发霉的木头过了一会儿确认不是幻觉时,她又试着动了动手指。虽然动起来有些轴,但好歹也是轻快。 这里既不是她的家,也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江雪去过的地方屈指可数,所以一眼就能想起来自己是否来过。 “你醒了!” 少女清亮喜悦的声线传来,她尝试动了动身体,发现要比自己预想中轻快有力得多,甚至不知为何就连呼吸都无比畅快,连那多年胸闷呼吸短促的感觉都消失了。 她坐起身子,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掌心白嫩,可…手背却是灰黑色的,与其形成了两个明显的色差,很明显的是太脏了…… 江雪皱起眉头,显然没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而且奇怪的是,她身上穿的衣服,也从长袖长裤变成了一件圆领长袍。 “江写!” “啊?” 她下意识回应,当声音发出的瞬间,自己都怔了怔。还没等她细想,又发现眼前这人声音陌生,长相也是陌生的,更奇怪的是她也穿了一身古装晴蓝色圆领长袍,不过要比自己穿得这身干净了许多。 谷筝面露怪色,“你怎么了,一惊一乍的?你知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我都以为你要死了!”说着,她又长松了口气。 江雪还在愣神,倏地,她想到什么,着急忙慌地看了看四周,最终目光落在了谷筝右肩的肩甲上,擦得干净锃亮。她抓住谷筝的肩膀,整个人凑上去看,结果看到的不是自己那张要死不活的病秧子脸,而是一张灰黑稚嫩的容颜,在这种颜色下,甚至五官的存在感都变得薄弱。 但至少,江雪肯定的是,这的确是她的脸没错。 “你到底怎么了?我是谷筝啊!”谷筝抓住江雪的手腕,忽而睁大双眼,“你不会被勾了魂吧?!” 江雪顿时觉得头痛欲裂,苦恼地揉了揉鬓角。 江写?! 她突然记忆起来,自己刚才看的那本小说中,其中有个女配的名字就叫江写。 谷筝忙慌站起,“你等着,我这就去叫师尊!” 她话音刚落,江雪便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似檀香,却又混着一丝的墨香,沁人心脾,叫她不禁下意识侧脸望去,便瞧见从门口走进来一位身袭白衣的女子。 在看到来人时,江雪不禁眼神一亮,此人肤若凝脂,面若桃花,堪称天资绝色。一双如清茶般的眸子,请冷淡薄,流转间好似睥睨万物,眉宇间更是兀自多了几分英气。其发间扎着银簪,青丝如瀑般倾泻而下。一袭白衣上点缀着烫金绣纹竹叶,那独属仙道上位者的压迫感,更是显得此人十分矜贵脱俗,整个就是一禁欲系仙师。 江雪哪儿见过此等绝色佳人,本能地看出了神,可顷刻间,那疼痛感再度传来,差点疼得叫出了声。 谷筝迎上前,“师尊您可来了,您快看看江写是不是丢了魂,从醒来之后她就奇怪得很!” 宵明闻言伸手探在江写脉上,片刻过后,神色如常的道:“可能是阴邪还未除尽的缘故。” 她边说边将掌心贴向百会穴,她嗓音凛冽如泉,似乎伴随着灵力一并灌入江写体内。 疼痛也真的减轻了许多,随着疼痛感落下,她的思绪也逐渐清晰起来,头脑里多了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之外,甚至还多了一些她熟悉的人物和剧情。 她用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当真是穿越了,还是穿书。她现在所穿来的世界,正是她死之前看的那本诈骗小说!要命的是,她一如既往的倒霉,要死不死,这江写还是个短命鬼! 这个世界,修行之人,妖物鬼怪皆存在于世间。而江写这个角色,是个二次垫刀被男主退婚的炮灰女配,她资质平凡,性情又古怪孤僻,不喜与人打交道。 之所以说是二次垫刀炮灰女配,是因为男主原本与江家的江月明,也就是江写的表姐有婚约,这百年难得一见的天骄之子,修炼奇才,自然不能被婚约束缚,嫁给一个不如自己的男人。所以有了基操剧情,退婚流。 只不过这退婚没有那么打脸,而是江家使了一招移形换影,把江月明换成了她江写。一来想着江家不能言而无信,失了风范。二来她江写也不是什么核心弟子,又性情古怪,爹不疼娘不爱,故而成了江月明平替。 结果可想而知,男主丁白仁自然知晓江家换人是何用意,她江写还没等出场,甚至连男主面都没见到,就收到一纸休书,再度成为全族人饭后茶余的笑话谈资。 至此,只有江写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而后来江写也仅仅只是在男主攻略师尊宵明时出场打过几章酱油,顺带因为男主狂拽酷霸炫而对其芳心暗许。 只不过可怜的是,在男主攻略师尊宵明后的一个副本当中,江写不幸命丧黄泉,死于妖兽口中。 这次导致江写丧命的原因是这次外出委托,符禺山下的藏铃村出现妖邪作祟。江写和谷筝调查途中误撞阴邪,修为不敌最后江写被阴邪入体侵蚀,二人合力抵抗才勉强活命,在半死不活的状态下被谷筝拖了回来。 自那之后,已经过了三天,这三天江写经历了大起大落,状态时好时坏,身体寒热往来,气机紊乱,全部乱了套。 事实证明江写最终是没挺过来,否则现在江雪就不会出现在这具身体里了。可到这里,问题又出现了,原本的剧情江写应该不会死,否则也不会有后续剧情。而此时她居然命丧邪祟,而她因此穿越到了江写身上。 这点她一时半会儿还想不出个究竟,甚至对自己穿书这件事都没有实质感。 “江写,你怎么样?” 谷筝倒是对江写格外关心,要说这二人从未有过交集,江写这人是个怪胚子,没有朋友,几乎都是独来独往,再加上自身各种怪癖,也鲜少有人愿意亲近。 过往记忆中江写对谷筝这人印象仅留有“啰嗦”两字,也是因为这次生死之交,对彼此印象都产生了改观。 书中谷筝也是个炮灰角色,甚至出场的次数连江写都不如,此时此刻居然这二人因此成了朋友。她也不由得感叹,果然炮灰只配跟炮灰玩在一起。 “方才应该是瘴气蒙了心智,”说着,江雪朝着宵明颔首作揖,毕恭毕敬,“多谢师尊。” “可还有地方不适?” 听到那泠冽如甘泉般的声线响起,叫人十分悦耳。这时候,江雪偷偷抬头打量了一下自己这师尊,宵明。 原书中,宵明外出寻找秘境时与男主相遇,而宵明因此不幸受伤,男主英雄救美,故而两人相识。 对于宵明这个角色,虽不是女主,却叫人格外深刻。她出场时的描写足够让人惊艳,真正的天骄之子,后期展露出她真正内在,不为命运屈服,有着如同雪松一般坚韧不拔的特质。身世坎坷,凭借着自己的努力与机遇,成为三生门最年轻的宗主,不少人也成了她的裙下之臣。 若仅仅是如此寻常的正派设定,其实并不少见。让她深刻记忆的原因,还是因为她是唯一与男主两情相悦,却最终选择离去,没有甘愿成为男主后宫的人。 抱着心中的好奇,多看了宵明几眼。虽然凭借着文字也会在脑中构建场景,人物外貌,她可以局部性的描绘出双眸、鼻子、嘴唇。可总归人的想象力是有限的,这些从来都没能在她脑内构成一个完整的个体。 可如今宵明活生生站在自己眼前,她并不觉得陌生,反而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压抑住这份奇妙感,面露难色,“没有了…只是我感觉自己好像忘了许多事……” “无碍,过后你身子无恙来找我。”说着,宵明从袖间摸出一张符纸递给江写,“这你拿着,贴身放置。” “多谢师尊。” 江雪收下符纸,虽然宵明没多做说明,但她是发自内心的信任对方。宵明性子清冷,对待徒弟们谈不上热情,不过也算是有求必应。 宵明走后,房间里就剩下江雪与谷筝二人,江写起身活动了一下,自觉神奇得很,这种重生到另外一个躯体的感觉,除了不适应似乎没什么不好。 她的视野要比之前更宽阔,身体变得健康,甚至感觉能量源源不断,可能是压抑惯了,她总有种想要奔跑起来的冲动。 心情也难以抑制地兴奋起来。 谷筝奇怪地看她,“江写…江写?” “怎么了?” 听她回话,谷筝摆摆手,“没事,就是看看你是不是又着了瘴气。” “对了,”她适应了一下这具身体,感知也清晰起来,看着自己手背上的黑灰,不自在地动了动,“哪儿能洗澡啊?” “洗澡,隔壁就能洗啊,”谷筝下意识回答,神情又转而为惊,仿佛听到了什么惊天大事,“什么?”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第 3 章 这辈子,哦不上辈子,她都没有因为洗澡而叫人倍感欣慰,不禁想问,这具身体到底多久没有洗澡了? 江雪边洗身子边在心里怒骂,她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地去劝自己,要忍耐,只要洗干净,洗干净她又是花儿一样的少女。 这世界她还不知道有没有搓澡的东西,反正自己是换了无数次水盆,这才把那具满是黑灰的身体清洗干净。最让她觉得抓狂的不是黑灰,而是头发,可见此人有多懒,定是每天早上梳头只梳一半!否则发尾为何会团成了刷锅铁刷子! 她一怒之下剪了发尾,头发这才总算是顺理干净了。 不过让她意外的是,这具身体塑形很不错,肌肉微微隆起,线条优美,明显是有锻炼的痕迹,难怪她会觉得有源源不断的力气。 原书中的江写也是如此邋遢不爱干净,书中并未写具体原因。如今她与江写融为一体,自然连记忆都归并了。 这段记忆大致就是,江写儿时意外落水,险些丧命,昏睡多日醒来,可能是受了惊吓,导致她待人交流受了影响,久而久之便被当成了“痴儿”。 而她父母膝下子女众多,江写性子孤僻不讨喜,天资一般,如今又成了个哑巴,自然不受重视。日子久了便被放养,直到几年后,才慢慢能像常人一般生活。只不过儿时的阴影一直留在心底,故而对水异常恐惧。 后续有段剧情是特地让男主与江写和解,并在男主真诚的话语嘴遁中感动,江写终于摆脱阴影,直面真实的自己。 想到这段剧情,江雪心中一阵恶寒,为了不让自己变成捧男主臭脚的无脑炮灰女配,她决定现在就让自己主动走出阴影,重新变回青春靓丽的少女。 她洗得更加卖力,等她洗完头发,这才想起来最要紧的事,她没有换洗衣服。 穿进来的那件衣服脏得不堪入目,别说别人不爱搭理她,就连她自己都无法忍受这种脏乱。 “她到底怎么活下来的啊……” “怎么了江写?” 话音刚落,门外谷筝的声音传了进来。 “你站我门外干什么…”看着那薄如纸的白色窗户纸,江雪往后缩了缩。 “你洗太久了,我看看你是不是晕里边了,哦对了,我给你借了件衣服,放外头了。” 透过窗户纸,江雪看到谷筝把衣服放到窗台上。 “多谢了。” “说这些就客气了啊。” 等人离开后,江雪最后冲了一遍身子,前世她也是没有什么朋友,可能也是因为那段生死之交的经历,对谷筝这个人她还是有莫名的信任与好感的。 想到接下来自己的生活将会与之前完全不同,江雪的心情便不由自主地愉快起来。 谷筝送来的衣服是和她身上相同的服饰,这也是阵法门的统一着装,晴蓝色莲花绣纹圆领长袍,看着有些繁琐宽大,穿上身却意外轻便。 只不过先前属于江写的那件,早就洗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她系好盘扣,倒是意外地很合身,接着把头发盘在一起,用原主的木簪子别在脑后,清洗了一番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人也清爽精神了许多。 让她有些惊奇的是,通过水面倒影,江雪仔细打量着自己的脸,果真与生前的容貌一模一样,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唯一不同的大约就是那气质了,江写毕竟是仙道人士,举手投足间流露的气息都大不相同。而她生前是个病秧子,常年面无血色,仿佛下一刻就会死在路边似的。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江雪就透过水面,仔仔细细欣赏了一番如今的自己。心里觉得神奇的很,她知道一个人的气质可以影响外貌,只是从未想过竟如此明显。她可从未想过自己这张脸能美到如此地步。 不过疑惑也随之而来,那么究竟是原书中江写本就长这个样子,还是因为她的到来而变成了这样?江雪心里还是更倾向于前者。 只是为什么江写会跟她长得一模一样,这就不得而知了。 脱胎换骨回屋之后,谷筝那双眼睛都瞪大了一倍,她看着江写,眼里写满了陌生。 “你这是去重塑了啊?怎么洗了个澡样貌都变了?”谷筝眼神明显一亮,绕着江写转了两圈,最后在那张脸上停留,细细观察了半刻,“我好像还是第一次这么清楚地看到你的脸,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江雪眉头暗挑,“像什么?” “像只还不会收敛妖气,刚会化形的狐狸精!”谷筝酝酿半天,说出了一个十分贴切的回答。 确实,江写的相貌有种妖气感,脸型窄瘦有棱角却不过于明显,鼻梁与眉间相连高耸挺拔,柳叶眉下的双目狭长,眼角下弯眼尾上挑,像极了狐狸。 但也是相“妖”气不妖,可能是因为修炼的缘故,反倒压制了几分邪气,细看的话,反倒还因为那高耸的鼻梁与额间平添出几分英姿飒爽之气。叫人见了也不禁称叹惊艳。 凭着记忆,江雪一路漫步到后山,这后山是一片竹林,竹林之中有间木屋,是藏铃村的百姓特意为三生门的仙长搭建的栖息之地。 宵明此时在门外木椅上坐着,左手拿着书卷,一袭白衣身处这竹林之中,她相貌清冷疏离却不锐利,五官分明,肌肤似是块美玉般白皙无瑕。鬓边落着碎发,风吹动时也轻轻带着飘荡起,恬静惬意,四周绿茵盎然,可谓是一副美卷。 “师尊。” 宵明早已察觉到江写的到来,只不过她一直未曾上前,而自己又一心沉溺书卷,等她开口了,这才将目光挪移开。 在看到江写的瞬间,宵明眼中一闪而过的诧然,随即便恢复寻常,并未多言。将书卷放于石桌上,目光示意身侧阵法,惜字如金:“站进去。” 江雪没多言半分,乖乖站好。她留心看了眼地上的阵法,是由白色的线排列而成,有些类似于八卦,但细微看却还是大不相同。 只不过她注意到了这阵法中出现了几个熟悉的字眼,例如艮兑震离,这恰好就是八卦中几个字。 说来八卦与古代道法,江写与其也有不小的缘,因为自身祖上就是道士,她的祖父也是颇有名气的道长。当她看到这四个字的时候,自己深处的记忆也随之唤醒。 但可能也是因为这些神通,导致她们家出生的孩子几乎都不是很健康,她的表妹出生就是先天唇腭裂后又检查出双肾有问题,还没等长到两岁就去世了,而表弟又因为急性白血病而英年早逝。这么说来就她活得最久,但也是一出生便心脏有问题。 家里祖母因为前后这么多事情发生,在劝说祖父不要再碰这些,终于在她出生后被查出先天心脏病,祖父再也不碰这些东西了。而祖父收手之后没几年,在一天夜里睡着之后就再也没醒来。 至此她活到了二十岁,她活得虽然心惊胆战,但也没出过什么大问题。问题就出在六年前,因为待在家里休学了一段时间无聊,她就求着父母带她出去散散心,回了老家租屋。 她无意中找到了祖父留下来的遗物,觉得好奇,便想带回家留作纪念。父母本来碍于之前种种,不想让她碰这些东西,但看她很喜爱好奇,只是叮嘱了不能多看,拿回家就要锁起来。 只不过这flag立得太到点子上了,她学东西快,但是要比一般人累,费心费力,没有精力。只不过当她摸到那一箱子陈年旧物时,莫名其妙地就有了劲头。 她没有听从父母的话,把那些书都看了不少,当她觉得自己精读学会的时候,从最开始的小算,到打算,在网上为人卜卦。 终于,在十四年相安无事中度过的日子,她第一次因为心脏病发作而住进了医院。出院后还不当回事,在一次好奇中为自己卜了一卦,抱着不去信的态度,算出自己二十三岁属大凶之年。 这下终于害怕了,在那之后再也不碰这些东西,但与此同时她的身体也一天比一天弱。 果然,她还是死在了二十三岁。 本以为忘了,就是不存在,它还会存留在记忆深处,不知何时就跑了出来。 江雪想起这些事,心里未免闷得慌,她不想承认也不敢去想,自己死在二十岁是因为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或许是因为宵明的阵法,让她把这段记忆再度回想起来,阵法光芒熄灭后,她察觉到江写状态不对,于是问道:“想起来了?” 她从悲伤的情绪中抽离,“嗯,都记起来了。” 闻言,宵明若有所思,“可能还会有阴邪留下余症,过些时日,若还有不适,再来找我。” 她微微欠身,“多谢师尊,弟子告辞。” 说完,她见宵明继续将注意力放在书卷上,便退出了竹林。对于宵明,江雪是发自内心的敬佩和尊敬她的,这大多都是因为原主的影响。 在原著中,江写虽然天资不错,也因此成为宵明座下最小的弟子。可她却因为性情缘故,少与同门的师兄师姐来往,甚至会欺软怕硬。不过对师尊,她是绝对的毕恭毕敬,不敢有半分懈怠,甚至是说有些惧怕。 特立独行有了,可除此之外毫无特点。这一下子就把人设从主角跌落成了炮灰工具人,要狂拽酷霸炫,就不能看菜下碟。无机缘气运,天资一般,爹不疼娘不爱,欺软怕硬。所有要素都叠加满了,她不炮灰谁炮灰。 从绿竹林出来后,江雪快步回了住处,为了摆脱自己这苦命的结局,必定要先把这些叠的炮灰buff先一个个撤走。按照现在的剧情和时间线来看,男主还没正式踏入金手指之路,她自己还没收到男主扔来的一封休书,一切还为时不晚。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第 4 章 《求仙问道》这本书也并非一无是处,最起码也有吸引她的部分。她因为祖父留下的书的缘故,对这些道法颇为了解,而原书中的一个看点就是等级划分与寻常修仙文不同。 它以天地万物五行金木水火土来划分境界,初始为震金境界,金即为煅体,将全身骨骼全部打碎重组,创造全新躯体脱胎换骨,是踏入修行界最重要的第一步。 震金过后,便是巽木之境,巽为风,掌握便可踏空而疾,御剑而行。 巽木之上为秋水境,水为万物生长根本,生生不息,若非受到致命伤害,修炼者不会轻易丧命,且拥有更强自我修复能力。 离火境界更为强悍,火燃烧万物,是修炼者最重要划分点,只要踏入离火境实力提升几个档次,寿命也来到了五百年的节点。 接下来便是地坤境,突破后中和了离火强悍之力,寿命更是来到了千年节点,也是大多数人这辈子都无法触及的高度。 掌握五行之力后,便是通乾境,通乾坤,天地之间无所不能,而迄今为止,突破至通乾境的强者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而在通乾之上,传闻会飞升仙界,只不过迄今为止还从未有人成功过。 目前江写的修为在震金圆满境,对寻常人而言,她这样的修为境界只能说中等偏上,虽然不是天骄之子,但也是大家族中的中上游,只是上游一点点罢了。 可这点天资,放到看过原书的她面前来看,无疑是炮灰的最大buff。就像生前上学读书时,人们会记得倒数第一名,也会记得正数第一名的学霸,可没人会记得排名中间偏上偏下的人。 除非这个人是她自己。 而江写现在就是如此局面,若不让自己摆脱层层叠加的buff,等几年之后,自己炮灰的命运就会如期而至。而且目前为止还不确定,自己那倒霉体质有没有跟着魂穿到这副身躯上。 最气人的就是,男主在获得机缘后,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突破到了巽木境。而她这个可怜炮灰连戏份都没有,出场也就是巽木境中期罢了。普通到扔到人群里都找不出的程度,而那时男主已经踏入了秋水境。 简直如同脚底抹了油一般飞速往上飙,拦都拦不住。 江写坐在窗边,望着那落在枝桠上的鸟雀。按照现在她的路数,不做点什么改变剧情,就得等着五六个月之后才能踏入巽木境了。浪费时间不说,也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改变。更别提再有一个月,男主的休书就会甩到江家,她得在这之前自己把男主给休了。 其实说是休书,她们并没成亲,也算不上休妻一说。可男主被江月明和江家之举伤了自尊,便就得从她身上找回场子,于是有了未成婚就写休书戏码。 这也是让她成为族中笑柄最重要的一环。 “有了!” 她突然站起身来,想起再有一个月,男主就会遇到机缘。这次主要就是因为男主遭受接二连三的打击,因此一蹶不振,迎着暴雨前行的过程中,不幸坠落山崖。 而崖底有一棵终日不见天日的广寒树,男主坠落时被阴木贯穿腹部,血木相融,因祸得福。不仅因此洗髓伐经,脱离了无法修炼的命运,还获得了与广寒树共通的特性。木枝叶根茎茂密繁殖迅速,吸收灵力的速度也是寻常修炼者无法比拟。与其拥有共通性,就等于间接拥有了广寒树吸收灵力的速度。这也是为何男主会在一个月之内就突破到巽木境界的原因。 广寒树,也是男主前期提升实力最重要的手段。 江写心中暗喜,就算她炮灰又如何?这世界上只有她才知晓原书内容,现在的她比男主还有优势,只要找到那棵广寒树,抢了男主的机缘,她就能离炮灰的命运更远一步! 这二百块花的真值啊! 不过冒出这个念头后,她又陷入了沉思。那广寒树就长在崖底,她若是占了男主的机缘,提前把树据为己有也无济于事。毕竟男主一个月后坠崖是无法改变的剧情命运,而只要男主坠崖,他就一定会与广寒树相遇。 除非斩断了男主遇到机缘的可能性,否则她没有一点把握可以保证,广寒树不会因为主角光环易主,而她也没有能抗衡主角光环的信心。 她也不想从男主身上下手,让他不要去坠崖。根本原因出现在广寒树上,只要那棵树还在崖第一天,她就得时时刻刻防着男主与其相遇。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树也一块带走。 原书里,男主也做了同样的决定,既然与树有了共通性,那么树与人之间的各种问题都会反馈到对方身上。男主知道有这样的隐患存在,便用储物戒指将树移植走带在身边。 剧情中男主因为广寒树的共通性吃了些苦头,还经历了一场大战。这才打算把树连根带走,可这种品级的宝树,不是轻易就能带走的。那可以储存活物的储物戒指价值不菲,男主得到它也是在半年之后,花了很多钱才在拍卖会上得到。 而这对江写来说,要在一个月之内得到储物戒指,并且带走广寒树,这简直难于上青天。 不过这个时候,她想到了宵明。自己这师尊可是三生门的宗主,储存活物的戒指在她眼里也不是稀罕物,但问题就是,她自己能厚着脸皮说出口,却不太可能成功。 可凡事总得一试,不能没做就打退堂鼓了。 说干就干,江写起身便往外走,从屋里出来,便是藏铃村中街,这藏铃村虽不大,但也有几百户人家。中街道路两侧商铺繁多,自然行人也来来往往。 “哎,是三生门的仙师…” “这人面生啊,新来的?” “小点声,三天前那个被抬回来的脏仙师,据说不行了…” “那这人一定是来顶替脏仙师的了…” 像江写这种身穿晴蓝圆领袍的人,村民一眼便能认出是三生门的弟子。要说宵明她们一行人也下山有小半个月了,大多数弟子和村民都有些熟识,当然让这些村民记忆犹新的还是几年不洗澡的江写,以此有了个非常亲切的称呼“脏仙师” 脏到雌雄莫辨。 她这一下子洗干净了,露出脸之后,反而都不认识她了,还以为是三生门又新派了弟子下山。 对此江写全当没听见算了。 “诶!快看,仙师们回来了!” 江写也闻声看去,此时村口一行人正往村子里走来,仔细去看,队伍后的几个人似乎还抬着什么东西。 等走进了之后,江写这才看清,那时两头看上去类似羚羊的生物,只不过与她记忆中的羚羊也不大相同,有着赤红色长鬣毛,身形与角更修长,体积更大,和马差不多。 “今晚的伙食,虽然不多,大家都可以一起来吃点。” 为首的人是位年轻男子,江写认得他,她们此次下山一共派出八人,除了师尊宵明,这人便是大师姐卫芷溪之下掌管剩余六人的小领头陈晃。 “感谢陈仙师!” “仙师们真是活仙师啊!” 这藏铃村虽然有几百户人家,可仍然有很多户人家吃不起饭,因而每次回来,都会带上几头野兽。 陈晃又转身拍了拍后面的人,“待会儿把这葱聋卸了,给我留条最好的后腿。” “知道了,给卫师姐留,你小子真是会拍马屁!” 被道出心中所想,陈晃还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张子辰和其中一人抬着葱聋往村里走,继而便瞧见了同样身穿长袍的江写。当他看到江写的瞬间,眼神不由一亮,也不管身上还抬着一头马大的葱聋,人便凑了上去。 “姑娘是新来的?在下张子辰,怎么没在门派见过……” “哎!你在这儿呢,让我好找!” 张子辰话还未说完,远处谷筝看到江写,也跑过来拍了拍肩膀,“我们待会儿去紫月楼吃一顿啊,庆祝你死而复生,我请客!诶?” “张子辰,你们哪儿弄来这么两头葱聋啊!”谷筝话音刚落就又注意到了张子辰,和他肩上扛的葱聋,“用来烤一定很好吃...清蒸也不错......” “江写,咱下次再庆祝行不行?” “葱聋是?”江写对请不请客没什么兴趣,不过她站着儿半天了听这几个人叫这头羊为“葱聋”,如此说来,原书中也掺杂了山海经里的异兽在其中。 她依稀记得,葱聋,其状如羊而赤鬣。同样的名称,与书中描写也别无二致。 谷筝面色古怪地看着她,“葱聋就是葱聋啊,你忘啦,那晚上可一定得多吃点,这几天躺的都瘦了。” “等等!” 一个声音忽然打断这二人,张子辰放下身上的葱聋,因为一边突然卸力,身后的那人可遭了殃,差点没站稳摔倒。 “张子辰,你爷爷的!” 张子辰可没功夫管身后的人骂骂咧咧,走到江写面前,看看谷筝又看看江写,来回看了几轮,酝酿了半天才开口问,“你管她叫什么?” “江写啊,”谷筝不以为然,“你什么意思?” “江写?!”张子辰只觉得自己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这是江写?要他跟那个脏如黑炭臭气熏天的江写画等号? “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是江写!”他赶紧摇头。 “怎么不能,我们江写本来就是美人啊!”谷筝这话说得倒是底气十足,好像之前看见江写洗完澡之后嘴里能塞鸡蛋的不是她似的。 江写对这些人没什么感觉,毕竟之前她也与他们没什么交集,但总的来说因为那副脏兮兮的模样,别人对她的感觉也好不到哪儿去。所以面对张子辰的惊讶,她也没说半句话。 “真是变了天了…” 最后在张子辰的一句感叹中,他又抬起葱聋一脸见鬼地离开。 二人往住处走去,江写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问:“谷筝,我这衣服是跟谁借的啊?” “师尊给我的,他们都不愿意借你穿,我就身上这一件换洗的,也快跟你差不多了…”说到这儿,谷筝停顿了一下,看了看江写的脸色,“抱歉啊,我没有别的意思。” “没事。”江写不在意地挥挥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第 5 章 跟谷筝说了会儿话,那葱聋也烤好了,江写瞧着远处陈晃手里拿着一条烤好的腿肉,当即迎了上去。 “这是送去给师尊的?” 陈晃警惕地看着江写,张了张口,还未说话,就被对方一把夺去了腿肉。 “陈师兄辛苦整日,这点小事就让师妹来做吧。” 她先发制人,说着便风风火火离去,只留下陈晃和众人站在原地发愣。而陈晃更是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再去找江写,已经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这人脑子被撞坏了?”他摸了摸头发,纳闷地嘀咕了一声。 带着腿肉一路来到竹林,江写有些紧张地拍了拍衣衫。这时才顾虑起,她知道借花献佛,但是这一根大腿肉,是不是不太雅观?还没进去,她就看到仍旧坐在那竹林中的身影,深呼吸一口,还是踏步走了进去。 “师尊,这是师兄他们外出猎的葱茏腿肉,弟子拿来给您尝尝。” 宵明闻声,未曾抬眼,语气淡漠:“为师早已辟谷。” 这下江写傻眼了,她就是记着原著中宵明因为男主的缘故重新接受尘世之事,并颇为喜欢这点才想着借花献佛这一计。她光想着后期宵明如何,却忘了她如今可是还在辟谷之中。 而她又不是男主,就算拿着山珍海味,她宵明也不为所动啊。 “......” “您就尝尝吧,我特意向师兄他们讨来的。”没办法,事已至此,她只能硬着头皮上了,真诚中带着些许恳求,并且使出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道德绑架的招数来。 “若不是师尊,弟子现在还被邪祟困扰,只是想想尽我所能孝敬师尊。” “.......” 宵明终于有所反应了,她垂下拿着书卷的手,抬眼瞧着江写,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你既唤我一声师尊,这些都是该做的。” 江写眼巴巴看着宵明,嘟囔着嗓音:“可弟子无以为报,只能如此...” 说完这句话,她见宵明一瞬间的迟疑,便当机立断,把腿肉放在石桌上,拿起一早备好的器具给宵明切腿肉。 见状,宵明似乎也没再打算阻止江写,等她处理好腿肉后,拿起摆在手边的银筷,夹了一块放入口中。 “怎么样?” 宵明真的吃了这点是江写完全没想过的,她一推二就之举也是硬着头皮,结果看到宵明真的动了筷子,心里多少也松了口气。 “尚可。” 仅尝了一口,宵明便放下了银筷,她目光落在江写脸上,双目清透,笔直地瞧着她。当下便叫江写有种全身被看光了的感觉,浑身不自在。 “你有何事,说吧。” 被看出心中所想,江写有点不好意思,她虽然想过会被宵明看穿,但还是难免红了红脸。 “...我想向师尊借可以储存活物的储物戒指。” 最终,她还是没能开口讨要,改成了借。 话音落下,宵明摸了摸自己食指上的戒指,接着,凭空出现在手上一枚琥珀色的戒指,她将其放在桌上,点了点:“若要使用,需得滴血认主。” 滴血认主?江写这才想起来,这东西可借不得,只要用就得认主,而认主过后除非被抹了神识,否则别人无法使用。 “那...” “无碍,你收着便是。”看出她心中所想,宵明抬手示意她无需多言,而后又像是安抚她似的,补充道:“这腿肉,为师很喜欢。” “师尊喜欢就好!”她虽带着目的而来,可听宵明如此言说,也颇为满足。 “等等。” 就在她要转身离开时,宵明又喊住了她。 “前些天遭遇邪祟,是在何处?” 听她这么问,江写回忆了一下:“大约在西郊附近。” 正当她想询问宵明问这些的用意,只见对方拿起书卷,她也不好再继续叨扰,默默离开了竹林。 回去的路上,江写看着自己中指上戴着的琥珀色戒指,心里若有所思。这东西价值不菲,可只是自己开口,宵明便给她了。如此说来原著中宵明对待弟子也是这般,只要不过分,几乎都是有求必应,修炼资源更是从未缺过任何一个人。 她摸了摸戒指,心里暗暗发誓,确保自己脱离炮灰命运后,尽可能让宵明不与男主相遇。毕竟这剧情中,宵明与男主因劫难相识,宵明在此之前一直将所有心思放在修仙正道和三生门宗主的职责当中,从未动过凡心。 但在短暂脱离仙道,脱离三生门宗主的身份后,遇到了男主这样一个命定之人,命运和剧情将他们这两个本该此生毫无交集的人捆绑在一起。生离死别,救命之恩,共处一室。孤男寡女,再加上天意从中制造机会,没发点什么事也不合情理。 江写也知道那时宵明时为何会对男主另眼相看的原因,一个懂理解又一身正气的热血青年,天赋极强又肯努力修炼,不屈不挠,坚韧不拔,更是多次在她受伤无法施展实力之际救她于危难之中。 这对宵明这样一个从来没有依靠过别人的人来说,的确是个特殊的存在。 只不过发乎情,止于礼。后期她得知男主有不止她一个心上人,并且还有许多女子有染。便自己硬生生斩断了这根情丝,也成了书中唯一拒绝了男主的人。 尽管有救命之恩,但她内心认为这不该是她要因此以身相许的理由。 她宵明,不是个需要以身相许去报答别人救命之恩的女子。 当是江写看到宵明毅然决然离开男主的剧情时,曾经一度怀疑是不是作者换人了。宵明这个角色塑造得立体鲜明,而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一句话在宵明身上也体现得淋漓尽致。 江写也不由得为其赞叹。 从竹林里出来后,她就被谷筝拉到院子里吃饭,三生门的弟子都住在一间客栈里,此时院子里已经开始飘出香味,也有不少客人和村民们凑过来,想要尝尝这葱聋的美味。 “江写,这真的特别好吃,待会儿我给你抢块最好吃的肉。”谷筝戳戳江写,又把人往前拉了拉。 葱聋架在火上烤制,飘出来的香味倒是有烤全羊的味道,只不过这香气中还夹杂了些榛果香。 闻着味道,江写的肚子也不由自主地叫唤起来。 她前世脾胃虚弱,大多数时候都没有食欲,更别提像现在这样面对食物有很强烈想要去吃进肚子里的欲望。 谷筝一看也是个能吃的主,还没等江写上去,她就已经领了两份过来。 “快看快看,我可是抢到了最好吃的前腿肉。” 她边说,边看江写眼睛都直了,也不废话了,把最多的那盘递给江写。 “多谢。” 江写拿起筷子就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肉,顿时满足的笑容都出来了,这葱聋肉真的与羊肉差不多,可却比她所吃过的羊都嫩。放进口中一咬汁水便溢入口中,没有任何膻味儿,难怪谷筝说这是人间美味。 周边来凑热闹的村民不少,两个架子前围了密密麻麻的人,也亏谷筝能抢两份前腿肉回来,东西就那么多,估计也有不少吃不上的人。 江写同时也注意到了不远处的石墙后站着一个小男孩,大概也就是十几岁的模样,身上穿着同她醒来时那般的旧蓑衣,脚上的鞋破都有破洞,身形瘦小单薄,显然是常年的营养不良。 江写看了看自己碗里的肉,还有不少,于是便起身走了过去,“拿去吃。” 她将自己的碗递过去,男孩先是惊诧地看着她,随后看了看四周,接着意识到是在与他讲话,他看着碗里的肉,咽了咽口水,最后还是强忍着摇了摇头。 “我吃不了…” 江写又把碗往前伸了伸,“可以拿回家给你家人吃。” “不…”谁料男孩又摇了摇头,但手却去拿碗,可在碰到碗的之后,手却穿了过去,他又抬头朝着江写无奈一笑,“是我拿不到。” 江写怔住了,心道这光天化日之下怎么鬼魂还能出来溜达了?但转念一想不对,她将灵力运转到眼睛上,发现这男孩儿身上飘着黑烟,身上已经形成怨气,这分明是一冤魂! “江写你跟谁说话呢,”谷筝从远处走来,也发现面前的男孩儿冤魂,立马拔出佩剑挡在江写身前,“你没事干跟冤魂说什么话,忘了自己因为什么差点死了?” 修行之人自带猎鬼之气,这佩剑中的剑气更是令鬼怪惧怕,这也是为什么这男孩冤魂会躲在石墙后面不敢出来。 谷筝这一拔剑,那男孩如同水见了火,眼里布满恐惧,连连往后躲闪。江写也下意识躲到谷筝身后,心中暗道完了,这倒霉体质还是跟来了。怎么别人碰不上,偏让她给碰上了。 不过话虽如此,她还是下意识喊了一声:“等等谷筝。” “等什么等啊,这可是冤魂,都化出戾气了!再过段时间就成了那邪魂!”谷筝一把人拨开,神情肃然,“先让我把它收了,然后再交给师尊处置。” “我是想说,你没发现他还有神志吗?”江写探出半个脑袋来,上下打量着冤魂,意识清醒,好像没什么危险性。 一般来说,冤魂身周出现戾气便难以控制,冤魂也会因此变为邪魂,而这小男孩身上虽然有不少戾气,但还是能看出在压制状态,他自己也不想变为邪魂。 “仙长!仙长姐姐!”见状,男孩立马走到江写身边跪在地上,语气恳求,“求您帮我!” 好家伙,这青天白日的,怎么说跪就跪了。江写双手负于身后,见这鬼跪下手指头慌乱晃了下。 “你能不能起来说话…” “不!仙长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谷筝这下急眼了,“我告诉你啊,你别用下跪威胁我们!我们不仅不帮你,还要把你收了交给山上的和尚,让你听他们念三天三夜的经书!” 男孩儿被这么一吓,怕的都快哭出来了,“仙长,我只是不放心我姐姐…” “你姐姐?”江写皱眉,反问道:“你家只有你和你姐姐?” 男孩儿抹了两把眼泪,“我父母死得早,从小和姐姐相依为命,可我死了,就剩她一人……” 闻言,江写难免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悲伤之情涌上心头,她叹了口气,“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儿?” “我叫王豆,姐姐王青,家住东起第二条巷子,西数第三家,门口挂草灯笼的就是…” “可就算你去见你姐姐,她也看不到你啊。”听了王豆的身世,谷筝说话的语气也好了几分,“你可是魂魄,只有我们才能看见你。” “没关系,我就想再看看她…”说着说着,王豆又哭着擦了两把眼泪,“我姐姐耳朵听不见了,我很担心她。” “门口有门神守着,我根本进不去,求求二位仙长......” 闻言,江写与谷筝互看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犹豫,前者双手环在身前,“去不去?” “……” 谷筝不想搞这些麻烦事,费心费力有什么用,她又不是信佛的和尚去求功德。 “行吧,去就去,你说你鬼门关走一遭怎么性子也变了,这种闲事也管,真是吃饱了撑的……” 江写现在还没完全习惯这些法术与剑法。万一再遇见什么阴邪,这次就真的死透了。带上谷筝,怎么说也有生命保障。 “谢谢仙长!谢谢仙长!” 人死魂归大地,去往阴间,进行下一世轮回。强行停留只会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同理,活人进了阴间,阳气难存,耗干了便永化为阴。而有些人死后,因为死前还有心愿未了,执念令其魂魄凝聚,留于世间。灵魂最终归宿便是轮回投胎,违反常理规定,留于世间过久,便会形成戾气阴气,成为阴邪之物,便是邪祟 邪祟夜出昼藏,鬼魅之身,滥杀无辜,取人阳气,害人性命。 所为,阳中有阴,阴中有阳,阴阳相生相成,却也相克相斥,为的便是牵制与约束。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第 6 章 夜色已晚,江写与王豆定好隔天卯时在村口见面,这客栈里住了三生门的数名弟子,若被人发现王豆鬼魂,定要被收走。 谷筝看着王豆离去的背影,瞅了江写一眼,“你说你非要管闲事干什么。” 江写把碗里最后一块肉吃完,边嚼边说,“…什么叫闲事,我们下山不就是为了来帮助这藏铃村的人。”她也并非多管闲事,按理说她应该明哲保身才对,不过心里盘算了一下。如今她身边最能巴结的人就是宵明,而其修为在之后剧情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宵明又是个嫉恶如仇的正派人士,如果她送迷途冤魂回家超度的善举被宵明知晓的话,一定能刷好感度。 毕竟原主江写可是个连自己师尊见了都绕道走的人,跟宵明之间的关系也并不亲近,除了师徒关系,可以说是毫不相干。 如此,既做了善举,又能叫宵明对自己的印象有所改观,何乐而不为呢。 “天嘞,这像是你说出来的话?”谷筝用那副看鬼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江写,“你以前可最会偷懒,谁跟你说话都不搭理,这鬼门关走了一遭,开窍了?” “谁不惜命?”江写瞥向她,“死过一次,意识到生命的真谛,不行吗?” 谷筝忙点头,“行行行,当然行了。” 谷筝和江写入门时间很相近,她家是有名的商贾,头上有三位兄长。谷筝又是最受宠的小女儿,所以向来依着她的性子。就算来三生门拜师学艺,也毫无顾忌。 因为是差不多时间入的三生门,她对江写印象很深刻。当然她的打扮估计这三生门没有人会不知晓江写这个人,常年不洗澡,甚至有的人连她是男女都分不清。 她喜好与人交往,这宗门里大多数人她都能说上几句话。可唯独这江写,是油盐不进刀枪不入。谷筝对她好奇得很。也无数次想过那脏兮兮的人如果洗干净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她以为这个答案可能永远都没办法知道,但没想到因为下山的一次并肩作战,解了她心中好奇已久的事情。 “说到底,若不是与师尊一同下山,我才不乐意来这鬼地方。”谷筝说起来这事就没精神,又抱怨道:“你说师尊她贵为尊主,为何还要跟咱们一同下山,找胥师姑柳师叔不是更方便?次次都要跟着,我连偷懒的机会都没有。” 江写回道:“那更说明师尊对咱们上心不是吗。” 谷筝瞪大眼睛,撇撇嘴:“上心?要真上心的话,就多教咱们一些秘法习练,也不至于咱们亲传弟子各个叫人看不起吧。” “哎,你看那。” 她话音刚落,便注意到从后厨出来的陈晃,手里还拿着个饭盒,不知要到什么地方去 江写还没跟上她思绪跳脱,顺着目光看去,“…怎么了?” 谷筝冷哼道:“你看这陈晃,三天两头往西院跑。” 江写好奇,“去西院做什么?” 谷筝睁大双眼,“当然是为了卫师姐啊,整日献殷勤,不过可惜,卫师姐不吃他那一套。” 卫师姐?她心里琢磨着,原书中的确有个师姐,名叫卫芷溪。在三生门中是宵明座下大弟子的设定,剧情中有不错的占比,不过这些男主后宫中一员的角色,基本都被宵明抢去了风头和人气,所以卫芷溪这个角色也没出场多久就销声匿迹了。 “那心思,可是人尽皆知,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喜欢卫师姐一样,不过没戏,”谷筝边说嘴角向下撇了撇,“这陈晃长得太粗犷,哪儿能配得上卫师姐?人家是神仙眷侣,郎才女貌,师姐那可是比男子都要强大的人,论样貌论实力,这陈晃哪儿来的自信?” 难得听这好说话又脾气好的交际花言辞犀利地评判一个人,江写有些好奇:“我怎么感觉你对他敌意很大。” 因为家中从商,与人和善几个字是谷筝记在心头的话。自幼养成的习惯就是与任何人都打好交道。就拿她主动想要了解江写就不难看出,她对人都是一视同仁,毕竟那时候的江写,她自己都受不了。 “没有啊,”谷筝不以为然地耸耸肩,“你不觉得美的事物就应该拥有更好的归宿?像卫师姐那么完美的人,陈晃居然想觊觎,真是让人想想就要吐了,哕…” “.......” 虽然但是,江写觉得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正如丁白仁与江月明退婚一事,于丁白仁的角度来看,是江家与江月明看不自己。尊严被践踏,自然怒火中烧,觉得江家言而无信,小看于他,好像受尽了屈辱。可于江月明来说,自幼天赋异禀,在仙道之路上有着无限潜能,自然不可能将心思放在一个还未踏入正轨的丁白仁身上。俗话说山鸡哪儿能配凤凰,没踏入仙道之路的丁白仁便是山鸡,这江月明自然就是凤凰了。 在江写看来,丁白仁没理由,也更应当认清自己。说白了他也是众多自私男人其中之一罢了,要想自己无法修炼,却还想妄着将一个天赋异禀的女子以婚约捆绑在身侧,成为夫妻。这本就是一件不对等且自私的事,他若不想尊严被践踏,就该知晓此事时主动提出解除婚约。而后该去努力也好,修行也好,都足以见证人品。 可这本就是撰写好的人设剧情,他又如何会心甘情愿取消婚约? 回屋之后,江写忽然想起来宵明给了她一张符纸,还没来得及按照她说的贴身放置,这会儿想起来了,才从袖口里拿了出来。 黄纸红字,她前世也没画过这些符纸,毕竟不是专业自己也是看看玩玩。再加上当时年岁还小,有些东西都是走马观花地看了,并不能真正理解,所以看到这种真正的符纸多少有点好奇。 拿在手里又放在灯边看了半天,江写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想着宵明当时让她把符纸折叠贴身放置,便如此照做了。 倒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江写站着感应了一会儿便收起心思。她心里琢磨着什么,站在屋中央摩拳擦掌准备了半天,毕竟前世她没事干在家大多数时候不是研究祖父那些老古董,就是上网看剧看综艺。要不是算出自己活不过二十,她现在也肯定会体验体验天桥摆摊的感觉。 她记得很清楚,祖父留下来的几本书籍当中,有一本关于道法的咒术大全。毕竟是二十一世纪少女,算命她或许会信,但这道法就有点胡扯,可哪个年轻人没有中二的时候? 曾经她也有照着书中读过几句,什么都没发生,但现在到了这样一个世界,那这口诀也说不定能成真。 抱着这样的想法,江写心中激动不已,长舒一口气,心里默念着那因阵法唤醒的咒语,手中掐诀,酝酿了半天才好意思缓缓念道。 “引雷使者,电光发兴,风起巽户,罡布箕星,三台辅我,飞雷震惊,风伯雨师,极降黑云!” 她最后一个“云”字刚落下,头部霎时好似寺庙里梵钟被狠狠撞击一般,顿时天旋地转起来,嘴唇煞白,胃里翻滚,没忍住吐了一地。 呕吐物从口鼻涌出,头好似开裂般撕扯地生疼。这种感觉让她生不如死,头痛欲裂,人也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就在江写昏倒不出半刻,原本平静的夜空忽然间乌云密布,电闪雷鸣,顷刻间降起倾盆大雨。 谷筝刚清洗完身子准备回屋,结果被雨给当头淋了一通,她边顶着盆边往屋里跑,“邪了门了!大冬天的下雨了?” 山上竹林处,宵明立于窗前双手负与身后,望着天空中滚滚黑云,面色凝重,手中的书都不禁攥紧了几分。 等江写再醒来,浑身酸痛,从昨天晚上晕倒之后,她就在地上趴着睡了一晚。她揉着脑袋从地上爬起来,看向窗边,发现天已经蒙蒙亮了。想起和王豆的约定,她赶紧起身收拾了一下身上的杂物,揉着鬓角就往院子里走。 她刚出门没走两步突然脚下一滑差些摔倒,幸好身体下意识反应扶住了柱子,再看院子里,此时一摊一摊的不知道结了多少块冰。 江写一脸茫然的用鞋底在冰上蹭了几下,正好谷筝也从房里出来,便下意识问道:“昨天你们泼水玩了?” “谁大冬天玩水啊。”谷筝哈欠还没打完就气鼓鼓地拍了拍柱子,“说起这个就来气!昨天我刚洗完澡出来,邪门似的天上就下大雨了,这可是冬天啊!” 说着她看向江写,“诶?那么大的雨你没听见啊?” 江写嘴角抽搐了两下,干笑了几声,“我睡得沉,没听见。” 谷筝撇撇嘴道:“那你睡得可真够死的,你是不知道,那雷声就跟在耳边震一样,雨大的拿盆浇似的!” 江写:“……” 她没回话,两人边说边往村口走去。江写一路上都若有所思的,根据谷筝这么说的话,昨天晚上是下雨了?先不说如果是夏天可能是巧合,问题现在十二月份正处冬天,怎么也不可能这么巧合就下雨了,而且她昨天念的咒的确是求雨咒。 难道真的管用? 她想起自己脑袋里的咒法,虽然谈不上多,但最起码十个八个是有的,如果各个都能用,那岂不是直接弯道超车? 不过这份欣喜没持续多久,她就收了这份心,毕竟昨天一个求雨咒就已经让她直接昏死过去,难保念下一个会不会直接死过去? 她现在道行太浅,还是最好不尝试为妙。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第 7 章 按照王豆的指引的路线,二人找到王家,墙头上的土块脱落,参差不齐,大门年久失修,木材原本的颜色被风蚀成灰白色,正中央一左一右贴着两张红色门神。 她看向头顶上挂着的草灯笼,“应该是这家了。” “是的仙长…”此时太阳还未出来,但王豆的灵魂似乎已经感觉到门神压制,往江写身后藏了藏。 谷筝双手一手叉腰一手扶着佩剑,“这么早,有点唐突吧?” 江写目光望向她,“来都来了,先敲门再说吧。” “好吧,我叩门,弄完了咱赶紧回去。”谷筝显然不大乐意管这闲事,可奈何江写要前往,于情于理都得给这个面子。 两人站在门外,不出片刻,便听到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很轻快,不一会儿从门缝里看到一个人影走了过来,将门闩拔下,大门缓缓打开,一名少女从探出半个身子,困惑地看着二人。 “我们是…” 江写刚开口,却想起来这王青双耳失聪,转而她眉头微蹙,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人。 “你姐姐识字吗?”谷筝摸出一张白纸,便问身后的王豆。 “我姐姐识字。”王豆看到王青便往前站了站,看得出他很想走到姐姐身边,但因为大门还未完全打开,门神依旧有震慑作用。 只不过还没等谷筝去写,王青便将门展开,点用眼神示意她们进去。 “就这么放我们进来了?” 往里走时,谷筝神秘兮兮地凑到江写耳边嘟囔了一句。 江写摸着下巴,看着王青背影沉思片刻,“或许是这金丝蓝袍?” “哦对!”谷筝双手合十,“咱们可是三生门弟子,这藏铃村谁还不识金丝蓝袍。” 王豆的家很干净,院子里一片落叶都没有,屋子里虽然因为年份缘故有些老旧,但屋子里也是一尘不染,东西摆放规整,里屋正中央还供着二老的灵台。 招待二人坐下,王青拿出茶壶倒了两杯茶给她们,接着便站在一旁,双目一眨一眨地看着她们。那双眸子中透出的意思像是在向她们询问似的。 “姐!我好想你!”王豆从进了屋子就围在王青身边,伸手抽泣着想去碰她,但碰到的只是空气,“姐……” 江写和谷筝虽知道王豆的存在,但也只能装作没看到。从进屋开始,江写得目光便落在王青身上,她自始就没说过一句话,双耳又失聪,这让交流都成了问题。 仔细一看,这王青生得貌美,秀丽之极,虽生在贫苦人家,却肌肤胜雪异常白嫩。虽交流成碍,可那一双眼却像极了牙牙学语的幼童,灵动黝黑,仿佛会说话似的。 “别哭了!吵死了!” 在王豆哭哭啼啼不知道多久之后,谷筝忍不住了,杯子往桌上一放,拿出纸和笔写了几个字。 【扶贫助人,改日再来】 王青看着纸上的字迹,舒展笑颜,点了点头,她用眼神示意谷筝,似乎是想要用那根笔。 谷筝对上王青满带笑意的视线,手微微一顿,把笔递了过去。 片刻过后,纸上多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字迹。 “多谢仙长” 江写见这王青生活不便,无论是衣裳还是家中物品都十分破旧,她想了想,本想留点银币,结果却被谷筝先一步。她嘴上叨叨着不耐烦,却仍旧摸出几枚银币来放到桌上, 虽然不多,但也够寻常人家用上两个月。江写也跟着送上几枚银币,她虽比不得谷筝富裕,可看到这些穷苦可怜人,总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看到桌上数枚银币,王青先是停顿,随即俯身致谢,她目光落在江写身上停留了片刻,忽而神色一变,走到江写身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你…干什么?” 江写被这突如其来的靠近吓到,只不过还没等她再说什么,王青便转身回里屋,过了一会儿,拿着个竹筐小跑了出来。 她用眼神示意江写里面的东西,接着往她怀里塞,“嗯嗯……” 篮子里装的是满满一筐子的烧饼,江写愣了愣,下意识想推脱,但看到王青那真诚的眼神时,还是收下了,“多谢姑...” 她话还未说完,与谷筝二人听到院外传来的锣鼓声皆是一怔。四目相对之际,那喧闹声逐渐逼近。 “今日有人娶亲?”谷筝下意识嘟囔了一声,随即意识到什么,有些纳闷地看了江写一眼。 江写朝着院内方向望去,从那虚掩着的门缝处可以看到一抹抹大红映入眼帘。锣鼓喧嚣,唢呐吹奏者喜乐,直至王家院门外,一声锣鼓喧天。 “落轿!” 随着高喊声落下,院门被人一把推开。紧接着走进四五个人,为首的是个身穿大红喜袍的年轻男子,此人相貌英俊,气质儒雅,在看到江写与谷筝二人时,四下瞧了瞧,待目光落在王青身上时,这才露出笑意来。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王青面前,“青青,为夫来晚了。” 两人面面相觑,且不说娶亲与否,哪里有新娘不穿喜服便要嫁人的?而且看这状况,此人身后带着三四个膀大腰圆的壮汉,各个凶神恶煞,哪里有娶亲的模样。江写便下意识将王青挡在身后。 见此状,钱青云身侧的媒婆走上前来劝说:“王家姑娘,如今你孤身一人,钱公子八抬大轿迎你过门,这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大福气!”说着,那媒婆似乎意识到什么,笑着拍了下脑门儿,“瞧我这记性!王家姑娘双耳失聪,我怎就给忘了?” “二位仙长见笑了,我这老太婆也是老了,不中用了啊!” 媒婆喜笑颜开,上前扯了扯王青衣袖,“走啊,王家姑娘!”在她看来,这父母双亡,孤身一人又患失聪的王青能嫁去钱家当媳妇。无疑是祖上烧了高香,做梦都要乐醒的美事。 可这王青几个月前从深山中归来,不仅人聋了,这连带着话也不会说,终日里显得还有些痴痴傻傻。 她曾来过王家几次下聘礼,可每每面对王青,这人总是什么都听不明白,也看不明白的模样。 索性就干脆叫钱家来拉人算了。 王青被媒婆生拉硬拽,似乎她也意识到如今是何情形。神情焦急不安。 “放开我姐!” 只听身侧一声尖啸,江写在王豆将要冲来之际,将那媒婆的手死死捏住。此时她已然有几分愠怒,“依我所见,她似乎并不愿,你们这是要强取豪夺了么?” 那媒婆心中似乎并无“强娶”的意识,她只想嫁入钱家,是这村子中无数妙龄女子向往之事。王青不过有几分姿色在身上,能叫钱青云八抬大轿娶过门,已是闻所未闻。怎会不愿呢? 可见着媒婆心中所想,众人心知肚明。谷筝虽未上前阻拦,可手已放在剑鞘上,忍不住冷笑一声:“没想到这小小村落,竟出来个土皇帝,光天化日强抢民女!” 这话说出口,连那能言巧辨的媒婆也不敢出声了。这时,身穿大红喜袍的钱青云拱手相道:“二位是三生门仙长吧,久仰大名。在下姓钱名青云,不知仙长们来青青家有何要事?” “听闻王姑娘独自生活,身体不便,宵尊主特意遣我们来亲自拜访。”江写刻意把宵明搬了出来,果不其然,在听到“宵尊主”三字以后,众人面色纷纷一变,十分忌惮畏惧。 说话时,她注意到王青身后王豆的鬼魂在直直的注视着钱青云,眼中带着愤怒怨恨,她将灵力渡至双目,王豆身上的戾气更重了几分。 钱青云看到桌上的几枚银币,伸手拿在手里看了看,“青青并非孤身一人,她马上要与我结为夫妻。还是不劳烦仙长们忧心。”说着,他将银币递到江写面前,目光直视着她,面带微笑,“不过看样子今日,二位是不会让我迎娶青青了。” 三生门下山为村民祛除妖邪,对藏羚村的人来言,这三生门便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仙家之地。而门中弟子,各个也都是人中龙凤,与他们这群凡夫俗子不同。 可偏偏有看不清形势的莽夫在其中。连钱青云都未曾发话,那身后领头的壮汉为赚取赏钱强冒头,大步上前便要去抓江写。 “给我让开!” 在他们这些人眼里,管他什么猫人狗人,如今他眼前站着的才是能给他赏钱的仙人。 江写眉头一凝,面对那轿夫探过来的手,几乎是下意识反应抓住那人手腕,稍稍一用力,便听“喀嚓”一声,好似什么东西碎了一般。 “啊!!”骨裂之痛钻心难忍,轿夫惨叫出声,立刻双膝一弯,半跪在地上,神情痛苦。 这一切事发突然,待众人察觉之时,纷纷看着江写惊恐向后退去,“杀人了!杀人了!” 不知是谁率先喊了这么一句,几个大汉连滚带爬地跑出了院门。见此状,那剩余侯在门口的轿夫乐师也都顾不得其他,一哄而散。 “......” 瞧这这一幕,江写第一时想到的是该如何去向宵明交代。她无意伤人,可面对这些凡人之躯,饶是她看上去柔弱不堪一击,也轻易便能取他们性命。 娶亲的队伍已七零八落,明显今日钱青云无法将王青带走。他咬着牙关,眼底氤氲着的怨毒转瞬即逝。只深深看了江写一眼,便拂袖而去。 待人离去,那断了手臂的轿夫还未曾跑远,似乎是吓破了胆,双腿发软动弹不得,连同地面上都多了一片水渍。 “我错了!仙人饶命啊!” 江写俯下身子,从怀里摸出一贴金创药与银币来给递给轿夫,“方才事出突然,我下手不知轻重伤着你了,这你拿去。”她本意是尽量能给这轿夫些赔偿打发了他,这样就算后续宵明知晓此事怪罪她,也不至于被训斥太惨。再来还是无法习惯这生命的逝去,或许原主与这世间千千万万的修士早已对此习以为常。可生前她总是那样小心翼翼的活着,理解残败身躯所带来的困扰痛苦。 这轿夫手一断,恐怕是一家人都吃不上饭了。 轿夫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也顾不得多想,拿了那金创药与银币便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你也太仁慈,这种人本就是欺软怕硬,叫他吃些苦头也好。”谷筝双手环在身前,淡淡道。 “凡人之躯与我们不同,我也无心伤人,吓唬吓唬他们便也罢了。”她走到王豆身前,因方才之事,导致其怨怒横生,如今王豆已有了戾气化形之势。 也不知是不是昨天江写那一记求雨咒的缘故,今日太阳一直藏在云层之中,从王青家出来之后,天都是阴的。 江写和谷筝二人也打算往客栈走,不过走了一半,谷筝又忍不住了,回头看向跟在身后的王豆,皱起眉头,“你姐也看到了,还跟着我们做什么。” 王豆似乎很害怕谷筝,吓得抖了几下,“我…” “你姐姐…”江写忽然转身,若有所思地看着王豆,“你姐姐她一直是这样吗?双耳失聪?” 说到此处,王豆情绪更低落了几分,他摇摇头,“不是的,姐姐是三个月前突然这样的。” 江写点头示意,“你仔细说说。” “家里只有我和姐姐,我从小体弱多病,姐姐为了赚药材钱会自己上山采药卖钱,给我看郎中。三个月前姐姐到很晚才回家,回来时身上脏兮兮的,等再睡醒,姐姐她就听不见了……” 说到这儿王豆双手握紧,“我打听到符禺山上有一种果子可以治愈耳聋,就上山去采药,然后…” “然后你就死了,”江写若有所思的努了努嘴,“那这几个月你姐姐还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王豆顿了顿,摇头,“没有了仙长…” “仙长!”忽然,王豆跪下,他试图去抓江写的裤子,却扑了个空,“我知道三生门的仙长会神通,您能别让钱青云娶家姐吗!” 谷筝把江写往身后一拉,双手叉腰站在王豆面前,“你说你这小鬼,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江写也蹲下身子看他,语气比谷筝柔和很多,“你起来说话。” 王豆看着江写,抹了两把眼泪从缓缓起身,双手紧紧攥着,“…其实我姐姐她并不心悦钱青云,先前她未患耳疾时,钱青云便来提过亲,姐姐拒绝了。” “……” 江写注视着他,不由轻叹一声,“既然你有心求我们,为何要隐瞒实情?” 闻言,王豆先是一怔,随即闭眼咬牙,怒声道:“是他杀了我!就是钱青云杀了我!仙长!我求您救我姐姐,钱青云是彻头彻尾的伪君子!我不能让姐姐嫁给他!” “你的死与钱青云有关?” 话不能听一面之词,但王豆所言,江写还是有几分相信,只不过其中还有很多疑点,暂时还不能妄下言论。 “就是他告诉我符禺山上有能治人耳疾的果子,可符禺山上有很多凶兽妖怪,我好不容易拿到果子,却被人从山上推了下来,我跌落在崖底,可临死时看到了那人的脸!”王豆说着面目狰狞,身上的阴邪之气便更加旺盛,“就是钱青云身边的刘三!就是他!” 话音刚落,王豆又泄了气一般地跌坐在地上,双手捂着头,声音呜咽着:“我实在没办法了,才想着找仙长你们,可钱家…没人敢在藏铃村得罪钱家……” “没人敢得罪?”谷筝忽然提高音调,神色严肃,“我就不信了,他钱家能翻云覆雨不成?” 这王豆本就横死,死后冤魂戾气更盛,加之对钱青云怨恨,这阴邪之气便更加难以抵挡,不出今日,便会化为真正的邪魂。但也不难看出,他身上还存有善心不愿做伤人之事,所以才赶在自己化为邪魂滥杀无辜之前,找上了三生门弟子。 至此,江写对这件事有了个大概的判断,但当务之急,是该先送走王豆才是。 或许是因为自己从前的遭遇,遇到这些可怜之人,心中无奈之余,也想尽力了却其心愿。 “我答应你,会尽力不叫王青受伤害。” 有江写这句话,王豆的执念也算有了出口,而执念一旦没那么深刻,这冤魂留于世上的根基便开始薄弱。他身上逐渐开始散发光芒,附着于身周的阴邪之气也逐渐消散,脸上也展露笑容。 “多谢仙长!多谢仙长!” 最终,王豆的灵魂消散于空中,而在他的魂魄消失之后,空中忽然出现一抹紫色的光团,笔直地冲江写眉心而去。 江写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躲去,但那光团又追逐而上,当光团没入眉心时,江写感觉自己震金境界竟隐隐有了松动之势。 她了然于心,这或许就是那冤魂身体中的魂力了。 钱青云能做出强娶的行为来,也不外乎他会做出别的事。虽然这次搬出三生门的名号来将其震退,也只是缓兵之计。出了王家大门,江写便交代谷筝回客栈之后向师尊禀报。后续安排弟子时刻盯守王家,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无法逃脱。 而江写则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她打算隔天晚上行动,男主坠崖的地点在数百里开外的琉月之森,现在赶路过去,不出一个辰就能到达目的地。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第 8 章 夜幕降临,万籁俱寂的森林之中,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格外清晰突兀。倏地,一道人影将落在地面上的残叶卷起,叶片翻飞间,转瞬即逝,眨眼便消失在夜空下。 趁着夜晚,江写从客栈跑了出来,她快速出了藏玲村,往琉月之森的方向赶去。这夜晚赶路,最怕碰到邪祟之物,所以江写不敢有半分懈怠,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前往目的地。 大约一个半时辰后,江写终于到了琉月之森。原书中,并没有明确标注那个山崖在什么方位,只有周围景色描写。当时在下暴雨,男主丁白仁在森林中迷失,来日从山崖下上来后,写那山崖不远处,就是一棵结满红色的赤朱果树。 不过这个参照物江写也没特别当回事,毕竟这距离男主遇机缘还早了好几个月,那赤朱果这个时候八成还没发芽呢。 这琉月之森广阔无边,男主丁白仁所在的丁家则是在琉月之森最北边的地界,基于男主修为和雨中漫步时间来计算,能轻而易举就划分出一个范围。而凭着她如今的能力,很快就能排查到山崖所在位置。 江写在自己所划分的区域寻找了许久,精神也一直紧绷着,毕竟这深更半夜的,若不知道从哪儿跳出来个邪祟,她怕是得吃不小的苦头。 索性寻找的过程中没出现什么意外,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后,她找到了一处山崖峭壁。 江写瞧着那在山崖不远处的一棵明显与周遭树木不同类,甚至还有绿叶的树,心里就知道十有八九是找对了。 只不过她望着那深不见底的山崖,下意识吞咽了一口,心里发怵得很。她没有男主的主角光环,也没有金手指,若真这么跳下去,可没把握正中广寒树,保不齐还得落个惨死的下场。 不过她早有打算,从储物戒指中拿出一早买好的锁爪,为了防止降落半截树断了坠崖,她将锁爪抓在了那赤朱果树上,她甚至怕中途锁爪坏了,买了六头锁爪,保证了多重安全,更别提长短问题,直接入手最长距离,确保了就算爬两个山崖都足够的长度距离。 在准备好,确定锁爪无误之后,她慢慢往下攀岩,刚爬了一步,她突然想起来自己没贴金光咒,毕竟在这种山崖的半空中,最怕的就是禽类妖兽袭击,若没有禽类妖兽,也有其他隐患,给自己罩一层保护罩,绝对是有备无患的。 检查锁爪,检查金光咒,确保万无一失,做完这些后,安全感充足到难以言表。 稳健,太稳健了! 因为准备足够充足,不出半个时辰她就快爬到了崖底,这中间果不其然,这悬崖峭壁上有不少妖兽,她从未见过,不过全部都被她的金光咒给挡住了。 到了崖底,江写不由得长舒一口气,这一路上她时刻保持精神紧绷,说不累是假的,将锁爪固定在峭壁上,她也透过那薄雾看到了隐藏在其中不远处的广寒树。 那棵树如同雪松大小,长得枝繁叶茂,足够高大,顶部尖锐状,树叶却是如同花朵般绽放开,叶子由金黄色与翠绿色相间,看着似树非树,似花非花,很是奇特,却煞是好看。 她望着那顶端尖锐的树枝,不由得咋舌,这模样就像是在召唤男主“快掉下来”量身定制似的。 江写走到树边,这崖底在广寒树周遭的事物都生长得极其茂密,草地绿叶,花朵飞鸟,如同一方天地似的,与崖底其他光秃荒凉的地方显得格格不入。 这即便是个傻子来了,都知道这树不一般。 原著中男主用鲜血浇灌广寒树,故而与其产生共通性。不过江写可不会拿自己的命去做实验,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划破了一点口子,将血液滴在树干上。 …… 几分钟过去了,没有任何反应。 她心里慌了一下,不会真只有男主才能得到这机缘吧?江写皱着眉头,接着一跃而起,跳到树冠上,伸出手掌,在那尖端划破手掌。 而在血液沾在树枝上时,她自觉一阵清凉之意一涌而上,不出片刻,便是跌入冰窟的寒冷刺骨。她意识到这是与广寒树融合的现象,虽然痛苦,可脸上却不由自主露出了笑容。 江写渐渐站不稳,坠落于地面,可落在那草地上,却如同掉在了垫子上一般柔软舒适,也似乎在无形中将她身上的寒冷之意驱散了不少。 她转动视线,眼前已经有些昏花,她看着那包裹着自己的青草,此时此刻如同活过来了一般扭动着趴在自己身上。 江写渐渐失去意识。昏迷中,她并未感觉寒冷难耐,反而像是躺入汤泉般异常温暖,就这样睡了一觉后,再醒来时,周围亮了不少,想必也是到了白天。 她第一时间从草地上坐起来,看了看自己的身上和双手。她记得原著中男主再醒来浑身上下就像进入淤泥一般恶臭无比,可她却没有半分不适,驱动灵力,却发觉轻快了不少,甚至吸收灵气也的确快了很多,而修为也一举冲破震金圆满境,踏入了巽木境! 想起地上的青草,她便弯下腰去观察,结果发现那些青草叶子上遍布着细小如毛发的触须,像触角似的还在轻轻颤动。 江写心里认定,这些青草绝对不是寻常之物。突破成功后,她身体轻快了不少,有源源不断的力气涌上来,想着自己已经在这崖底躺了一晚上,要尽快做完事回藏玲村,否则耽搁时间长了会引人怀疑。 她二话不说从储物戒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灵铲,接着就朝着地面开始挖掘。她刚开始下铲,只听“叮!”一声响,铲子和手柄分家了。江写顿感无语,不过幸好,她还有备用铲,五把! 早就料到会有这种情况的发生,她一早多买了备用。还了把铲子,江写继续开挖,因为体会到青草地的不一般,她甚至将四周的草皮都挖了出来塞进储物戒里。 于是江写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将广寒树移植到储物戒里。只见那原本广寒树生长的地方此时此刻只剩下空落落的一个大坑,四周也早就不似先前那般富有生机。 挖完树之后,江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个时候才想起了一件事。既然把男主救回来的广寒树此时不在了,那一个月后男主坠崖该如何存活? 想到这点的江写突然陷入了沉思,她不知道自己所作所为是否能真正改变剧情,但目前为止,她想要做的就只有改变自己炮灰的命运。而至于男主,毕竟是主角,就算没有这棵广寒树,想必在主角光环的加持下,也不会因此丧命。 再者说,如果只是因为自己这么一个举动就导致主角因此丧命,那改变剧情也太容易了,她也不用为自己的命运发愁了。 想通后,江写走到先前下来的地方,她的锁爪还稳当地固定在峭壁上,不过此时此刻她已经不需要锁爪,就能回到山崖上了。 已经踏入巽木境的江写,此时此刻已经有了踏空而行的能力,不过从小有个中二梦的她,毫不犹豫地拿出佩剑踩在脚下,接着驱动灵力,站在剑身上的她如同被一股力从下向上托举。失重状态下,她下意识踉跄了一下,接着稳稳站在剑身上,神情难掩激动之色。 飞到山崖上后,江写走到那棵赤朱果树下,将自己花了一枚银币购买的锁爪收回储物戒里,接着又抄起铲子把那还未结果的赤朱果树给挖了出来,一并收入囊中。 做完这些后,江写心里极其满足,毕竟保命的手段多了,安全感大幅度提升,这样她就更有把握应对之后被炮灰的命运了。 而且抢了男主的机缘,心里满足程度也难以言表。 江写哼着歌,脚下踩着剑,用最快速度赶回藏玲村。 境界得到了突破,她的速度也提升了不止一星半点,原本需要一个时辰的路程,这次竟然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赶了回去。 回到藏玲村后,已是午后了。在明确看到来来往往的村民们看向自己的视线中带着难以抑制的恐惧时,她顿时笑不出来了。心中暗道一声完蛋,恐怕是昨日伤了轿夫之事已传开了。 果不其然,她回到客栈后,便见谷筝一副被抽干阳气,要死不活地看着她,似乎是松了口气,有些责怪道:“你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师尊让我喊你去见她,再不回来,我恐怕都得被师尊抽几鞭子了。” 听着那人埋怨的话,江写安抚了其两句。虽然看似轻松,可还是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踏出了院门。准备去竹林,颇有决心赴死的即视感。 到了竹林,宵明却不似前些日那般坐在石案前。她探头探脑看了看,并未在院子里看到宵明的身影,于是便向着院内走去。 宵明在屋里坐着。 她能感受到今日风有些大,寒风凛冽,而屋内似乎点燃了檀香,走进院子便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宵明此时在烧茶,那滚烫的热水浇在茶叶上,茶盏中的几瓣桂花几乎在同一时间舒展浮上,随着波纹悬浮打转。 江写站在门外不敢作声,默默注视着这一切,心里兀自有了一种宵明好像很怕冷的感觉。她思绪一顿,好像记忆中的确有这么一回事。 宵明抬眼看了她一眼,看出她在神游,便收回眼,不经心道:“在想何事。” 江写思索的认真,听到声音回过神来,忙低下了头,“弟子出神了…” “……” 见那人并未再言,似乎等着她说话一般,江写又默默将头埋得更低,“弟子伤了凡人,请师尊责罚!” 宵明仍旧是不紧不慢地,先是端起茶盏浅品了一口,随后才道:“此事我已知晓来龙去脉。你虽伤了那轿夫,可后事处理也算妥当。” “只是三生门的规矩,你伤了凡人,理应受罚。” “便罚你一个月俸禄,此事就到此为止。” “你可满意?” 宵明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更别提她犯了规矩,可这人语气中却听不出半分责怪之意,反而好像还照顾着她的情绪。这也叫江写有些意外,也受宠若惊,连忙点头,“弟子做错了事,受罚是应该的。” 见她诚恳,宵明轻应一声。 “如此,退下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第 9 章 江写心里还惦记着答应王豆的事,可她刚突破,又需要与广寒树融合适应,根基不稳实在乏累。于是便修整一日,待隔天继续调查此事。 见了王青,她心里总有些疑惑在心头缠绕,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所以还需要多调查一下。 首先要去的,就是邻里街坊,王家隔壁两家院子,其中一家常年无人居住,靠西那家住着一位老妇人。 不得不说这身穿金丝蓝袍办事就是方便,这藏铃村可能没有人家看到这身衣裳会不开门。多年来三生门与藏铃村之间的关系亲密,这三生门中的弟子也受村民爱戴。 老妇人也是忙将江写请进家门。对比王家的院子,这老妇人家要乱上许多,多半是因为这老妇人年岁已大,腿脚不方便,江写也注意到了,在给她倒茶时,老妇人走路走一瘸一拐的。 江写接过老妇人递来的茶,见老人又要进屋不知拿何物,立马抓住手腕,让其坐到凳子上,“婆婆不必麻烦,我来是想向您打听点事。” 见状,老妇人眉目含笑,慈祥地看着江写,“我这小地方可是许久没来过人了,不知道长姑娘想问些什么?” 江写开门见山地说:“王青姐弟您了解吗?” 老妇人闻言怔了一下,随即想起什么似的,神情低沉起来:“了解,当然了解,我可是看着她们长大的,只可惜豆儿这孩子…” 江写道:“那您能跟我讲讲他家的事儿吗?” “可以,可以…”说着,老妇人叹息一声,目光望向远处,缓缓说道:“王青姐弟俩命苦,豆儿刚出生那年,王家两口子因为山匪丧命,从那以后青儿一个人把豆儿拉扯大。我看这姐弟俩可怜,邻里解放的,都互相照顾着点,日子过得也不算太难。眼瞅着豆儿长大了,马上能当家做主,青儿也能寻个好人家嫁人,可这天意弄人啊!两个月前,豆儿上山遇了意外就再也没回来!” 老妇人说着也不忍抹了两把眼泪,“你说这老天爷多不公啊,竟闹得这姐弟俩连盼头都没了!” 江写沉默片刻,她也说不出什么漂亮的安慰话,只能默默等老妇人擦完眼泪,这才又问:“那您可知王豆为何上山?” 老妇人点点头,“知道,青儿两个月前突然耳疾,听不见声音。寻了好多郎中都说没法子,豆儿不知跟哪儿知晓,这符禺山上有棵树上结的果子吃了能治耳疾,豆儿临走前还高高兴兴跟我说找着办法治病了,叫我照看着小青,让我别洗衣裳,说回来给我洗……”说到这儿,老妇人又红了眼眶,浑浊的双眼泛起泪花,眼底流露的并非王豆那般激烈的伤感,更为无奈,她慢慢擦掉眼泪,又缓缓说道:“豆儿的尸首在符禺山的山谷下发现的,是被采药的村民所发现,他们说豆儿死不瞑目,手里还握着一颗黄白色枣儿大的果子……” 安抚完阿婆的情绪,江写留下几枚银币离去。听阿婆讲了许久,她也确定了王豆冤魂所言皆为真。 于是打算开始下一步调查行动,调查钱青云。 她临走之际又向阿婆询问了有关钱青云之事,说到钱青云,阿婆明显话语有些磕绊,似乎是有几分忌惮在其中。 只不过钱青云强娶王青一事,阿婆也觉不妥。可她看着王青长大,如今又看着王青孤身一人,太过可怜。若有夫君疼爱,也算是下半生无忧。钱青云虽说强娶,却也是八抬大轿迎亲的礼数,足以见得诚意。 可王青不愿,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钱青云从几年前便开始追求王青,按照阿婆的话来说,这钱家是出了名的商贾,穷苦百姓嫁进去必定为妾,但王青的情况困难,就算为妾,也要好过这穷苦日子。 但王青不肯,决心要等弟弟长大成人,若那时有人娶她便嫁,若没人,那便孤身一辈子。 而这钱青云也不肯放弃,时不时地照看王青姐弟二人。 再说这钱家,在这藏铃村是有头有脸的富商之家,祖上曾为官员,官府的人见了都要给几分面子。 而这钱青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有一身的本事与谈吐教养。 江写又打听了一圈,这风评意外的很是统一。都说钱家二公子风度翩翩,彬彬有礼。又因长相俊秀,也是不少藏铃村姑娘仰慕的存在。 而正因如此,钱青云做出这强娶的事来,也无人称坏。反而多数人都在暗地里讽刺王家姑娘不识好歹,野鸡变凤凰的好事都要亲自断送。难怪父母早死,又克死了亲弟,是个扫把星。 虽然这钱青云风评甚好,但根据江写多年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看文经验,任何完美之人,背后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过只可惜原著中并没有写过这段剧情,所以目前江写也只能自己摸索,寻找线索,同时还要保命,不能让自己陷入危险境地。 根据江写那日在王青家与钱青云几句对话中来看,不难分析出,这钱青云并不是不善与人交谈,而是不想,或者说他只想和他想要交谈的人去交谈。 正在江写准备再去细细调查关于钱青云之事时,路过紫月楼,忽而从中蹿出一道黑影,紧接着那人臂弯挂在她肩上,江写自觉身子一沉,鼻尖敏锐地嗅了两下。闻到了很重的酒气。 “谷筝?你怎么在这儿?” 谷筝整个人瘫在江写身上,面唇苍白,若不是那手臂挂在其肩上强撑着,恐怕双腿一软就要跪下。她边捂鼻子边把人扶到一旁坐下。这人一身的酒臭味儿,本以为她还在客栈睡着,结果是彻夜未归,跑到酒楼里快活了? 这时她才注意到谷筝的打扮很是英气,不仅按照男道士将发盘起,甚至还刻意往那白净细腻的脸上擦了些灰,只不过现在成了花猫。 “救…救我……”谷筝抓住江写的胳膊是说死都不放开了,她强忍着胃里翻滚欲吐之意,边死死抓着江写,生怕她跑了一般。 见状,江写也觉无奈,看了看四周,旁边便是茶楼,她扶着谷筝往茶楼走去。 上了二楼叫了个包房,谷筝这才如释重负,全然不顾形象地躺在榻上。此时此刻,江写也能看出她的确不舒服,毕竟就算那张脸上擦了灰,也难以掩盖那苍白之意。 “说说吧,让你去查王青姐弟的事,你查进青楼,况且还穿着这身衣服,生怕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江写倒了两杯茶,其中一杯递给谷筝,瞧着她那要死不活的样子,气性都没了。 “这你可就冤枉我了!”谷筝勉强直起身拿杯子灌了口茶,接着又道:“我这可是为了查钱青云那小子,可不是闲玩来的。” 江写道:“我也打听了,虽说钱青云性情怪异,但口碑不错,这你是从哪儿知道的?” “找街边乞丐打听的啊,花了我十枚铜币呢!”大概是商人的天性,说起钱,谷筝直接坐直了身子,“不过我这铜币没白花,还真让我打听着钱青云的癖好!” 江写瞥了一眼对面的紫月楼问:“什么癖好?” 谷筝说:“我也跟你一样打听了很多人,大多数人都说钱青云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不过这世道邻里街坊传的也就那点事,换汤不换药。这不,我就寻思这街边乞丐肯定见的多,于是就去找他们打听。” “你还别说,真打听着了,瞅那儿,”说着,谷筝指了指窗户外紫月楼不远处的一个讨饭乞丐,“就他,常年跟紫月楼底下讨饭,他说钱青云每隔十天半月就要来次紫月楼,还专挑人最少的时候去,生怕别人看见他似的。” 江写捏着下巴沉思道:“他若是注重风评,这也不奇怪啊。” “不不不,”谷筝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这些富家子弟,只要不是一月里二十天住青楼,这十天半月去一次就算让人知晓也并不会遭人诟病。钱青云能做出那强娶之事,还会怕人诟病?那又为何去个紫月楼还要专挑没人的时候去?” 江写点点头,“然后呢?” “然后我就去紫月楼里打听,她们不接待女人,那就打扮一下咯,”谷筝得意洋洋的扬了扬下巴,“我进去之后就叫了个姑娘,打听了一下,别说,这些人嘴真严实。得亏我酒量好还有钱,把那姑娘灌得半醉这才问出关于钱青云的事。” 谷筝跟个说书先生似的,剧情紧凑有序,说话抑扬顿挫,每到结尾还不忘卖个关子互动一下。江写边喝茶边听她讲得眉飞色舞,见她又停下来,这才无奈地叹了口气。 “然后呢?” “然后!我就问出这钱青云来紫月楼谁都不找,只点一位叫玉瑾的姑娘,这玉瑾我也打听了,是这紫月楼里的头牌,说来这玉瑾身世也十分可怜……” 见她又停下来,江写这次也不接她茬了,“所以你见到这玉瑾了吗?” 谷筝闻言笑容收敛,“没有,我已经喝不进去了。我再询问小梓,她半点玉瑾的事都不乐意说,我觉得其中一定有蹊跷!” “所以你今晚还……” “所以今晚你去见玉瑾!” 江写话还没说完,刚品了口茶,转瞬被谷筝这话呛进嗓子,没忍住猛咳两声。 谷筝倒是不紧不慢地道:“开玩笑,我已经去了一次,这次该你了,况且我再去肯定会被认出来的,昨天晚上我就露馅了。” 江写没说话,看了谷筝半晌,就看她现在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怕是让她去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更别提说到激动之时眉飞色舞,任人都能看出她是个机敏伶俐的姑娘。恐怕酒楼老鸨也是见她出手大方,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找人讨她开心罢了。 如此,江写这才应了下来。 从茶楼出来之后,谷筝直奔客栈回去歇息,而江写则找了一家店,买件便服穿。毕竟穿着金丝蓝袍有些太招摇,也不方便打听消息。 “姑娘,您想看些什么?” 江写刚入店里,便有姑娘迎了上来,她对衣服没什么要求,轻便便可。加之她常年都穿着素丽,对那些华衣锦服也没什么兴趣。 她四处看了一周,随即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件玄色锦衣布料上用银线绣着祥云刺绣,与她身上的金丝蓝袍款式相似,较为修身,穿着人也显得挺拔干净。 回客栈换上衣服之后,江写再度来到紫月楼,此时太阳已经落山,紫月楼这条街也开始热闹起来。 刚进紫月楼,便有三两个姑娘迎了上来。她这张脸倒是难以埋没,一身男装傍身,饶是衣着素雅,也难掩矜贵之气。其中老鸨见江写气度不凡,更是将手头上的人扔下走了过来。 “这位爷眼生啊,第一次来咱紫月楼吧?不知今儿想点哪位姑娘?” 江写言简意赅,“玉瑾姑娘。” “爷真是好眼光,想必也是听闻我们玉瑾的名号前来吧?不过这玉瑾姑娘.”老鸨欲言又止。 看出来了,这八成是要钱呢,江写琢磨了下,反问道:“玉瑾姑娘怎么?见不得人?” “确实见不得人了!那玉瑾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死了!那老鸨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嗓音说,兴许是觉得晦气,扇了下帕子,“嗐,叨扰了爷的兴致,这样,今儿爷看准哪个姑娘,都只要一枚银币!” “玉瑾死了?”江写睁大眼睛,摸出几枚银币递给老鸨,又问:“她怎么死的?” 那老鸨看见钱,立马笑吟吟收进袖口里,“一看爷就不是藏羚村人,这玉瑾几个月前得了顽疾,治不好了,一个月前就死了!” “说来这玉瑾也是可怜人,也是我从小看到大的,更别提还是我们紫月楼的头牌,我可没少伤心呢!” 说着,老鸨极其伤心地拿起手绢擦了擦眼泪。 “那玉瑾生前,可有什么重要之人?” “这……” 那老鸨听见这话停止了哭泣,支支吾吾起来,见状,江写又摸出几枚银币放在她手心上。这下老鸨顿时喜笑颜开,看了看四周,压低嗓音。 “玉瑾跟钱家二少爷关系匪浅呢,之前那钱家二少爷还打算给玉瑾赎身,结果得知玉瑾身患顽疾后便不再来紫月楼了。不过玉瑾死后也是这钱二少办的葬礼,这件事之后我们紫月楼的人知晓,这位爷可切莫乱传。” “哦?”江写挑了下眉头,又问:“那你可知这玉瑾葬在何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第 10 章 西郊九泉岭,是藏铃村大多数有身份有积蓄的人死后所埋葬的地方,不似乱葬岗一个大坑挤满尸体,九泉岭能让人死了还有个体面。 夜幕降临,一个人影扛着一把铲子在诸多坟墓中穿梭,突破到巽木境后,江写心里多少有些底气了,更何况这正经下葬的坟头,基本不会诞生邪祟。 不过就算如此,她依旧罩着金光咒,生怕出了意外。 这九泉岭有不少坟头,粗略数了数得有百十号,她一个个顺着墓找了过去,当她将那大半的墓碑都看了遍后,瞧着眼前的一座墓碑,停在了原地。 那立在坟头的墓碑与周围的墓碑格格不入,上面虽然是石碑,却凹凸不平,而上面也只粗略写了一个名字。 【王青】 江写看着那两个字,站在原地陷入沉思,她不知道这墓碑上写着的人究竟是不是王豆的姐姐王青,但她心里觉得这一定不是巧合。 忽然,坟头上有个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那东西在黑夜中不细看还真注意不到,她刚才注意力一直在墓碑上,等抬眼这才看见。江写放下铲子走到坟头旁,凑近了去看,发现那是一根两指长的紫蓝色羽毛,就那么静静躺在坟头上。 她伸手捡起那根羽毛,将其收进了储物戒中。接着便打算继续寻找玉瑾的坟墓。这座写着王青名字的坟虽然让她有些怀疑,可也不能以此为由随意挖人家的墓,还需调查一下再说。 过了一会儿,江写在靠南的角落里找到了玉瑾的坟头。 上面写着“徐玉瑾之墓”,坟头上没什么贡品,只有一个小香炉,周边散着少许香灰。 江写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冒犯了”,说着便抄起铲子对着坟头就要挖,结果刚要她下铲子时,忽然身后感应到一阵不属于自己的气息,吓得她登时汗毛直立,背脊发冷,猛地回身一铲子抡了过去。 “江写。” 这熟悉的声音传来,而自己那铆足劲抡出去的一铲子,则像打在了棉花上,轻飘飘的。一声尖叫也哽在喉咙里,等她定睛一看,发现站在自己身后的竟然是师尊宵明! 看到宵明,她这更是心惊肉跳,连忙解释:“师尊?我刚才以为是邪祟偷袭,我真不是故意的……”虽然在原书中她很是欣赏这位三生们宗主,可如今她与原主一体同心,魂魄归一。难免受影响,对宵明存敬畏之心,不敢逾矩。 宵明没管她这番解释,反而看着她如今这鬼鬼祟祟的模样,被人发现了险些蹦了起来,分明是有鬼。眉头不禁蹙了起来,“你在这儿做什么?” 她前些天见江写便已注意到她突破,踏入了巽木境,那时她虽心有疑虑,却并未戳穿。 而此时却看她手里握着铲子,宵明的脸也因此冷了几分。 江写感受到自己周遭空气冷了几分,似是要凝固一般,压得人无法喘息。她便猜测宵明可能误会了,便慌忙摆手,将自己遇到王豆的冤魂,并且答应了它所求,如今正在调查何事,从头到尾老老实实讲述给宵明听。 至于她去抢男主机缘这件事则是闭口不谈,死咽进肚子里。 听后,宵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若说是因为一缕冤魂突破至巽木境,也合乎情理。身为名门正派,她是绝不允许自己的弟子做出挖人坟墓,吸取魂魄提升修为的行为。 见宵明身上的气息收敛,江写也暗暗擦了把汗,她深知,若刚才她的解释不能让宵明满意,恐怕来日回了三生门自己就要进禁闭室中受严刑拷打。 原著中,这宵明可是名门正派中最铁面无私之人。她虽护短,眼里却是容不下一粒沙子,更不允许自己的弟子做出任何违背良心之事。 “师尊你半夜这是...”她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问道。 今日宵明换了身浅绿色纱质长衫,上面依旧用金线绣着翠竹纹样,从上至下包裹的严严实实。虽不及那身白衣出尘脱俗,却仍旧叫人看了惊艳,清气若兰。 宵明身形虽有些瘦弱,却不显单薄孱弱,那身长纱坠在身上,单手负于身后,举手投足间尽显仙风道骨之意。 “方才察觉阴邪之物,追赶至此,”宵明目光落在玉瑾坟头上,伸手一指,又道:“挖开它。” 江写本还有些忌惮,怕宵明不让自己挖。听她这么说,也没多说废话,铲子没入土中,开始挖掘。 而宵明则站在原地,垂下眼帘注视着江写的一举一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可知那王青失踪一事。” “什么?”她手上动作一滞,猛地看向宵明,“不是有人守着,怎还会失踪了?” 见她神情自然流露,毫无破绽。宵明看了她半晌才收回视线沉吟道:“这些日,为师察觉这藏羚村中有妖邪作祟,恐怕此事与妖物脱不了干系。” “那...” “先将这墓挖开。” 江写本还想再问些什么,毕竟宵明像是知道些什么似的。不过听这命令的口吻,也不敢再多言半句,继续动铲。 不出片刻,那坟头被她挖开,露出一口棺材,她又看了看宵明,见其点头,这才跳下去开棺。 江写把钉子全部拔出来,手放在棺盖上,喉咙不自觉滚了滚,呼吸有些急促。毕竟再如何,她也并未真正见过死人,更别提这死了一个月的人。若开棺后与她推断不同,躺在棺材里的真是玉瑾腐烂了一个月的尸首,那她不光因掘坟心生罪恶,连夜里睡觉都要梦魇了。 “打开它。” 宵明清冷的声线传来,仿佛给她打了一记定心咒,江写瞬间便不慌了。手臂用力,只听那棺盖传出声响,那粘在上面的土也顺着缝隙落入棺内。而当她用力推开棺盖后,紧绷的精神也松弛下来,那空荡荡的棺椁中空无一物。 “这...”虽然印证了她的猜想,可真正看到那空着的棺材时,还是难免吃惊。 而宵明就好像早就知道其中空无一人似的,毫不意外,她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二话不说便转身离去。 江写原本对来这阴气极重之地还有几分胆怯,如今宵明出现,反而让她更为紧张,像是找到靠山似的。见她走远,赶紧三步并两步小跑着跟了上去,“师尊?” 她虽然早就知道宵明这样境界的人都我行我素,可真正遇上了,也难免手忙脚乱,摸不着头脑。 宵明依旧在前方走着,没回头,反问道:“既是由钱家所葬,如今尸首不知所踪,应当去哪儿?” “去钱家?”江写下意识握紧了铲子,加快脚步跟上宵明,转而有所顾忌起来:“可如今这么晚了,咱们去钱家,他们会让进去吗?” “......” 听得这话,就连宵明都有些无言,也不知道自己这徒弟是傻还是单纯。 “谁做的事便找谁,何须大动干戈?”也不知江写是太过害怕还是如何,几乎贴在了她身侧。那不属于她的体温也逼近似的笼罩而来,宵明自觉有些不适,不动声色地侧身避了避。 江写沉吟不语,也没察觉到宵明的小动作。仔细琢磨了一番,这才意识到宵明这是要深夜潜入。可能是因为这些时日宵明那两袖清风的高洁形象深深立在心中,做这种翻墙头之举,难免有些意外了。 转而她就想起原著里,宵明算不得重要人物。有关她的剧情只在其中一个篇章很密集,也最能体现她的魅力。后期动了心又自主斩断凡心的宵明,也在那一刻变得鲜活起来,不再是千篇一律的为凸显男主魅力的工具人,而是真正的强者。 对于宵明这样的人物,无论是在书中还是近在咫尺,都是用来仰望不可触碰的存在。只不过真当出现在面前时,更多的还是会对那细微处的举动而感叹。 “对了师尊,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她倏地想起来先前在写着王青名字的坟头见到的蓝色羽毛,说着从储物戒中拿出来给宵明看。 “......” 宵明看着江写手里拿的羽毛,片刻后回道:“这是鴖鸟的羽毛。” “鴖鸟?”听到这名字,她回忆起来这符禺山中的确鴖鸟盛行,其身长约一尺,长得像翠鸟,赤喙,是一种有御火能力的异兽。 “不过这羽毛,倒是亮了些。”紧接着,宵明又说了这么一句话,再看那羽毛时,江写发现其四周有隐隐光亮。 “哪儿得来的?” 见宵明伸出手,她将羽毛递了过去,接着又把刚才所见到写着王青名字的坟墓一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话音落下,宵明只是捻着那根羽毛看了看,接着将其还给江写,“先收着吧。” 未曾多言,江写也看不明白宵明这高深莫测的模样,不过叫她收起来,那就收起来便是了。 两人一路来到钱家,站在那写着钱府二字的大门前,宵明眉间不可察觉地动了动。 “师尊,可有何不妥?” 她修为境界刚突破巽木境,无法察觉到也是情理之中。而在宵明眼中,这钱府当下,可是挡都挡不住的阴煞之气在飘着。宵明不禁蹙起眉头,毕竟三生门下山之时,这藏玲村绝对没有这样庞大,叫人难以忽视的阴煞之气。 “还记得那日袭击你的邪祟吗。” 闻言,江写怔了怔,这八成是在说原主丧命那日所遭遇的邪祟,虽然她并未亲身经历,可仍旧有原主记忆在脑海中,记得那依稀是团黑雾,靠近时却见到了一张可怖人面。 “我记得,那似乎是个白面女人...” “恐怕,待会儿你会见到更多。” 宵明语气凝重,不知何时手中出现一柄佩剑,剑鞘剑身通体白玉色,没有一丝多余杂色与瑕疵。她拔出佩剑,还未等江写开口问,便将那剑鞘递了过去。 “待会儿进去,切记抓紧剑鞘,跟紧我。” 江写抓住那有些冰凉的剑鞘,拿在手中的瞬间便感受到其上面发出的灵力,想必这剑鞘上也有护咒加持。到这时,她大约猜到了钱府中发生了什么,见宵明站到大门前,不自觉吞咽了一下,很紧张。 生理上难免会有恐惧,无论是原主的影响还是她自身,都在鬼门关走过一遭,因此对死亡不自觉就想打退堂鼓,保命为上。可她看着宵明站在自己前方,便咬了咬牙,握紧手中的剑鞘,将自己身上的佩剑也拔了出来做出防御姿态,挡在身前。打退堂鼓败好感,更何况有宵明这么个大腿在身边,应该没什么好担心的。 “师尊,你要当心。” 宵明用余光看着慢慢靠近自己的江写,浑身上下散发着恐惧的气息,声线都在颤抖,却仍旧壮着胆子靠了过来。叫宵明见了是不禁多看了她几眼,她手扶在门上,接着那紧闭着的大门像是被东西猛烈撞击一般,吱呀一声大展开来。 大门紧闭时,江写还未曾感觉到什么,而当展开的瞬间,她便感觉一股阴气直冲面门袭来,叫她下意识打了个冷颤。而钱府内的气息,也无比怪异,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味,而那先前被关在钱府内的邪祟之气,也如同猛兽般一股脑地冲了过来。 在那大团的黑雾即将冲到江写面前时,空气中忽然一道寒光闪过,那邪祟直接被宵明一剑斩散,顷刻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见宵明不曾犹豫径直走入钱府,江写也顾不得惊叹,跟了上去。方才那团邪祟与她那日被袭时差不多,那时她与谷筝二人抵不过邪祟,险些命丧黄泉。而此时却消散于宵明一剑之下,就算她知道宵明境界高强,也难免为之惊叹折服。更何况她这一剑,根本没有动用灵力。 进入院内,那本该人丁兴旺的钱府此时空无一人,整座钱府上下如同死一般寂静,莫说钱家中人,甚至连家丁都不见踪影。 此番现象绝对怪异,江写跟在宵明身后,直接走向正房。可二人还没走几步,那盘旋在钱府上空的邪祟便冲上前阻挡二人的脚步,江写时刻记着在大门外时宵明所叮嘱的话,紧紧跟在其身后。可面对邪祟接二连三的阻挡,扰了她的视线,等察觉时,已经跟宵明超过了三尺的距离,并且还在远离。 她知道在宵明身边不会出大问题,可当自己被邪祟包围时,心中还是第一时间敲响了警钟。她握紧手中佩剑,盯着那直奔自己袭来的邪祟,靠近眼前时,那团黑雾中赫然出现一张苍白如鬼的人脸。 江写心中一惊,手都有些颤抖,却仍旧死死握紧剑,一遍遍让自己冷静下来。顷刻间,她额角便渗出了一层薄密的汗珠,脑内回想着方才宵明那丝毫不拖泥带水的剑法,再睁眼时,目光坚定,接着挥动手腕,一剑刺向那邪祟。 她功力不似宵明深厚,这一剑斩在邪祟上,只将其撕成两半,接着又重新融合。虽然不能一剑除掉邪祟,可这一剑也让江写心中有了不少信心,她深吸一口气,按照记忆中的《三生剑诀》,接二连三挥出几剑。 她的剑法将那邪祟撕扯碎裂,当她听到那空气中传来的嘶吼声时,随着邪祟消失,江写呼吸有些急促,不太敢相信居然解决了先前那差点要了自己命的邪祟。 “江写,做得好。” 忽然,宵明的声音传来,她循声看去,发现那数不尽的邪祟不知何时被轻扫而空,只有那身着长衫之人立在其中瞧着自己,江写不由得一怔,她似乎从方才那嗓音中听到了些许笑意。 听到这声夸赞,她发自内心的欢喜,知道凭着宵明的境界,解决这些就是弹指挥间,而她没有这么做的原因,想必也是为了让她这个弟子历练。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第 11 章 这正房前被诸多邪祟阻挡,其中必有蹊跷。江写和宵明一前一后进入正房内,首先便是扑面而来的血腥味。 江写忍不住捂住鼻子,“好恶心的味。”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其中还有些叫人难以接受的恶臭气息。这让江写的鼻子完全无法接受,胃里也一阵阵翻滚着,她看见宵明往内室走去,捂着鼻子赶紧跟了上去。 奇怪的是,这屋里并不像她想象那般有成堆成山的尸首,反而空空如也,也十分干净整洁。 那这股尸臭和血腥味到底是从哪儿而来? 正在她这么想时,脚踏在地毯上,江写感觉到不对劲,停下脚步,又踩着刚才的地方点了几下。 那明显的空响传来,她脸上惊喜,抬头看了一眼宵明,只见对方颔首,抬手将她往后拦了拦。两人走到地毯边缘,宵明拿着佩剑点在边缘处,接着向上一掀。 地毯被掀起,出现在两人眼前的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青石板,江写上前掀开石板,下面出现一条暗道,而就在暗道出现时,那股混合着尸臭的血腥味便更加浓烈,直接呛得江写胃里翻滚,险些吐出来。 而与此同时,那暗道中发出一阵刺耳的嘶吼声,尖锐无比,刺激着江写的耳膜,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她还没接受这股味道,手差点没扶稳石板,险些掉下去。 兴许是瞧她这般模样有些不忍,毕竟在不久之前,江写差点死在邪祟手上。而如今能壮着胆子跟自己进这钱府里,也算是勇气可嘉了。 宵明翕了翕唇,本想说些什么,却看到江写紧紧握住了手里的佩剑,虽然声音有些发颤,可眼神却异常坚定,其中还有难以抑制的愤怒。 “师尊!如此多的邪祟,钱府定杀了不少人,我们绝对不能放过这个罪魁祸首!” 宵明眉间不觉轻轻一动,“你不害怕?” 只见江写目光看着那暗道处,手紧紧抓着石板,她深呼吸一口,尽量平缓了声线:“自然害怕,可如此多人命丧钱府,我更想知道究竟是谁如此草菅人命。师尊!三生门的存在,不就是为了惩恶扬善吗?” “......” 江写话音落下,宵明沉默了半晌,紧接着眼角弯了弯,似乎在笑,看着江写的视线也有了些温度。 “这是自然,我三生门,就是为了惩恶扬善。不愧是我的弟子。” 倏地,只见她单手负于身后,神情凌厉,缓缓转身。这时江写才注意到,内室外不知何时被大片黑雾所笼罩,还未等她惊叹,那黑雾中出现个人形轮廓,接着逐渐清晰,那大片的黑雾也被人影吸入体内。 待黑雾完全散去,那站在其中的人也清晰可见,那人一头黑发散乱着,面色煞白,口目赤红,模样怪异又可怖。 “钱青云!”江写认出了他的身份,可此时此刻的钱青云,与先前判若两人,若非那相貌,她还真无法认出此人是钱青云。 这所有事都与钱青云有关,她也隐隐料到,钱府之事也与钱青云脱不了干系。 “本座可不是钱青云。”钱青云的声线发生变化,似男似女,又像是多种声音重叠在一起似的,叫人听了浑身发麻。 “那你是什么东西。” 其实江写也知道,能做出这些事的绝非善类,而能将死人化为邪祟,绝对不是寻常人可以做到的。 那妖物从嗓子里挤出几声笑,他没回答江写的话,反而目光落在了宵明身上,眸光骤然一亮,语气难掩的兴奋激动:“这具身体不错,若让玉瑾上你身,定能重获新生!” “玉瑾?”她听出这妖物话里的意思,反问道:“你既不是钱青云,为何如此执着于玉瑾。” “他钱青云算个屁!”那妖物啐了一声,冷哼道:“那短命的小子,早在一年前就身患顽疾死了!玉瑾的有缘人是我!” “你又不是人,谈什么有缘人。”江写忍不住吐槽,眼神却一直往宵明那边看,她一直都在给宵明争取机会,可这人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站在原地不动,看得她心急。 “谁说我不是人!”这话直接让妖物暴跳如雷。 “他应当是世间传闻烧身毁皮的焚人,死后化作妖物,附身死人而活。”宵明忽然开口说道。 “原来是毁容了,我就说嘛,”江写了然的点了点头,接着见宵明还不动,便压低嗓音小声问:“师尊,你怎么不动手灭了这妖物啊?” 宵明扫了她一眼,淡淡道:“见你与它攀谈愉悦,我若出手,岂不扫了兴致。” 江写:“......” 她无言以对,又不是真想跟这妖物聊,便催促道:“师尊你快灭了它吧,我是在为你争取时间呢!” 宵明似后知后觉,“是这样啊。” “你们以为我听不见吗?!”那妖物双目似火,赤红无比,只见他嘶吼一声,那散落的长发根根竖立起,身形一晃,便来到两人面前。 眼瞅着那妖物靠了过来,江写往石板后面挪动,挡在自己身前,有宵明在,根本轮不到她来出手,还是保好小命要紧。 宵明来了这儿,便从未动用过半分灵力,怕的就是讲这些臭鱼烂虾的妖物吓跑。不过此时却不必再伪装了,只见那妖物手中出现黑色利爪,朝着宵明击去,而宵明气定神闲,泰然自若,甚至在江写未曾看清的状态下,只听那妖物发出一声凄烈嘶吼,伸向宵明的手臂直接被斩断,跌落在地,它捂着自己的断臂,警惕着向后跳了几步。 因为已经是死去多时的尸体,只是因为妖物附身,才像活过来了一般,其内部已经完全不成模样,就算一条手臂被斩断,也并没有鲜血流出,反而在落地时迅速开始腐烂,发出恶臭。 江写不由得吞咽,而宵明则是沉着双目,那离火境的修为登时迸发出骇人之气,冷声道:“谁给你这妖物的胆子,敢在我面前造次?” 这妖物修为不高,以至于当它靠近宵明时,才感受到那浩瀚如海,深不可测的实力。此时此刻冷汗直流,见宵明如此难对付,那妖物也慌了神,它四下看着,似乎在打算着什么。 “想跑?” 宵明话音落下,紧接着便朝那妖物逼近。这焚身而死的妖物,在民间很是出名,专挑死人附身,而有些人家,虽然知晓人已死,却见其死而复生,当作无事发生。把被妖物附身的死人视如己出,因此,也有不少人家因此家破人亡,毕竟这并非死而复生,在身体里的东西只是妖物罢了。 如今这钱家,想必也是蒙蔽了心智,才落得一个被妖物屠全府的下场。 这妖物作恶多端,必得斩之后快。 寒光乍现,一剑挥出,那妖物的脑袋便分了家。只不过这躯体对于其来说只是个容器,就算被摧毁,只要本体没事便影响不到性命,只见那断头之处冒出一阵黑烟,被宵明逼到墙角才盘旋停下。 直到那黑烟散去,一个面目可怖狰狞,全身都是烧伤疤痕,头上长着青角的怪物蜷缩在角落里。见宵明逼近,它浑身颤抖,求饶道:“仙人饶命...” 江写从内室里出来,以她的角度,看到那妖物虽然嘴上求饶,可手却伸到了身后,不知道在摩挲什么,她当即大喊道:“师尊小心!它有诈!” 就在此时,忽然天空出现啼叫声,江写下意识往院中看去,而妖物也抓准时机,从宵明剑下溜走,往屋外跑去。 江写本想追上去,却被一旁的宵明抬手拦下,她微微一怔,见对方看着院中上空,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紧接着,那上空忽然出现一道火光飞速而来,朝着那妖物袭去。那团火仿佛有生命一般,直到追上那妖物,便像是粘在其身上一般,扑不灭,甩不开。 “啊!!!” 院内响彻着那妖物的哀嚎声,江写看着那妖物在地上翻滚哭嚎,直到渐渐没了声息,化为一团灰烬。 待那妖物消失后,江写突然发现那灰烬中躺着什么东西,她踏出正房,发现躺在其中的竟然是一只翠绿色的鴖鸟。 “这...” 她不由得就想到自己捡到的那根鴖鸟羽毛,蹲下身子,将那奄奄一息的鴖鸟捧在手里,她知道鴖鸟可御火,却不知这鴖鸟亦可驱火,方才那燃烧妖物的火焰,想必就是出自这只鴖鸟了。 江写看着手里的鴖鸟,连忙走到宵明面前,“师尊,它...” “那根羽毛,便是它的。”宵明看着那在江写手里喘息的鴖鸟,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既修为不够,何必要强行化形?” 她似乎是在跟鴖鸟说话,那原本紧闭着眼的鴖鸟睁开了一点眼眸,虚弱地瞧着宵明,虽未出声,可它想表达的似乎已经告诉了宵明。 “原来你是报恩。” “也罢,知恩图报,也是有情有义。” 宵明轻轻点头,接着拿出个白瓷瓶递给江写,淡淡道:“滴在它身上。” 见状,江写拔开瓷瓶,将那药液倒在了鴖鸟身上,在药液接触到鴖鸟身躯时,便瞬间消失在其中,而吸收了药液的鴖鸟,呼吸平稳了不说,也没先前那般痛苦了。 瞧它脱离了危险,江写也松了口气。她伸出食指,在那赤红的喙上挠了几下,“你就是我先前在王家见到的王青吧?” 听到这话,鴖鸟缓缓睁开眼,注视着江写。 她又说道:“三个月前王青在身上中失踪了数天,回到家里就变了副样子。而且王豆说王青双耳不便,那日我去王家,王青却到门前接应。” “...那墓,应该也是王青的吧。她在三个月前就死了,对不对?” 听她说完这些,那鴖鸟似是听懂人话似的点了点头。紧接着,她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王青救了我,自己却死在了深山里...我想报答她,可却没能保护好她唯一的亲人......” 江写一怔,接着摇了摇头,语气柔软,“你已经为她报仇了,做得很好。” “谢谢你,若非是你捡了那根羽毛,我也不知道何时能报仇…谢谢你们。”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第 12 章 “这钱家算是完了…” “怎么遭此灭顶之灾,唉……” 翌日,钱府门口围满了人,而金丝蓝袍的三生门弟子在钱府里进进出出,每出来一次,便有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被抬出来。 钱府灭门一事,仅在一夜之间发生,钱府上下上至八十岁老人,下至孩童,无一人幸免。而造成这些的,便是那焚身修士死后化成的妖物。 这妖物到处附身死人为生,作恶多端,却在一年前附身死去的钱青云身后,渐渐对紫月楼的玉瑾动了情。而玉瑾身患顽疾,在一个月前死后,这妖物无法接受,便借着给玉瑾下葬为由,将她的尸体搬回了钱府,将她的魂魄封存。 为了给玉瑾寻找合适的躯体为生,妖物四处寻找合适的躯体,结果就把目标放在了王青身上。这妖物早就知晓王青由鴖鸟化身而成。而早已死后多时的妖物,心存念想,为了能以后和常人一般继续生活在钱府,便做戏,想要娶了王青,再找机会让玉瑾附身王青之身。 结果一而再再而三不成功,它便动了别的心思。而玉瑾的魂魄被妖物接近,已然有了邪化的征兆。因为玉瑾生前是凡人,不曾修行,所以变成邪祟,就意味着她不可能再起死回生。 这刺激到了妖物,它为了让玉瑾能活过来,不惜让她妖化,用了阴毒之术,杀了钱家上下几十口人,只是为了让玉瑾吸收邪祟妖化。如此便能与他继续双宿双飞。 结果不承想当晚来了宵明与江写两个不速之客。 除掉妖物后,当夜宵明便让三生门的弟子前往钱府清理尸体。一直到太阳出来,那整地窖的尸体都没搬完。宵明此时站在院中,这些枉死之人,大多因怨念化成了邪祟,有些却仍旧保持理智。 而这些只有修行之人才能看到,宵明单手掐诀,站在院子中央,口中念念有词,片刻过后,只听一声“散”传来,宵明四周空气震出余波,紧接着便是漫天的星星点点,即便在白天,仍旧光亮闪烁。直到向上飞去,慢慢消失在空中。 宵明这一句,让那些围观的人群都发出感叹。三生门的弟子也都纷纷抬头看着那消失的光亮。 “也不知何时才能像宵尊主一般...” 不知道是谁发出这么一声感叹。 江写看着四周的三生门弟子望着宵明,纷纷露出向往之情,各个都神色敬仰地瞧着站在庭院中央的宵明,她一身白衣胜雪,面若寒霜,双目凛然,流盼转睫间如睥睨万物,那透过云层的光恰逢洒落而下,身周都好似散发出淡淡光辉,衬的出尘如仙,令人不敢逼视。 江写觉得,宵明此时给她的感觉,又与昨日不大相同了。 若说昨夜她们同入钱府,宵明站在她身前,是触手可及的近在咫尺。那如今她就算站在宵明身后,只会觉得无法接近的遥远。 或许是这虚无缥缈,叫她抓不住的感觉,让她心里莫名有种失落感。江写知道,这是来自地位与修为上的差距所带来的落差感。 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她真的能逆天改命,活的长久吗? “师尊,已经清点过了,一共七十三人。” 忽然一个女子走到宵明面前,江写手里干着活,目光落在卫芷溪身上。这卫师姐虽谈不上气质出众,却也叫人无法忽视,她看了看身旁的陈晃,这人眼睛都直了。 “都好生安葬吧。” “是!” 渡化这些灵魂后,宵明该做的事便做完了。交代好卫芷溪,她便动身离去。 江写看着宵明在一瞬间消失在院子中央,她这才将目光收回。 “江写,你昨天嘛去了?我找你好久。” 等宵明走后,谷筝才晃到了江写面前。 她随便打了个马虎眼:“去山里采药迷路了,天亮才找回来。” “你胆子这么大,不怕遇到邪祟妖物啊?”谷筝惊叹道。 说到邪祟,江写心里多少还有点沾沾自喜,毕竟昨天她可是以自己的能力除掉了一个邪祟。虽然对比宵明就是小儿科,但也很满意了。 不由得回想起上次和谷筝两人被打得屁滚尿流的模样,她抬手拍了拍谷筝的肩膀:“努力吧。” 谷筝不知所云:“努力?” 将钱府清理完毕后,江写回了客栈。从琉月之森回来后,她还没有好好观察这广寒树,几天过去,等她神识再探入储物戒中,发现那广寒树已经在其中扎根,好像还比之前长得茂盛了几分。 而那被她一同挖回来的草地,也长高了一些,在储物戒里扭动着身体。 这画面实在是太过滑稽,江写看这草扭动,总有种骚里骚气的感觉,越看越觉得好玩神奇。 原著中并没有写这广寒树下还有这样的草,所以她也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作用。不过根据她多年的网文经验来看,这植物类的东西,只要能自主动,不是奇珍异宝,也绝对价值不菲。 确定广寒树在储物戒中扎根,江写这心也安定了不少。她拿出宵明给的小瓷瓶,过了会儿,从窗户外飞进来一只红喙翠鸟,其嘴上还叼着一串拇指大小的赤红果子。 “这是什么?”江写接过鴖鸟叼来的果子,拿在手里,还有点热乎乎的。 脑海里响起鴖鸟的声音:“我就是吃了这果子,才有了驱火能力,也能化形了。虽然化形之后不能言语,但我能这样和别人说话。” 江写打量着那赤红果子,这和她从琉月之森带回来还不同,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个结果得有拳头大小。照理来说,这鴖鸟也应该是有遇机缘才能生出灵智,否则再寻常不过的鴖鸟,无论修炼千百年都难以去化形,产生灵智。 “也拜托你,将这果子带给先前的仙师,算是报答她的救命之恩了。也谢谢你,江写。。” 那小女孩清澈愉快的嗓音响起,江写听出它话里的意思,问道:“你要走了吗?” 宵明给她的药液很管用,这鴖鸟不出几个时辰便又活蹦乱跳起来。 “我要去修行了,争取早日真正化形。”鴖鸟扇动着翅膀在空中盘旋,最后落在江写肩上,用头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江写,若以后我们还能再见面,届时我再报答你吧。” 感受到脸颊边毛茸茸的触感,江写心里一软,用指腹摸了摸鴖鸟的头,“小家伙,你可以跟我回三生门,那里灵气充裕,能让你更快提升修为。” “我真的可以跟你去三生门吗?可我是妖兽,而且我欠了你太多...” “我可以向师尊去请示,”江写轻笑一声,伸出食指让鴖鸟站在上面,她将其拖到面前,“你若想报答我,告诉我结这果子的树在何处可好?” 鴖鸟张开翅膀,“这没问题,可那树上就剩这一串果子了。” “你带我过去就可以。” —— 江写跟着鴖鸟进入符禺山,她如今可以踏空而行,所以这些深山也不怕进去会有大危险。鴖鸟在她剑前飞着带路,一直飞了许久,鴖鸟缓缓下降,那小女孩稚嫩的声线也传了过来。 “就在这下面,有一棵树上结的果子!” 江写也落到地面上,朝着鴖鸟的地方看去,发现那是一颗红色的细长树木,枝叶树冠都是赤红色,在这深山中显得异常突兀。江写认得这树,传说鴖鸟食用后因此后代也拥有御火能力丹木。 她二话不说取出铲子,朝着那丹木挖去。之前挖了一颗广寒树,这么一棵小丹木自然不在话下,她三两下避开根部,将丹木挖出土地,接着将其放进储物戒中栽培好。 做完这些后,她带着鴖鸟又回到藏玲村,往后山走去。 她刚踏入竹林的地界,便看到那竹林中还有别人。 “师尊,钱府的事已处理完毕,这妖物已除,我们是否该动身回三生门了?” 江写听出来那是卫芷溪的声音。 “明日动身。” 宵明的回应依旧言简意赅。 江写觉得在这儿听她们谈话不太好,便打算过会儿再来,可她刚动了一步,便听到竹林里传来卫芷溪的声音。 “谁在哪儿!” 这下江写没办法离开了,她走近二人视线,虽然不是故意偷听,但被发现还是会很窘迫。 “师尊...” 看到是江写,卫芷溪申请颇为意外,她看了眼宵明,只见对方轻轻抬手,“你先回去吧,芷溪。” “是,弟子告退。” 卫芷溪在经过江写时,多看了她几眼,她似乎有什么话想跟她说,可终究还是擦肩而过了。 宵明瞧着在她肩头站着的鴖鸟,又见江写递来一串丹木的果实,开口道:“是这小家伙让你带来的?” “是啊,它想报答师尊的救命之恩。”江写把那串果实全都拿了出来,她知道宵明不缺好东西,但为了能把鴖鸟这个妖兽带回三生门,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吝啬得好。更何况她已经挖了丹木,以后想要多少这果实都有,自然也不差这点。 “这丹木果实,十年结果一颗,这一串得需要百年时间。” 宵明这话倒是在江写意料之外,她可没想到这果实得十年结一颗,那一串粗略数也有十几颗。不过她也就是心里觉得可惜了一下,倒是觉得舒坦了许多,毕竟先前还收了宵明送的储物戒指。 “给师尊之物,何来不舍一说。” 江写扬起笑容,目光真诚,没有一丝犹豫。 听她这么回答,宵明不觉扬了下眉头,她不缺这些东西,不过这丹木果实却很难寻,以她自身状况,若用这果实炼药,对她很有帮助。 “只是弟子有一事相求…这小家伙也是知恩图报的好妖兽,弟子想将它带回三生门,不知师尊能否应允?” 如此说来,这果实也是鴖鸟所寻到的,这结果十几颗的丹木,想必也是生长在极其隐秘之处,倒算是有心。 “带它回去可以,只不过得你亲自看管照料它。你可能做到?” 江写面露喜色,“弟子可以做到。” 瞧她颜笑如花,那鴖鸟也听得懂人话,站在江写肩头叽叽喳喳喜悦着。瞧着一人一鸟,宵明的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这一幕也在江写回身之际收入眼底。 昨日在钱家,她也隐隐地看到了宵明脸上展露笑容,只不过转瞬即逝,她也未曾看清。而当下,她确实切切实实看到这不苟言笑的师尊此时扬起了唇角。 【宵明站在丁白仁身后,他一转身,便瞧见那终日不苟言笑,死板无趣的冷艳女子脸上终于有了别的神情。她扬着唇角,眼底也含着笑意,原本觉得被那双眸子盯着便冷的浑身发颤,此时此刻却如寒冰消融般,眸中含水,似乎要溢出来一般的温柔之气……】 她想起原书中这样一段描写,用来形容如今的此情此景再合适不过。而这样一个人,若不时常展露笑颜,未免太可惜了些。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第 13 章 翌日,藏玲村的村民得知三生门的修士将要离去,一早便聚集在村口,这些没有仙骨踏入修行门槛的凡人,只能尽可能地用自己的方式去报答三生门弟子。 他们准备了几筐新鲜瓜果,还有一些村民们自发烤的囊,一些烟熏好的肉,堆满了整辆马车,为这些眼中无所不能的仙师送行。 三生门每三年下山一次,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惩恶扬善,帮一些寻常百姓对付邪祟妖物带来的危险。因此这方圆百里的村落,都十分敬重三生门的弟子。 “宵仙师和诸位仙师!你们可一定要常来藏玲村啊!” “仙师们不再多留几日?” “我们大伙都舍不得你们啊!” 看着那些村民热情围上前,宵明开口道:“诸位,此番下山,已过数日,既妖物已除,我们也是时候该离开了。今后若有邪祟妖物袭击,可派人前往三生门求助。” “多谢仙师!” “宵仙师可真是天女下凡!救我等水深火热之中啊!” “感谢宵仙师!” 说完,见那些村民似是松了口气地安下心来,宵明便带着三生门一行人离开了藏玲村。 因为这三生门弟子当中,也有几个还没突破到巽木境,无法踏空而行,这一路上,宵明就坐在马车里,由陈晃和一个弟子驱车往三生门方向行驶。 江写则骑在一匹黑马上,跟在马车后面,过了一会儿,谷筝骑着马到她身边,似乎是瞧见了她肩头站着的鴖鸟,觉得好玩,忍不住道:“江写,你那儿捡了只鴖鸟啊,站肩膀上一动不动,怪听话的。” “机缘巧合。”江写抬手用指节摸了摸鴖鸟的脑袋,模棱两可地回了一句。 兴许是见鴖鸟这么听话,谷筝也伸手过去想摸摸它,结果那站在江写肩头的小翠鸟蹦了下,跳到另外一个肩膀头上,躲开了。 “嘿!这小家伙,还不乐意我摸它。” 江写苦笑着,鴖鸟则事不关己的用喙一根根顺着自己的羽毛。这拥有灵智的妖兽,果然要比未开发灵智的机灵多了。 就在她与谷筝并排共行时,她身侧又有一匹马跟了上来,江写侧眼去看,发现是卫芷溪。 “师妹,恭喜你突破到巽木境。” “什么?!你突破了?” 此话一出,谷筝反应剧烈,因为这人平时修炼也三天两头地偷懒,所以至今境界还停留在震金中期的样子。而这些日她也完全没发现江写已经突破,听卫芷溪这么说,惊讶程度不亚于塞下一颗鸡蛋了。 “多谢师姐,谷筝,你要努力,要不然我可把你甩开了。”江写笑着说道。 这下谷筝可明白江写口中的“努力”是什么意思了。 谷筝家里颇有势力,因为经商也很有钱,所以她对于修炼一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再加上自身天赋不高,自然也没有什么远大志向。 如今见同为吊车尾的江写都突破到了巽木境,这心里一下就不平衡了。 “我要努力修炼!”谷筝大喝一声。 见她如此干劲满满,卫芷溪笑着说:“你若肯努力,回去之后,我可以指导你修行。” 闻言,谷筝眼神陡然一亮:“真的?师姐你真好...” 卫芷溪笑容温和,语调轻柔:“阿筝,你的天赋不错的,若在修炼上能更积极一些,一定会成为非常厉害的修士。” 江写不由得多看了卫芷溪几眼,毕竟在原著当中,对这个三生门大师姐的描写并不多,所以对她的认知只停留在【是个温良的人】上面。原主的记忆中,卫芷溪也是为数不多会关心她的人,总之是个很平易近人,替师弟师妹着想的师姐。 而得到了卫芷溪的鼓励夸赞,谷筝脸上笑意渐浓,咧着嘴在那傻笑,显然已经被冲昏了头脑。 “谷师妹,你就放心吧,师兄我也会助你一臂之力!” 先前谷筝那一声怒喝让所有人都听见了,那在前方驱车的陈晃兴许是听到卫芷溪要指导其修炼,便二话不说也要凑上一脚来。 谷筝哪儿看不出陈晃是什么心思,轻哼一声:“不劳陈师兄费心,有师姐指导我就够了。” 江写瞧着这几人,脸上不禁露出微笑,原书中她就比较喜欢三生门。因为宗主宵明心怀大爱苍生,所以影响着三生门的弟子都是些行事光明磊落之人,自然有些是个别除外,可三生门的整体氛围的确要比其他宗门好上许多。 三生门弟子不算多,近百年来衰落许多。与那些日渐崛起的大门派自然无法比拟,人虽少,但因此也少了些鱼龙混杂之人,干净许多。 一行人大约不出半日便回了三生门,江写也独自回了自己的住处。 身为宗主弟子,江写有单独的洞府,不过她在宗门里并不是拔尖的天才,所以这环境谈不上多好,也算不上苛刻。对比大师姐卫芷溪的住所,就多少有些寒酸了。 不过江写不在意,更何况她所住之处僻静,基本无人会来,倒也清净,也省去她很多麻烦事。 江写房前有大片院子,其中长满杂草,显然是原主不经常打理的缘故。居住的洞府不算宽敞,其中也算一应俱全,没什么缺的东西。进去之后便能看到摆放在正中央的丹鼎,只不过上面早就落满了灰尘,想来也是许久未曾被使用过了。 原主在修行上与摸鱼打混的谷筝有得一拼,只不过胜在了天资比谷筝好了那么一点,才能走到震金圆满境。平日里师尊宵明并不苛刻,由着她们的性子随意修行,这一来二去,没做到真正用功修行,自然与同龄修士落下了进度。 光凭这点来看,江写就觉得宵明对待弟子有些溺爱了。 她着手将洞府里上下收拾了一遍,又拿出那把近些日使用最多的铲子,把院子里好好打理了一番, “江写,我喜欢这地方!” 那鴖鸟也是在上空盘旋,她不能出人言,江写耳边响着那叽叽喳喳地叫鸟声,脑海里就是那小女孩稚嫩的嗓音。 “小心点,别飞远了。” 见鴖鸟如此激动,江写嘱咐了一声,也没拦着它。 把院子里的杂草清理干净后,她将神识探入储物戒指中,虽然这戒指可以让活物生长,可毕竟只是容器,难以吸收天地灵气,这些天她也感觉吸收灵气并非那样迅速,八成就是这个原因了。 她便将那广寒树移了出来,种在了院子里。那广寒树这些日稍微长了些,立在院子里,树冠将阳光遮挡住,正好形成了一个不错的庇荫处。 接着她又把那些扭动的草也重新种在了广寒树下。赤木果树和丹木移植在了距离广寒树不远处的土地上。 江写想起,既然在崖底时,只有广寒树下的植被生长茂密,说不定那草有此奇特功效就是因为广寒树的作用。虽然原书中并没有写广寒树还有此效,但她还是把赤木果树和丹木移植在广寒树旁,想以此来试验一下。 做完这些后,她便回到洞府当中准备开始修炼。要知道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江家就会把她推出去给江月明挡刀子。而男主则会为了打江家的脸,当众休了从未见过面的她。 想到这个剧情,江写就气不打一处来,她不明白为什么到头来受伤的是她,果然当炮灰没尊严,也没人权。 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她决定将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全部投入到修炼当中,有了实力和资本,才能与江家人谈判。 江写阖上双眸,在洞府中打坐,正好试一试这广寒树的作用,究竟能让她开挂到什么地步。 当开始吸纳灵气后,江写心里的震惊程度难以言表,那浩瀚如海的灵气奔涌而来,似乎上赶着冲进她体内一般,每吸纳循环一次,身心便会舒展畅快一分。 若要形容,先前的感觉就像她前世有心脏病时,影响到肺功能,因此呼吸不畅,虽然她并未觉得呼吸有何不便,也是因为她从未体会过健康的感觉。而此时,就如同打开了气窍,又体会到她穿越到原主身上时感觉到的那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 江写一遍遍循环吸纳着灵气,有了广寒树的加持,让她修炼有了质的飞跃。不知不觉间,她渐渐陷入无我境界,时间也因此过得飞快,她也全然感觉不到周遭的一切,只不停地修炼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第 14 章 洞府外,一只红喙身翠的鴖鸟站在广寒树枝桠上吹着小曲儿,四周回荡着鴖鸟清澈响亮的歌声,看得出来,这小家伙心情很不错。 不知过了多久,倏地,洞府内传来一阵余波,惊动了鴖鸟。其扑腾着翅膀,往洞府内飞去。 而此时,已经闭关不知过了多久的江写缓缓睁开双目,便瞧见了那朝着自己飞来的鴖鸟。 她轻笑一声,抬手让其落在手指上,接着用另一只手点了点它的红喙:“小家伙,我闭关多久了?” “大概二十多日了。” 那小女孩的声音传入脑海。 闻言,江写就放心多了,坐了许久,她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有种睡了许久,全身都得到放松的感觉,甚至感觉耳目都清明了许多。 这次闭关几十日过去,有了广寒树的加持,她现在的修为已经来到了巽木境小成,也算不上是什么恐怖的速度,但也叫她很是满足了。 原书中,男主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便突破到巽木境,接着又用一年时间来到秋水境小成。相较之下,她这速度还是无法比上主角光环和金手指。 “对了,有人来找过你。” 瞧着肩头的小鸟,江写问道:“是谁?” “是之前那个没有礼貌的家伙。” ——没有礼貌的家伙? 江写怔了一下,随即便意识到鴖鸟所指,八成就是谷筝没错了。 想来谷筝来找自己,也没什么重要大事,江写打算等从江家回来再去找谷筝。 也大概就是这些日子,江家会来给三生门传话,让她回江家一趟了。 江写闭关近一个月,先是清洗了一下身子,换衣服时,从夹层里掉出来之前宵明给她的符咒,她拿在手里反复看了看,叠成了三角的形状,所以也看不到里面到底画了什么。不过她也没多在意,想着宵明给的东西,肯定是有用的,所以又重新放回了衣襟里。 接着走到院子里,打算看看这些灵植生长得如何。 八成是因为自己在修炼提升的缘故,广寒树的树叶其中有几枚变成金黄色,如同银杏叶一般耀眼夺目。她心中一喜,将那两片叶子摘了下来。 这树叶捏在手里,并非寻常叶子那般柔软,轻轻一撕便成了两瓣,而是如同金属一般坚硬,叶子边缘锋利无比,她摘时都是小心翼翼捏着中间拔下来。 这金色树叶是只有广寒树才可生成的炼器材料,将其打造成飞叶,或用来制作成灵器,会拥有不亚于玄阶灵器的威力,是锻造灵器的上好材料。而且这广寒树叶轻便易操纵,一次性驱使几十片叶子都轻轻松松。 江写将那仅有的两片叶子收入囊中,接着又蹲下身子,观察那不知名的草上,它已经停止了生长,只有半指的长度,尽管如此,也比她刚见到时冒出头的样子要成长了不少。 那两棵灵树给她的惊喜比较多,明明还没到结果的时候,而此时此刻丹木与赤木果树已经开始长出了叶子和小小一颗果实。 如此,这些灵植在广寒树旁都可以加快生长速度的话,若是将这院子里种满灵植,岂不是能拥有比别人还要迅速的生长速度? 有了这个加成,以后银币也不缺了。 江写十分满意这广寒树的作用,要知道这广寒树在前期可帮了男主不少,而且极其难寻,是只要问世,就会迎得八方势力争破头去抢的存在。 想到这儿,她看了看四周,虽然这洞府在三生门深处,也鲜少有人来访,可这广寒树就这么种在院子里,也绝对是个隐患。 看样子得想想办法,将洞府保护起来了。 她又重新走回洞府,之前原主的东西大多都放在洞府里,她收拾洞府时都收纳到了一起。 别的不说,这原主真不受宠,身为四大家族的江家人不说,在三生门里好歹也是宗主弟子,结果却一点积蓄都没有,只有每个月发的几枚银币。别说秘籍功法了,连最基础的丹药都买不起。 全部身家就只有两本入门时统一发放的剑法和咒法,一本是《三生剑诀》一本是《三清咒术》 这都是只有加入三生门才能得到的功法,不过也是最最基础,每个人都拥有的功法。要想脱颖而出,还是得拥有更稀有强悍的功法才行。 江写拿起那本《三清咒术》打开翻阅了几页,发现其中的咒术与她前世的道家咒法有异曲同工之处,需要掐诀,念咒方可使用。而每个咒法都有不同的效果,但大多咒法都是为了清除邪祟妖物所用。 而她翻看了一遍,也没发现有可以找雷引雨的咒法。这时她也想起来,这个世界里,引用自然之力,是只有修为高强的修士才可以做到的事。而且修为要到达离火之境,才可驱动这天地万物自然之力。 所以原书中男主以巽木境的修为,却使出引火能力时,也成了诸方争抢的存在。 江写瞧着那一页一页的咒法和手诀,一边在记忆中寻找着能够去搭配掐诀使用的咒术咒法。思量许久,她忽而灵光一闪,想起了九字真言。 源自道家的九字真言,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每个都拥有不同的含义和手势,江写看着那三清咒术,自然而然就联想到了九字真言。 先前她试过求雨咒法,并且成功了,那就说明前世道家咒法在这个世界里也可以运用。 想到此处,江写心中激动之情难以言表,有了这个念头,立马迫不及待想要一试。 正当她按照记忆中掐出代表“临”的手诀时,忽然想起之前念求雨咒时所导致的后果,心里难免有所顾忌起来。 ——万一这一念,直接把她弹死怎么办? 虽然心中有所顾虑,但她也深刻明白自己必须一试。随即咬咬牙,余光看见了站在桌角晒太阳的鴖鸟,灵光一闪:“小家伙,待会儿我若是昏死过去,你帮我把谷筝寻来。就是你口中所说没礼貌的女子。” 鴖鸟歪了歪脑袋,似乎不大明白为什么江写会突然说这些,不过还是响起那稚嫩的声线。 “我知道了!” 姓名有了保障,江写便没了后顾之忧。只见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启唇,接着吐出一字。 “临。” 话音落下,江写感受到自己观感上的变化后,不由得睁大了双眼。耳边丝丝声响都无比明显,而她向外看去时,发现那落叶草动都变得缓慢无比,甚至隔着如此远,她都能清晰捕捉到那怪草上如同绒毛的触须在晃动。 不知如此,她阖上双眸,在其洞府之外一里的动静都能听到,感受到。 “太神奇了!” 她心中大喜,忍不住笑出了声。而守在她身旁的鴖鸟,瞧着她那怪异的模样又不解地歪了歪头。 江写心中喜悦激动之情难以言表,既然九字真言真的能用,那就代表她手里又多了个底牌。 接着,她便迫不及待地掐了第二个诀,口中念道:“兵!” 在“兵”字脱口而出后,江写明显感觉脑袋似乎被人击了一闷棍,顿时身形摇摇欲坠,关键时刻她伸手撑住,差点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她皱着眉头,一副难以言说的痛苦之情,她知道这或许是自己功力不够深厚,还无法驾驭。但她也感觉到,这次远没有上次念求雨咒时严重。 至少她还是清醒的。 江写晃了晃头,接着起身,想看看这“兵”究竟是什么效果。 当她站起来,脚迈出走了一步时,等她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人已经到了院子里。她心里一惊,已经顾不得头还在发昏,回头看了一眼,确定自己的确到了院子里。 这才又狐疑着又走了一步。 接着,她便感觉到自己如同脚下生风,行动快速,甚至在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在这院子里上下窜行。 江写停下脚步,早就把先前那痛苦忘在脑后,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临”一字,明显是可以放大五感提升神识。 而“兵”一字,便是身法提升,脚下生风,步行如影。 接下来的七个字,江写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力,却不敢再使用了。毕竟刚才兵一字就让她险些昏死过去,若使用了“斗”一字,怕是要再经历那吐到昏死,灵魂撕裂的感觉了。 试验完之后,不出江写所料,感受到有人靠近她的洞府,便朝着远处看去。不出片刻,卫芷溪便御剑而来,落在她面前。 卫芷溪见江写站在院子里,以一瞬间给她种对方就在等她来的错觉。不过她没多想,开口说道:“师妹,江家差人来传话,说有要紧事,让你回去一趟。另外师尊也让我喊你过去。” 江写点点头:“知道了师姐,不过你先等我一下。” 说完,她便转身回了洞府。鴖鸟那小家伙还站在桌子上,只不过有些昏昏欲睡。 江写伸出手指点了点它的头,说道:“小家伙,我出去几天,你帮我好好看守洞府。院子里的那些树若结果,对你有用的话可以吃了。给我留几颗就行。” 因为放松和困意,鴖鸟的羽毛有些炸着,像个毛团子一样,它眨了眨迷糊的眼睛,瞧着江写。 “你要去哪儿?” “回家一趟,这里就拜托你照看了。”她摸着鴖鸟的头说道。 鴖鸟舒展了一下羽毛,抖了抖身体:“你安心去吧,我会看好家的。” 交代好鴖鸟,江写便跟着卫芷溪前往望鹤峰。对她来说,距离上次见到宵明也就是没多久的时间,毕竟她这些天都在闭关,时间眨眼便过去了。 到了望鹤峰,她站在宵明府邸外,看着四处寂静无声,门口也没人守着,她站在卫芷溪身侧,还未等开口请示,便听到上空传来宵明的声音。 “进来。” 身为宗主,宵明的住处已经不是洞府,而是府邸,独占了一座山峰,其程度和之前所去的钱府根本没办法相比。 进了院子她就看到那立在正中央花坛中的巨树,抬头看着那树上结着的叶子与花瓣,很像丹桂树,落了满地的桂花,阳光洒在地上,泛起阵阵金光涟漪,煞是好看,只不过要比她前世所见的寻常桂花树大了不止一倍。 宵明就站在那桂花树下,一袭白衣,片叶不沾。见她们二人进来,宵明回过身来,视线落在江写身上。 被宵明盯着,不知为何,江写感觉从那人眼中看出了审视的意味。 过了会儿,宵明收回视线,缓缓开口道:“芷溪,此番江写回江家,你与她同去。” 此话一出,非但江写觉得惊诧,就连卫芷溪也没料到,紧接着就见卫芷溪苦笑一声,有些为难:“可是师尊,近来是宗门大比的日子,您已经将操办一事交予弟子……” 不是卫芷溪不想去,实在是她身上职务繁重,怕是劈成两半都不够用的。 听她这么说,宵明似乎才想起来这回事,只见她眉间微蹙,沉思了半晌,而后注视着江写,开口道:“既然如此,那为师便陪你走一趟。” 这发展已经超出了江写所预想,她半天都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宵明。 过了好久,才瞪大眼睛。 ——什么情况?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第 15 章 江家身为四大家族之一,其族中势力也不容小觑,离火境修士一名。而男主所在的丁家,同处四族之中,剩余还有苏、柳两族。 这丁白仁与江月明,分别为家族中副家主之子,为了维系四族和平,便有了联姻一说。原本出身倒也般配,门当户对,结果谁曾想这江月明竟是个不可多得的修炼奇才。讽刺的是丁白仁起初修炼时展露天赋,年仅七岁便踏入震金小成境界,同辈当中已经是一骑绝尘。可不知怎的一直停留,止步不前。至今年过十六,仍旧在震金小成不再前进。 这些小辈年岁上来后,天资便一眼可见。丁白仁如此,江家人自然不肯按照约定履行婚约。可丁江两家关系一直不错,这心里也怕因此伤了两家和气,便找了族中差不多的女子,再许配给丁家,如此本想息事宁人,两全其美。结果丁白仁无法接受这个结果,便擅自撺掇着族中长辈找上门来质问。 江家势力,人丁兴旺,也不缺青年才俊。只有天赋异禀的修炼奇才,才可得到重视。但此次回江家,江写的目的可不是奔着大放光彩去的,毕竟引人注目,就意味着会被人嫉妒,像她这样半路杀出来的黑马,成为别人眼中钉的可能性就会大大加强。 不怕莽夫冲上来刚,就怕小人背后捅刀。 这点江写心里还是非常忌惮的。 而且非必要时刻,要避免和男主发生冲突,毕竟跟一个拥有金手指和失去尊严的人作对,吃亏挡枪的恐怕还是她自己。 要杜绝一切可能影响活命的选择。 至于要用什么办法来阻止这场婚约闹剧,江写心里有了个大概的计划,不过关键时刻还是得见机行事。 马车传来的颠簸感也让江写难以集中精神,她抬眼偷偷瞧了瞧坐在身侧的宵明,思绪一下子不活泛了。她想了一整路,却始终也想不明白宵明为何会跟过来。 江家一听三生门宗主要一同前来,那来传话的族人便看菜下碟,连忙租了上好灵驹,驱车前往江家。若只有江写一人,是绝没有此等待遇的。 不过这些都不是江写所在乎的,她只在乎剧情,要是按照剧情发展的话,原著中离宵明出场还早,她不会出现在丁江两家对峙的现场,更不可能在这么早的时候见到男主。她没办法阻拦宵明前来,这就意味着,宵明和男主要提前相遇了。 这才更让江写头痛,毕竟剧情的改变,她也不知道这二人提前见面,会将剧情引到什么方向。也难以保证宵明和男主相遇后,会不会提前发生感情线。 毕竟这剧情中的cp,犹如天选命定之人,她可没把握会不会有天生吸引这一说。 江写喜欢把事情想透彻,尽管没有发生,也要假设多种可能性,只是为了能够在意外来临时可以及时应对。或许是今日她想了太多,也可能是之前试验咒法时的不适感还没完全褪去,影响了思绪。她只觉得脑袋跟一团糨糊似的,怎么都理不清。 最后,江写还是暗暗叹了口气。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江写。” 江写回过神来,应声道:“师尊?” “之前我给你的符纸,可还贴身放着?”宵明忽然问道。 她想起自己塞进怀里的符纸,继而伸手摸了出来,点头道:“在这里。” 宵明侧眼瞧向符纸,却未曾再言,江写看着她的侧脸,仍一汪清水般平静,叫人瞧不出什么情绪,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师尊你...” “不过一月,便到了巽木境小成。” 江写话说一半,忽然宵明那含着冷意声音再度传来。 “江写,你从醒来之后,性子与先前大不相同了。” 她张了张口,却见对方双目锐利,倏地,空气中杀意四起,登时吓得她心都提了起来。 这下江写明白宵明为何会跟来了,她心里一慌,面上尽量不露声色,朝着宵明露出个略带困惑茫然的笑容:“弟子不大明白师尊的意思...” “三生门弟子众多,我虽无法顾及所有,可这座下弟子,莫非也认不出?” 听她所言,其实江写也曾想过,毕竟这也是潜在风险之一,宵明是原主的师尊,如今她虽变成江写,但总归跟原主有区别。宵明有所怀疑也合乎情理。 江写知道,要想过了宵明这一关,可比想象中难得多,不过她拥有江写的记忆,又怎么不算某种程度上的原主呢? 所以,她是江写,江写也是她。 “师尊可是怀疑我被人夺舍?”过了半晌,她突然笑了一声,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她便殚精竭虑,生怕哪一步走不对就会丢了性命。而现在面对宵明的质问,她也深刻的知道,如果过不了宵明这关,恐怕她活着到江家的可能都没有。 适才她还觉得心在手里提着,紧张之情难以压抑。可当想清楚之后,无所顾忌地直视着宵明的双眸时,却意外松弛下来。在对方审视带有冷意的视线下,她又说道:“弟子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才能活下来。那时我面对邪祟,毫无还手之力,也痛恨自己无能。” “那时我在想,如果平日里再勤于修炼一些,或许就不会如此狼狈...” 江写深吸一口气,神情悲切,懊悔之情难以言表,她手紧握拳状,这番表现,倒也不算是演出来的,更多的还是内心有感而发。因为拥有原主记忆,她能深刻地体会到原主濒死之际的后悔与无助。 “或许像师尊这般天资过人,不会有如此体会。弟子身在江家,资质一般,便难以得到重视,在族内更是平平无奇,毫不出彩。虽有幸拜入三生门下,成为师尊弟子,面对师兄师姐和其他同门,总会怀疑自己,因此浑浑噩噩,怠于修炼!” “可经历了生死之事过后,我明白了,要走好当下路,活着,才最重要。” “……” 这一番肺腑之言过后,忽然,江写感觉到那环绕在她身周的杀意消失殆尽。再去看宵明时,对方也在同样注视着她,只不过这次,那双眸中并非一如既往的平静,而是含了些许欣慰。 “自入了三生门,你便一直怠于修炼。虽为我弟子,可若自身不思进取,为师也无能为力。” “如今,倒也是因祸得福了。” 感受到宵明神情自然流露,江写能感觉到她是发自内心地在意着每个弟子,所以才能在第一时间发现江写原身不对。虽然蒙混了过去应该欣喜,可不知怎的,她心里升起一阵负罪感。 毕竟无论如何,她都不是江写,只是拥有她的记忆罢了。最多也就是两个灵魂融合,来这样去安慰自己。 欺骗与谎言带来的负罪感有些影响到她,便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 我是江写。 “三生门宗主,有失远迎。” 二人下了马车,便见江家人等候在此,这迎接宵明之人,是江家副家主江震天,一个长满络腮胡的大汉,也是江写的二伯,江月明的父亲。 “二伯。” 也不知是迎接江写让他有所不满,还是看不上三生门,这江震天语气态度不大友善,而看到江写时,也未曾寒嘘几句,好像先前那声“二伯”不是在喊他似的。 “宵宗主,请。” 看着江震天这副样子,江写就知道族中人对她和三生门是什么态度了。若在从前,三生门还算得上是大门派,可如今在宗门势力中并不算名列前茅的存在,也就没有必要对其恭敬。 尽管如此,门派势力也远远要比家族实力雄厚,可江家人心高气傲,又怎么把一个由盛渐衰的门派放在眼里。 自然,也无需对宵明客气了。 宵明似乎也不在意江震天的态度,只是无意间听身侧江写哼笑一声,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江写忍不住笑,是因为想起来原书剧情中,男主多年后来江家算账。彼时的男主已经不是几年前那个修为低下,任人欺辱的小子。丁白仁得到机缘后,修为大增,短短数年时间便踏入秋水境界,再加上引火之力。轻易加入了当下势头正猛的水泉宗。 那时丁白仁带着水泉宗之人来到江家时,也是江震天来接应,见到水泉宗长老后,低头哈腰,满脸堆笑,跟如今的样子截然相反。 这江震天就是个欺软怕硬,仗势欺人的主。 一行人前往正厅,而进去时,江写便看到那坐在正中央的家主,江风胤。这名义上是她大伯的家主,还与她印象中一样,这个中年男人坐在那儿便不怒自威,身为一族之主的人,自然也不是什么小角色。 江风胤看到二人进来后,率先开口:“这位便是宵宗主吧,在下江风胤,久仰大名。” 所谓的“久仰大名”只是客套场面话,江写看到江风胤迎客,却未曾起身,就知道这家主是何态度了。江家一向与万符宗来往密切,而三生门与万符宗又不算亲近。也难怪江震天如此态度,这一族家主也是如此,难怪江家一直处于四大家族最底层。 “江家主,”宵明的情绪一直很平淡,只是轻轻点头,淡淡道:“此次前来,多有唐突。” 江风胤道:“宵宗主言重了,晚上我已设宴,届时会有侍从去请宵宗主。” “我已辟谷,江家主无需大费周章。” 这些修真者中,有些人为了祛除杂念,心无旁骛地去修炼,会选择辟谷,断红尘。但大部分人会觉得修炼之路,漫漫无期,人生快活之事无非就那么几件,不肯放下这些尘世之事。 宵明就是前者。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第 16 章 来者是客,无论是不是真的瞧不上三生门,江风胤作为一族家主,也得做到体面。既然宵明如此说,他也没再多言:“既然如此,这路上定劳累,客房已经备好,就请宵宗主前去先作歇息。” 二人从正厅出去,自始至终,都没有一人与江写交谈,虽然知道自己在江家什么情况,可她还是仍旧觉得无奈。就连师尊跟着前来,也无法让江家人做做场面戏,可想而知她在这江家有多不受重视。 “西院客房已收拾出来,江写,你认得路。”江震天将视线落在宵明身上,又道:“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说完,也不管宵明什么态度,转身离去。 江家人的态度也让江写觉得丢人没面子,窘迫地摸了摸鼻尖:“师尊,我二伯生性就是如此,你别生气,不值当。” “为师并未生气。” 宵明的神情依旧让人捉摸不透,应当说她好像不把这些事放心上似的,既不在乎,那就没有任何理由因此产生不必要的情绪。只不过在看到江写有些局促不安的模样时,她却安抚似的浅浅弯下眼角,似是在笑。虽并未言语,可江写却莫名安下心来。 看着宵明的背影,江写稍微怔了怔,这才快步跟了上去。她也发现,宵明似乎在面对弟子时,会难得露出她有人情的一面,正如当下。 这西院,一般就是接待宾客所住之处,平日里都是空着的状态,其中一间屋门是开着的状态,想来就是这间屋子了。 江写侧身先让宵明进屋,接着拿起桌上摆好的茶壶倒了杯热茶放在桌上。 她站在宵明身侧,许是注意到她毫不避忌的视线,宵明饮了口茶后,便开口道:“你可是想问,为师为何要一同前来?” 江写心里感叹宵明洞彻人心,边点了点头。 “一来,你近些日修炼速度渐长,为师要确认你是否被邪祟附身。” “二来,是确认江家态度。不过如今来看,倒真不能让芷溪前来。” 说到江家的态度时,宵明讲的有些模棱两可,江写深知自己在三生门里也绝不是佼佼者,和师尊宵明的关系也远不到亲密的地步。如此,何来在意江家态度一说? 她思索了半晌,能想到的就只有一个可能。 恐怕宵明是知晓了江家此次让她回去的原因。 “……”沉默了片刻,江写又试探性问宵明:“若弟子真被邪祟附身,师尊会如何做?” 宵明沉吟了一会儿,双眸落在江写身上时,叫她很明显地感受到了其中的坚定与漠然。 “清肃内患。” 其实不用回答,江写也知道宵明会如何去做。可不知怎的,还是问出了口。 她不再将话题放在此处,以要去见双亲为由,离开了。 江写出了西院,并不打算去见父母,原主记忆中与双亲关系淡薄,不得宠爱。所以就算去这么一趟也是无用功,估计还得被打预防针。 原书这里并没有太多描写江写,毕竟只是个女配炮灰,无需大费周章地去描写。不过按照男主的视角,她也能推断出来大致走向。 江家人都是先斩后奏,就是不管江写是否同意,这婚约一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叫江写回来,也只是通知,并非商量,修改婚约的消息怕是早就传到了丁家。江写没有话语权和拒绝的机会,只能像个傀儡一样被族中长辈安排。 而按照江家人的脾性,自然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她身上,这家族议会,八成也就是今晚了。 男主与丁家人前来江家讨要说法,也会在今晚上演。 果不其然,临近傍晚,有家丁前来传话。而江写起身前往之际,看了眼宵明,却发现她没有动身的打算。心里不由得暗想,莫不成是猜错了? 她跟着家丁到达正厅后。江写发现,这正厅里坐了不少人,紧挨着门落座的,是她的父亲。在这个世界里第一次看到亲人,再加上她已许久没回过江家,江写心里难免有些波动。 而其余人,江写扫了一圈,坐在正中央的便是家主江风胤,其余的都是族中长辈。 见此阵仗,江写便知道江家人是打算逼自己就范了。原书中并没有刻意描写江写的剧情,在丁白仁当中悔婚应该算是全文最有存在感的高光时刻。 这点高光,不要也罢。 原主性子懦弱,在江家不受宠,又因为父母膝下儿女众多,江写天资不高,再加上这种闷葫芦的古怪性格自然也得不到太多疼爱。久而久之,性格慢慢被影响,人也往阴暗忧郁处发展,心里虽然不甘平凡,却因天赋不得不认命,只能在三生门时刁难新人以此找到自信。 休书之事,更是严重打击了江写内心,也是间接导致她愈发阴暗的导火索。 江写的目光落在父亲身上,江水责看着她,眼里却没有太多思念,这也让江写心凉了几分。大约是见她模样大变,叫这厅中众人也没太敢认。 江风胤咳嗽一声:“江写,上前来。” 听见喊她,江写走到中央,双手抱拳:“晚辈江写,见过家主。” 只见江风胤将视线落在江写身上,过了片刻之后,像是满意似的点了点头:“不错!已经踏入了巽木境。” “……” 江写依旧低着头,未曾言语,她可不想跟这些人多说废话,正因为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所以才懒得客套。 巽木境又怎样?待会儿她就得要代替那江家的宝贝疙瘩江月明去替婚了。 “巽木境初期,不错,但和月明比还是差了许多啊。” 江震天忽然摸着胡子开口说道,只不过说这话时,也没在看江写,话里话外也在给江月明抬位。 ——老王八。 江写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抬头却面带笑容:“我自比不得月明表姐天资聪颖,年过十八就到达巽木境圆满的境界。” 江月明十八岁,巽木境圆满。 江写如今不过十五,便是巽木境小成。 她话里讽刺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而江月明十五岁时,还只是刚突破到巽木境罢了。江震天自然也听得出来江写话里的意思,胡子一吹,怒目圆瞪道:“月明不过十八,便要踏入秋水境,这境界提升,可不是人人都相同的,这天资不行,怕是给你十年时间,也到不了秋水境!” “那丁家的小子,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索性这江震天还有几分理智在,并非真是猪头猪脑之人,否则在这场面被个小辈用一句话整破防,那可真要闹笑话了。 “行了!江震天,你身为长辈,何须与小辈如此计较?”江风胤也在这时出来制止江震天继续再说下去。 不过江写可不拿他当什么好人,最后关头才出来打圆场,这江家最惹人厌烦的是江震天没错。但这种大老粗,没脑子的家伙无需顾忌,反而是这在六个兄弟中稳坐家主之位的江风胤才叫人忌惮,全然是个笑面虎。 “江写,你如今也十五了,这次喊你回来,是要指门婚事给你。” 江风胤话音刚落,江写便恍然大悟似的“啊”了一声:“这怎么能行呢,月明表姐还未成婚,我怎能比她先成婚?” “……” “月明她如今在风栩宗修炼,是内门弟子,成婚这件事,对她来说还为时尚早。” “按江家主所言,是我三生门比不上风栩宗了?” 倏地,一抹倩影出现在门外,宵明嗓音一贯清冷,只不过此时,双目注视着江风胤,那冷意连同威压都飘了出来,不由得叫人打了个冷颤。 她踱步而入,其目不斜视,径直走到了空座上坐下。 宵明如此闯入,也是明摆着打江家人的脸,她如此来势,必定不会友善。宵明的目中无人并非刻意之举,也并非会给人蔑视感,而是真正当做尘埃的风轻云淡。江写瞧着宵明那股子把所有人都不放在眼里的态度,心里难免崇拜,想给自己这师尊立个大拇指。 宵明此举,叫江家人面面相觑,多有不满,而江震天更是直接站了起来,指着宵明就道:“我江家议会,你来做甚?!” 众人在等着江风胤说话,毕竟他身为一族之主,也得率先表态。江风胤的脸色也沉了几分,“我江家在商讨家务事,宵宗主来得如此大动干戈,未免有些不把我江家放在眼里了吧?” 宵明不在乎他那一套,淡淡道:“江写如今是我亲传弟子,她虽为江家人,却已是三生门弟子。若要指婚,是否该询问我的意见?” “还是我三生门,入不了江家的眼?” 只不过这宵明每说一字,那身周的气息便越可怖,她向来不喜与人争论,若是平日里也就罢了。如今江家人对三生门的态度也好,对江写的态度也好,完全没有将其真正放在眼里。 这叫宵明很是不满,而她这番施压,除了江风胤之外的其他人,都不由得为之惊诧。毕竟这看上去年轻的三生门宗主,修为竟然如此高强。 虽然能当上一宗之主,实力必定不会弱,可三生门毕竟不似当年,再加上宵明的气息隐藏实在太好,根本无人预料。 江家也有离火境强者,只不过只有一人,而家主江风胤如今只是离火境初期,已经许多年都未曾精进了。这修炼需要天赋,天赋决定上限。有的人更是修炼至死,都无法突破到离火境。 “你这女人!” “震天!” 就在江震天天无法忍受宵明如此猖狂,起身与其对峙时,被江风胤一嗓子喊住了。只见江风胤已经没了先前那气势凌人的神情,眉眼间凝重了几分,语气也因此客气了不少。 “宵宗主误会了,江写既然入了三生门,自然也是三生门的人。此番也只是想给江写找个好夫婿,我们四大家族之间联姻更是常有的事。”说着,江风胤起身朝着宵明抱拳:“我江家也没有与三生门交恶的道理,若先前让宵宗主不适,还请见谅。” 江风胤这一番话和举动,不但把江写给看怔住了,就连那些家族掌事叔伯都纷纷闭上嘴,沉默不语。 一族的家主肯起身致歉,可以说是格局打开,这也是江写认同的。虽然自己这大伯不算好人,但是个能拉下脸面来的人。他也定是从刚才宵明的威压中感受到了她的境界修为远在自己之上,权衡之下才做出此举。 江写将手抵在唇边,心中若有所思,按照现在这个剧情的话,宵明怎么应该也在离火中期的修为了。 这修为越高,其中小成、中期、大乘、圆满之间的距离变得宛若鸿沟。就像这江风胤,停在离火境初期已经过去十年未曾精进一步,这就是天赋到头的表现了。 她甚至可以毫不犹豫地说,这些人全都加起来,都不一定打得过宵明。 他江风胤自然不敢怠慢了。 江写心中冷笑一声,果然还是一群欺软怕硬之人。 宵明自然也打心底里瞧不上江家的言行举止,她收回注视着江风胤的视线,将目光移到江写身上。 那目光像是在告诉她“别担心”一般,被宵明这样看着,江写心里不由一暖,她也真正做到了无所顾忌。因为她知道,无论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宵明都会将她完好地带离江家,没人能将她留下。 她给了宵明一个“无需担心”的笑容,接着便看向江风胤,问道:“不知大伯是要给我指哪位夫婿?” “……” 这话把江风胤问住了,毕竟先前江震天天才提过丁白仁的名字,还话里话外讽刺了这个人。而丁白仁的名字,这四大家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毕竟再怎么说,也是曾经的天骄之子。 “丁家,丁白仁。” 说这话的不是江风胤。尽管她身体里装着的是江雪的灵魂,江雪的思绪,却仍旧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不由得身体一颤。她缓缓转过身去,看向自己父亲的位置。 从江写进来之后,江水责未曾理会她,如今江风胤不好开口了,他却讲了这父女见面后的第一句话。 这叫江写看着那名为自己父亲之人,只觉得可笑。 “丁白仁...若我没记错,那应该是月明表姐的未婚夫吧?”她忍着眼中酸楚之意,仰了仰头。 “你们难道是因为丁公子天资陨落,便不愿再履行婚约,要让我去替婚了?” 她轻笑一声,本来不打算再次闹得如此僵,却因为刚才江水责开口,叫她有些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不甘、愤怒、屈辱、寒心。 “江家大可取消婚约,为何要做如此小人之事?可为何偏偏是我,是因为我江写天资平庸不得重视,便随意推出来当弃子么?” “江写!” 还未等这些长辈怪罪江写顶撞家主之责,忽然一声怒喝传来。 “我丁家不同意!”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第 17 章 江写眉头一跳,心想来了,接着便转身往门口处看。只见上空落下三男,为首闯入的是两个中年男人,看着跟在他们身后的年轻少年,多打量了几眼。 这少年眉清目秀,算不上英俊,江写却瞧出他身上自带的王霸之气,虽称不得翩翩公子,倒也算得上是清秀得体。 这就是丁白仁没错了。 似乎是注意到江写的视线,丁白仁也看向了她,两人四目相对之际,江写便不着痕迹地收回了视线。 她下意识看了眼宵明的方向,毕竟有剧情连接的命定之人,可宵明只是静坐在那,也不曾去看丁家人,将其视为空气似的平静。反倒是男主丁白仁,看着宵明的神情明显有了些微的变化,有几分难以掩饰的欣赏惊叹之意,目光停落许久。 江写注意到这幕,下意识松了口气,接着挪动脚步,自然而然挡住了男主的视线。 她知道宵明会是这唯一摆脱后宫命运的人,可却觉得宵明与丁白仁根本没必要相遇,对宵明而言,对丁白仁动情,是一件坏事。 “江风胤!你当我丁家人好欺负不是?!” “悔婚也就罢了!换人什么意思?” “你真当我丁家稀罕与你江家联姻?!” 其中一个中年男人进来就指着江风胤的鼻子破口大骂,这场面把江写看的都不由得惊了惊。 值得一提的是丁家人与江家不同,就算丁白仁是天骄之子陨落至此,可丁家人自始至终都不曾说埋怨歧视他。丁家家风甚好,所以连带着那些青年一辈的人都正义本分。 江写只觉得想笑,应该说不愧是主角光环,无论是怎样的设定,都于情于理,能被人接受。身为男主本家的丁家,自然也因为日后男主的崛起,而逐渐独大。后期也就没有了四大家族一说。 “丁兄莫要伤了和气!” 丁鑫骂得不留情,这让江风胤双眉紧皱,也因此动了气。 “我呸!” 眼瞅着这丁鑫又要骂人,反倒是被身后的丁白仁给拦了下来。只见那少年上前两步,盯着这些人,毫不怯场:“我与江月明素未谋面,这婚约本可和气解决。可江家主却要以此来羞辱我。” “方才我听她的意思,怕是也不愿同意这门婚事,如此...” 见丁白仁手伸到背后,只听布匹撕裂的声响传来,从衣衫上撕下一块白布。江写眉头一跳,神情严肃,紧紧注视着丁白仁接下来的动作。 只见丁白仁一口将手指咬破,接着在白布上洋洋洒洒写下几行字,江写定睛一看,那原本该写着自己名字的休书,此时此刻变成了“江月明”三个字。 丁白仁写完之后,将休书丢在地上,“既然婚约还存在,那么今日!我丁白仁就休了江月明!从此再无瓜葛!” 做完这些后,丁白仁潇洒转身,说罢便要带着两位族中长辈离去。 不过还未等走出大门,一个身影挡在门前,众人定睛一看,发觉是江写。那跟在丁白仁身侧的丁鑫怒火本就不曾平息,如此更是毫不客气,“你这小辈…” 正要发作,丁白仁却抬手将其拦住,他目光直直注视着江写,神情出乎意料的平静,似乎在等着江写说话。 江写默不作声,而是弯腰捡起那被丁白仁甩在地上的休书,拿在手里翻看了许久,“若立场颠倒,不知丁公子是否还会做出如同现在一般的‘壮烈之举’?” ”你什么意思。”虽足够得体,并未失了风范,可丁白仁眼底压抑的情绪也在诉说着此时只是在强撑罢了。 只要一句话,便会将这个男人从方才休书中找回的自信击碎。 可江写偏偏站出来了,她语气淡薄,一点点陈述着:“我是想问,若你是天资出众的天才,要你娶一位无修行天赋的女子,你可会愿意?” “你应当是愿意的吧,毕竟只是毫无天赋的凡人而已,就算将其娶过门,扔在族中不管不顾也不会有任何损失。她既能帮你照看好家门,又能为你生儿育女。你或许还会觉得她嫁给你,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毕竟百年后你仍旧存活于世上,而她早就身入黄土,轮回转世。这百年时间对你而言不过是弹指挥间,不足为惜。” “可你是男子,就算身为凡人,就算修行之路坎坷,也不必生儿育女,不必困在深宅后院。甚至受了委屈还有族中长辈大摇大摆前来撑腰,打抱不平。只是因为如今形势颠倒,江月明她是天才,她不愿将一生都与你捆绑,也不会像自私的男人将你‘娶’过门,因为这没有必要,因为你没有任何用处。” “你觉得自尊被打碎,任人欺辱,只是你是否想过,这本就是件不对等的事?你可有问过江月明愿意嫁给你?你将所有的不公对待系数压迫于一位素未谋面的女子身上,大庭广众之下写下休书,叫人难堪。你是在报复江家?还是在报复江月明?” “真是幼稚可笑。” “……” 她看着众人沉默不言,可投来的视线却都是不解困惑,以至于像是看疯子一般看着她。江写本还想说些什么,见此情形却顿了顿,心中蔑笑,莫名失落的很。只是她并未注意到,那端坐在不远处的宵明看了她许久。她心中堵着一口气,用灵力将那休书撕了粉碎,全都散在丁白仁面前。 她这一番言论,让丁白仁眼底再度平添了许多怒气。他冷眼看了江写许久,却并未让身侧的长辈出面发作,“江写,我会记住你的。”冷冷留下这么一句话,便头也不回的离去。 来去如风,丁家人突然闯入,又羞辱了江家一番,这叫江家众人都无比气愤,而江风胤更是自觉心累。 “家主!他丁家怎可如此羞辱月明!”江震天更是看着那撕了粉碎的休书气得发抖,无从怨恨,便将矛头指向了江写。 “你这小儿!不老老实实接受族中安排!还带了什么狗屁宗主来族中横行霸道!目中无人!你该当何罪!” 这些人根本不会懂得她话语中的意思,以至于废了如此多口舌,还要被当作“叛徒“一般去对待。 真是没救了。 面对江震天的责骂,和先前那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江写的气息迅速冷了下来,语气也不客气了起来:“这家族联姻理所应当,你们因为丁白仁从天骄之子跌落神坛,便不想再履行婚约,这也情有可原。毕竟江家天赋在此,这年轻一辈,想必在你们心中,也只有江月明有冲击离火境的希望。只不过二伯你这年过半百,修为却仍旧停留在秋水境圆满,始终未能踏入离火境,”说着,她叹息一声,语气很是惋惜:“我这当妹妹的,很是担心月明表姐因此被拖累。” “你们所做的一切为了家族声誉,可却要拉我下水。虽然我身为江家一分子,可如今,却不想再当江家的人了!” “江写!你!”此番大逆不道的话说出口,江震天和其他几位叔伯同时站起,唯有江风胤江水责不动如山,只不过叫人看不出他们的表情。而江水责在江写说这些时,更是未曾抬头看她一眼。 江震天本想上前,却突然感觉脚上如同绑了秤砣,连同压在他后背上,一步都动弹不得。他不愿被在这种场合压得跪在地上,只能硬生生挺着,一张脸憋得通红不说,就连胡子都因此翘了起来。 其余几人也好不到哪儿去,直接被硬生生压回到座位上。 “宵宗主,手下留情。” 忽然,江风胤的声音传来,早已没了先前那意气风发的模样。江写听出他语气中有些许倦意,显然这件事没有朝着他预料的方向发展,还突然杀出个宵明来,让他很是心疲乏力。 而看宵明,此时她坐在位子上,一向寡淡如水的神情,叫人读不出喜怒悲欢。听江风胤所言,轻抬手之际,那些人便像卸了千斤顶一般地松了口气。 而江震天则是直接趴倒在地上,呼哧呼哧不停地喘息着。 这时,江风胤看向江写,发生了诸多事,他自然也看得出来此番江写带着宵明前来,便是为这婚约一事做主。他并未忌讳着叫江写知晓此事,只是因为他想着以江写的资质能够让宗门长辈为其撑腰。更何况六大宗门与四大家族本井水不犯河水,为了一个小辈得罪江家,本就是吃力不讨好的事。 这些他都不曾预料。可如今事态摆在眼前,江风胤认了,这一切都是自己小看了三生门,小看了宵明,竟愿意为个天资平平的徒弟与江家交恶。 “如你所言,江写,你是要脱离江家。” “并非我执意,”江写丝毫不惧,注视着江风胤,淡淡道:“我若不同意代替江月明去履行婚约,就是违抗家主之令。不在江家有困难之际挺身而出,奉献自己,就是大逆不道,恐怕也不配再为江家人了吧?江家人可有为我考虑过?只不过是把一个不受宠,资质一般的小辈丢了出去,可以为家族联姻带来贡献,或许还需要我叩头谢恩?” “造成如今局面的不是我,而是江家。并非我要脱离江家,是江家逼着我走。” 江写这番话说得很痛快,把这些年压抑在心底深处的不满都说了出来,实际上也是做了许多人想做,却是想也不敢想,更不敢做的事。 脱离家族庇护,可不是小事。这意味着今后将与江家再无关联,而曾经被称之为父母的亲人,也将再不是至亲。 倏地,坐在门口的江水责忽然起身,他站在门口,双手赋予身后,不曾回头,只有那沉静到停不出任何情绪的话语传来。 “江写,你走吧。” 江写静静注视着父亲的背影,不知为何,她听到这句话后,鼻尖不由得一酸。她咬着牙,过了片刻,弯腿跪在地上,冲着江水责叩头道:“感谢母亲与您的生养之恩。” 这一跪,代表着她要告别曾经,父母膝下儿女不少,江写在其中不算天资最高,也不似其他兄弟姐妹嘴甜,更不会讨父母欢喜。在记忆中,父亲一直不苟言笑,从未对她有过亲昵之举,也从不在人前维护她,可尽管如此,终究有养育之恩。 她这一跪,也算给了原主一个交代。 待她直起身时,却瞧见宵明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旁,只见她伸出手来,宽大的袖口因此坠落而下,只露出一双纤细白皙的手。那素来波澜无惊的眼底似乎氤氲着何种情绪,江写看不透,却怔怔地仰望着,凝视着。 “走,跟为师回三生门。” 她毫不犹豫,抓住那只伸向自己的手,两人离开正堂,直到消失不见。 而此时此刻,也没人敢再阻拦她们。 回去的路上,两人御剑而行,江写跟在宵明身后,还未从方才的余波中回过神来。这次回江家,她本不想闹得太大,虽然原书中江家的确是个作死炮灰家族,但再怎么说前期也有点用处。只不过她这想法在这次会谈中消失得一干二净,江家人,实在不配为之付出。 这次的结果虽然脱离了她只想把休书门消除的目的,可间接脱离了江家,也是一件好事,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期。更别提她刚才那段以下犯上的大逆不道之言,现在想想都痛快得很。 不过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宵明,若不是这次她跟着过来,她绝对没能力也没有勇气做这些事。看了别人这么多年脸色,她也早就习惯了,只不过最开始让宵明也跟着自己拿不起面子,让她心里觉得十分过意不去。 江写加快速度,缓缓追上宵明的剑。 “师尊...” 见她一副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的模样,宵明应道:“怎么?” 江写眉间紧蹙着,有些气馁道:“都怪弟子无能,让师尊丢脸了。” “……” “何出此言?”宵明瞧了她一眼,便收回视线,只听那清冷如冰泉的声音过了片刻再度传来:“若你当真同意了那婚约,为师才要真生气。” “我三生门的人,不该屈居人下,受人摆布。” “江写,你做得很好。” 难得宵明多言了几句,江写还有些不适应局促起来,她摸了摸鼻尖,小声说:“若不是师尊在身侧,我怎么敢说出那些话...” 宵明听后却摇了摇头,视线忽然扫了过来,“若你无心反抗,为师不会出手制止,还会立刻离去。” 那人语气中分兀自攀上些许笑意,江写有些摸不清楚头脑。只是听着那人不带一丝犹豫地如此说着,便知道了,宵明是认真的。 _ 待二人走后,江家陷入一片死寂之中,那江震天更是事后怒火中烧,全然忘了先前还被宵明一股气势压在地上的痛苦。 “大哥!你就这么任由她在咱们江家撒野?!不过是个妇人罢了!” “不过是个妇人?!”江风胤本就心里团着一口怒气无处施展,听江震天所言竟是一掌将那桌案都拍碎了。 “她那境界在江家横着走都绰绰有余!别忘了,那可是曾经名震天下的仙道奇才,虽这百年销声匿迹...唉,这次总归也是我大意。” “可!”许是想起方才的压迫感,江震天也磕巴了一下。 恰逢此时,已经离去的江水走了进来,他视线落在江风胤身上,片刻后,江风胤抬手示意。 “此事虽未成,但答允你的延寿丹,为兄已备好。” 江水责看着那人从储物袋里摸出来的木匣,眼底闪过一丝光亮,随即拱手,“多谢家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第 18 章 “大师姐,去风栩宗的弟子今日回山门。” “知道了。” 卫芷溪埋头在种种文书当中,听得此言,加快了些效率。这八大宗门之间,每年都进行相互听学,为的就是维系友好关系。 这事每年也是由她与长老们一同商议,不过其中大长老三长老对这些事都懒得过问,因而只能由二长老胥晏如与她来做决定。过些日子风栩宗也会送弟子前来听学,她也需要忙碌这些事宜。 卫芷溪身为宗主的亲传弟子,也是最为得力能干,宗门众师弟师妹心中敬仰的大师姐。师尊宵明闲云野鹤,虽为宗主,却更甘愿当个甩手掌柜,将这些琐碎之事全都交与她去做。好歹这弟子也是争气,自打懂事以来,卫芷溪便挑起大梁,又因自身天赋极佳,也成了宵明座下唯一一个能叫众人信服的亲传弟子。 所谓温文尔雅,卫芷溪的性子一向如此,与世无争,温和文雅。 忙完琐事后,她本想歇会儿开始修炼,正逢有人造访,便不得已停了下来。 “师姐,你可有空指导我修炼?” 谷筝提着一盒点心大步而来,面上神采奕奕,叫人看了也不禁心情愉悦了几分。 她唇线扬起个弧度,语气轻柔温和:“你真会挑时辰,正赶在我闲着便来了。” “那应当算是我们心有灵犀!”放下手里的糕点,拆开来拿出一块龙须酥来递给卫芷溪,笑吟吟道:“师姐快尝尝,我特意买来的。” 见状,卫芷溪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她:“你呀,心思应该放在修炼上,总是弄这些小玩意儿。” “我脑袋空空,装不下什么东西,活得自在便可,”她捻起一块糕点塞入口中,顿时脸上漾起满足笑意,紧接着又道:“师姐成日不是处理宗门事宜,便是修炼。我若有师姐一半勤快,恐怕也早修成正果了。” 卫芷溪摇了摇头,自己这师妹,就是什么道理都懂,却懒散不愿付诸行动,只为自在而活。 “师姐恐怕不出五年,便能踏入秋水巅峰吧?” “.......” 面对谷筝的询问,卫芷溪目光晃神了一瞬,随后感受到那人投来的视线,这才反应过来似的笑了笑:“是啊,不出五年,应当能踏入巅峰境...” ——再努力,二十年踏入离火之境也不是问题。 可问题是,自己当真就能踏入离火境吗? 多少天骄之子止步离火之境,就连长老们也步履艰辛,才晋升至此... 况且,二十年,太久了... “修炼固然是好,可师姐不觉得日子过得过于无趣?”谷筝坐在石椅上,捡起地上一片树叶转了转,“我倒是还记得你我儿时的回忆,一同放风筝、食宿、同爹娘请安...” “师姐,若他日你我得道,是否还能回...” “好了!” 她想起儿时的情分种种,很是怀念,眼神陡然一亮,可还未等说完,便被那人冷声制止了。 只见卫芷溪脸色骤然沉了下来,神情也不似先前那般温和,其中只有无尽的冰冷与疏远。 “从进入三生门开始,那些世俗之事便与你再无瓜葛。你如今踏入仙道,便不再是那整日去玩趣逗乐的小姐。那无关紧要的回忆你也无需记在心里,这空有的遐想也别再去想了。” “于你而言是,于我而言也是。” 这语气凉薄无情,每一字每一句都好像刺在谷筝身上。她不明白,为何卫芷溪会如此,明明是她把她带回了家,将她从那泥潭里拉了回来,却叫自己陷了进去。 不过她不后悔,从未想过要忘却这些。 她鼻尖一酸,眼眶有些湿润,便背过身去,不叫那人看清自己的表情。 “师姐如今要得道成仙师,所以不稀罕过去种种,要悉数忘却吗?” 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卫芷溪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作罢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无奈与凄凉,似乎有许多话想说,可却无从说起,只是静静地看着那身影消失在视线里。 石桌上敞开的糕点还放在那,儿时最爱的龙须酥也只吃了一半。 她的目光落在其上,似有不忍,可却在下一瞬坚定了,抬手将那些回忆之物全数收进储物戒中。 · 身为修士的一大好处便是一人一剑,走遍天下,既不用马车,也不必带干粮。 江写与宵明二人不时便将路赶了一半,兴许是路途无趣,宵明忽而侧眼看着江写,问道:“《三生剑诀》与《三清咒法》,你如今掌握几成?” 听到这两本入门功法,江写有些窘迫地摸了摸鼻尖,不好意思回答。原主不用功,这咒法剑诀自然练得不成样子,完全是照葫芦画瓢。 “弟子未曾掌握多少...” 且不说《三清咒法》好歹她生前多少看过些道家法术,与之大同小异,不用过于担忧。而这《三生剑诀》是三生门的独门剑法,只有加入三生门的弟子才能习得,由三生门老祖所创,不得外传。 《三生剑诀》总共只有三招,精简易学,可易学,却难精。正如江写如今只掌握了三成精髓不到的“惊涛”,更别提其余后两招,所以她只能模棱两可地回了这么一句。 宵明没再回她的话,江写以为她对这个回答失望,可又不想说出什么“今后会努力”的空话来讨宵明开心。就憋闷着在那儿懊悔,觉得宵明为自己做到这种地步,自己却不能叫她满意,心里很过意不去。 “我天赋不高,也不努力,更不讨人喜欢。师尊为何要收我为徒?” 江写心里一直很好奇这个问题,别人家的宗门都是捡着天赋异禀之人收为徒弟,鲜少有像宵明这样无要求,随心所欲收弟子,叫人瞧不出规律,也参不透心思。 “无论如何,潜心修炼都是必经之道。为师并不看重天赋高低,只看缘分,是否为可塑之才。”宵明忽然放慢节奏,缓缓落在地面上,她看向江写,眼底颇有几分欣赏之意:“更何况,为师也从未说过你不讨喜,你如今已是巽木境小成,又何必妄自菲薄呢?” “弟子会谨记于心。” 可以说,宵明是第一个像她说这般话的人,江写鼻尖一酸,心怀感激之意,同时也对宵明更加钦佩,如此世间难得人,又怎会叫人不去信任敬仰。 休书退婚一事解决,江写觉得也是开了个好头,她没什么远大抱负,就希望命能活长点。不过随之对应的就是的修炼,只有突破境界,才能长命。 江家距离三生门有千里路,不租灵驹,又要照顾江写的步调。怎么也需要一日才能回去,赶路劳累,便停下步子,准备找家客栈歇息一晚再赶路。 宵明停在了一处驿站前,这里所属洇熊岭地界,这地方妖兽横行,因此方圆周遭没什么村落,只每隔几十里设有驿站,供来往赶路人停留歇息。 此时夜幕已经落下,这条路是多数赶路人的必经之路,平日里应当有不少人才对,可此时驿站里却只有些许灯火亮着。江写总觉得四周有些凉飕飕的,看了看宵明,见她没说什么,便两三步跑到驿站门前,叩了几下门。 过了片刻,驿站大门被人从内打开,来应门的是个八九岁的小姑娘,扎着两个羊角辫,模样很纯真可爱。 “来啦!”林睬打开门,看到江写和宵明,眼睛一亮,将人迎了进去。 “原来是两位姐姐,快快进来吧!” “叨扰了。”江写摸出几枚银币递给林睬,这驿站也是类似于私人所开的客栈,停留歇息也需要缴银币。 “娘!来人了!” 林睬朝着后厨方向喊了一声,接着一个面向和蔼的中年妇女擦着手从后厨走了出来:“外头冷,两位进屋歇息吧,饭菜正好刚出来。” “再来一壶热茶,”江写和柳三娘说话时,忽然注意到马厩里停着几匹马和一辆马车,便问道:“今日可还有他人留宿?” 刘三娘边接应着二人往屋里走,边笑着回答:“有几位从石卯山来的赶路人,已经先歇下了。” “有客人来了?” 就在二人刚坐下后,一个中年男子肩上扛着柴火走了进来,似乎是看到人,林富贵有些不好意思地将柴火拿了下来:“怎么有人来也不喊一声。” “我可是喊了呢!”林睬的声音忽然传来。 江写留心向外看了一眼,发现那小姑娘蹲在院子里,手里不知道玩什么呢。 “来,两位姑娘,吃些热乎饭菜吧。” 刘三娘端了几道炒好的菜走了过来,江写仔细一看,一盘清炒白菜,一盘类似炖鸡的肉,里面还有些土豆。江写注视着那些饭菜,却无意中在刘三娘收手时看到了她手上留有一层厚厚的老茧,在虎口与食指处。 “在这洇熊岭开驿站,这四周妖兽横行,应该很困难吧?” 刘三娘笑意盈盈,解释道:“我家那口子曾经修过仙道,对付这些妖兽还是绰绰有余的。” “不过我娘俩也不敢随意出门,确实很困难,都是为了生计。” 江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便没再过多询问,但也没拿起筷子吃饭。宵明不打算动筷子,江写并未上赶着让她吃,也没主动倒茶水给宵明。 是因为,她觉得这一家三口很有问题。 她刚才用“临”看了屋外那梳羊角辫的小姑娘,她手里玩的不是石子一类的小玩意儿,而是簪子和一些饰品,看上去价值不菲。 而这位中年妇女,手掌和虎口和手掌与手指连接处布满老茧,这分明是常年握剑才会有的痕迹。 那中年男人,她虽然看不出什么破绽,但也绝非善类。 她怕这饭菜里被下了药,所以不敢动筷子。可似乎宵明似乎看出她心中顾虑,并未多言,只是淡淡到了句:“吃吧。” “是啊姑娘,是我们的饭菜不合你们口味吗?” 刘三娘站在后厨门口说着,也不知她是刻意站在那儿,还是恰好。只是江写回头之际,便瞧见那人注视着这边,刘三娘背对着灯,脸上打了一层阴影,有些看不清表情。 江写觉得有些瘆得慌。也不知是她多虑,被这氛围所影响,打眼一看,这屋内的布局都有些破旧。放在角落里的酒瓮也早就干涸落了灰,除了邻近的两张桌案,其余似乎都有些腐朽。干裂的墙皮与那忽明忽暗的烛光,越看越诡异,怎么也不像是会有人来时常留宿。 她迟疑了一下,拿起筷子,也没再顾虑,毕竟宵明都说让她吃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师尊,你不觉得这一家三口很奇怪吗?” 她扒了两口米饭,别的不说,这菜咸淡适中,口感也正好,肉也炖得入味,不知不觉饭就吃了一半。 “有何奇怪?”宵明缓缓睁开双眼,视线不自觉就落在江写脸边粘着的米粒上,尤为醒目。 “擦擦嘴。” 江写接过宵明递来的帕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一下唇角,顾不得想其他,接着又说:“师尊不觉得怪?那妇人分明会剑法,却说自己不敢出门。” “如此说来,近些年不少人路过洇熊岭都葬身妖腹。” 这时宵明也想起了什么。至于这驿站里的一家三口,她自然也注意到不对劲,不过并未放在心上,江写如今境界低,等到了秋水境,若对方无携带任何隐藏修为的灵饰一类的东西,自然能一眼看得出他人修为境界。那中年男子境界在秋水境初期上下,妇女则是巽木初期。 在这话术上撒了谎的确叫人生疑,不过她也没太在意。毕竟就算给这二人再加一级境界,对付起来也就是弹指挥间。 宵明自有实力加持,所以无所畏惧。可江写不同,她无数次看到如此桥段,心里认定这一家三口绝非善类,开始浮想联翩。 人肉包子、谋财害命、食人家族... 她觉得,自己的脑袋又提在了手上,甚至看着那碗里的肉都有些反胃,吃了半节放下了碗。 瞧着江写一脸愁眉苦脸,心事重重的模样,宵明不由得有些好笑,“怎么不吃了?” 只见江写扭捏半天,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师尊,今夜我能跟你一屋睡吗?” 要知道这种情景设定,两个人分开睡,遇袭的可能性就是百分之百。而毫无疑问的,境界修为低下的她一定会被率先拎出来开涮。所以紧紧抱住这境界修为逆天的师尊,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就算宵明不同意,她也会死皮赖脸地跟她进屋的。 开玩笑呢?保命才最要紧,要什么面子。 宵明有些无奈,从前可没发现自己这徒弟如此贪生怕死,小心谨慎,又胆小如鼠。不过她却并不讨厌,反倒是希望她如此。 江写这份谨慎小心,成熟处事的方式让她很是欣慰。 “也罢,你今晚就来我屋里睡吧。” “太好了...” 话音刚落,就见江写像大石头落地似的松了一口长气。 如此,江写心里就安心多了。当然,她大可和宵明离开驿站,只不过这洇熊岭妖兽横行,常有结队而行的狼妖与豹妖出没,出去赶路或许比在驿站还要危险。 总而言之,先在此度过一晚,见机行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第 19 章 “两位姑娘可是要歇息了?” 见她们二人起身,刘三娘擦着手迎上来。 “嗯,我二人住一间房就可。”宵明说话间,江写余光注意到后厨方向那中年男人在注意着她们这边。 “睬儿!快来把桌子收拾一下!”刘三娘冲着院子里喊了一声,接着又看那没怎么吃多少的饭菜,关切道:“这位姑娘夜间不吃些饭菜身子可受不住,莫非是饭菜不合口?” 宵明张了张口,在即将开口之际,江写先一步抢先说道:“她身子虚弱,平日里吃食少些,就爱些清淡的。” 刘三娘了然于心,“那不如为姑娘熬碗热粥?” 江写摇头:“不劳费心了,赶了一天的路,我们这就歇息吧。” 两人跟着刘三娘上了二楼,江写观察着四周,上面一片死寂,就连她用了“临”都听不到一点呼吸和动静。 不用看都知道这二楼里空无一人。 带着两人到最西边的房间,刘三娘打开屋子,点上灯。这房间和寻常客栈的布局差不多,一套桌椅,一张床,再多就没有了。 “二位就住在这屋里吧,也暖和些。” 刘三娘摸着手,笑吟吟地看着她们,她背光站在门口处,脸上一片阴影,再配上那笑容,先前还让她觉得有些和蔼的大姐,此时此刻倒是让人有些后背发麻。 关上门,江写静静听着,确定刘三娘已经下楼后,这才坐到了椅子上。 “为师身子虚弱?” 感觉到宵明看来的视线,江写硬着头皮笑了笑。 “万无一失嘛,况且师尊你也肯定发现了,这二楼根本没人住。可那马车里的人呢?那阵仗,怎么也得有七八个人吧,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按照她的处事风格,凡事都得稳扎稳打才有安全感,固然跟在宵明身侧是确保了万无一失,但难免会有那么千分之一的概率。 依照宵明这随心所欲的性格,一句话说不对反而会引起这一家三口的怀疑。 “即便如此,有为师在,你怕什么?” 而宵明则是觉得自己这徒弟有些太过于谨慎小心了,她甚至有些开始怀疑,到如今境地,都叫弟子无法信任安心,多少有些受挫。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师尊固然修为高强,可能护弟子一时,不能护一世嘛。” 江写很想告诉宵明凡事不要太绝对,毕竟放到现在,宵明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自己未来会和一个八竿子打不着任何关系的丁白仁产生感情线。甚至可以说,宵明不觉得自己会动凡心,更别提喜欢上一个境界修为不如自己,还四处留情的男人。 正是因为这点,江写就算跟在宵明身边,也不敢太过松懈。毕竟有实力保命的是宵明,不是她自己。但凡出了什么事与宵明分开,她那点自保的能力,可真是一点都不够看。 可能是因为那次死里逃生让江写变得如此惜命,这番言论倒是让宵明有所认同,毕竟那日遇邪祟袭击,她作为师尊也没能及时赶到。 的确是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 不知想起了什么,她垂下眼帘。 “这般小心谨慎,也是好的。” “不过师尊方才说洇熊岭怎么?”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却好像听到方才宵明在嚅嗫着什么,只是未曾听清。想再去询问时,那人却这身走向桌案。 宵明坐到案前,从储物戒里拿出笔墨纸砚来,淡淡道:“这些年洇熊岭妖兽横行,因大多路过的人都葬身妖腹。所以这条道也渐渐荒废,鲜少有人经过。” 江写见状,跟着走到了砚台旁为其研墨。她心想既然知晓,为何还要路过洇熊岭,不过转念一想若是宵明,的确是去哪儿都不用惧怕的。 她简单应了一句,便若有所思,没再开口。宵明则在纸上落下一笔,她身姿颀长,看着有些弱不禁风。可笔锋却苍劲有力,笔酣墨饱,应当说真不愧是一宗之主所写出来的字。 宵明似乎在抄写经文,直到写满一整张纸,还未有停下来的意思。江写就坐在案旁看着她写,这些小细节,是书中所不曾见过的。 “师尊为何要抄写经文?” 她好奇问道。 宵明只是淡淡回应着:“你无需知晓这些。” 如此,江写撇撇嘴,既然不想说,那她也就不问了。便继续看着宵明写字,看无聊了,就趴在案上,时间久了人也迷迷瞪瞪地开始眼皮打架。 “困了就去歇息。” 宵明手上动作未停,以她如今的境界,几日不睡都不会有任何不适,所以自然也不用去跟江写抢那张床塌。 “没事...我就在这儿陪师尊……” 江写迷迷糊糊嘟囔了一句。 其实她也想上床塌睡,自然是躺着比坐着舒服得多,可床塌和案台有段距离,在如今这个环境下,她可不想离宵明超过半尺距离。 见她逐渐没了声响,宵明不由得停下笔,抬眼便瞧见江写枕着双臂趴在案上,呼吸均匀,已经睡着了。 —— “都上去了?” “灯火还亮着,我们等会儿再动手吧,反正只是两个女子。”刘三娘无所顾忌地说着:“你瞧那俩姑娘,一个明艳水灵,一个端庄持重,各个都长得跟捏出来似的俊俏。可真是难得!” 夜里,烛火的照映下,两个人影覆盖在墙面上,风吹烛火晃动时,那人影也跟着摇曳。 “蠢!”林富贵瞥了刘三娘一眼,“这洇熊岭是两个寻常女子徒步就能来的?你看她们可有骑马?” “腾空而行,怎么也是巽木境修士了。” 瞧林富贵那严肃的模样,刘三娘不以为然:“咱要的不就是修士,你一个秋水境,还怕两个女子?” “更何况咱们一直抓的都是仙道中人,你怕什么?那些名门正派的长老掌教们,修为还不抵你呢。” “……” 闻言,林富贵没再说话,可眉间却一直紧皱在一起。 “爹!娘!”忽然,林睬跑进后厨,兴高采烈地蹦了几下:“睬儿又可以有新玩物了吗?我想要刚才那个蓝衣姐姐手里的戒指!” “哎哟!”刘三娘看着林睬手里拿着的几个簪子和饰品,一把夺了过去,“告诉你多少次了,这些东西不能随便拿出来玩。睬儿听话,娘到时候给你买糖葫芦吃!” “糖葫芦?好耶!”林睬一听立刻眼睛都亮了,“那睬儿还要吃糖人!” “好,睬儿想要什么,爹娘都给你买。” 看着这机敏乖巧的女儿,林富贵脸上也露出笑容来。 话音刚落,刘三娘忽然打了林富贵一下,她视线望向楼上,瞧着那原本被透来的烛火光微微照亮的楼梯口忽然黑下来。夫妻二人的神色都沉了沉,眼中闪过一道精芒。 宵明仍旧坐在案前写着字,不知不觉已经写了六七张,而身旁的江写早已趴在案上进入梦乡。她特意吹了烛火,而就在这不久之后,床塌方向忽然传来“咔拉”一声。 她循声看去,只见那床塌上方开了个正方形的小口,紧接着一股灰烟喷进屋里。 宵明不紧不慢摸出一枚符咒来,贴在江写身上。自己则不顾烟逐渐逼近,起身将笔墨纸砚收入戒指中。 许是听到动静,江写猛然睁开眼,瞧得出她是被惊醒。因为用了“临”的缘故,如今她无论醒着还是睡着时,五感都是放大状态,所以这烟雾飘出来的时候,她就被味道呛醒了。 江写连忙用袖管遮挡住口鼻,待察觉到自己身上被贴了一道金光咒,这才松了口气卸下手臂。见宵明站在门前,似乎在等着什么似的,自己也拿出佩剑,跟了过去。 见江写醒来,宵明似乎有些意外,毕竟先前还睡得那样香。自己这徒弟,还真是警惕得很。 “师尊,有人上来了!” 江写听到楼梯传来声响,虽然轻微,却逃不过她的耳朵。 “为师听到了。” 宵明话音刚落,忽然眉间一动,接着江写便感觉一阵风刮过,再去看对方,发现已经了无踪迹,而紧闭的房门此时也大敞开来。 “仙人饶命!” 接着江写便听到屋外传来那中年男人的求饶声,她本想跟上去,耳廓却听到什么似的动了几下。接着,身后一阵风袭来,江写的神经也在此刻紧绷起来,果断拔剑转身挥剑,一气呵成。 黑暗中,只听“锵!”的碰撞声响起,刀剑相撞之时寒光乍现。 她定睛一看,那偷袭之人正是刘三娘。 看江写挡下自己的偷袭,刘三娘心道不妙,接着便要跳窗而逃。可江写哪儿能给她逃跑的机会,果断使出《三生剑诀》数剑如雨般落下,迅速将其逼得退到了角落里。 “紧!” 江写单手掐诀,念了个锁身咒,将刘二娘禁锢住。 “爹爹!” 就在她绑好刘三娘,忽然楼下传来小女孩的哭嚎声,她一把拽起刘三娘,朝楼下走去。 此时宵明坐在案前,手里不知何时打了杯热茶,而那林富贵倒在地上,身上没有绑绳子,却浑身蜷缩着似乎动弹不得, 见状,江写就知道这是中了锁身咒的缘故,她也把刘三娘带了下来,将夫妻二人放到一块。 “你们这两个坏人!” 林睬早已哭得泣不成声,恶狠狠看着二人,说着就朝宵明冲了过去。 “睬儿!” 面对冲自己而来的孩子,宵明不为所动,江写几步上前抓住林睬的手臂,接着毫不怜惜地同样用了锁身咒,将其捆住丢到了一旁。 小孩也不能大意。 将这一家三口控制住后,江写站在林富贵面前,质问道:“马车里的人呢!” “……” 林富贵一声不吭,躺在地上宛若死了一般静。 她又走到刘三娘身边,“他不说,你来说!” “我不知道,我们就是寻常百姓,你们何必为难我们一家三口呢!” 得,又是个死鸭子嘴硬的。 见这状况,江写也不指望光凭问能问出什么,她本想着若是谋财害命,总该能寻到尸骨,将这驿站翻个底朝天,总能寻得到。 可就在此时,宵明忽然缓缓开口:“若将这孩子手脚拧断,你们说还是不说?” 宵明给人的压迫感太强,这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全是冰冷无味,叫人听了只觉得心狠手辣,冷酷无情,完全不会怀疑她是在随便说说。 “说!我说!别伤害我女儿!” 果不其然,她话音刚落,林富贵就大喊道。 江写不由得感叹,自己还是太嫩。不过她也知道,别看宵明能如此冷血地说出这话来,可就算这夫妻俩还是什么都不说,她也不会对林睬做什么的。 “……” 只见那林富贵沉默了半晌,缓缓说道:“那些人,都在地牢里。” 江写眯起眼:“关在地牢里做什么?” “...男子,相貌俊秀的,便跟女子一同卖了。” “其余都杀了,喂狼妖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第 20 章 “卖了?”江写皱着眉,敢情这家人是人贩子,“卖到哪儿了?” “……” 听江写问话,林富贵垂下脸没再吭声,似乎在忌惮着什么似的,不敢开口。 “江写,给为师拿剑来。” 宵明只抛出淡淡几个字。 江写闻言就要把自己手中的剑递去,见状,林睬放声大哭起来,而刘三娘则拼命弓着身子挪动到女儿身边,泪如决堤。 “你们要杀就杀了我吧!别动我女儿!” 瞧着那娘俩抱在一起痛哭,江写丝毫都不觉得有半分心软。照这中年男子所言,这一家人定杀了不少无辜人,根本不值得同情。 “我师尊耐心有限,再不老实交代,惹急了我师尊,待会定先折了你们手指!再将双手双脚全部砍断!叫你们生不如死!然后大卸八块喂妖兽!” 宵明:“……” 江写冷着一张脸,神情语气生动逼真,时不时晃一下自己手里的剑,恶狠狠地威吓着那对母女。 眼瞅着刘三娘母女二人被江写吓得蜷缩成一团发抖,终于,那一直沉默的林富贵开口了。 “姑娘别吓她们娘俩了,我说,我都说...” 林富贵认命了似的,深知这次是踢到了铁板上,也不再犹豫,缓缓说道:“我年过半百只是个秋水境修士,至此修为再未精进一分,我知晓是我已达上至,天资不佳。可总好过那些连仙缘都没有的凡人,为了谋生,我们一家三口就在这洇熊岭里开了驿站。因为有点本事,只要小心谨慎,这洇熊岭的妖兽也无法伤我分毫。” “起初,我们只是赚着过路人的留宿钱,后来,这洇熊岭妖兽多了,路过的人也就少了许多。这日子也过的是紧巴巴的。” “后来有一日,一个女子路过洇熊岭,问我愿不愿意跟她合作……” “她说只要在过路人的饭菜里下点迷药,然后把长相俊俏美艳之人交给她,便会给我一笔钱财。刚开始我犹豫了,毕竟这是卖人的营生。不过看着驿站的过路人越来越少,平日里靠我杀妖兽卖的皮毛钱,根本无法维持生活。” “那个女人又来了,我同意了她的合作。按照她的要求,我把长相俊俏之人留了下来,第二日一早,那女人便驾着马车来把人都拉走了。不过剩下的那些人她可不要,可他们是同路人啊?等他们醒来,发现自己的同伴在我的驿站里失踪了,我必定会引来杀身之祸。” “所以我只能杀了他们,把他们一个个都杀了,再将尸体扔到后山狼妖必经之地。人们就算发现尸体,也会以为是洇熊岭妖兽所为,根本不会查到我身上。” 说这些话的时候,林富贵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宛若杀的不是人,而是牲畜一般,毫无波澜,平静得可怕。 这种人,已经完全丧失了最基本的人性,一旦为了钱财而做出伤天害理,取人性命之事,就不再配称之为人。 江写漠然注视着那仍旧哭抱在一起的母女俩,心里不由升起一团火来,“你们害人性命时,就没想过还有亲人在等着他们回去?如今还有脸求饶,当真是可笑至极!” 说完,她便回过身走到宵明身侧,沉着一张脸,显然是不想再说话了,她怕忍不住自己手中的剑,将这夫妻二人就地正法。 “地牢在何处。”宵明放下手中茶杯,问道。 林富贵回道:“...在马厩里,有个暗格,下面就是地牢。” 江写又问:“你所说来接人的女子,叫什么?长何样子?你们如何互通消息?” “她只说她姓阮,我们称她阮姑娘。至于相貌,她每次来都穿着黑袍,根本看不见她长什么样,从声音听是个女子。她走时给了我一叠传音咒,每次有目标就用传音咒接应。她一般来日卯时前来,最晚不过辰时。” 听他所言,江写上前从林富贵怀里摸出一张线路变黑的传音咒,显然已经是用过了。所有符咒,没有使用过的便是朱砂或金色,使用后有的会直接销毁,有的也会变黑,就证明已经无法使用了。 她看向宵明,见其轻点了下头,算是回应了。 只见宵明轻抬起手,那一家三口迅速靠拢,隐藏禁锢在柱子旁阴影下。接着起身往院外走去。 江写也跟上宵明的脚步,两人一路来到马厩,其中的草料还很新鲜。她走进马厩里,四处看了看,找到林富贵所说的暗道,将盖在上面的干草拨开,露出一扇铁打造的暗门,拉开。 “师尊小心。” 她拉着暗门,让宵明先进去,自己这才跟在后面下去。 “这马厩不大,暗道却是宽敞。想必也是为了运人方便,”江写嗤之以鼻,很是不屑:“有这心思功夫,不如多去打猎,采摘药材,非要残害人命。” “世间之大,这类人不在少数。” 宵明手附于身后,两人谈话间便走到了底部,当江写看清那地牢全貌时,心都提了起来,不由得睁大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个四四方方的铁笼,粗略数去大约摆放了十几个,而此时,其中只有三个笼子里有人。 两女一男,全部都蜷缩在那身子都直不起来的铁笼里,如同牲畜般被关着,而看到二人进来,都纷纷露出恐惧之色。 “别杀我!别杀我!” “你们这群贼人!我风栩宗不会饶了你们!” 风栩宗? 这耳熟的名字让江写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两个人。 一个是她的表姐,江月明。另一个,则是原书中的女主,白鹭然。 这二人都拜入风栩宗,原著中为不同师门的师姐妹关系。 正在江写思索之际,宵明抬手挥间,只听“咔嚓”连续几声传来,那每个笼子上锁上的禁灵符骤然碎成了粉末。 没了符咒的加持,那笼子自然解了锁,只见那风栩宗三人满脸不可置信,带着怀疑警惕的目光从笼子里爬了出来。 “诸位无需紧张,在下来自三生门,先前那谋财害命之人已被我师尊制伏。” 一听是三生门,三人都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人也松懈下来。 其中唯一剩下的男子朝着二人弯腰致谢:“多谢仙友救命之恩,多谢前辈。” 那两位姑娘也跟着致谢,其中一人忽然抬起头来,试探性询问道:“请问仙友,可还曾见到其他人?” 江写听出来对方八成是在问其他门中弟子了,恐怕也早已葬身狼腹。 见她摇头沉默不言,三人便知晓了。那询问的女子更是忍不住小声哭泣,而另外两人虽然隐忍着,却仍旧能看得出来很不好受。 一行人从地牢里上来后,风栩宗那男子直奔林富贵三口而去,那较为冷静的女子则一脸肃然地看着江写宵明二人,“前辈,这夫妇二人不知残害了多少条性命,可否将这三人交予我风栩宗处置?” “既背负人命,应当的。”宵明点头应允。 “多谢前辈!” 这三人境界修为都在巽木境中期之下,想必也是风栩宗外出历练的新人弟子。说来这三人相貌倒是生得极佳,男子英俊潇洒,两位女子更是美得各有特色,虽不是叫人一眼难忘,但也印象深刻。 江写突然好奇,这买卖人的女子,究竟为何买这些相貌极佳之人,甚至敢绑大宗门弟子,看样子来历也是绝不一般。 风栩宗弟子带着三人回了宗门审判,临走时,宵明还给加了一层禁锢,毕竟林富贵境界要远超这三人。万一路上出了意外,只怕是会全军覆灭。 此事不简单,为了调查清楚这些人买卖宗门弟子究竟为何,江写和宵明用了换容术,将各自容貌分别幻化成刘三娘和林富贵的模样。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30 第21章 江写确定自己变化的刘三娘无误之后, 瞧着天边隐隐升起的太阳,提醒道。 “师尊,快到卯时了。” “已经来了。” 宵明注视着驿站大门方向, 而江写听到这句话, 也用神识感应去, 发现不知何时, 门前多了个陌生的气息。 她紧紧注视着门口的方向, 大门被人缓缓打开, 紧接着进来一个身穿黑袍的家伙,头上戴着宽大斗篷,叫人轻易无法看清容貌。 那人直接走到了她们二人面前, 接着从那斗篷下,传来个魅惑勾人的女音:“这次有几人?” “三人, 都在地牢里关着。”幻化成林富贵的宵明回道。 阮兰因从怀里摸出一袋子银币, 交到刘三娘手上:“把他们都带出来吧,这是这次的报酬。” 林富贵却盯着那一包银币道:“这三人修为不低, 我费了好大手段才抓住, 险些丢了性命。” 听出他话里意思, 阮兰因笑了几声,声调突然冷了下来:“给你这一包银币已经不少了,莫要太贪心了。” 说着,她身上迸发出杀意,秋水圆满境的威压立刻压在了林富贵身上,吓得他腿都开始打颤,更别提身旁的刘三娘, 更是险些趴在地上。 “带我下去!” 面对女人的威吓,刘三娘立马上前拉住林富贵的手臂, 打圆场道:“我们与阮姑娘合作这么久,可别闹不愉快,阮姑娘您也消消气。” 见状,林富贵二话不说,往地牢处走去。而阮兰因也跟着从暗道里走了下去。 只不过到了地牢底部,却见那笼子里空无一人。意识到不对劲的她不善地盯着林富贵,冷喝道:“林富贵!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忽然,那中年男人粗犷的声线发生转变,化为女子清冽端雅的嗓音,宵明转身看向阮兰因,相貌也变回了自己原本的样子,顷刻间双目已布满杀意,逐冷声道:“你这妖物,皮了张人皮,真把自己当人了不成?” 从这女人进入驿站开始,宵明便看出她不是人。 “你究竟是何人?!” 而被看穿身份后,阮兰因明显慌乱了,因为凭她秋水境圆满的修为,竟无法看透眼前这人的境界。那就说明此人境界远超自己之上。 若是妖物,那便好办多了。 宵明没回她的话,口中念念有词,而阮兰因察觉到危险来临,又自觉逃跑无望,便抽出刀来准备与宵明拼死一战。 只见一阵金光亮起,宵明身前出现一面形似镜子的法器,这道金光便是从镜中投射而出,笔直地打在阮兰因身上,紧接着,连同她身上的黑袍都如同被火焚烧一般开始瓦解。没了黑袍的遮盖,阮兰因的肌肤也因此暴露在空气中,在接触到光的同时,逐渐发生色变。 只听从那人口中传来一声声嘶吼,那原本雪白的肌肤逐渐长出纯白色的绒毛来。 江写在上面听到底下传来的动静,虽然她有信心宵明敌得过那女人,却仍旧有些担心。直到听到那从地牢里传来的嘶吼声,她还是拔出佩剑冲了进去。 她刚走进暗道,便瞧见那传上来的金光,于是加快步伐跑到底部。只不过她预料中的激励打斗并未出现,反而是看到了一个浑身长满纯白绒毛的美艳女子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与此同时江写也注意到了她尾骨后的三根白色尾巴。 “这是三尾狐?” 她用最快的速度结合了种种信息,最终确定了这女人的身份。这是妖物,还是只三尾狐。 “师尊,这镜子是?”她瞧见了宵明手里拿的法镜,忍不住问道。 “识妖镜,可让幻化成人的妖物现原形。吞噬妖魄可读魂观忆。” 宵明边说,边将识妖镜照向江写。不知为何,她神情颇为凝重,比起先前那云淡风轻的样子,的确叫人见了难免也紧张起来。 就在江写脸凑过去看那镜子里时,忽然镜中出现画面。 江写心里一惊,她虽然不是妖物,却也怕被这镜子看出什么东西来。只不过她心还没提起来,就瞧见那镜子里出现了三尾狐的身影, 镜中照映出的是三尾狐的身影,只见她一身红衣身段婀娜妖娆,漫步穿梭在人群中。仔细去看的话,那场景似乎是酒楼,四周坐满了喝酒吃肉的客人。 不对! 江写仔细瞧了好一会儿,发现那些男男女女,每人身侧都会有一个倒酒的男人或女人。这不是酒楼,更像是青楼。 这时江写的疑惑也随之解开,既是青楼,自然是该买些相貌俊俏之人。可她无法想象,既这洇熊岭平日里鲜少有凡人经过,那几乎被买走的,都是各大门派的修士与散修! 江写越想,心里便越觉得的发毛。经营一个都是凡人的青楼固然容易,可若这些接客的人都是修士,可并非件易事! “师尊,这些人” 宵明的神情也难得严肃起来,她点了点头:“这地方,是个由妖物组成的圈养地。” 江写神色凝重,就在宵明说那地方可能是妖物组成的圈养地时,她突然想起了原书中的一段剧情。 原书中,原本平和的修仙界突然有一天妖物横行,等人们察觉到时,已经到了灭顶之灾的程度。千百年前,妖物由妖兽化形而成,而随着时间推移,渐渐一些原本生前是修士之人,为了死后能够存留于世,便自愿堕为妖物。 而这妖之所以遭世人唾弃,便是因为妖不同于人,大多数妖物都心存邪念,哪怕生前是匡扶正道,扬善除恶的正派人士。妖化后也会因为邪念而丧失自我,他的欲望会被无限放大,成为一个为了满足心中已欲,不惜残害人性,肆意杀生,真正的妖物。 这几千几百年过去,妖族势力渐渐扩大,它们不再甘心屈居于黑暗处,永不见天日。为了重回陆地上生活,妖族对人类展开了第一次大战。 只不过这段剧情还有很久的时间才会出现,江写并不担心。她所担心的,是这妖族所建造的酒肉之地。 原书中男主也曾进入过一个名为“月竹楼”的地方,是因为女主白露然被妖物抓到此处。那里的客人全部都是幻化成人形的妖物,接待客人的男男女女都是人类修士。那时男主的实力早已能跟离火境大乘期修士打的不分上下。冲冠一怒为红颜,直接将这月竹楼闹了个天翻地覆。 男主救世主在世,非但救出了女主,还将那些被圈禁在月竹楼里的人都救了出来。更是触发主角光环金手指,意外获得了月竹楼内的机缘,一举突破到离火境中期。 江写迅速在脑海里回顾了一遍剧情,她也想起了这三尾狐的存在,在月竹楼里,这三尾狐阮兰因类似于管理层的角色,负责掌管这些人,也负责接收。 只不过戏份不多,而刚才江写没想起来,是因为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这时的时间线,和书中男主经历时完全不同! 原书中男主发现月竹楼,已经是许多年之后,要知道那时男主踏入离火境,没有十年时间,也有八九年之久。 而如今在剧情还未怎么展开时,她就触发了月竹楼的剧情!虽然对那时的男主来说,月竹楼只是一个简单到不过再简单的副本。 而对此时的江写来说,就是借她十条命,也不敢踏进这地方一步! 光这一会儿的工夫,她心里就开始狂敲起了鼓。若是可以,她一点都不想碰月竹楼这段剧情,可如今所经历的一切,就是在往她身上砸一样。 更何况宵明还在身边,凭她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 她心里正琢磨着怎么让自己这师尊不怀疑的情况下,放弃去月竹楼的想法。当目光扫向宵明时,却忽然顿住了,心里直骂自己蠢。 救世主? 眼前这不就是一个吗! 虽然时间线的确提前了,可对月竹楼来说,也处于十年前的时段里。而有着宵明的修为境界,和她对原书中月竹楼的了解。 凭着宵明如今的境界,应当不会深陷于水深火热之中。 而不出她所料,果然宵明决定前往月竹楼。此时她已经幻化成了三尾狐阮兰因的模样。三尾狐,狐狸以媚著称,便是无形中勾人心魄,玩弄人心于股掌之间。那阮兰因生得美艳动人,身段婀娜多姿,举手投足间都叫人思绪一滞,可想而知她为何要裹着黑袍现身了。 而此时此刻,宵明顶着这样一张脸,与她原本的模样习性都大不相同,却仍旧精准拿捏了阮兰因那股狐媚劲儿,眉眼如丝,勾人心魄。若不是她亲眼所见,实在难以相信那背后之人是她师尊宵明。江写便不由得去把宵明原本的样子代入进去,登时耳根一红,忙摇了摇脑袋。 “江写,如何?” “师尊这换容术真是修炼极致,弟子拜服。”面对宵明投来的视线,为了掩盖窘迫,她连忙赞叹了一句。 这也是真心话,毕竟方才的林富贵,也被宵明演到了极致。 “莫耍贫嘴。”只见那属于宵明的声线响起,眨眼间,阮兰因身上那魅惑感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宵明那泰山压顶都面不改色的神情。 “为师扮作这三尾狐的模样,是怕此番前去月竹楼恐有意外。你若害怕,便先回三生门吧。” 江写的确很想回去,不过这月竹楼里也有一处机缘,更何况有宵明在身侧。多重思量之下,还是决定可以一搏。 毕竟俗话说得好,富贵险中求。 第22章 那三尾狐来时拉着马车, 江写宵明二人便按照阮兰因记忆中的路线,往月竹楼方向行驶。 宵明用换容术幻化成了阮兰因的模样,而江写则作为被带回的“猎物”。 那马车虽从外形上看是再寻常不过的赶路工具, 可马车内却是一个囚笼。想必之前阮兰因就用这马车囚禁运输过不少人回月竹楼。江写坐在其中, 颇能体会到曾经坐在其中被带向深渊的修士们的感受。 而这些妖物做善后到位, 再加上修士外出历练, 遭遇意外也是常有的事。月竹楼如今成立没多久, 这一来二去, 还未引起正道人士的怀疑。 正是因为这点,这些妖物才会肆意妄为。 宵明趁着前往月竹楼的路途上,将三尾狐阮兰因的记忆悉数收入脑海当中去。每个门派都有独门咒法, 绝不外传,这便是她三生门《三清咒术》当中的特有高阶咒法, 读魂术, 修炼境界到一定程度后,可以读取吸收妖物邪祟记忆。 只不过这能使用此咒法之人极为稀少, 定要精神力极强, 做到静心固神, 这样才不会被妖物邪祟所影响。而这读魂术,也是三生门里最冷门的高阶咒法,它既不似其他高阶咒法富有杀伤力,又难以掌控,且具有一定风险。 因此鲜少有人去习这读魂之术。 宵明便是个例,一来她作为宗主,理应掌握《三清咒术》当中的所有咒法, 二来她除妖卫道,而这些妖物的话几乎都不可信, 习得此术,便能轻而易举获得妖物脑海中所有记忆。 只不过这咒法还有弊端,境界修为越强的魂魄,越强劲,越难以读取。 而她读了这三尾狐的记忆,大致了解了这三尾狐的身世,为了不让这记忆影响到自己,她只着重取了关于月竹楼的部分吸收。 “师尊,我们是不是快到了?” 马车内传来江写的询问声。 “快了。” 马车行驶到禍霞谷时,就离月竹楼不远了。禍霞谷,便是这些妖物的栖息地。因为靠近巨崖地带,四周几乎都是深不见底地裂缝,这地方寸草不生,荒无人烟,根本无人会经过此处。 这禍霞谷一眼望去就是荒凉一片,根本毫无可能在此地搭建月竹楼。若有,也是被隐匿之术藏了起来,若要寻找入口,也绝非易事。 不过读取了三尾狐的记忆后,宵明很清楚地明白要如何进入月竹楼地界。她将马车行驶向最西面的峡谷,往前便是万丈深渊,她毫不犹豫地驾驶着马车走了过去。 而本该的坠落并未出现,再去看时,四周已然成了另一幅景象。先前那荒凉的峡谷地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生长得郁郁葱葱的树木和花草。 她在森林中前行,直到看到那高耸立于云端的酒楼。 “阮小姐回来了!” “让我看看今儿带了什么货色回来!” 那站于门前的两个青年男子如同原始生物般无所掩饰地释放着自己的欲望,视线仿若要穿透那马车似的,还未停稳,便要伸手去撩那帘子。 “嗷!” 只不过那爪子还没等碰到帘子,便被打了回去,只听那蛊惑人心的嗓音响起,“这可是我带来的上等货,再不老实,当心你们的爪子!” 语调婉转间,虽冷着一张脸,可那站在门前的三个家伙如同骨头都酥了似的,如痴如醉地点了点头,连忙赔笑着上前;“息怒,息怒” 宵明的视线从这三人身上划过,这三个看门的,是化了形的鼠妖,但却未曾完全化型,正如这二人身上还保留着妖物特质,那一双鼠耳鼠尾,便轻而易举看清身份了。她并未多做停留,拉着马车绕到了后院里。 一般新带来的货都从后门进入月竹楼,她撩开布帘,将牢笼上的锁头打开,这铁笼是特殊定制,可以关押秋水境之下的修士。 这也就代表着,月竹楼里被抓来的修士,没有超过秋水境。一来这些妖物虽然看似狂妄自负,可也十分谨慎小心,它们只抓秋水境之下修士,好掌控,不容易出纰漏。 而原书中,月竹楼能存留于世十余年,可想而知其严谨程度。若非后期肆无忌惮和倒霉,抓了女主白露然,否则不知道要留存于世间祸害多少人。 而那些月竹楼里的修士,不知道还要受多久的苦难。那才真是当真的生不如死,宛若地狱。 江写出了马车,便看到那立于万林花丛中的月竹楼,当她看到的瞬间,便不由得感叹,恐怕没有人会想到,这看似美好的地方,实则是人间炼狱,是个真正让人生不如死的地方。 她再看向宵明,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读了三尾狐的记忆,宵明此时比在驿站时更不像宵明了。以至于她看到对方时,有那么一瞬都忘了其中的人是自己师尊,宵明。 有这种感觉后,她心里就感觉不落地似的,悬空飘了起来,也担忧得很。 宵明本来还想提醒她待会儿别露出破绽,毕竟一个人类被带入这种地方,惊慌失措是必然,惊恐惧怕也最常见。可就怕她神色如常,如同跑来这儿参观。 可见江写那如同受惊鸟儿的神情,她便知道自己的担忧是多余的了。 “回来了。” 她刚进入后门,便瞧见那靠在柱子旁的光头男子,其怀里抱着个面容清秀可人的黄衫女子,此人身型雄壮,那女子在他怀里宛若一只可随意玩弄的小鸟。 江写手脚上拴绑着铁链,另一端在宵明手上拿着,刚进去时,她目光就落在了那黄衫女子身上,只见其靠在那光头大汉怀里,笑容如似花儿般甜蜜。可她却看到,对方在注意到她的瞬间,那笑容僵硬了瞬间,眼中闪过一丝屈辱与怜悯。 江写微微一怔,瞧见了那光头大汉覆在黄衫女子臀部揉捏的手掌。 她内心升起怒火,下意识咬紧贝齿,手死死攥住那绑着自己的铁链。耳边都是这月竹楼内把酒言欢的声响,可若仔细去听,便能听到那被埋没在其中的求饶与哭泣声。而眼前的女子分明是在强颜欢笑,可她明知道这点,却无法帮助她半分。 兴许是注意到江写隐忍的情绪,宵明未曾跟那光头大汉寒暄,便要带着她往前走。 可就在此时,那光头大汉却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他将那黄衫女子送开,人挡在阮兰因面前,那只大手摸着胡须,饶有兴致地盯着她身后的江写。 “这小姑娘生得绝色” 江写心里恶寒,尤其看到那大汉看着自己,仿若要吞人,毫不掩饰的视线时,不由得胃里一阵翻滚。 “黑熊,这是我带回来的猎物,你敢碰一下试试?” 阮兰因从鼻间溢出一声冷哼,毫不客气地看着黑熊。 在这月竹楼里,分别有三大苑,每个苑分别有不同的人掌控着。而阮兰因负责执掌醉香花满苑,黑熊和柳天月负责剩余两苑。 除了阮兰因,这二人也会外出寻找猎物。将人带回月竹楼,再卖给妖物以供享用。便是参照尘世间的青楼,以此赚取钱财。 这黑熊与阮兰因不合,时常找麻烦。 许是见她真生气了,那境界气场都丝毫不隐藏地散了出来。黑熊微微一怔,随即耸了耸肩,侧身给其让开一条道。 “行,行!” 瞧着阮兰因目不斜视地带着江写离开,黑熊又重新一把将黄衫女子搂在怀中。视线却一直在阮兰因的屁股上打转,过了好一会儿,直到那人消失在拐角处,这才猛地吸了口空气中的味道,神情陶醉。 “妈的,这骚狐狸!” 第23章 宵明带着江写回了醉香花满苑, 进了这里,宵明知道可以确保江写不出意外,毕竟在这三尾狐所掌控的地盘上, 没人敢做出格的事。 “阮姐, 这是新货啊?咱这儿可好久没来这种上等货了!” 刚上了二楼, 便迎面而来个男子, 那人长得尖嘴猴腮, 面部毛发未褪, 双手如同猴子般布满毛发垂在胸前,又是一只未曾完全化型的妖物。 江写皱着眉头,极其厌恶这些妖物将人称作“货物” “所以给我好生照看, 她若出了意外,你们知道后果。” “是是” 那猴脸男人瞬间老老实实低头应允。别的不说, 这阮兰因在这月竹楼里很有话语权, 也颇有威信。她将江写安排到离她住所很近的房间里,江写走入其中, 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床榻, 红纱帐, 红毯,屋内摆设几盆绿植,很有情调,也很土。 江写回身去看宵明,在这地方她不敢随意和宵明说话,怕因此坏了事,叫人听去察觉被怀疑。 两人只短暂的眼神交流过后, 宵明便关门离去。房内只剩江写一人,她也不打算做些别的什么, 就老老实实待在这屋子里,其余的事,都有宵明会去调查解决。 当务之急,江写要做的是稳固境界修炼,虽然她如今修为底下,这一日两日的修行也没多大作用。但也总好过坐在那儿发呆。 不过也不知是她自己太过警觉敏感,独处在这豺狼虎豹之地,还有些胆怯。这些日跟在宵明身边,早就习惯了靠山吃软饭,突然跟宵明分开,真有些怕怕的。 唯一能做的还是提升自己实力打消心中的不安感。如此,她从储物戒中摸出了那两片广寒树的叶子,从摘下来,她还没使用过它。一来是觉得金色叶子有些引人注目,二来在宵明身边使用会遭到怀疑。 不过此刻她也无需顾忌太多,毕竟这金叶子也是可以媲美地阶灵器的宝贝,体积小,易操纵。有这两点,便会杀人于无形之中。对她来说,是如今最重要的保命手段了。 这金叶子操控起来也是方便,只需要注入灵力使其与自身连接,便可按意识来操纵。只见江写将灵力注入进去,那金叶子便腾空而起开始旋转,随着她的视线行动。如同飞镖一般,在空气中盘旋游行。速度之快,似乎都要将空气撕裂。 接着,她拿出第二枚叶子,同样操纵而起,那两枚叶子在房间内极速旋转飞行,只见其速度越来越快,直到肉眼无法看清全貌,只有两道金色残影飞舞。 江写心中大喜,她想试验一下这叶子的威力究竟多么强劲。如今看来,想必就算是巽木大成境修士被突然偷袭,也会当场命丧黄泉。她用神识将叶子停下,收入戒指当中,接着她又将储物戒指摘了下来,用一根红绳串好,戴在了脖子上。 这地方鱼龙混杂,一介修士所佩戴戒指,定会被人觊觎。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将戒指戴在脖颈上,既不影响使用,也不会轻易叫人发现。 接着,江写便进入了修炼状态。这月竹楼虽然灵气不算充裕,可拥有广寒树加持的她此时此刻修炼速度与平日无异,甚至要更快。平日里每日许多吐纳循环灵气七七四十九周天。有了广寒树的加持,她粗略算了下,有了从前三倍的速度。 也就是说,如今她一日,就抵得上寻常人三日。更别提从前江写也算是颇有天资之人,如今的修炼速度,怕是能赶上三生门天赋上游的卫芷溪了。 而且广寒树的作用不止于此,吸纳灵气,会不可避免有损耗,并非全部能收为己用。若用四十九周天来计算,只怕能吸收的灵气只有四十周天左右。而广寒树能过滤灵气,将杂质剔除,并以最大限度,让共通者完全吸收灵气。 就如同修士进入无我状态,无法感知身周一切,如同机器般循环吐纳灵气,在无我状态时,吸收灵气才会到达无损耗。而寻常修士需要进入无我状态也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如今有了广寒树,也就代表着江写只要修炼,甚至不需要进入无我状态,便能让灵气不浪费分毫,全部吸收。 不知过了多久,江写一直处在修炼当中,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修为境界在稳定精进,若按照当前的速度,不过一个半月,就能达到巽木境中期。 这速度已经是大多数仙道人所无法触及,可江写觉得远远不够,若她此时的心思被旁人知晓,定要骂上一句脏话。 可深知男主金手指的变态,江写又怎么能满足于此?原书中,丁白仁用了十年时间踏入了离火境,堪称逆天的存在。 而如今的江写,光靠广寒树的加持,要突破到离火境也是遥遥无期,更何况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遭遇瓶颈,而一旦被瓶颈困住,这就无法用时间来计算了。 短则弹指挥间,长则十几上百年。 江写心里在规划着自己未来的长生道路,倏地,她感应到什么,猛然睁开双眼朝着门口处看去。 只见她刚起身警惕地坐到案前,那房屋大门便被人从外猛地推开。 长衫折扇,白面书生,看似儒雅,却难掩邪气,张嘴便是一对突兀醒目的兔牙,一双红目闪烁着异彩。江写镇定自若,瞧着那不速之客,同时手中已然掐诀,那储物戒指中的金叶子也隐隐晃动,准备见机行事, 那人在看到江写的瞬间,眼中闪出精芒,难掩激动之情,用那□□,毫不遮掩的目光小心翼翼地逐渐朝着江写的方向靠拢。 “小美人,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你祖宗。” 江写心中一声冷哼,因为最开始进来时看到的那一幕,她对这些妖物已经厌恶到极点,更何况有宵明幻化成的三尾狐在,她并不打算手下留情。 只听那白面书生哈哈大笑,“脾气还挺火辣,我喜欢!” 江写不为所动:“你们领头的可是说了,我要出了问题,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领头?”白面书生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我领头可是黑熊!你们这醉香花满苑的狐狸精可管不着小爷我!” “这样啊” 听他这么说,江写面露笑容,这她就更放心了。 紧接着,她目光一冷,那早就在戒指中蠢蠢欲动的金叶子顷刻间飞出,只见两道残影闪过,直奔着那白面书生而去。 “啊!!” 那两道残影眨眼间飞向白面书生,根本没有给他半刻反应的机会,便在其肩上留下一道穿透切痕,和一个血肉模糊的血洞出来。那白面书生顿时身形不稳,摇摇欲坠。 既然有人送上门来,她自然要试验一下这叶子的威力。在打在那白面书生的瞬间,将其中一片叶子四周注入灵力,接触到身体时,将灵力迸发,便达到了冲击效果,因此那白面书生身上才会出现血洞。 从刚才的实验,江写知道自己如果朝着这白面书生的致命处下手,此时此刻他便躺在地上,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她虽然也想这么做,却不能这样做。 且不说黑熊与阮兰因是对立关系,一个人类修士在月竹楼大开杀戒,她怕届时宵明不太好处理这件事。 白面书生向后退了几步,捂着肩膀上的伤口,靠在门框旁的柱子上,刹那间冷汗鲜血直流。而似乎听到了惨叫声,江写门前逐渐赶来几人,一同前来的,还有那黑面络腮胡的光头黑熊。 “敢动我的人!” 黑熊在查看过那白面书生的伤势过后,身周陡然迸发出杀气来,压迫感极强,直袭江写而来。她眉间紧锁,这股威压感叫她心都提了起来,江写紧紧抓着案角。这黑熊的实力怕是跟那阮兰因差不了多少,若她对上黑熊,绝对毫无还手之力。 “谁敢在我醉香花满苑闹事!” 就在她心里念叨了一百遍宵明的名字后,那人终于出现了。江写只听到那属于三尾狐的声线传来,紧接着便是一阵不亚于黑熊的压迫感袭来。 那在门口围观的妖物都纷纷避让开来,先前黑熊和他下属在此闹事,碍于黑熊的实力和地位,醉香花满苑的妖物根本不敢上前阻拦。 而阮兰因出现后,纷纷都像是找到靠山一般,迎了上去。 阮兰因目不斜视,径直走向黑熊,她沉着脸,片刻后冷冷道:“黑熊,你未免有些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吧。” “这丫头竟敢伤我妖族中人,老大知道了,也定饶不了她!” “人是我醉香花满苑的人,你潇湘苑的人,为何会出现在此?黑熊,我想你心知肚明。”她冷哼一声,目光落在那昏死过去的白面书生身上,当她看到那人身上的伤口时,不免让宵明有些惊诧。 她将目光落在江写身上,问道:“这是你干的?” 江写不知道宵明会如何做,点了点头。 “不错,我喜欢。” 只见那三尾狐的面上兀自扬起笑容,接着便迈着步子,朝着江写而去。所有人包括黑熊都看着阮兰因,不大理解她要做何事。 而阮兰因走到江写身旁时,竟抬手挑起了她的下巴,她登时思绪宕机,回过神来便看到那张摄人心魄的脸凑了过来。 阮兰因目光在江写脸上游走,片刻后不经意舔了舔唇角,轻笑一声,富有磁性的成熟女音在耳边环绕:“果真是秀色可餐美人。” 看着那从唇边划过的舌尖,尤其她清楚知晓在这美艳皮囊下的人是宵明时。江写自觉面上发热,心跳都漏了一拍,思绪发麻,霎时出了一身薄汗。 这段可没提前对过戏啊! 就在她如此想时,一只手摸在了她腰上,整个人也靠在了身上与其贴在一起。阮兰因瞧着那门口站着的黑熊,笑容戏谑玩味,“黑熊,你若有工夫让下属来我醉香花满苑闹事,不如去外面多寻点猎物回来。日后,她便是我的人了。” “若再有下次,可别怪我不手下留情。” 第24章 瞅着怀抱着江写的阮兰因, 黑熊面上露出厌弃之色,也不管那昏死过去的白面书生,起身朝地上啐了口吐沫:“真他妈晦气。” 接着便转身离去, 那些醉香花满苑的小厮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直到对上阮兰因那冷诀的视线, 都纷纷识趣地将白面书生抬走。临走时, 还将房门给带上了。 “师师尊” 见人离开, 江写这才敢开口。她紧贴着宵明不说,双手还自然而然环在其腰上,不禁心中感叹何为盈盈一握水蛇腰, 便是当下。生前她也鲜少与人亲近,更别提如今情形, 叫她敛声屏息, 半分都不敢动。 虽说眼前的人是三尾狐阮兰因,可她此时此刻眼前却浮现着宵明的容颜。尤其当这房里只剩下她们二人, 那属于宵明的眉目神情便出现在了阮兰因脸上。 两人四目相对之际, 宵明面不改色, 不着痕迹地收回手。江写见状将双手藏在身后,不动声色地撇开距离,只用余光看到那人坐下,便也跟着坐在案前。 “方才那人,境界在巽木大成期。你是如何将其打昏的?” 她从进来时便看到了白面书生肩膀上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如今江写只是巽木小成期,是绝不可能再不伤分毫的情况下,将一个大成期修士伤到如此地步。 而那血洞, 也绝非用剑可造成的伤痕。 听着宵明冷下语调,江写心下难免有些慌张, 此番之举,的确是她自己过于草率了。不过也是她没想到,宵明还会怀疑她。 广寒树的事,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 “恕弟子无法将此事告知师尊。” 沉默了半晌,她最后只回了这么一句话。 她问心无愧,自己既不是夺舍,又不是妖物邪祟附身,只是身怀机缘,而出于种种原因,要将这秘密埋藏下去。既然如此,她也无需害怕面对宵明的质问。 江写只是有些意外,她本以为经历了这诸多事,宵明应当会更信任自己。却不承想仍留有警惕,或许这换她自己,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不过心里却有些闷闷不乐。 尽管用的是阮兰因的面容,却仍叫人看不穿心思。宵明瞧了她一阵,随后轻叹道:“也罢,你有苦衷,为师便不再问了。” “……” 见她仍旧是一副闹别扭鼓着气的模样,连看都不看自己,宵明唇角不禁微微上扬:“怎得如此小气,问都问不得了?” “师尊根本不信我。”江写心里有团委屈蜷缩在其中,闷闷不乐,尤其是当宵明用那冷冰冰又质问的语气时,更是如此。 沉默了半晌之后,那人传来一声叹息,语气中有几分无奈道:“为师是怕你贪图捷径,走上邪道。” “才不会。”江写也是给个甜枣就露笑的人,虽然宵明的担心不无道理。不过她自己是打心底里明白,不能碰邪魔外道的东西,那是自己给自己叠反派buff。她又这么会去做这种事呢。 “我向师尊保证,绝不会踏入邪道。这次师尊可信我?” 瞧着那明艳的人儿满脸严肃认真,信誓旦旦地说着,宵明垂下眼眸,轻应道:“嗯,为师信你。” 也不知是不是这三尾狐的缘故,她与宵明原本的容颜是大不相同。虽都叫人惊艳,可宵明给人的感觉是出尘脱俗的淡漠,无法想象这张脸笑起来时是何模样。而阮兰因便是美艳的不可方物,寻常言谈间都是娇柔百媚生。 兴许是这张脸的缘故,她不由得就会去想象,那在阮兰因脸上展露出的笑容神情,若是宵明本人做出来会是何样子? 真叫人好奇得很。 “不过下次,可休要再像方才那般不顾后果。” 宵明又嘱咐道。 江写知道她说的是自己打伤白面书生的事,便回道:“弟子可没不顾后果,他身为黑熊的人,却擅闯醉香花满苑。我就算打伤他,师尊你也有理由保我。何不叫他吃些苦头?” 宵明摇摇头,神情有几分肃然:“这地方,原没有那么简单。” “或许当时,为师应当叫你回去才是。” 她完全读了阮兰因的记忆之后,知晓了这月竹楼还有幕后管控着。正是黑熊口中称呼为“老大”的人,而根据记忆中来看,此人的境界修为,绝不在她之下。 只不过这阮兰因的记忆异常模糊,断断续续,叫她也弄不清来龙去脉,还是小心谨慎些为妙,毕竟如今带着江写,总也不能像那样无所顾忌, “师尊何出此言?”江写颇为不解她为何忽然说这些话出来。 不过宵明没回她,她知道自己这徒弟胆子小,此时即便告诉她也无用,只会徒增恐惧烦恼。 就在此时,忽然房门被人敲响。 二人正色,不再交谈。 “谁?!” “阮姐,给您拿来了上好陈酿与饭菜” 门口的小厮回答道。 如此,宵明倒是想起来这阮兰因在月竹楼里也是不亚于黑熊,精力旺盛之人。毕竟狐妖化人,而妖物本就难以抑制自己欲望,这三尾狐,自然不会洁身自好。 这也是宵明为何会以此方法来保全江写的原因,最起码在一段时间内,碍于阮兰因的身份,绝没人敢动江写分毫。 “进来吧。” 那鼠妖推开门,猫着腰走了进来,接着将饭菜和酒水放到了案上。过程目不斜视,放下东西便抓紧离去。 瞧着那一桌子饭菜,江写可无法舍弃这些学着宵明辟谷,不过光自己吃,也太没意思,便拿起银筷递到宵明眼前,笑看着她:“师尊也吃些?” 宵明瞧了一眼道:“不用。” “可师尊你要贴合这三尾狐的生活习性,若只有你我二人还好,平日里叫人看去,岂不是会被怀疑?” 江写说的不无道理,平日里宵明也得做戏,既然到头来都是要贴合这三尾狐。这食与不食,也显得无关紧要了。 她又向前伸了伸,见状,宵明妥协似的接过了银筷:“也罢。” 江写也夹了片牛肉塞入口中。别的不说,这些妖物做的吃食的确不错,咸淡适中,荤素搭配,菜样也应有尽有。 月竹楼里人也逐渐多了起来,嘈杂吵闹,尤其是江写的感官被放大,那些声音更是清晰无比。她本还有些许饥饿感在身上,可听到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和女子哭泣求饶声时,顿感食之无味了。 她自己心中有数,知晓这月竹楼究竟为何被称为“人间炼狱”。这些妖物抓修士,而为了控制这些人,便会在每个修士进入月竹楼后,进行灵气封闭仪式。 既然如此,为何不去抓凡人,要多此一举?答案很简单,修士们都是有仙道之人,多数人都有着作为修仙者的傲骨。而将这些人的尊严信仰打碎,逐渐崩溃堕落,陷入绝望之中,才是这些妖物真正以之取乐的事。 倏地,隔壁传来女子的哭嚎□□声,江写眉头一跳,手中的筷子已然有了些弧度。 宵明见她面露怒色,抬手摁住江写手臂,“为师已在筹备阵法,莫要心急坏了事。” 江写点头:“弟子明白。” 这月竹楼内妖物众多,且不说身处敌营,要处处小心谨慎。而且这幕后之人同处离火境,再加这诸多妖物,还是用阵法禁锢,稳扎稳打来得更妥当些。 江写也觉得用阵法,更为小心谨慎。不过阵法需要按照施展范围来进行绘制,那就得将整座月竹楼都圈入阵法内。 而要在妖物众多的月竹楼绘制阵法,绝非易事。 “为师此次试用阵法,需要耗费些时日。你所闻所见,也忍耐住,切莫要冲昏头脑。” 知道江写是个侠肝义胆之人,宵明特意嘱咐了一句,怕她忍不住,闯出什么事端来。 “弟子明白。”江写自然心中有数,不过她却不放心宵明自己去绘制阵法,“这绘制阵法,若多一人岂不效率更快些?”毕竟她对这月竹楼是很清楚,知道什么地方有隐患,哪里安全。自己跟着去,也能多重保障。 只不过这话她自然不能说给宵明听。 果然,宵明听后摇头否决。 “不可,为师一人更妥当些。” “可你一人在外,叫人见了岂不是会起疑?”绘制阵法,必然要去月竹楼外部,“更何况人多眼杂,师尊固然修为高强,可我不放心。” “我还需你来操心?”谁料宵明笑了笑,随后又道:“也罢,多个人的确会快些。” 第25章 宵明此次所要绘制的阵法是只有离火境之上修士才可驱动使用的阵法。 九层炼妖阵。 驱动阵法后, 在阵法内的月竹楼便会成为丹鼎般的存在,而身处月竹楼内部,阵法被灵力激活, 便会迸发出纯阳之火, 所有境界低于使用者的妖物都会遭到限制。直到被炼化, 阵法才会停止。 绘制阵法的过程并不困难, 甚至江写这样低阶修士也可绘制。最关键的一步, 还是需要离火境之上的修士来注入灵力精神力, 方可成阵。而这大型阵法,对布阵者来说消耗巨大,因此不到非必要时刻, 鲜少有人使用大型阵法。 趁着夜色降临,二人踏窗而出月竹楼, 此刻妖物都荒淫无度地沉溺在其中。 境界修为到达一定程度后, 可凭空挥指、剑画成咒,宵明便靠着指尖空画了几下, 那土地上便出现几道痕迹。江写注视着宵明, 心里感慨。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何时能达到宵明的高度。 她修为低, 便只能拿出佩剑来用,在地上绘制起阵法来。 宵明本想抬眼看看江写绘制的是否合格,视线却落在了那柄佩剑上。先前在藏玲村她便注意到了,这人拿的剑是入门时三生门统一发放给弟子的入门礼。算不得什么好物,再加上意义非凡。因此大多弟子都会选择用自己原本的佩剑,或另打一把佩剑,贴身使用。 打一柄佩剑, 随品级而定,少说也要十枚银币起步。而三生门弟子虽然每月有俸禄发放, 却也得许久才能凑得齐十枚银币。就算凑齐了十枚银币,也是品级最低的锻造材料。 想起江写在家族中处境,也不会给她多余银钱,更别提打造佩剑了。 “江写。” “嗯?” “日后,为师送你一柄佩剑。” 江写有些诧异,“师尊怎得突然要送佩剑?” “”片刻沉默过后,宵明开口:“权当是拜师礼,如何?” “拜师礼?师尊不是给过了吗。”江写微微一怔,她在五年前才拜入三生门下,被宵明收做弟子也不过二三年年。记忆中的话,拜师礼宵明给的都是稳固境界的丹药。 “问这么多做甚,为师就问你,要,还是不要?” “要,当然要!” 见宵明语气有些冷下来,江写忙点头,同时想拍自己一巴掌。问那么多干什么,既然宵明要主动送自己佩剑,哪儿有不要的道理。要知道这不仅是三生门宗主,还是她师尊啊,送的佩剑定是好物。 更何况,她早就觉得这佩剑笨重不顺手,想换一把了。 宵明没再说话,江写偷偷瞧了她一眼,其实尽管她读过原著,也无法摸清这人的性子。 正如那时她看到原书中宵明不带一丝留恋地离开男主。 宵明不会被感情干扰理智,叫人看不透,也猜不到下一步会做什么。 正在江写胡思乱想时,双耳忽而一动,她瞬间回过神来,神色凝重,迅速丢了个隐息咒将那绘制的阵法藏起来,边注视着后门方向,边往宵明那边靠拢。 “师尊,来人了师尊?!” “噤声。” 感受到腰间被人环上,江写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只见宵明的手自然而然环了上来,将她拉到了怀里。 她倾倒而去,人也靠在了宵明怀里,恍惚间,她嗅到了一阵清淡的檀木墨香。不由得便叫她想起那日刚醒来,宵明踱步而入时带进来的香味。 闻着叫人舒服,也不知为何一瞬松懈下来,沉溺在这气味当中。 不过随后她还是被当下情形给拉回神志,虽说她人是被宵明拽进怀中,可乍看之下,倒不像是她被宵明抱在怀里,更像是她图谋不轨,将人压在了墙上。 那从后门而来之人迅速出现在二人眼前,柳天月晃着手中折扇,似有些惊诧,而后忍不住调笑道:“阮小姐好雅兴。” 她将手抚在江写脑后,只露出一双眼眸看向柳天月,:“即是雅兴,柳公子莫要扰我兴致。” “是在下唐突了。”柳天月笑意盈盈地作揖致歉,说着便转身,不过临走时,目光却落在江写身上瞧了瞧,这才离去。 待人走后,宵明拍了拍江写的肩膀:“可以了。” 不过江写就像没听到似的,仍旧贴着她。此时此刻,宵明才注意到二人如今情形,身子几乎贴靠在一起,江写的脸就埋靠在自己脖颈处,呼吸间,鼻息洒落而上,有些痒。 “江写?” 她腰身被江写环得很紧,宵明向来不与人有肢体接触。甚至在她身侧长大的卫芷溪都不曾亲近过,更不要提像拥抱这样亲密之举,以至于江写的鼻息打在耳畔时,叫她后背都因此一麻,下意识地抗拒。 而就在此时,江写往她脖颈处理了埋,宵明能很明显感觉到对方轻轻嗅了嗅,那有些闷闷的嗓音响起。 “师尊,你身上好香…” “……” 听得这话,宵明大约知晓为何江写会如此了。妖物对气味儿最敏感,她既幻化成三尾狐阮兰因的模样,便一定连她身上的气息也一并仿制。若在她身上闻到不属于阮兰因的气味,也定会被察觉是假冒。 而这狐妖魅惑人心时,用的就是气味,它们天生自带异香。这更像是一种催化物,能渐渐让人失去理智。 看样子江写就是身陷于这气味之中了。便掐了个诀,将手掌贴在江写后脑处。 “……” 片刻过后,江写身子一僵,人也清醒了过来,一脸惊慌失措,猛地向后退了几步。只不过方才那一幕幕却深深刻印在脑海里,尤其想到自己口不择言说的话,思绪都爆炸了似的,登时热昏了头,大脑一片空白。 瞧她那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宵明没冷着脸,反而眼中含了一层笑意。 “我很可怕?” “师师尊我……” 江写慌乱着想要解释方才的举动,可支支吾吾半天,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一张脸憋得通红。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说出那样的话来。只知道自己多闻了几下宵明身上的味道,脑袋就像断了线一般,口无遮拦起来。 “罢了。” 见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宵明也不打算逗她了。只是这自己这徒弟对妖气一点抵抗都没有,更何况这点气息,连魅惑之术都算不上。若是真的遇上,恐怕也是毫无还手之力。看样子《清心静决》还练得不熟。 江写和宵明一路上到顶层,宵明的屋在走廊尽头,此时月竹楼里已静了许多,只有路过一些房间时会传来一些声音, 回到屋里后,江写则一头栽倒在被褥上,双手捂在脸上。甚至到现在还能感觉到脸在发胀,心声难以平静。 她忽然发现,这种情节出现在自己身上,有些发展超出预期的感觉,是越想越不对劲。 便只能告诉自己,是想太多了。 宵明回到屋里后,仔细搜寻着三尾狐的记忆。想从这些记忆中,寻找那黑熊口中“老大”记忆。难办的是,这闻人墨鲜少出现在妖物面前,在阮兰因的记忆中,也少得可怜。 不过宵明却十分确定,这月竹楼里,有个非比寻常的气息,虽隐藏着并不明显,但她仍旧能察觉到,这股气息有几分虚弱。近来动手,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倏地,宵明似乎在空气中嗅到了一丝不属于自己的气味,可她却没感受到房间里有别人存在。那是一股淡淡的清香,宛若树叶沾染上晨间雨露时混合的气味,令人有些心旷神怡。她微微一滞,下意识抬手摸了下自己颈间的位置。 虽然过去了一阵,可那触感似乎又有所存留。以至于这江写身上残留的味道都散了出来。她又细细闻了闻,发现连同她自己原本的气息都有一丝流露出来,心道定是自己大意了,便连忙都清除抹净。只留下那三尾狐阮兰因的气味。 因为先前宵明借着阮兰因的相貌所做之举,江写就算待在房间里一整日,都不会有人来打扰。甚至还有小厮准时送饭,都是上好的酒和菜。 只不过江写不曾动那酒,一来酒精会侵蚀大脑,让她无法及时准确做出判断,会成为隐患。二来她生前从未喝过,不知自己酒量深浅。 她将那饭菜吃了个七七八八,继续投身修炼当中,这些日她在房间里别的不做,全部时间放在修炼上,进步倒也迅速。只不过那三生门的《三生剑诀》与《三清咒法》仍旧停在原地纹丝不动。 她觉得剑法是需要练一练的,至于咒法,暂时掌握了基本咒法即可,其余的还不太需要。 夜间,每日临到寅时,月竹楼里基本就都安静了下来。这些日她每晚与宵明在寅时上下去绘制阵法,今日宵明让她在屋里待着。 江写见她执意如此,便也没硬跟去。就在她准备进入修炼状态时,却听角落传来石板晃动声。 她眉间一敛,定睛望去,发现那墙角处的石砖动了动,接着被人抽开,似乎又推了一下,接着那有个四四方方大小的墙面开始转动。 江写就看着那墙壁之后探出半个脑袋,将她吓得不轻,四下看了看,走上前:“你是谁啊?” 瞧着位置,大约是她隔壁的姑娘,这女子一头长发倾泻而下,相貌清秀淡雅,瞧她如此问,便将身子也爬了出来。 眼见江写要开口说些什么,那女子连忙将食指比在唇前:“小点声,可别惊动了那些妖物。” 见江写点了点头,这才松了口气。而等这女子爬出来坐到了她面前后,江写才注意到,这女子虽生得秀丽,面上却难掩的苍白与忧伤,她双目黝黑,却清澈不在,黯淡无光。 她想起前些日听到的哭喊声,心里不由得一紧。 “我叫叶轻蕴,”女子坐在江写面前,自我介绍后又问道:“你是哪个宗门的?还是散修?” “我叫江写,是散修,路过洇熊岭驿站时被抓来的。” 安全起见,她将话掺半了说。 “散修?”叶轻蕴微微一顿,也不知信了还是没信。只是见那眼中闪过一丝精芒,一把抓住了江写手腕:“江写,我问你,前些日夜里,你不在房里,是去哪儿了?” 这叶轻蕴怕是精神饱受摧残,有些不理智受控了,她抓的江写手腕生疼,神情却是在笑着,一张苍白的脸凑了过来,试图逼问出自己想要听到的答案。 第26章 江写忍着想要甩开她的冲动, 冷静回道:“还能做什么,无非是” 叶轻蕴听后脸上笑容一滞,接着不自控地开始摇着头, “你骗人。你骗人。你在说谎你身上根本没有那种气味你在说谎!” 江写听她音量突然放大, 心有余悸地注意着屋外的动静, 发现没妖物注意到, 这才松了口气。她看着叶轻蕴的目光也有些无奈起来。 “什么味道?你难道闻不到我身上那只狐狸的味道吗?” “我自己都心神不宁, 整日郁郁寡欢。骗你做什么?” 这番话倒让叶轻蕴稍微冷静了下来, 她狐疑地看着江写,见她说得真诚,可仍旧有所怀疑:“当真?可我见你并不反感。” 江写反应得也够快, 又是无奈一笑,“那狐狸好歹身形窈窕, 长得也长也长得美艳绝色, 总好过那些相貌丑陋的妖物吧……” “的确”不知想起了什么,叶轻蕴环抱住双臂, 有些颤抖。 “你是哪个门派的弟子?” “水泉宗, 刚入门没多久, 外出任务时被抓来了这地方。同伴全死了,就剩我一个”女子那清秀的脸上苍白毫无血色,无力地扯了扯嘴角:“恐怕宗门里,也都认定我死了吧。” 叶轻蕴苦笑一声,不知想到了什么,手抖在不自主颤抖着。 “我根本逃不出去,不管试了多少次, 逃了多少次,都被抓了回来。接着便是无休止地殴打, 羞辱……” 见她呼吸有些急促和紊乱,仿若下一秒便会昏死过去一般。江写忙摸上叶轻蕴脉门,渡了灵气进去。 “多谢”不多时,她便缓过劲来,虚弱地朝着江写勾了勾唇角,又沉吟道:“后来我发现这地方有个暗格,可能是之前被关在这屋子里的人留下的吧。” 江写瞧那暗格,如同刀切豆腐似的,断面利索干净。这月竹楼外部墙体都由特殊材质构造而成,很难损坏,而这些修士终日被关在屋内,除了妖物,和被带入地牢之外。根本不可能见到人类,一旦没了抱团的机会,人们便会自觉孤军奋战,逐渐丧失了斗志,成为笼中金丝雀。 “江写,你不想逃出去吗?” 瞧着叶轻蕴亮了亮的双眸,江写沉吟片刻,淡淡道:“这里面应当不少人试过了吧,有成功逃出去的吗?” “……” 叶轻蕴沉默下来。 这种情况,江写是绝不可能把她与宵明的计划透露给任何人,尽管叶轻蕴是被困于其中,饱受折磨的修士,也不行。 可她又怕说得如此坚决,让叶轻蕴会反应过激,便又安抚道:“若要出逃,也应当想个万全之策。否则被抓回来,不也是无济于事吗?” “今夜你先回去吧,这事我会好好思量一下,再给你答复。” 她知道这里面的人精神已经到崩溃边缘,这时候只要遇到任何一点逃生的机会都会紧紧抓住不放。把希望托付在其中,但往往这种时候,更容易出差错和纰漏。 “可我当真是受够了……” 江写也看不得这些,她自认不是什么正义之人,可却有最基本的人性。看到这些人受苦,心里也不好受,她们本应该是宗门子弟,受人敬仰。如今却圈在这人间炼狱,供妖物享用。 她于心不忍,便从怀里摸出几张符纸递给叶轻蕴:“贴在妖物身上,可让其沉睡。切记,只能用于秋水境之下的妖物,秋水境之上会变成废纸。我只有这几张,你拿去吧。” 见到这些符纸,犹如看到了希望一般,叶轻蕴忙将其捧在手中,“多谢。多谢。” 眼看叶轻蕴心满意足地从暗格回到隔壁房间去,江写也松了口气。也是自己大意,竟没发现那地方还有暗格。而她也必须给叶轻蕴一些东西,要不很难让她平息下来,到时候就是每日无休止地通过暗格来找她了。 翌日,江写从修炼当中醒过来。睁眼便瞧见坐在案前喝茶的宵明,见她醒来,侧眼瞧去。 “不急于求成,境界稳固,不错。” 这话江写听了倒有些不好意思,她恐怕是心里最急于求成的那个了。 “咳咳师尊称赞,愧不敢当。” 宵明收回眼:“阵法今日便可大成,我要驱动阵法,你切记待在屋里,若出了事端” “弟子也去!” 这次宵明几乎想都没想,摇头道:“不可。” “可我独自在这儿待着,不如跟师尊一起来得安全。”江写又道。 “不可。” 她语气生冷,似是一点可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见状,江写想了想,拍拍胸脯道:“放心,我定会保护好自己,好好待在这屋里,不叫师尊操心。” 听她所言,宵明唇角含着一抹笑意。驱动阵法时,她需要全神贯注,不能有丝毫分心。在这时期,若江写出了什么事,也无法及时赶到。 如此,也安心了许多。 这九层炼妖阵威力消耗甚大,但也是唯一最适合对应月竹楼局面的阵法。宵明不能不做,也不得不做。夜间最喧闹时,她站在阵眼处,伸出手掌,继而两指朝掌心划去,刹那间,那白净细腻的手掌上出现一道血痕,血液顺着手掌淅淅沥沥滴落在阵眼处。 宵明阖上双眸,仅剩下的单手置于身前掐诀,口中念念有词。接着,脚下的阵法忽而散出丝丝光亮,而宵明额头上也逐渐出现一层薄汗,身体中的灵力宛若被吸走一般,形成巨大漩涡。手中鲜血直流,叫人瞧了不免恐惧。不一会儿工夫,她脸色便苍白了几个度。 这阵法极其考验布阵者的境界修为。其实若她如今在离火境大乘期来驱动此阵法,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吃力。 不过她自己心中有数,区区一个阵法,还吸不干她。 宵明咬着牙,那单薄的身形此刻宛若雪松般,矗立于山间屹立不倒。直到那阵法逐渐亮起微光,在瞬间又暗淡下来,宵明眼前一黑,险些没站稳身子。 “师尊!” 江写从楼上一跃而下,搀扶着宵明。从方才开始,她便一直用“临”在楼上注意着宵明的动态。她虽将气息隐藏,阵法隐匿,但不知为何,她却很轻易寻找到了宵明的身影。 “你怎么来了” 作为师尊的尊严,宵明并不想在弟子面前表现得如此软弱。可刚被那阵法吸取了近九成的灵力,此时也由不得她了。倏地,她心间一阵绞痛,手猛然捂住胸口,那绞痛不减反增,似乎要将她生生疼死过去一般。 宵明自觉喉咙一甜,竟吐出一大口鲜血来,那喷出来的鲜血洒在地面上。江写看着宵明嘴角沾染着鲜血,身形摇摇欲坠,又瞧见她那沾满鲜血与划破的手掌,不由得心中一紧,出了身冷汗,连声音都带上了几分颤意。 “师尊,你何苦将自己弄成这样?” 如今的情形,也是宵明不曾预料的。她本以为凭着宵明的能力,灭了这儿无非是弹指挥间。可却没想到她自己也需要如此费力。 宵明自觉视线都有些模糊了,却强撑着不准自己睡着。毕竟在这险境当中一刻都松懈不得,睡过去可不行 那心脏处还在隐隐抽痛,似乎在警醒着她。宵明扶着江写的手臂,强撑着直起身子,抬手将唇边鲜血擦去。却看见江写红着眼,那张未褪去稚嫩的面庞上显露着焦急不安。她还年幼,身为师尊职责所在,便是在她羽翼未丰之时护她平安。沉吟片刻,宵明抬起那瘦得骨节分明的手,放在江写发顶上,轻抚了抚。 “为师是在赎罪。” 那人苍白的面上露出一丝浅笑,宛若冰山融化般叫人温暖意外,却又显悲戚。 —— “师姐,你说师尊她们怎么还没回来啊?” 三生门内,谷筝百无聊赖地捻着手中的狗尾巴草。一旁的卫芷溪正在揉面,随口答道:“定是事情还未处理完,又或者路上遇到了什么事吧。” 谷筝又叹了口气:“江写不在,我可当真无聊。” “不是有我陪你,还无趣?”卫芷溪侧颜笑看着她。 纵然有大师姐陪着,可也是一日一日修炼着剑法,谷筝早已没了先前的兴致和激情,只觉枯燥乏味。对上卫芷溪的视线后,她起身笑着走到其身边,将那菜篮子拿过去处理。 “同师姐在一起,做菜是好的,练剑嘛……” “不是你说要努力修炼?我可没逼你。”卫芷溪收敛笑意,一下下揉着面团,又问道:“还是你想让陈晃教你练剑?” 谷筝立刻站直身子,一脸严肃道:“那还是师姐教得好!师姐最好了…” “我当年被谷老爷送到三生门,才能踏上修道之路,”卫芷溪被她逗笑,用指尖点了点她的脸颊:“如今你爹爹既将你托付于我照料,这是应当的。” 一听提到她父亲,谷筝便嘟了嘟嘴:“难道就因为我爹吗?” “自然”卫芷溪话语停顿了一瞬,继而见谷筝那气鼓鼓的模样,便没再逗她,“自然也是因为我将你视为亲人啦。” “只是亲人吗。” “什么?” 谷筝闷闷不乐地嘟囔了一声,抬手擦掉那被卫芷溪擦在脸上的面粉。 “没事。” 她与卫芷溪的关系,这三生门中只有师尊知晓。谷筝从未与人说过,十多年前大雪纷飞的寒冬里,她在雪地中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卫芷溪。她知晓别人都叫那睡在街上的为乞丐,但她那时只有五岁,只知道这姐姐若再在雪地中,便会冻死。 就像她养的那只猫一样,冻死在寒冷的冬天,浑身僵硬,冰冷,再也无法睁开眼。 她好像看到了自己那已经死去的白猫。 她求着爹爹将小女孩带回了家,让下人为她沐浴更衣。而不出所料的是,这当真是个漂亮的人,脸蛋生得白净细腻,一双眼睛黝黑发亮,清澈见底。 谷筝与她同食同睡,也知晓了她的名字。 “卫芷溪” 只不过没人知晓她从哪儿来,为何会出现在那个她每日必经的街角,又如此有缘地被她捡了回去。 这样的日子没持续多久。那天,谷筝拿着风筝,想找卫芷溪一同去后院玩耍。却见她人跪在正堂内,请求着爹爹将她送去修仙道。 来日,卫芷溪便走了。她甚至没有同她说一句道别的话,谷筝就站在后院里,手里拿着风筝,看着那身影越走越远。 她的猫又离她而去了…… 她一辈子都无法忘记,那地方叫三生门。 她自知没有天赋,与仙道无缘,可心里却一直想着念着那个人,以至于都快成了心病。她央求着爹爹将她送入三生门,她嚷嚷着要去找卫芷溪。 终于,得偿所愿了。 谷筝手里摸着那绿色的菜叶子,抬眼便能看到卫芷溪嘴角挂着浅笑,搓揉着案板上的面团。 ——她笑了,笑得真好看…… 第27章 阵法已成, 可宵明却没有再驱动它的力气。当务之急应当是先歇息,江写带着宵明二人踏窗而入回到了房内。 进屋的第一件事便是将那暗格封死,她搀扶着宵明坐到案前, 心中倍感焦急。怎得会吐血?她可从来不记得宵明有吐过血…… 江写心里很担忧, 但目前能想到解释就只能是阵法所导致的。阵法已成, 便不会反噬, 那宵明为何会吐血? 而她口中所说的“赎罪”又是赎的什么罪? 这完全踩在了江写的盲点上, 她对这些事情一概不知。 见她把忧愁与担心都写在了脸上, 宵明调整气息的同时,安慰道:“为师无碍,你无需担心。” “师尊要赎何罪?” “这些, 你无需知晓。” 果然,得到的还是这句回应。江写叹了口气, 心中暗怨自己多嘴逾矩。宵明这一句话轻而易举将她们之间划分出一条鸿沟, 又好像在无意中提醒她不要越了规矩。 忽而,她注意到宵明嘴角还沾着血迹没拭去。而此时宵明正在打坐, 她下意识拿出帕子, 心中正犹豫着是否要提醒她。若放了旁人, 她大可无需思虑过度,捏着帕子擦去便是。可若是宵明,江写不能不犹豫。宵明不喜与人接触,这寻常的一个举动或许就会引起她的抗拒疏远。 江写害怕这些日在宵明心中所堆砌的乖徒印象会因此减分,故而才会犹豫。 “……” “师尊嘴角上还有血迹。” “不碍事。” 宵明阖着双目凝神调息,淡淡回了一句。见状,江写踌躇片刻, 还是将拿着帕子的手探了过去,“弟子失礼了。” 如出所料的, 宵明仍旧是端坐在那儿,坐得笔直,只是眼皮轻微颤了颤,似是默许了江写的举动。 江写抬眸看了一眼便匆匆收回视线,宵明如一尊玉像似的,清净庄严,不容侵犯。可本该无垢洁净,却沾染上污秽,便让人有了下意识想要擦拭拂净的冲动。 她将手中的帕子展开,又试探性伸出手勾了勾宵明的手指,“手上还有”先前的伤口已完全愈合,她便仔仔细细给她擦拭着手中的污血。 宵明的手很凉,江写感觉到自己手心里的温度被吸食着,将那双手里里外外擦拭了干净,没留下一点血迹。她的手很修长,又不因瘦弱而显得骨节分明,肤如凝脂,煞是好看。 方才那一幕真给她吓坏了,虽说她知晓宵明没那么脆弱,可任谁看到那一幕,也没办法做到气定神闲。 也不知是不是失血的缘故,她整只手都奇凉,将血迹擦干净后,江写又不由自主握了握那只手,感叹道:“师尊的手可真凉” 感受到手被一阵温暖包裹住,那不属于自己的体温从手掌传了过来,宵明眉间一敛,下意识抽离挣脱。 她实在不习惯与他人有肢体接触,也不喜欢除自己之外的体温。并非只是对江写这般,而是所有人。 那双轻阖着的眼眸也缓缓睁开,沉吟道:“可以了。”说这话时,她凝视着蹲伏在身前的江写,语气中有些疏离遏制。 可她看到江写眼中划过一丝无措与惊诧时,又心中难忍,迟疑了一瞬,抬手过去,轻放在那头顶之上。 “为师不冷。” 感受到那在自己头上的抚摸感传来,江写心中有些无奈,毕竟她虽是十五岁,但实际是二十多岁的心智。被这样摸头,也不知该不该高兴。 不过对已经活了这么久的宵明来说,这些岁数,也的确算不得什么。 倏地,房门被敲响了几声。二人一怔,旋即江写想起来,平日用膳也大约在这个时候。 “进来吧。” 她话音落下,那鼠妖便猫着腰走了进来,抬眼时,在看到了阮兰因在此,神情不知为何慌了一瞬。 放下菜便匆匆离去了。 江写拿起银筷,刚想邀宵明一同,却见其摇了摇头。 “今日罢了。” 想着今日宵明灵力消耗甚多,可能也没这心思。江写便没再叨扰,安静用晚膳后,宵明也离开了。 她侧枕着手臂,躺在那松软的被褥上,目光有些飘忽。 阵法已成,如今只需要等宵明实力恢复七七八八,便可以离开这月竹楼了。不过此次跟着宵明来犯险,也绝不是单单为了拯救这些修士。 更重要的还是这月竹楼里的宝物。 原书她连一半的剧情都未看到,临死前阅读的地方也只是在妖族出没而已。虽然于她而言发展到此处剧情还有近十年的光景,可目前所经历的月竹楼事件,叫她不得不顾虑。原本很多年后男主所经历的剧情,被她如今走完了,对未来有多大的影响? 江写心里清楚,其实从她穿到这本书里开始,这个世界原本的走向就开始发生了偏移。对她来说,知道未来发展,就是她最大的金手指。 可如果剧情干涉过多,导致之后的剧情与她记忆中发生变动,她就会丧失这最大的利器。既然剧情会因她而改变,那还不如在这之前,将对自己有利,能搜刮的东西全部收入囊中。 因为月竹楼的故事剧情向前推进,所以江写心里还有些没底。不过看到这栋楼立在这儿,想必应当是八九不离十。 只要等宵明用阵法将这些妖物清除殆尽,她必定得找机会将那宝物收入囊中。 江写在床上辗转反侧,忽地,一抹极淡的墨香萦绕在鼻尖上,她思绪一滞,轻轻动了动鼻息,轻易就辨认出那是宵明身上的气味。江写倏地想起前些日画阵法时的一幕,那时她埋在宵明颈间,闻到的便是这特有的墨香,只不过那时的情形叫她难以自抑地痴迷。 宵明终日提笔弄墨,身上也渐渐沾沁入那墨香。这股香气大概是方才存留下来的,她一翻动身体,便将气味散了出来。 这气味很淡,不经意间散出,可若她要细细去探寻,鼻息间却再无飘现。 她心中不由得紧了紧,又好像是数万只蚂蚁在心头啃食似的。她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样的感情,自觉难以面对。毕竟她与宵明之间存在着身份的悬殊,而她又是她的师尊。她不敢以下犯上,也对这渐渐生出的感情之情无法避免的羞愧难当。她思绪有些混乱,就这样糊里糊涂地慢慢睡了过去。 “砰!” 不知过了多久,江写被一声开门声吵醒,紧接着便是好几个脚步声传来。她屋里油灯已经灭了,还未看清来人,便被人当头一棒。自觉一阵温热顺着额角滑了下来,登时头晕目眩,耳边嗡嗡作响,几乎半昏死过去。 “怎么打这么狠!待会儿小心那狐狸找你算账!” “大哥说了,只要不死就没事!其余随我开心!” 江写听出这二人中有一人是那日她教训的白面书生,无力地抬了抬眼皮,心中暗道不妙。这些日抱宵明大腿抱惯了,却忘了这反派人物都是不要命作死的主。宵明叫那黑熊下不来脸,自然是最先会拿她来开涮! 她艰难地曲了曲手指,想掐一道符来告诉宵明。可这两人也不知用什么东西,一击就叫她头痛欲裂,如今动动手指都是困难之时。 “那你也小点声啊,不怕被听见了?!” “怕什么,那狐狸早就被老大叫出去了,动作快点,别磨蹭!” 她心里忍不住骂了句脏话,接着头上被蒙上布袋,双臂也被人扣住,抬着架出了屋。 一路晃荡着,江写不知自己会被抬去什么地方,只是感觉到似乎有风吹过,应当是离开了月竹楼。她知晓绝对不能晕过去,便狠狠咬了一口舌尖,如此便清醒了几分。 借着疼痛,她连忙从储物戒中摸出一只纸雀,灌输灵力又用神志掩藏气息,那纸雀便悄无声息地从手心处飞走。 她本松了口气,可下一刻感受到连接骤灭,便浑身冰凉,心瞬间跌落谷底。 “这女人还有动静!” 白面书生发现了她的纸雀,将其抓住撕了个粉碎。骂骂咧咧地将江写扔到地上,震得她五脏六腑都颤了颤,紧接着便是接二连三的殴打。 不知过了多久,江写意识都飘了远,刺耳的声音在耳边逐渐拉长,头昏脑胀,临近昏迷时,那殴打才停了下来。她感觉到自己被人架着绑了起来,头上的布袋也被取了下来。灯火刺眼,叫她不由得眯起眼来,浑身都在疼,疼得都快没有了知觉。 借着灯火,她扫了扫四周,好像是个地窖,空气中一股发霉的腐臭味,冰冷潮湿,时不时还能听到水滴落地面的响动。 “拜你所赐,我这双胳膊,可差点废了啊!” 目光移到那白面书生脸上,其神情阴冷狠戾,那模样像是要把她生撕了都不解气似的。 江写想使出灵力,却发觉难以调动,若说是被人殴打,也绝对不至连力气都使不出来。她神色一敛,忽然想起来傍晚时那鬼鬼祟祟送晚膳的鼠妖。 定是它往那饭里下了药! 她目光落在那白面书生身上,上下打量着,随即冷笑一声,鄙夷道:“妖就是妖,披着人皮,也藏不住的骚味儿!” “我看你是不要命了。”那白面书生一张脸登时阴了下来,目光冰冷,身周涌动着杀意。 江写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被下了药后,便开始和广寒树尝试共通。须臾,她感觉到身体里一阵凉意流淌而过,接着游走全身。那丝丝清凉之感,将她身上疼痛灼热感逐渐吞噬。 她攥了攥手,感觉也恢复了一些力气,可还是不够。 “可不能杀了她,万一那狐狸找你算账怎么办?况且大哥也说了”身侧那小妖不免提醒了一句。 “闭嘴!”白面书生横眉冷喝道,随即又看着江写,面露邪笑:“如此一看,也难怪能将那骚狐狸迷得神魂颠倒,倒是有几分姿色” 江写身上的气息逐渐沉了下来,手里掐着诀,瞄准了那白面书生的喉咙,只要他敢动一下,下一秒断的就是他的脖子。 “哗啦” 这寂静到能听见水滴落地声的地牢里,忽然传来一阵铁链拖动地面的声响。两妖不禁被这声响吸引过去,那白面书生看着角落里缩着的人影,眼神陡然一亮,笑容逐渐妖异。 “让我来看看” 江写这才发现,在地牢角落里,坐着一个人。 第28章 她蜷缩在角落里, 若非发出声响,很难叫人轻易察觉。那人穿着一身黑衣,双脚双手都被碗口粗的铁链禁锢住, 从身形依稀辨认出是个女子。 她看着那白面书生走到了女人身前, 手一把掐住那人的下颚提了起来, 那人的面容也在一瞬离开阴影, 暴露在烛火下。那是个面容清丽秀雅的女子, 一双浅灰色的眸子寒视着白面书生, 其中还氤氲着讥讽不屑。 “大哥不是说不要靠近这女人吗……”那小妖忍不住提醒。 白面书生不屑一顾:“说到底就是个女人,更何况她还被铁链拴着,能有什么本事?” 他手指划过那女子的侧脸, 语气轻佻,不堪入耳:“你可知为何我们只抓修士吗?” “因为美味, 凡人终究比不得修士, 纯净高洁,自诩天命不凡, 高人一等, 目中无人…” 他像是自言自语似的, 轻轻凑到那女人身侧吸了一口,神情陶醉。 “尤其这脸蛋和身体,可谓是经年不衰。” “这样的人,趴在我身下求饶,是何等美妙绝伦之事。” “你说,凡人与妖物究竟如何与之比拟?!” 那白面书生的表情逐渐痴狂,他一把抓住那女人的头发, 刚往前提了一把便滞住,只听“咚!”的一声, 鲜血登时喷涌而出,溅洒遍布在墙壁之上。烛火照映下,倒映出白面书生的身影,只不过此时,那头颅赫然与脖子分了家。他身形摇摇欲坠,紧接着便无力跌落在地。 江写落在地上,瞧着那已经吓傻了的小妖,揉了揉手腕,提出剑来,一步步朝其逼近。 这小妖修为尚浅,面对了江写的杀气,便吓得直不起腿来。 江写根本没给他求饶的机会,一剑了结了对方。接着又走到落地的头颅旁,那白面书生的头好像还活着似的,眼睛还死死瞪着她,张嘴便骂:“我要杀了你!!你敢杀我!我叫你生不如死!” 江写眉间收敛,神情不悦,一脚将其踢开,那声音戛然而止,头如同西瓜落地似的撞到墙上碎裂开来,顿时,世界安静了。 那身体似乎也还活着,她便走到其身前,一剑刺进其胸膛,拔出时喷涌而出的鲜血飞溅到了脸上,她神情没有一丝动容,接着在其身上刺下两剑,三剑 她心中涌动着团团怒意,可此时全然都化作冰冷,这些日,她已恨透了这些草菅人命,肆意妄为的妖物!忍了多日,也压抑了多日,终于在砍下这白面书生头颅之际,全然迸发而出。 她将所有的怒火和不满全都倾注在剑上,恨不得将这些恶心丑陋的杂碎碎尸万段,千刀万剐! “它已经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女人的声音才将她拉回了神智,她这才发觉,自己双手早已沾满了那白面书生的血,而那尸首,已经被她折磨得不成样子。 只看了一眼,江写胃里便是止不住地翻滚,趴在一旁干呕起来。她双手撑着地面,却有些颤抖,那被铁链拴着的女子见她如此,唇线扬了扬。 “你莫不是第一次杀生?” “” “不行吗?” 江写强忍着心里的恶心,用袖口擦了擦嘴角,她倒不是惧怕,只是生理上无法抑制地想要将胃里的东西都涌出来,似乎这样才能舒服一些。 “自然可以,”黑衣女人摇摇头,目光落在江写身上,兀自流露出几分欣赏之意:“我叫闻人颜,人类,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江写顺口便要回答,却被这女子一句话惊得怔了怔,“你不是人?闻人陌跟你是什么关系?” 闻人颜伸了伸胳膊,每动一下,那巨大的铁链便会传来声响,她眸光流转,一闪而过的低落,自嘲笑道:“我是妖没错,你口中的闻人陌,是我兄长。” 在听她回应之前,江写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猜想。她喉咙滚动了一下,对目前的发展完全脱离了预料。她没想到这被圈禁在地牢的女子是妖,更没料到,这人是这月竹楼的当家,闻人陌的妹妹! 最重要的是,原书中,根本没有这么一个角色出场过。 不过很有可能是时间线影响所导致的问题,原书中月竹楼现世已是近十年后。或许这十年当中闻人颜早就死了也说不定,而且也没必要在她面前去扯这么一个没有用的谎言。 “既然闻人陌是你兄长,他又为何要将你关在这里?” 她话音刚落下,便感觉到阵阵凉意,江写注意到那是闻人颜散发出来的气息。 “人类,你问得太多了,我想我没有必要回答你这些。” “不过”她话音一顿,旋即似笑非笑地又道:“若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也可以大发慈悲说给你听。” 大发慈悲? 江写一阵无言,不过见其果真是一副傲然恩赐的模样,也不好驳了面,反正说个名字而已,又不会少块肉。 “我叫江写。” “江写” 闻人颜低垂下眼,口中轻轻呢喃了几遍,“好,我记住了。” “我兄长,是为了自己,才将我圈禁在此。” “……”江写微微一顿。 “那么现在,你替我把这链子劈开吧。” “” “我为何要帮你解链子?”她突然说道。 这下闻人颜倒有些没料到:“你杀了他们,楼里的妖物不会放过你的。放我出来,我可以帮你。”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江写摆摆手,接着起身远离闻人颜,这毕竟是妖物,虽然被捆着,但她绝不能完全信任她。 “你难道就不怕被报复?你自己逃不出去的。” 江写没再理会身后女人一句句地劝说,言语是妖物常用蛊惑手段,最好不要仔细去听妖物说的话。她目光转而在这地牢里来回扫视着,转角处有个延伸向上的阶梯,想必就是出去的路了。 只不过她现在可不打算离开这儿,方才注意力一直在此妖物身上,现下却发现这地牢里似乎别有洞天,而且有种异样的即视感。 江写的目光一寸寸划那被鲜血溅满的墙壁,接着落在数条蔓延进墙壁里的铁链,最后停留在被铁链捆绑拴锁着的闻人颜身上。 “”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豁然开朗,也终于理清楚了。 阴影下,那双眸子似乎在闪着幽光,江写微微一怔,目光落在那铁链上,片刻后摇了摇头,沉吟道:“我打不开它。” “你能打开,我感觉得到。”这语气不容置疑,没有丝毫犹豫。 “……” “只要将这铁链斩断便可?” 江写走到闻人颜身前,那人抬着眸子,同样也在看着她,片刻过后,眼底含笑,点了点头。 “自然。” 江写握着剑,那如碗口粗的铁链叫人望而生怯,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劈断。可是她想要的东西就在这后面,所以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做。 不,是一定要劈断! 下一瞬,气若长虹,惊天而起,那全然不像个巽木境修士所拥迸发出的气息。甚至连闻人颜都不禁睁大眼眸,看着江写的神情,愈发感兴趣了起来。 啊,她记起来了,也终于捋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寒光乍现,只听“咔嚓”的碎裂声传来,那铁链如同玻璃般四分五裂,而那被束缚住的人,此时也重回自由,那凌厉之势骤然迸发而出,让江写都不禁为之呼吸一滞。 “江写,今日恩情,他日言谢。”闻人颜身周散发着冷意,其沉着脸,话语中掩藏不住的杀意,“几年过去,也不知我这好兄长过得如何了…” 接着,闻人颜便化作一团黑烟,迅速消失在原地。 等她走后,江写才松了口气,若非她想起原书的一段剧情,恐怕也是绝对不会将这闻人颜放出来。她依稀记得,原书中男主就是在一个阴冷地窖中发现了暗门,从而找到了那宝物。 破了封印,面前那扇墙便开始松动,江写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转瞬间,眼前场景变换成另一副模样。 那地牢变成了一处寒潭,寒潭之上是如同神殿般的阶梯,笔直蔓延而上,尖锥冰刺之间漂浮着一座乌铁丹鼎,看上去其貌不扬。 可江写的眼神却陡然一亮,这丹鼎就是她要找的东西没错了。这乌铁丹鼎看上去像是个破烂,实际上却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宝贝。 它能吸收邪祟冤魂,并将其炼化成晶,邪祟愈盛,便会融合为更强悍的邪祟,能为鼎主所用的邪祟。 这丹鼎名为龙魂鼎。 而那闻人颜,不出差错的话,定是原书男主拿到丹鼎后,第一个附于丹鼎中的邪魂。 想必这无数个守着丹鼎的日夜里,闻人颜早已与丹鼎渐渐融合,最后死在这禁锢之中,完全的成为其中一部分。所以在十年后,并没有闻人颜这个角色,彼时的它早已丧失人志,忘却自己的名字,成为一只没有感情,永远被束缚在龙魂鼎中的邪魂。 世间再无人追忆她,包括那亲手将她禁锢在此的兄长。 之后男主为其报仇雪恨,并赋予了她新的名字。 黑鸦。 这丹鼎中的邪魂黑鸦,也成了男主重要的战力之一。 第29章 江写伸手触碰那丹鼎, 却被猛地震了回来,半条手臂都有些发麻。她揉了揉手腕,接着想到什么, 将指尖划破, 流出的血液朝着那丹鼎滴落而下。 血液落在丹鼎上时, 迅速从鼎壁吸入其中。她想起来有些法宝灵器需要滴血认主才能使用, 果不其然, 当她手里的血液与那鼎炉融合为一后, 她似乎从中感受到了一丝连接。 只不过灵气顺着血液融合于丹鼎,江写额上逐渐渗出汗,脸色也有些虚脱地苍白起来。在即将吸收殆尽前, 终于停了下来。 这次,她再去伸手碰那丹鼎, 轻而易举地被接纳。那丹鼎只有不过两掌大小, 很是小巧。在与她手掌接触之际,丹鼎赫然发生转化, 只见乌铁似的外壁像是擦抹油脂般光亮。鼎壁上雕刻着精细龙纹也逐渐浮现, 甚至连那龙鳞都清晰可见, 两耳做龙头,仰天而啸,宛若一条真龙盘旋缠绕四周,栩栩如生。 书中描写着龙魂鼎远没有如此细致,真当亲眼见了,江写才为之震撼。总感觉像是活物一般,被那龙头盯着, 莫名有种压迫感袭来。 她将那丹鼎收入储物戒中,接着下一瞬, 那寒潭连同着山洞都开始剧烈晃动起来,头顶石壁上逐渐出现细小裂缝,即将四分五裂。在塌陷之际,她用最快的速度离开这寒潭,回到地面上。 当她重见天日后,那地牢也在瞬间塌陷,与此同时,一阵金光闪耀肆起,还未等她多思考,便被吸引而去。 夜空下数条金色锁链穿梭遍布在各处,将那整座月竹楼都笼罩其中,耳边遍布着妖物的哀求嘶吼声,听了不禁叫人头皮发麻。而因为江写将那丹鼎拿走,此时此刻月竹楼也有了坍塌之兆。 皎洁明月悄然攀升,似冰盘般高悬中天,月光下,宵明立于那塔尖之上,仔细去看,她手里还扼住一人,只见其一袭白衣胜雪,狂风吹得那衣角猎猎,青丝随风而扬,宛若天神下凡,气势凌烈,杀意肆起。 “师尊” 她认出宵明手里扼着的是那黑熊,失神呢喃出声,看着那远处的人,此时宵明给她的感觉一改往常,如同另外一人似的,似乎要做的只有杀戮,不停地杀戮。 将这些妖物全部杀光。 那人冰冷的眸子忽而转动,落下来时,江写清晰地看到那人眸中一闪而过的惊喜,转睫间,那黑熊便被扔到落在地,翻起尘土来,一动不动,早已没了气息。 “……” 宵明飞跃而来,在江写身前停下,似乎是看到她身上的伤痕和狼狈,她竟从那古井无波的双眸中看到了怜惜。 江写如今的状态很是难堪,衣衫上浸染着鲜血与泥土,那明艳动人的脸上也脏乱不堪,青一块紫一块。 看着她,宵明咬着贝齿,眸中一闪而过的不忍。那神情中似乎有种失而复得欣慰和喜悦,她兀自抬起手来,轻抚上那嘴角的伤痕。 “是为师没护好你。” 片刻后,那如寒泉般冰凉的声线沉吟着说道,其中却夹杂着些许难以抑制的颤动,不知为何,语气听上去有些悲伤。 江写心跳漏了一拍,心底兀自泛起涟漪,紧接着鼻尖一酸,看到宵明的样子竟有些想落泪。下一瞬,身体先做出反应,竟越了礼节规矩,扑进宵明怀里。 江写的双手环在其腰间,脸也不自觉贴近怀里。淡墨幽香,那是宵明独有的气息,顷刻间将她包围,叫她不禁闭上了眼,倏地心跳加剧。 “我好好站在这儿呢,师尊无需自责” 她耳根逐渐泛起红色,后知后觉的有些羞報起来,却又不自觉靠得更紧。 宵明身子一僵,短暂的恍惚后,眼底如坚冰融化般,逐渐舒展了眉眼。她没想到这不留神之间,竟就叫钻了空子,让江写陷入危险中。这阵法本该在第二日驱动会更保险些,可在这样的情形下,没有办法等待。 不能让那样的事再发生第二次。 绝不能。 “没事了,没事就好” 那掌心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发丝,江写觉得自己脸上有些发热,便将脸埋得更紧,怕叫人察觉。宵明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她想,自己可能是疯了,所以才会如此留恋着迷 月竹楼坍塌,那些修士们也再无禁锢。江写拿走了龙魂鼎,这月竹楼便如同丧失内核,随着那笔直立于云端的月竹楼崩塌后,其中妖物也都现出原形,犹如洞窟中倒挂着的蝙蝠密密麻麻,刹那间朝着四面八方哄散逃离。 可它们却无法离开阵法一步,每一只妖物身上都捆绑拴着金色锁链,刹那间夜空下的金光更为耀眼,穿插飞舞如同一张巨大的蜘蛛网,将妖物全数禁锢在此。 看到眼前的月竹楼坍塌,宵明眸中若有所思,她知道这月竹楼情况特殊,有东西镇着,所以才能将这么多修士圈禁在此。如今塌了,叫她不由得就想到了刚从废墟地底钻上来的江写。 “你做了什么?” “……” 面对宵明的询问,江写有那么瞬间得慌了下,她不能叫宵明知道这丹鼎的存在,倒不是担心宵明觊觎。而是这丹鼎本身就是收纳邪祟魂魄并为己用的法器,世间难有,若叫人察觉绝对会被当作邪门歪道。而以宵明的性子,她肯定不会叫自己去用这龙魂鼎。 可什么又不说,装不清楚也绝非上策之选。于是,她酝酿了片刻,将被鼠妖下药,怎么被白面书生从屋里带到了地牢,看到了那镇压在地牢里的黑衣女子,又怎么将其放出来的前因后果,都给宵明叙述了一遍。 只不过其中隐藏了很多细节,例如她如何利用广寒树脱险,又在放出闻人颜之后拿到了龙魂鼎。这些全部隐瞒了下来。 宵明仍是看了她一会儿,几乎是叹息着说道:“原来如此。”话音落下,她又似是注意到什么,抬眼瞧向远处。 江写刚顺着宵明的视线看去,只见空中骤然狂风而起,形成风卷,但这风卷却有些与众不同。当她定睛一看,瞧清楚那风中卷起之物,不免一声惊叹。 那狂风卷起的竟是数不清的黑色羽毛,密密麻麻的纯黑羽刃漫天飞舞,迅速将天都遮挡住,月光被挡在那密不透风的羽刃下,江写不禁呼吸一滞,倍感压迫。 叫她奇怪的是,到这种时候了,这闻人陌竟还未现身。这毕竟与她所知剧情出入太多,就在她思考时,那黑羽下,逐渐幻化出人形。仔细去看,江写辨认出那人并非她所预想的闻人颜,而是个坐着轮椅的男子。 那男子一身黑衣,剑眉星目,面如冠玉,本该是气宇非凡,风度翩翩之人。此时此刻身周却被死寂笼罩,眼底一片乌青,身形羸弱,仿若风一吹便会折断似的。 闻人陌目光阴冷,身周溢出滔天杀意,转瞬间,空中形成道黑雾,紧接着一抹身影从空中飞出,径直打落在地面上,直到撞到树干才停了下来。 “不自量力。” 那轮椅上之人冷哼一声,接着便忍不住咳嗽。 闻人颜神情痛苦,猛地喷出一口血来,看上去虚弱不堪,想必是受了重创。 尽管如此,她仍旧是强撑着身子爬了起来,瞧着那人咳嗽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兄长,看来你命不久矣啊。” 闻人陌扶着轮椅,笑容阴冷:“你不也是如此?叫你老老实实待在地牢里,你却不听话。现在好了,你与我,都必死无疑了!” “你困身于此,逃不出去,便叫所有人都陪你留在这儿。甚至不惜用手足性命为代价。” 闻人颜眼底一闪而过的悲戚,摇了摇头:“你不该只断了双足。” “那又如何?我辛苦了一辈子,这双腿也从未站起来过,难道不该自私一些,让这索然无味的日子更美好?”闻人陌睁大眼,双手死死抓着轮椅:“阿颜,为兄都是为了你好,我们毕竟是亲人,只要十年一过,你我便能离开这个地方了。” “你难道忍心看着我双腿残废,在此困一辈子?” 听得这话,闻人颜垂下眼眸,似乎有些动摇。 看着闻人颜开始犹豫,江写下意识摇了摇头,接着又大喊道:“不能信他!” 别人或许不知道,可只有她,才清楚十年后是什么光景。十年后的闻人陌根本没离开这儿,不但如此,双腿还恢复正常,全然看不出来曾经是这副模样。 江写心里清楚得很,这种妖物,会把所有对他有利的人和物压榨干净。每一句话都是花言巧语,根本死不足惜。 片刻后,闻人颜重新抬起眼,彼时眼中留有的只有冰冷无情,“你我因它的道,却渐渐无法控制,如今吃了我,迟早会是你闻人陌。” 被看穿心中所想,闻人陌也不再假仁假义,转而换成另一副态度,冷笑道:“既然都是要死,你这做妹妹的,替为兄先死有何不可?更何况” 说着,他视线扫向那人与妖厮杀的场面,非但没有愤怒,反而愈展笑容,“你瞧,这不是还有很多够它吃吗?阿颜,别闹了,快回我身边,为兄定会找到解决之法,叫你我二人都平安无事。” “草菅人命,就是你所说的法子?”闻人颜深吸一口气,神情冷淡如冰,似乎对眼前这个人丧失了最后一点期望。 第30章 “江写, 很感激你信任我,这份谢意,恐怕只有我死后才能报答了。” 江写眉间微动, 想阻拦她, 却仍旧忍住了, 只是轻叹道:“你可以活下来。” 闻人颜却摇了摇头, 笑容中有几分无奈:“生死已成定数, 天命不可违……” 她看向远处天际, 又收回眼,淡淡道:“这位仙尊,无论结局如何, 还请您不要插手。” 说罢,那黑衣女子便化为一团黑烟, 迸发出凌烈之势, 直逼那闻人陌而去。 后者冷哼一声,杀意肆起。 “自不量力!” 两妖厮杀, 卷起黑烟尘土, 四周狂风呼啸, 撼动天地。为了不被波及,那些修士纷纷闪避开来,只剩下那被阵法锁住的妖物在其中挣扎,如同被烧灼,被四分五裂地发出嘶吼。 “这群畜生!活该!” “死得好!” “全都该死!死得越干净越好!” 修士们各个都唾骂大笑着,眼前的一切恐怕还不能叫他们解气,只是心中那团被圈禁许久的怒火, 都在此刻得到了释放。 江写看到几个女子走到那黑熊的尸首旁,抽出刀, 凶戾阴冷,一刀一刀捅在那黑熊的尸身上,那还未凝固的血液喷涌而出,溅洒在衣襟与面上,尸身早已面目全非,可她们却完全不打算停下来。 这如同人间炼狱的一幕,在月竹楼坍塌后再次上演。 江写默默看着眼前的一切,身侧的宵明也并无上前的打算,因为她们都知道,此时此刻,只有让这些修士亲手了却仇恨,才能抒发这么多日心中的愤恨。这些妖物死不足惜,其中有许多本毫无修炼可能的妖兽,正如那黑鸦兄妹,全都因那丹鼎而踏入修炼之路,甚至到如今境界。 可这龙魂鼎,便是那贪婪的恶魔之口,将妖物养起来,它们得到了好处,就会更加贪婪自私,妄想拥有更多。一次次沉溺于龙魂鼎所带来的好处,最后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所以闻人颜才会如此无奈,正是因为她知道,在她兄妹接纳龙魂鼎后,迎来的结局只会是死亡。 闻人颜与闻人陌化作一道黑烟矫若游龙,犹如鬼魅盘旋纠缠在空中,那数不胜数的黑色羽刃将天空铺成黑压压一片,闻人颜挥出一刀,顿时寒光乍现,气势长虹。 那坐轮椅之人见状猛然瞪大双眸,驱动那羽刃系数飞驰而去。只见那空中狂风大作,草木飞沙,闻人颜四周形成刀气白刃,快不及眼,顷刻间便来到闻人陌身前,那人来不及闪躲,猛然喷出一口鲜血。驱动着羽刃朝着闻人颜身后飞去,想要以此来逼退闻人颜。 可此时,女子眼中满是决然坚定,对身后飞驰而来的杀意完全不放在眼里。那闻人陌见状,便知道此人是要铁了心和自己鱼死网破了,愤怒怨恨之际,对着那已全然无法躲开的一刀迎了上去。 疼痛与愤怒叫他面目扭曲,口中胸膛之间鲜血涌出,他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手足胞妹,恨意涌出胸腔,一字一句地咬着牙说道:“为何要如此对我!我是你兄长!为何要带着我一同去死!” 到这时,看到的还是如此面目可憎的模样,闻人颜心中那最后一点血脉留恋,也在此时烟消云散。 “兄长,你何尝不是如此待我” 说着,她又狠狠捅进了那心脏处,看着那人逐渐瞪大双眸,双手死死攥着她的手腕,不甘心到似乎要生生捏断似的。与此同时,她感受到身后飞袭而来的羽刃,脸上神情终于是释然了,她松开刀柄,决心赴死。 可在下一瞬,却有一人挡在了自己身前,只听“锵锵!”几声剑响,她看清了身前之人,不由得心头一颤。 这毕竟是一个离火境妖物所发散出的攻击,尽管濒临死亡,却仍旧叫她无力抵挡,只击飞了两根羽刃,便震得手臂生疼,连剑都握不住了。 “生路摆在你面前,为何要一心赴死?你难道想进了黄泉路还见到你那不忠不义的兄长吗?!” 江写咬着牙怒声道,她手腕逐渐无力,剑柄松动掉落之际。宵明飞身而来,手臂揽在其腰间,接着转身轻挥衣袖,那羽刃便如同遭遇狂风而袭,登时吹飞,落在了地面上。 江写被宵明抱在怀中,目光发顿地看着她,霎时又闪起光亮似的,“多谢师尊。” “我并为你,而是为了救她。” 言语间,宵明不着痕迹地收回手,转身看向闻人颜,又道:“之后你是死是活,去别的地方了结自己。” 听她如此说,江写不免为自己这师尊的交谈能力着急,她心里清楚,宵明大抵也是不想看着这闻人颜求死,可说出口的话就有些变了味。 她轻轻拉了拉宵明的衣袖,示意她先不要说话。接着上前一步,“我知你担忧何事,不过终有办法能摆脱,我曾见过。” 江写这话说得比较含糊,模棱两可的,他人听了摸不着头脑。可其中的意思闻人颜却清清楚楚,果然,听了这话,她眼神一亮,重复生机。 “果真?” 她这话也并非欺骗,照理说这所有受过龙魂鼎好处的妖物,最后都会爆体而亡,只因它们的身躯与天资无法承受龙魂鼎馈赠。其中有很多人道不至此,却硬生生挺到了更高的境界。这闻人兄妹二人就是例子,况且在原书剧情中,如今这在死亡边缘徘徊的闻人陌不也是再度突破,双腿都恢复原状,生龙活虎。 由此可见,这并不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面对此人满怀希望的神情,江写留心了身后的宵明一眼,随即压低嗓音,凑近闻人颜,低语了什么。随即那人了然地点了点头,接着冲宵明拱手致谢,转身离去。 送走了闻人颜后,江写又走到那闻人陌死去的尸首前,当她靠近之际,那身体中残留着的黑烟不着痕迹地迅速被吸进江写的戒指中。 江写微微一怔,用神识探去,发觉那丹鼎颜色更亮了些,似是陷入沉睡,不再有动静了。方才闻人兄妹打斗时,这丹鼎一直在戒指中颤动着,似乎受到何种感应。 如此,江写也松了口气。 看着江写走来,宵明不经意问道:“你同她说了什么?” “……” “我叫她珍惜性命,好不容易修炼至此,不该丧失希望求死,凡事都有可能,总会有办法解决。” 江写顿了顿,脸不红心不跳地回道。 这的确像她说出来的话,宵明扫了她一眼,也没再多问。 “多谢仙尊,救我等于水深火热!” “多谢仙尊救命之恩!” 事情落下帷幕,那些修士也都纷纷朝着宵明颔首,拱手致谢,他们深知面前之人实力深不可测,又是救命之恩,心中感激之意无以言表。 “无须多言。”宵明对此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江写站在宵明身侧,静静凝望着五官分明的侧颜,唇角不自觉微微上扬,胸腔与眸中的仰慕之意叫她自己都察觉无比明显。果然,她是喜欢宵明的,这样高雅温暖之人,想必所有人都为之心动。 倏地,她心脏猛地抽痛,似乎被人握住紧捏着一般,叫她呼吸困难。恰逢此时,她余光忽而看到身后有寒光闪过,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让她身体不由自主地挡在了宵明身后,下一瞬,那飞来的刀便没入侧腹,她先是注意到侧腹有鲜红痕迹渗出,紧接着便是疼痛感袭来。 她霎时跪倒在地,伴随着呼吸困难,脖颈与额角青筋都突显出来。 “江写!” 宵明注意到这杀意后,为时已晚,回身之际,那刀已没入江写腹中,只剩刀柄暴露在外。看着江写缓缓蹲下身子,宵明呼吸一滞,心跳都骤然停了停。 大笑声传来,众人纷纷看向那远处草丛里跳出来的人,那是个女子,看着江写倒在地上,兴奋不已,激动着挥着手,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我杀了!我杀了那帮杂碎的人!我杀了!我终于杀了!!” 众人看到她这副模样,不禁低垂下眼眸,似乎会想起什么,隐忍着。 “她疯了” 不知是谁说了这么句。 痛苦之中,江写听出那人的声音正是她隔壁的女子,起初她就发觉此人精神有些不对。可却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如此想着,她猛地磕出一口血来,这感觉太熟悉了,好像不久之前才体会过一次,是濒死感。 宵明无暇找其算账,早已将药瓶系数倒出来,为江写止血疗伤,只不过看着她神情愈发痛苦,全然不似只是中了刀的模样。心中困惑四起,向来冷静的她此时思绪有些混沌,耳畔不停地回响着“不能死” 不能死 不准死! 她知道,就算是宵明挨这么一刀也不会有任何闪失,她知道,可能那刀子还未近身,便会被宵明躲开。 那为何自己还要去挡下这一刀呢? 她眼前逐渐昏花,看着宵明,缓缓伸出手来抓住其衣角,昏厥之前,映入眼帘的是宵明那满是焦急惧怕的容颜。 ——原来,她还会露出这种神情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0-40 第31章 昏迷后, 江写便陷入黑暗之中,她不知在那黑暗中坐了多久,待意识回归时, 发觉四周寂静无比, 眼前一片漆黑。 这黑暗中不知藏着何物, 叫她不由自主心生惧意, 连双手都不自觉轻颤起来。 “什么啊, 竟是个女子。” 听得这话, 她握紧双手,冷笑一声:“黑暗中躲藏之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还谈什么男子女子,真是可笑至极。” 她大致清楚了如今的情形, 与龙魂鼎滴血认主后, 自然出现的剧情。而对这一切她早已事先预想过,所以并不惊诧。 “小小女子, 口气不小!” 那黑暗中忽而冒出幽蓝色双瞳, 紧接着便是一阵威压袭来。江写面不改色地直视着那双巨大龙眸, 让自己不要被这股威压所吓退。 她知道,这是龙魂鼎的考验。龙,是只存在于传闻中的神兽,无人真正亲眼见过。可她知道,龙真实存在过。正如这龙魂鼎,便是由龙身上鳞片所打造而成,因而其中也含有龙的一丝神志。 想要叫这东西真正认主, 必须得通过考验。江写心底多少还是有些发怵的,却也知道如今境地, 这些多余的情绪都会干扰心智。 唯有叫这龙魂鼎认可自己,之后的路才会更好走,所以她不得不这么做。只不过这龙魂的口气,真是叫她打心底里不爽。 “小小女子?这世间的女子就一定不如男子?照你所言,不还是被我这小小女子滴血认主。” “” “所以我也在想,你这女子究竟有何过人之处。”那声音也像是在思索一般,接着陷入沉默。片刻过后,忽而一声龙息喷涌而出。 这气息震得江写脚下不稳,勉强才站住身形。 “原来是这样。” 她刚想开口,便被这句话噎了回去,她心中困惑,还没等问什么,那声音再次响起。 “你的灵魂,很有意思。怪不得这魂鼎会认你为主,有意思” 那声音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似乎是遇到了什么稀罕事,听得江写更是眉间紧蹙。 ——灵魂?莫不是叫它发现了 听到“灵魂”二字,她能想到的就是江雪与江写的灵魂二合为一这个可能,毕竟除此之外,她的身世可以说是一文不值,毫无特点。 “你” “好了,你出去吧。” 既然这龙能看透,说不定也能解释为何她会来到这个世界,只不过她话还没说完,便被一阵飓风吹得腾空而起,思绪也渐渐飘向远处。 这次,江写又渐渐感知到了意识,思维逐渐清晰起来,首先是听觉,她隐隐听到周围似乎有人在讲话,那人语气很冰冷,其中却有些焦躁意味。紧接着恢复的便是触觉。自己好像躺在什么地方,身上还似乎盖着被子。 “既然无事,为何到现在都昏迷不醒?” 这声音很熟悉,也叫她不自觉想要睁眼去看看。她思绪有些发顿,好半晌才意识到。 那是宵明的声音。 可是她的声音为何如此焦急,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 不行,不能叫师尊担忧,要快些醒来才行…… 她现在迫切地想要看到宵明,想要睁开眼,张开口告诉她自己平安无事。可她无论怎样去动弹,都发现自己无法掌控身子。 “这种情况我也是初见,只不过是被捅了一刀,怎么就昏睡不醒了?” 这是个男子的声音,有些纳闷,也摸不着头脑地嘟囔着。 “什么叫只被捅了一刀?”宵明声线依旧冷冷的,只不过这次带了几分怒意。 胥晏如连忙拉住宵明的手臂,劝说道:“你别急,师兄不也说了并无大碍,说不定过些天就醒了呢。” 宵明抬手轻掩住额头,半晌后,轻叹一声:“她因我而伤,若因此再出差错,我” “再怎么也不会要了命的,你也别再想那些往事了,都过去了。”胥晏如又劝说着,目光落在那昏迷之人身上,神情有几分无奈。 江写又动了动手,接着只觉手腕一颤,呼吸也因此顺畅起来,双眸缓缓睁开。 “师尊” 她张了张嘴,当听到自己发出的声音后,不免心中惊喜。 屋里那三人也都纷纷凑上前来,胥晏如和柳青云更是松了一口气。 “你总算是醒了…” 江写的目光落在宵明脸上,抬起手抓住她袖口,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自以为安慰的笑容来。 “师尊,我没事。” 待她醒来后,宵明的神情反而是冷了下来,她目光落在那抓着袖口的手上,其中所传来的坠感,似乎也让她心定了些。 “师兄,怎么样了。” “都无碍,只需休息,不出一日便能生龙活虎。” “只是休息便可?” “休息便可。” 在柳青云为其查探确认无碍之后,那被宵明拘着硬生生待了三日的柳青云终于是能离开这望鹤峰了。 等胥晏如和柳青云离去后,房里只剩下宵明与江写二人。 江写动了动手臂,试着从床上坐了起来,除了有些发顿之外,没任何不适之处。那伤口估计也被早就上了伤药,愈合得差不多了,她也没感觉任何疼痛。 只不过看着宵明那冷冷的模样,此时此刻她倒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下次,若再这般不顾自己性命,你也无需再说是我宵明的弟子。” 说这话时,宵明语气凉薄,尽量显得无情。却很是拙劣,轻易叫人看出她心中所想。是啊,她也曾在昏迷时问过自己,明知道宵明不会有任何闪失,就算是真的被刀所伤,那点伤口恐怕也是会很快愈合。 可为什么就冲上去了呢… 江写不禁低垂下眼眸,心中泛起一阵涟漪,有些酸楚,又有些难以抑制的伤感。她其实不想被这样的感情所困扰,因为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来。但毫无疑问的,她坠入了清潭之中,自愿缓缓下潜。 “师尊知道吗,你真的很不会说谎。就连说气话,都漏洞百出” “什么?”宵明微微一怔。 下一刻,江写起身走下床塌。她身上被换了件干净衣衫,稍微有些宽大,双目定定地直视着宵明,缓缓道:“无论是这次还是下一次,我都会这样去做。我会成长,直到能保全自己性命,能让师尊放心依赖。所以师尊也无须说这些话来给我听。” “我会护好自己,不叫师尊担心。” 说罢,她也不管宵明是何反应,转身离去。她目的坚决明确,那就是变强,尤其是经历了月竹楼事件后,更体会到了身为弱者的无力感。何为渺小如尘埃,若非宵明,恐怕自己早就落得个弹指灰飞烟灭的下场。 为了能叫自己在这世间站稳脚跟,为了能在危急时刻护想护之人周全,为了能活下去。 她必须要变强。 在这之前,她将心底那份滋生的感情生生压在心底。她不行,也不能,更没有能力去面对这些。她明白了,自己对宵明的倾慕之意。 可怜自己生死都无法掌控之人,又有何资格去面对这份感情?如今的她们,是师徒,也只能是师徒。 宵明坐在窗沿下,望着那窗外丹桂树缓缓飘落的澄黄花瓣,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依赖之人吗? 这字眼对她来说甚是陌生,也从未相信过。可少女言辞笃定,某一瞬间,让她也不由得为之动容了。 回到洞府后,鴖鸟便迎接上来,叽叽喳喳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好了好了,你慢慢说。”江写忙安抚着小家伙,紧接着下一瞬,一团黑烟从她洞府中飞出,化作一女子出现在眼前。 “她欺负我!”鴖鸟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委屈,巴不得将这些日受的委屈全部跟江写一次性哭诉完了。 她目光落在闻人颜脸上,后者耸耸肩,很是无辜:“我可没有,我只是想指导它修炼,明明有这么好的底子。” 江写用指尖挠了挠鴖鸟的头以示安慰,“你先去一边玩好不好?” “不管这小东西了,你让我跟你来三生门,究竟有什么办法?你不会也想将我圈禁起来吧?”闻人颜默默说着,听着似乎像是在开玩笑,可江写的确感觉到那人传来的冷意了。 如今龙魂鼎已认她为主,她也从中找到了一个法子。说到底这闻人颜,也会因龙魂鼎的束缚而不得不留在她身侧。 江写将如今的情况跟闻人颜说了一遍,片刻后,那女人叹了口气,大概也是猜到没有这么简单脱困,如此也没有多么遭受打击。 “不过你大可放心,我会再找办法让你彻底摆脱龙魂鼎的束缚。”江写也给了自己的承诺。 半晌后,闻人颜任命似的叹了口气,“算了,待在这儿总好过去死。就像你说的,我可不想死了在地狱跟他再打一架。” 说起这闻人陌,他死后化为的怨气被龙魂鼎吸纳其中,此时炉鼎毫无动静,她的神志也无法探入其中,想必是进入了炼化状态。只不过这时间需要多久,她自己也说不准了。 闻人颜要留在这儿可以,只不过江写也提醒了她要收敛锋芒与气息,不能叫宵明和其他长老察觉存在。否则就会落得个私藏的罪名,她们如今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闻人颜要依附着江写的龙魂鼎才能存活下去,所以她做不了什么,也不能做伤害江写的事。 如此,江写也对闻人颜很放心。 “我打算修炼一段时日,劳烦你帮我多看着些。” 闻人颜目光落在江写脸上,“是得快些修炼,境界只在巽木期,却叫我为你做事。还当真有些不平衡” “不过算了,谁当我欠你。” 听着闻人颜嘴里嘀咕,她又同她交代了一些事,也将鴖鸟交托付于她,便不再拖延,打算尽快进入修炼状态。她将那树上结好的赤朱果摘下,回到洞府便打坐于蒲团之上,服下几颗后,便迅速进入修炼状态。 那朱果中的庞大灵力迅速将江写气海填满,叫修炼速度更为提升。为了能将这赤朱果的功效发挥更大,她必须要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来进行运转。 不知不觉,陷入了更深层次的修炼当中。 第32章 这次江写陷入了更无我的修炼当中, 时光飞逝,日月如梭。眨眼三年已过,洞府内传来阵阵响动, 那坐于洞府之中的人, 身周形成一个漩涡, 在将那源源不断的灵力吸收卷入。 院内, 广寒树发出点点光芒, 生长在其树根下的怪草, 似是感受到什么般,此时也扭动舞蹈了起来。 只听一阵轰鸣,刹那间, 周遭重回寂静。 江写缓缓睁开双眼,难掩的喜色, “秋水境中期了” “江写!你醒了!” 那鸣鸟早就听到动静, 在江写身前扑腾着翅膀,见她醒来, 连忙飞了上去。 “嗯, 我这次闭关了多久?” 江写瞧着鴖鸟的翅膀羽翼, 比她进入到修炼时要长了许多不说,就连其身子都长了一节。她知道,这次自己闭关的时间,定不会短。 “差不多三年了,你可不知道,这三年来,那没礼貌的女人来找了你多少次” “闻人颜呢?”她看了看四周, 并没有那人的身影。 提起闻人颜,鴖鸟语气有些低落:“去年她靠近你身侧, 便被吸进戒指里了,我进去找过她,但是什么都没有!” 一听此话,江写心便悬在了半空,她忙将神识探入那龙魂鼎中,这次倒是能看到其中构造,里面闻人颜静静躺在其中,似乎是睡着了一般。她并没感受到龙魂鼎有何恶意,便也安心下来。 这闻人颜的修为境界随着龙魂鼎而精进,想必也是进入到了修炼状态,开始沉睡突破了。 “她并无大碍,你安心吧。” “那就好。” 那鴖鸟语气也松了口气似的,江写看了看她,想必在这三年中,这两只同类相处得应当不错。 “江写!” 洞府外传来谷筝的声音,江写舒展了下身子,起身走出洞府。 “我听到你这边有动静,便赶来了。”谷筝抬起拳头打了她一下,似是瞧她一副闲云野鹤,得道高人的模样,忽而觉得有一瞬那么不适应。 “我现在是越发看不透你了你还是之前那个江写吗?” 江写捕捉到谷筝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她怔了怔,笑道:“我可没忘了当年你我二人被邪祟打得屁滚尿流的模样。” 说起那不堪回首的往事,谷筝面露窘迫:“这件事,咱们还是忘了吧……” “对了,这给你。”江写从储物戒中摸出一颗赤朱果,先前她就是因为食用了三颗生长在广寒树下的赤朱果,才不费吹灰之力突破到了秋水境。 如今江写踏入秋水境,已经可以察觉对方境界了。谷筝现下停留在巽木境中期左右。到这种境界,实际上已经要比寻常凡人多五六十年的寿命。可这些远远不够,江写知道谷筝天资不足,无缘仙道,如今走到这地步也实属不易。 若服下这朱果,谷筝也会剩些时日和力气。 “这是什么?”谷筝看着手里拿着的红色朱果,好奇得很。 江写笑了笑,“你吃了不就知道了。” 谷筝挑起眉,便打量便道:“吃便吃,反正我不怕你毒我。” “你回洞府再说,对了,近来师姐可好?” “师姐”闻师姐,谷筝脸色微微一变,嘟囔道:“师姐她如常,帮着师尊料理宗门大小事务,忙得很呢。” “师尊呢?” 谷筝点头:“自然,师尊她老人家整日待在望鹤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平日里想见一面当真是难得很,话说回来,师尊前些日还有问你呢。” 江写心中一动,追问道:“师尊问我什么?” “就是问你是否还在闭关,其余的就再没说什么了”说着说着,谷筝瞧了瞧江写的脸色,试探性问道:“你出关了,难道不去看看师尊?” “自然要去。” “那我们一起啊,正好我要找师尊。” 尽管她很迫切想要见到宵明,不过还是忍住了。江写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衫顿了顿,又道:“你先去吧,我换洗下再去。” 等送走了谷筝,江写开始动手将那广寒树上结的金叶子摘了下来,存了三年,将那叶子数过之后,粗略有二十多片。她将摘好的叶子放进储物戒中,又采摘那新结的朱果和丹木果实。 这三年期间,一直有鴖鸟帮她收这些果实,如今也攒了数不清多少颗了。 接着便是她最期待的环节了。 如今江写已在秋水境中期,对比三年前的巽木境小成,成长了整整一个境界。那九字真言中的“临”“兵”二字,也成了她手中很重要的底牌。 那么就来试试,这一个境界的增长,能使用到第几个字了。 江写几乎毫不犹豫地双手掐诀,口中念道“斗” 等了半晌,她松开双手,看了看四周,并没有发生什么事。又手握拳状,朝着空气挥了几下拳,还是无事发生。 “难不成是掐错诀了?” 江写嘴里嘟囔着,可明明已经感受到体内灵气的消失。她本想重新再掐一遍诀。倏地,有什么东西从脸颊边轻轻划过。她往后倒退半步,神色警惕地注视着四周,也将神识打开,可却仍旧没发现任何奇怪之物。 直到她看到那落在地面上的树叶忽然间被风卷起,在空中打转似的飞舞着,江写顿时恍然大悟。 她抬起手,伸出食指,指着那空中飞舞的树叶,接着试探性向左移动。 树叶也跟着移动向左边,见此状,江写强压着心中惊喜,阖上双眸,放出神识。当精神与那风之力连接的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紧接着她的思绪宛若乘风飞扬般逐渐清晰明朗,那包裹着树叶无形的风,当下与她融为一体。江写能清晰地看见那树叶上的纹路,感知它的形状,甚至在思绪流转间,那树叶被操纵控制着旋转,翻滚。 倏地,那被控制的落叶在空中仿若失去了支撑板般系数落在下。江写猛然抬眼,朝着那远处的小山峰挥袖而去。 “轰!” 只听一声巨响,那山峰顷刻间碎得四分五裂。江写看着那散落而下的石块,眼底笑意难藏。她实验了这么久,除了使用“斗”时所消耗不到三分之一的灵力,其余操纵风之力,完全没有耗费一丝一毫的灵力。那就说明,她在“斗”的加持下,可以随意操纵风之力来行动。 只不过,如今她能发挥的威力,也就只到摧毁小山峰的地步了。 但江写发现了如何发挥风之力最大作用。从方才操纵那落叶时她就发现了,用风之力来操纵落叶,不会浪费一丝一毫的灵气,并且还因为风的缘故,更能感知到每片落叶的存在。 广寒树每年产约六七片的金叶子,短些时日还好,若十年八年过去,她要操纵几百甚至上千片的叶子。即便一片叶子使用灵气极为稀少,那成百上千片的叶子,也会一瞬间叫她失去许多灵力。更别提在操纵攻击的过程中还需要用灵力来进行。 正如她现在手里有近二十片的叶子,操纵起来已然不像只有两片时轻松自在。 这斗所带来的风之力,无疑是锦上添花。 “者!” 江写趁热打铁,更期待着接下来几个字会有何作用出现。 可这次她话音落下,周遭一片宁静,她自什么也没有任何变化,尝试了种种触发动作,却依然一片宁静。 而且念出“者”一字,她体内的灵力并没有消耗丝毫,这也让她无法确定,自己究竟是否成功了。 总不应该是后面的字无法生效了吧…… 这个念头冒出来后,就被江写给否定了,前三个字有用,后面没用,实在是没道理。 她觉得定是还没到触发这个字的时候,所以才如此不明显。 她又将左手在前,十指紧扣,做出“皆”的结印,紧接着念出皆字。 “皆!” “” 又是一阵无言的沉默与寂静,她眉头一敛,看看自己的手掌。她最初记住的手诀便是皆,因此非常确定自己没有掐错。 可这一分一秒过去,非但与“者”一字毫无灵气消耗出现,甚至四周一切包括她自身变化,都相似极了。让江写有一瞬间都以为自己念的不是“皆”还是“者”一字。 到这时,她真的有些怀疑是不是剩余的字无法生效了。便又双手紧扣,将右手在前。这“皆”与“阵”两字的手势极其相似,只不过一个左手扣在前,一个右手扣在前。 这点江写记得非常清楚,因此绝不会搞错。 正当她在想原因时,忽而眼前一黑,脑海中闪出段画面来。 四周皆是郁郁葱葱,万丛林,那站在其中的人是她自己,手中握着一柄水蓝色长剑,鲜血顺着剑身滑落滴到地面上。画面中的她似乎很虚弱,仿若劫后余生般不停喘息着,神情恍惚。而在她面前不远处的地上趴躺着一人,那人白发婆娑,身下鲜血流淌,双眸死死盯着她的方向,死不瞑目。 “” 下一瞬,那画面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又是她洞府庭院中的一片景象。江写愣在原地,好半晌都没缓过神来。 刚才那一段画面究竟是什么? 当她看清那画面中的白发老者后,江写的神情难免凝重了几分,那人她认得,是大长老云鹤。她脑海中关于云鹤的记忆几乎为零,只是在宗门大型场合有远远见过,因而记住了。 只不过,那手中的剑倒是从未见过。 难道这是未来的画面? 过了好久,江写才在心里给这段不属于她如今记忆的画面给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不时,她便接受了这个事。这未来的画面中出现的人与物,都还未出现在她的生活中,所以可以推断,并不是最近会发生之事,如此。 在心里推断出了一个大概的可能,江写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送出。 ——看来需要多注意一些了。 她调整状态,想再试试如今的境界是否可以再使用下一个字。于是下一刻,掐诀。 “阵!” 江写话音刚落,倏地眼前一黑,脑袋如同被雷击中一般,脱力跪倒在地,大脑空白,眼前漆黑一片。她趴倒在地上,突如其来的冲击感让她紧紧抓着衣领,如同待宰的鱼一般大口呼吸着。 接着,又干呕起来。 她闭关三年,长时间未曾进食,呕吐之下只有胃酸和口水涌了出来。这种感觉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体内那本该剩余一半还多的灵气,此时此刻被抽得一干二净。 灵气枯竭与反噬,让她险些脱力昏死过去。 关键时刻,那洞府中睡觉的鴖鸟听到动静惊醒,扑腾着翅膀飞了出来。见江写倒在地上,它连忙扯了片怪草叼着落到江写身边,那草叶子在贴到江写唇边的瞬间便吸纳进去。 江写隐隐约约中看到那鴖鸟嘴里好似叼着什么,紧接着便是久旱逢甘霖般,视线迅速清晰起来,那反噬所带来的不适感也悉数消失,灵力与精神力也在源源不断地涌入体内。 她从地上爬起来,迅速调整气息。直到体内气息全部恢复正常后,这才缓缓睁眼,瞧着那站在地上歪头看着自己的鴖鸟,不禁露出笑容,伸出手指摸了摸它的头。 “小家伙,这次多亏你了。” “不过,你知道那东西是做什么的吗?” 昏迷之前,她隐约中看到了鴖鸟嘴里叼着的是一根草。 “我不知道它叫什么,不过知道它能救你。”鴖鸟飞到江写肩膀上,说道:“那灵草灵气充得的很,其实那树大多吸收的灵气都用来供养它了。你养了它这么多年,早就不知道存了多少灵气,自然能马上把你救回来了。” “原来如此。” 江写回头看着那扭动的怪草,妖兽天生对灵植敏感,否则也不会凭着自己那还未化形的能力,寻找到丹木果树了。她之前一直没太在意那怪草,如今看来,有必要拿去聚宝阁找人鉴定一下了。 第33章 三年闭关, 江写换洗了一番,穿上了一身暗红色长衫,这还是三年前下山时找人裁剪用雪缎制成的常服, 圆领四周绣着烫金色云纹, 衣身则同样用金线绣成的藤纹。 她转了几下, 这常服是三年前制成, 那时穿着有些许宽大。如今三年后, 她也长了些个头, 身形也比从前更挺拔了几分,穿上刚刚好。 只不过就是这颜色难免有些张扬显眼了。不过江写如今也就这一套常服能穿,其余的都小了, 暂且先凑合一下。她将披散在身后的长发盘起,用木簪子固定好。 接着御剑前往望鹤峰。 虽说这三年时间对于江写来说如同弹指挥间, 可心里却能感觉到, 自己已许久未曾见到过宵明了。 来到望鹤峰,她人走进院内, 那棵桂花树开得一如既往, 与她第一次来时别无二致。她看着桂花树, 心里突然有种错觉,仿佛回到了那日初次来望鹤峰时的情形。 宵明站在树下,肩上落着一叶桂花,孤傲冷艳,又如那雪山之巅盛开的莲花般清洁淡雅。 “师尊。” 瞧着那从屋里出来的人,江写突然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气流失了一些,她眉心蹙了蹙, 并未放在心上。微微欠身,施礼恭敬道:“弟子已出关, 前来拜见师尊。” 她目光还未曾敢停留于宵明身上,感受到那人朝着自己缓缓走来,那每一步都似乎踩在江写心上,竟还有些紧张起来。她在心里不免嘲笑自己,可真是胆小得没有出息。 江写抬眼看去,两人此时间隔臂展距离,她视线落在宵明脸上,那眉眼都如她记忆中一般,似乎在看到自己时,舒展开来。她也不自觉露出笑容:“师尊如常。” “为师早已定颜,自然不会有变化。” 宵明淡淡道。她瞧着那少女一身红衣意气风发,明艳又张扬,容貌更是叫人过目难忘。也不住感叹,时光飞逝,这短短三年时间,竟让一个孩子成长到如此地步,犹如脱胎换骨。 “倒是你,长高了不少。” 宵明依稀记得,三年前江写还低于自己近半头,如今瞧着她,竟还要微微扬颌了。 她兀自露出笑容,恐怕没有任何一件事,是看到自己的弟子成长起来的满意。 “秋水中期,如今的芷溪也才到此境界。江写,你很好。” “言出必行,总要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我会继续成长,定不叫师尊失望。” 宵明说不出什么漂亮话,不过仅仅是这样一句简单的夸奖与笑容,江写心里便很满足了。毕竟也不是任何人都能得到宵明的赞赏,更不会轻易看到她的笑容。 瞧着那人投来的目光,宵明舒展眉眼,唇角轻轻上扬:“那为师就拭目以待了。” “不知师尊是否会嘉奖弟子?”江写又笑道。 宵明目光落在那人笑吟吟的脸上,又道:“三日后便是宗门大比,你若夺得魁首,为师自会嘉奖于你。” 宗门大比? 江写顿了顿,说来她还从未参加过宗门大比。三年前只因为中途去了月竹楼,等她与宵明回到三生门,宗门大比早就结束了。 这宗门大比通俗来讲就是宗门弟子间的切磋,胜者晋级,败者淘汰,优胜到最后的人,便是三生门弟子中最杰出的存在。自然也会有诸多灵丹妙药,修炼资源以供加持。 不过让江写有些意外的是,宵明对自己的要求是“魁首”。虽看似严苛,但她更多的还是感觉被寄予厚望。 “为了师尊,我也会竭尽全力。” 即便如此,也没将话说得太满了。她忽而想起三年前在月竹楼宵明曾经答允要给她一柄剑,不由得想起在“皆”中自己手里拿着的水蓝色长剑。 迟疑了片刻,试探性问道:“师尊,不知” “怎么?”听她言语一顿,宵明不由得侧眼看去。 “没什么” 江写思来想去,觉得问出口不太合适。如果直接问宵明剑这回事,有些过于讨要的意味,她问不出口。可要形容这剑宵明是否见过的话,也不合适,宵明心思细腻敏锐。她怕产生误会和隐患。 只不过她说完这话后,却莫名感觉一阵发晕,脚步甚至还晃了下。不过也就是一瞬间,那不适感便消失了。 见状,宵明刚轻启薄唇,却突而自觉心中紧缩。她眉间一敛,眼底有些许困惑。她虽有时心痛,却从未有过这般感觉,似是有什么东西汹涌而出一般,心跳也渐快,叫她一时间难以平静。 “师尊,你怎么了?”见宵明神情变化,江写不由询问道。 宵明刚想到“无碍”,抬眼瞧向江写后,那不适感再度传来。她心中狐疑,这异样感突如其来,叫她深感不适,又无从可解。就只当是自己心痛又出毛病了,她转身将手负于身后,侧颜对着身后的江写说道:“我乏了,今日你先回去吧。” “是,弟子告退。” 虽然宵明情绪转变有些突然,不过她并未多想,拱手行礼转身离去。 离开望鹤峰后,江写在三生门后山御剑而行,后山只有内门弟子可以踏足。而后山大多都是亲传弟子所居住洞府之地,再加上宗主宵明的望鹤峰也在后山。因而寻常时候这里几乎寂静一片,鲜少有人会刻意踏足。 她一路飞往内门地界,落在了食肆不远处停下。虽说修行之人,不食谷物也不会饿死,可这三年江写半点油水不曾下肚,脱离修炼状态后,饥饿感也慢慢苏醒。 每每到此时,江写就打心底里佩服宵明。这仙道世界,并非辟谷便能得道,也非不辟谷便不能得道。所以在这种情况,宵明仍然自愿脱离世俗之乐,并持续了不知多少年光景。 这点江写绝对是自愧不如,也无法想象。 到了内门,这四周的人便多了起来,四处可见的内门弟子,穿着宗门统一服饰,金丝蓝袍。进入内门后,这周遭一切都会发生质变,无论是服饰、住所、吃食、环境,都要比外门提升了不止一个境界。 这也是外门弟子为何挤破头都想进入内门的原因。 这大多都是由内门弟子身着统一服饰的地方,忽然出现了一个陌生且身着装与众不同的人,多数人都会多看几眼。 “这人好生美。”一男弟子看到江写的瞬间,眼睛便挪不开了,“内门还有此等绝色佳人?” 其中一人扫了江写一眼,酸溜溜道:“你看她都不穿这身衣裳,肯定是亲传了。” “亲传弟子啊……”听闻此言,那男弟子的语气与神情骤变,有几分鄙夷在其中。 江写也逐渐感觉看向自己的视线多了起来,她只扫了一眼,便当没瞧见一般。 “江写!” 她停下步子,转身便瞧见谷筝朝着自己跑来。这人也穿了身常服,而谷筝在三生门,也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这内门弟子见她跑向江写,登时便都明白了她的身份。 而江写某种程度上,在内门也算是无人不知。毕竟多年前,宗主宵明收了个脏兮兮外门弟子的事,可谓是家喻户晓。江写飞上枝头的经历,也成了众多内外门弟子梦里素材。 “江写”俩字一出,明显感觉到周遭议论声逐渐起来。可谷筝就跟没听到没看到似的,拉着江写便往食肆门前走去。 江写这才想起来,这亲传弟子,在三生门中好像不太受欢迎。 就在她们即将步入时,忽而几人迎面走了出来。 江写身形一顿,刻在骨子里的礼貌谦卑与先下后上的行事原则。让她下意识便要侧身让开,可未等她有所行动,那站在眼前之人,却忽然开口。 “别挡道,滚开!” 江写眉间微蹙,看着那为首的男子。这人生得一副好皮囊,剑眉星目,英俊高大。而此时双目中满是不耐烦与厌恶。白瞎了那张脸。 “风景清,要让开也是你让!”谷筝不甘示弱,立刻回道。 那名为风景清的男子皱着眉,神情不悦,而在他身后的几个男弟子,语气也不大客气:“过些日便是宗门大比了,你们两个小娘子,应当在洞府里闭关修炼才是。” “毕竟是亲传弟子,若在第一轮次就淘汰,让宵宗主脸面往哪儿搁?” 那人说“亲传弟子”四个字时,语调上下起伏,着重强调,阴阳怪气。 江写沉着眉,双指不易察觉轻轻一动,只听“咻”一声,那男弟子便像是被什么划到似的,下意识捂住了嘴,等他松开手时,便看到顺着流到手心上的血迹。 “谁干的!” 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划伤了嘴,男弟子怒不可遏,四处找着罪魁祸首。 “宗主也是你能放在嘴边调侃之人?”江写沉着脸,冷声道:“下次再口无遮拦,掉的便是你的舌头!” 这传统找碴奇遇,她早就把应对方法背得滚瓜烂熟了。虽不用忍气吞声,却也不想引人注目处理,但偏偏这口无遮拦,惹她不快。 那人本还想冲上去与江写理论一番,却被风景清抬手拦下,他目光落在江写身上,深深看了她许久,先前那不耐烦的神情也消失不见。 “我们走。” 就在江写被这人看得发毛时,风景清自动让道,从另一边出了食肆。 “师兄!我们用怕两个女子?!她将我嘴划出这么大口子,疼死了!”沈奇不满道。 “你明知是两个女子,还跟她们计较?”说着,风景清神情多了几分笑意:“那女子不一般,多少年了,除了卫芷溪,亲传弟子终于有能看的人出现了。” “她?亲传弟子个个都是吃白饭的蛀虫,那女人还能厉害到哪儿去。就连卫芷溪不也在上次宗门大比输给师兄你了。” “不说这些了,”风景清觉得沈奇说得也有道理,如今三生门之内,已经无人是他的对手,“这三日你也不能懈怠,勤加修炼。” 这宗门大比,每年三举行一次,是三生门的传统。每年的考核内容都不同,但大多都是从剑法、道法、身法、心法这四项围绕展开。最后则是诸位弟子的切磋之战,以这些成绩综合评价,最优者夺下头筹。 这么做,一来为了检验门内弟子这三年是否有勤加修炼,二来则是能让三生门宗主与长老清晰直面众弟子实力,收徒或着重培养,以此壮大三生门实力。 因此,这每三年的宗门大比,在众弟子心中都是不可多得的展现机会。外门弟子或许在这一辈子都见不到长老与宗主一面,而宗门大比,就是给了外门弟子展现的机会。他们大多数人都想着在宗门大比上绽放光彩,拿到好名次,以此可以进入内门修炼。 第34章 而内门弟子, 则想着得到宗主与长老们的赏识,一举晋升为亲传弟子,修炼资源与待遇, 将会是跨越式的增长。 若说这三生门中, 众弟子最想拜入谁门下。那自然是宵明脱颖而出。她作为宗主, 在三生门收徒的规矩好比其与长老低太多。其余几位长老, 要求境界与天资, 更求努力上进, 二者缺一不可,只有最出彩的上位圈弟子,才能得到赏识。 而宵明不同, 按照她往年收徒的标准来看,只看眼缘, 只要和她心意, 无论境界天资高低,便会收做弟子。 所以这宗门大比, 大多数弟子都冲着宵明而来, 抱着得到宗主赏识的心思, 以此一飞冲天,得到他人忘羡的资源地位。 宵明作为宗主,在三生门中声望地位不可撼动。可作为她的亲传弟子,算不得什么好事。只因宵明常年收徒标准低下,遭得一众人愤愤不平。而这一个个身为宗主亲传弟子,修为大多还不如一些内门弟子,自然叫人看不起。 这种情况下, 同为长老弟子的风景清一行人,口碑风评极佳, 也在三生门弟子中颇有威望,因此造成了如今的两极局面。 望鹤峰内,宵明与胥晏如坐在案前,二者之间摆着棋盘。宵明指间捏着一颗白子,瞧着对面的胥晏如,神情严肃,过了许久之后才落下黑子。 “此次宗门大比,你那些个便宜徒弟,可有拔尖儿的?”这历年宗门大比,宵明亲传弟子中也就卫芷溪脱颖而出,其余都处于内门中游水准。 闻言,宵明微微蹙眉:“师姐,我不喜你这样说。” “是是,师姐用词不当,”胥晏如忙改口,随即又道:“不过你这些徒弟,一个个都不求上进,尤其那谷筝,生性最是贪玩。要我说,你白养他们这么多年,又叫他们入三生门,成了亲传弟子,理应是够了。” “不够,远远不够。”说了这么多,宵明只是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那清冷淡漠的嗓音却有几分坚决:“师姐,你知晓我不会弃他们于不顾。” 听她所言,胥晏如叹了口气,“真是说不通你。所以,有能入得了眼的弟子吗?若这次宗门大比还不如往年,你这宗主的名声也要被那些弟子败坏了。现在宗门弟子之中,个个都不把宗主亲传弟子放在眼里。” 宵明手里捏着棋子,不知想起什么,唇角轻扬起个弧度来,边落子边道:“那倒是有一个。” “还真有啊?”胥晏如微微睁大双眼,有些惊诧,接着又思索一番问:“你其余那些弟子,我看都比不上芷溪,不知你说的是哪个?难不成”她脑海中浮现出三年前那个叫宵明好生担忧的弟子,只不过还是摇了摇头。她当时看出来那弟子时候巽木境,怎么想这三年光景,也难有大突破。 “届时你便会知晓了。” “还学会卖关子了。” 胥晏如撇撇嘴,落下黑子后紧接着就是“哎呀”一声,似是下错了,“我这步下得不对……”说着就要拿起棋子。 结果可想而知,被宵明摁住手腕:“不准。” 胥晏如挣脱开宵明的禁锢,笑吟吟地拿起黑子换了个地方,“我方才跟你说话,没瞧准,下错地方了,就一步棋,不碍事。” 话音刚落,宵明便眉头一敛,将手中棋子丢进棋奁里。只听“咔啦”一声传来,胥晏如抬眼便瞧见宵明眉眼间流露出的不悦之情。 “悔一步棋而已,你当真恼了?” 胥晏如试探性询问道。她们这么多年交情,胥晏如早就知道宵明是面冷心静之人,平日里没有太多情绪起伏,遇到大事也是处变不惊,瞧不出一丝慌乱。悔棋这件事她也常做,虽然每每会被阻拦,可每次都拦不住。在她的坚持下,宵明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许了她的耍赖行径,可像当下这般,倒是把胥晏如吓了一吓。 宵明未曾言声,蹙着眉,过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方才那没来由的愤怒与不悦,叫她自觉很是奇怪。只是这心情并未持续很久便消失了,不过却也叫她无法忽视。 若当真是因为胥晏如悔棋而感到不悦,也不至于此,毕竟这事她也做了不是一回两回了。 “今日不下了,改日吧。” 瞧着宵明起身,胥晏如也没再多言,只点了点头:“你今日的确有些心不在焉,许是太累?” “” “或许吧。” 宵明想了想,也只有这个解释能行得通了。 江写对宗门内的事几乎可以说一概不知,因而见到的这些人,她脑海里也没有大概印象。 不过看服饰,应当是哪位长老的弟子了。 “那风景清当真是粗鲁至极,白瞎了那张脸。” 坐下后,谷筝嘴里还在愤愤不平,随即又挥了挥拳头:“以往他们总找咱们亲传弟子的茬,我看就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你刚才那一下可太解气了!要我,定把他的嘴撕烂了!” 看谷筝那咬牙切齿的模样,江写就知道这人八成没少受这些人的气。 “你要把谁的嘴撕烂?” 忽而,身后传来柔和女音,二人回头一看,便瞧见卫芷溪站在身后。谷筝连忙喜笑颜开,指了指对面的位子:“师姐快坐!” 卫芷溪睨了她一眼,随即落座。她目光落在江写身上,接着双眸微微睁大,很是惊诧:“师妹,你闭关三年,如今的境界我竟都无法看透了。” “师姐过誉了,都是侥幸,运气好罢了。”这是江写出关以来第一次见卫芷溪,她谦逊一笑,并未多做回应。 “什么?!师姐你都看不透?”这下谷筝当真是张大了嘴,“师姐你可是秋水境啊。” 她话音刚落,转而便明白什么了。用看怪物一般的眼神看着江写:“你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吗,也太变态了吧!” 江写夹了一块肉塞进口中咀嚼:“你猜。” 说着,谷筝微微一顿,想起了江写给她的赤红朱果。刚想张口询问,可四周人太多了,便闭上了嘴。 谷筝虽不拘小节,人也自由不受拘束,可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还是有数的。 这二人的小秘密一目了然,卫芷溪都看在眼里,却也没追问。只是看着江写,脸上笑意不减,“亲传弟子中终于又有人能与风景清一战。想必师尊听了也会很高兴。” 提到师尊,江写手里银筷顿了顿,谷筝则是没头没脑地嘟囔道:“师尊也会开心?我以为她老人家根本不在意咱们呢。拜入师门后,也没说教些独门功法咒法之类的” “谷筝。” 一听这话,卫芷溪收敛笑容,面色严肃了几分,“有哪个师尊不在乎弟子的?师尊不教你功法咒法,是因为你生性贪玩,心思本就不在修炼上,教你这些又有什么用?” “……” 被卫芷溪一凶,谷筝撇了撇嘴,脸色也不太好看了:“我本就没天赋,也有自知之明,不会像江写那般一鸣惊人。叫你失望了,是我的错。” 几年前她与卫芷溪不欢而散后,又互相来往着和好了。虽关系缓和了许多,但卫芷溪也要比之前更严厉了,拘着修炼不说,还凶巴巴的。每每被她这么看着,谷筝心里就说不上来的不好受和委屈,沉着脸便要转身离去。 不过她还没走一步,却被人抬手抓住,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抬眼便瞧见江写看着自己。 “你松开我。” “你当真要将话说成这般转身离开?”江写定定瞧了她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她其实看得出,谷筝与卫芷溪之间关系不一般。拥有这样两情相悦的机会,已经是幸运至极,为何还要互相说刺伤对方的话呢?江写不明白,也知道这样放任谷筝离去不好,于是便抓住她了。 “师姐她是在担心你。你应当明白为何这么多人想要踏上仙道之路。为了拥有保护重要之人的力量,为了能去到更的广阔天地,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但这些都无法与生命做比较,任何事在性命面前,都变得微乎其微。” 只要活着,就有可能。这是江写生前唯一的念头,正是因为前世的短命,才让她如此渴望长生,没有什么事,比死亡还叫人无助。 “凡人寿命百年,仙道之人,踏入震金境会比凡人长寿十到二十年,而你如今境界在巽木,不过也就比凡人多了四五十年可活罢了。踏入秋水境,可活二到三百年。” 她盯着谷筝,一字一句地说着。她的言外之意无非是要告诉她,卫芷溪如今就算不修炼,也有二三百年的寿命可活,而她谷筝若再这样下去,难保不会天人永隔。 谷筝神情有所动容,她回身看向卫芷溪,却发觉对方也有些红了眼。当下她便落了泪,抬手擦了两把:“师姐,我日后绝不贪玩了,你别生我的气。” 卫芷溪那早就含在眼眶边的泪也因此溢了出来,只不过却是笑着落泪,她抬手轻轻擦去谷筝脸上的泪,又抚摸着她的脸颊,目光缱绻温柔:“嗯,你能这样想便好,我又怎会真生你的气?” 这二人又重归于好,江写心里也是发自内心的高兴,也算没白说这么多话了。见状,她起身,也不留下干坐着当对多余的人,“如此便好,那我先回去了。” “你这就走了?” 谷筝本想喊住江写,却被那人拍了拍肩膀,接着便不停留地离开食肆。 第35章 为了三日后的宗门大比, 她打算回洞府再闭关几日,尽管时间有些短,但也不妨碍她为此提前进入状态。 按照往年的标准, 从剑法、道法、身法、心法四个层面来进行初步考核。 考核内容江写倒是一点都不担心, 最难的还是最后的晋级赛。若想要拿下头筹, 就必须要将风景轻清打败。 而就在食肆门口时, 她就察觉到, 自己无法看透风景清的境界。那就说明对方的境界在她之上。 江写思考了片刻, 随即便也不打算去想了,这晋级赛她无法预测干扰,便只能稳扎稳打, 将这最后三日也吸收殆尽,以此来达到最佳状态去参加宗门大比。 修炼时, 要心无旁骛, 才能感知到天地灵气,吸收化为己用。可这次, 江写进入修炼状态后, 却感觉与往常似有不同。 她感觉到自己似乎在向上浮动, 甚至神识已经告诉她,要撞到洞府石壁,情急之下,江写睁开眼,却不免大吃一惊。 她此时的确飘浮在空中,但向下去看,却发现自己还坐在蒲团之上, 保持着修炼姿态。体内源源不断的灵气,也在告诉她身处修炼之中无错。江写看着自己的双手, 如同虚幻体一般,能透过手臂看到被遮挡住的丹鼎。 她恍然大悟,这莫非是传说中的灵魂出窍? 而在寻常未曾出现的情况,在今日突然灵魂出窍。这让江写很难不去怀疑,是“者”的作用。 可这又有何用呢? 江写心中所期盼的是能保命或提升修为的力量,她在洞府之中以灵体形态转了几圈,但目前为止,她还未能想到这究竟有何作用。 江写在洞府中漂浮着,不费吹灰之力便能躺在空气之中。忽而,洞府外的鴖鸟飞了进来,似乎是看见本体正在修炼,便飞到了桌角处梳毛。她坐起身子,飘到鴖鸟面前晃了晃手:“小家伙,你看得见看我吗?” 鴖鸟依旧在梳毛,对江写的呼唤没有任何反应。 这下江写有些困惑了,照理说若是灵魂出窍的话,妖物是能看见灵体状态的任何东西。不过此时鴖鸟未曾发觉化为灵体的自己,那就说明这应当不算是灵魂出窍。 她琢磨了一番,也没想出个合理的解释。 不过转而,江写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喜悦地在空中打了个转,既然没人能看到,察觉到存在,那岂不是可以借此机会,跑去那平日里需要斟酌酝酿准备许久才敢去的望鹤峰? 如此想着,江写便迫切地想要知道,当下宵明在做什么。说做就做,二话不说往望鹤峰方向飞去。 当下已是夜里,这后山平日里没多少人,现在更是一片寂静,那偌大的空中连个鬼影都看不见。没过多久,江写便看到那黑暗中隐隐亮着一点光地望鹤峰了。 宵明府邸最显眼的便是那棵桂花树,江写缓缓飘了下来,心里多少还有些紧张。就算她知道可能没人看得到她,但头脑一热也没想以宵明的境界是否能察觉到自己。 真当到了望鹤峰,她才想起这个可能来。 江写在桂花树周围飘了几圈,还是咬咬牙,来都来了,总得看见师尊再回去,否则岂不是白跑一趟。 她飘到那有亮光透出来的雕窗旁,半扇窗开着,透过去正好看见宵明坐在案前,摆着笔墨,正在纸面上写着经文。 江写试探性把手伸向墙壁,确定无阻拦之后,轻轻飘了进去,站在宵明身侧,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喊了声:“师尊?” “” 宵明没有任何反应,依旧在纸上写着经文。见状,江写便松了口气,在宵明面前坐下。 看着桌上写满的纸已经不少了,都折叠好放在一旁。江写便不由得想起当年在洇熊岭,宵明也是写了一晚上的经文,未曾合眼。 不过时至今日,她还是不知道宵明为何要赎罪,所写的这些经文,是否与她口中的罪孽有关。 江写胡乱想着,视线落在宵明身上,很少有这样的机会能无所顾忌地注视着宵明。自从确认心意之后,她便时刻注意压抑着自己,不叫那喜欢通过双眸流露出来。 过了很久,灵体状态的江写都坐得有些犯困了,她心里还纳闷,变成这副模样还有困意,也着实神奇得很。 打了个哈欠,终于,眼前的宵明终于有所动作了。江写顿时精神一振,心想师尊终于肯离开这案台了,便飘在空中,跟着宵明一路穿过书房,从另一侧进入后院里。 她看着宵明穿过木廊,在月下踱步,直到穿过后院,进入那另一处石门所打造的入口里。 江写心中好奇,跟在宵明身后飘了进去。 她刚进去,便不见了宵明踪影,江写四处飘荡着,这石门内更像是一个茶室,进去便是一扇镂空雕花屏风,四周种满绿植,古香古色。 江写寻找着宵明的身影,当她穿过几道门之后,感受到空气中浮现出些许雾气来,便朝着那方向飘去。直到穿过一扇屏风,那雾气便更为浓郁了,而通过那雾气,她隐隐约约看到其中站着一个身影。 “这是在干嘛呢?” 她嘴里边嘟囔便朝着里面飞去,许是她脑子迟钝也说不定,也可能是因为不曾听到水流声的缘故。当江写透过那层层雾气,看清那站在此之中的宵明褪去了大半的衣衫,露出一抹香肩时,当下脸如火烧般通红无比。 她连忙转身,头也不回冲向出口。 而就在江写冲出去的瞬间,宵明忽然脸色一变,双手将衣衫扯了紧,接着千珏凭空而出,她单手持剑,警惕地看着四周,眼中满是羞怒之色。 自觉心跳突如擂鼓声,她脸上也烧得如同发热一般,不明不白地生出一阵羞愧感来。 这些年过去,宵明早就养成了泰山压顶都面不改色的习性,更别提如今这情绪大起大伏的时候。她已经许久未曾经历过了,因此突如其来时,才叫她如此措手不及,乱了阵脚。 经此一闹,宵明便没了沐浴的心思,重新系好衣衫,一脸铁青地走出后院。 江写几乎是落荒而逃,直到进了洞府,脸色才有所缓和,只是心跳不减,尤其是她越不想想,可偏偏眼前却不自主浮现出宵明那雪白细腻的肌肤。尽管只此一眼,却像深深刻进脑海里一般,抹不去,忘不掉。 她那里经过这种情景,缓了许久,才静下心来。尽管她知道宵明看不到自己,却仍旧没办法过自己心里那关。窥视乃小人之举,不妥不妥。 江写在心里警示自己,也决定不会用这灵魂出窍的便利去看宵明了。若改日叫宵明发觉此时,恐怕她脑袋上就要就扣上败德辱行,目无尊长的罪名。 经历此时之后,江写也只能把注意力全放在修炼上,以此来消磨时光,忘记这扰乱自己心智之事。 只是,她看着那打坐于蒲团之上的本体,却不知道如何回到身体里。尽管她明白只要自己脱离修炼状态,便可以回去。但难保修炼时又灵魂出窍,如此一来,她将要看着本体修炼而自己的意识在空中飘荡,度日如年。 “” 等等! 江写本愁眉苦思,却忽然灵光一闪。 既然本体在修炼,那灵体状态下,自己是否可以同时修炼? 有了这个念头,江写如同发觉至臻宝藏一般,二话不说便与本体面对面坐下,接着尝试运行气海,吸纳灵气。 “” 片刻过后,当那一缕灵气进入气海时,江写心中难掩惊喜之意,险些乱了气。她忙收心,继续吸纳运转。 这灵魂出窍形态,竟也能与本体一般进行修炼。而她也在修炼过程中感受到与本体和广寒树产生连接。而从灵体形态中运输到本体的灵气,非但没有消失,还完美吸收化为己用。 这就说明了,如今她的修炼速度要比以往提升了近一倍的速度。江写忍着心中狂喜,渐渐进入状态。 —— 三日后,三生门练武场一早便有人等候在此,四周看台上坐满了三生门弟子,都纷纷期待着三年一度宗门大比。 练武场之外,那设赌局之人已早早等候在此,一张七尺大案台,白色纸张上写着当下宗门内所有实力威望弟子之名。 那案前,也早就被人围成了一圈。 “一赔十!一赔十!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三年一度宗门大比!第一轮剑法头筹究竟花落谁家?!” “我压风景清!十枚银币!” “我压舒雅五枚!” “我压……” 江写刚进练武场,便听到一个叫人耳熟的声音在要喝,她寻着声音走向人群,挤到最前面后,便瞧见谷筝此时正大把大把揽收银币,忙得很。 “” 江写知道这种场合下,绝对会设有赌局,可没想到这做局人,竟然是谷筝。 只见那人看了她一眼,接着便像不认识似的,笑道:“要不要下注啊,一赔十哦。” 江写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不过很可惜,她全身家当就只有五枚银币。不过五枚银币,赢了能赚五十。 不要白不要。 她摸出五枚银币递给谷筝:“江写,五枚。” 第36章 “好嘞。” “我也买江写。” 忽然, 那人群散开一个通道,卫芷溪踱步而来,她一出现, 让周围吵嚷的弟子都安静了下来。一来这三生门无人不知亲传弟子卫芷溪, 二来她手里拿了一整包银币, 塞得鼓鼓囊囊, 少说得有百枚。 “这江写是谁啊?怎么卫师姐也买她赢?” “没听过啊…” “二百枚银币呢!我跟五枚!” “我也跟五枚!” 眨眼间, 一大群人都跟投了, 但大多数人都因为没听过江写的名字,因此不敢多买,只投了几枚银币。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 为了找个好位子看剑法比试,那案桌前已经空无一人。谷筝此时就坐在案前, 脚下的银币袋子几乎装了半满, 跟米袋子似的。 “师姐买了二百银币,若我真赢了, 岂不是你要赔死了?”江写终于问出了心中疑惑。 “谁说是我下得赌局?”谷筝抬头一笑, 那笑容中尽是奸诈狡猾:“这摊仗可是陈师兄的。” “” ——奸商。 江写看着她, 脑袋里突然冒出这个词来。 很快练武场几乎坐满了人,因为人数众多,比试需要进行几轮才能完成,江写作为亲传弟子,会在尾声跟着内门弟子出场。不过当她坐上看台,便瞧见那练武场中央随出现了一个遗忘不曾有的阵法。 阵法范围之大,将整个练武场中心地带全画而起。 她坐在看台上, 瞧着那阵法,心里琢磨应当会有何用处。此次主持宗门大比的长老是胥晏如, 江写目光往那最高处的看台瞧去,发现宵明已经坐在了其中。 “也不知今年能出几个可塑之才。”望着台下人山人海,大长老摸着下颌的胡须感叹道。 柳青云“嗐”了一声:“几千个人中能出一个风景清啊?云长老可知足吧。” “我看今年啊,还是叫这小子出尽风头。” “哪有那么容易,这不还有宵宗主座下的卫芷溪呢吗,他们二人每年都要争个高低。今年也不知谁更胜一筹。”虽话说得如此谦逊,不过这云鹤神情却尽显得意。 早就知道这云鹤是个爱显摆的主,这三生门中,他与宵明胥晏如三人同出一师门下,所以相对亲密些。而这云鹤半路进的三生门,又自视甚高,总归有些招人厌。 柳青云嫌弃地撇撇嘴,也没再言声。而是看向了一直在沉默地宵明。 “师妹,这次你看好哪个弟子?” 宵明目光落向那看台处,只瞧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淡淡道。 “届时你便知道了。” 只见那一如既往清冷淡漠的师妹,一句话就把他打发走了。柳青云心中无奈,虽说她是宗主,但他毕竟也是她的师兄啊!尊重总该有的吧? 可惜,他只敢想,不敢说。 “好!众弟子肃静!” 忽然,上空出现胥晏如的声音,遍布全场,清晰明亮。这一声,让那嘈杂的练武场迅速安静下来,紧接着,胥晏如再度开口。 “今年宗门大比与往年不同,往年由剑法、道法、身法、心法四轮测试组成。今年,宗主与诸长□□同商议,合并为一。” “合并?” “这是什么意思?” “听不明白啊……” 四周声音再度响起,胥晏如扫视一周后,又缓缓道:“此次宗门大比,将有宗主与三位长□□同施展大型阵法开启秘境。进入其中后,猎杀妖兽驱散邪魂数量多者为胜。而宗主与诸位长老,会根据弟子在秘境中的表现来进行评估。” “表现优异者,外门弟子将有机会晋升内门。而内门弟子表现优异者,将会得到每月初额外发放的一枚修灵丹。最终优胜者,将会得到宗门支持三年的修炼资源,如若为内外门弟子,将直接有选择长老拜师的机会。并且今年,有一柄上品灵剑,等着诸位弟子前来夺取!” 当胥晏如讲出今年优胜奖后,众弟子纷纷激动起来,如果说这进入内门的机会难得,那么成为亲传弟子,并拿到上品灵剑的机会,足以让这次优胜者在三生门成为望尘莫及的存在。 “唯有一点!切记!不可伤人性命!” 说着,胥晏如也不管场内弟子的反应,飞向练武场中心,紧接着宵明与其与两位长老也从高台一跃而下,稳稳落在阵法之上。 江写望着宵明,心里琢磨着胥晏如所说,且不说这考核内容。她在乎的更是胥晏如口中的灵剑,江写不由得便想起在月竹楼时,宵明答应给自己一柄佩剑这回事。 她心里一直记着,只不过这三年闭关修炼过去,一直也没有机会去再想这件事。如今宵明所说优胜便有奖赏,而这灵剑又恰好出现在了优胜者的奖赏中。 江写便自然而然觉得,这柄剑,就是宵明准备给她的。 此时,江写眼中无比坚定,不惜一切代价,她一定要夺下这柄剑! 这不仅是宵明对她的期许,更是考验。 这次宗门大比,难度远远要比往年高了许多,往年的比试,大多都是像学期末检查功课似的。而今年增加了实战部分,那秘境中也不知会有何物。 她决定静观其变,便将目光放在阵法上,宵明与三位长老形方形站好,紧接着便单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 众弟子也是第一次见这等场面,都纷纷闭上了嘴,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直到那地面上的阵法渐渐发出光亮,江写发现,这阵法与月竹楼那次根本不是一个层次。当那光越来越亮,直到冲破天际般在众人面前形成一道光罩时,也就明白了为何驱动此阵法需要四个人来进行了。 “阵法已成,首先请众弟子拿好此符咒,如遇生命危险,会自动传送回练武场。首先,外门弟子先入内!” 光是这件事,就叫众多外门弟子遭受打击。尤其最先上场的是外门弟子,这种未知感,已经将不少人心志击破了。 江写接过那从天空中划来的符咒,神情也很凝重,毕竟这秘境之中,有太多不确定性。而这次还特意发放保命用的金光咒,只要受到致命伤害,便会骤然发作。那时门内长老也会赶到,将人救下带回门派。 可想而知,这次宗门大比,内容很不一般。 等外门弟子被传送进去后,就轮到内门与亲传弟子,不过江写环顾一周,发现练武场看台上还有不少人没动身。看样子是不打算进去了,这次宗门大比有隐患,因此允许弟子放弃。 如此,那进入秘境的弟子,便少了近一半人数。 江写看着那四面八方飞向阵法的内门弟子,明显要比先前外门弟子多了不少人。江写也不再等待,起身飞往阵法中央。 穿过屏障,江写落在地上,正观察着那阵法拉起的屏障时,余光注意到朝自己走来的谷筝和卫芷溪。 谷筝肯进来,江写也很欣慰,毕竟若按照以往,这种麻烦且以她自身入内就是参与奖的活动,谷筝是打死都不肯来的。 毕竟作为一个商人,付出和利益最起码的成正比,她才做得心甘情愿。 她看着谷筝站在卫芷溪身旁,没了往日的活跃,有些紧张局促地紧紧握着手中的剑。 “谷筝,想想咱们遇到的邪祟,你得战胜它。” “况且有师姐在你身侧,而且你也得护着师姐不是?” 听江写所言,谷筝目光一瞬坚定起来,她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师姐,我也会保护好你的。” “好,那就拜托你了。” 卫芷溪扬起笑容,对江写很是感激,“师妹是想要独自行动?” 江写点头,“突破之后还没有真正试过自己的实力,我想借着这次机会,看看自己的上限在哪里。” “这样也好,毕竟” “哟,这不是我三生门最无用的亲传弟子吗?” 忽而,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卫芷溪沉着脸,看着朝她们走来的沈奇,冷声道:“沈奇,你未免太放肆了。” “哎呀,”似乎是刚瞧见卫芷溪一般,沈奇拍了一下额头,“看我这,都没发现我们卫师姐。” 说着,他话锋一转,瞧着卫芷溪身侧的谷筝,嗤笑道:“不过卫师姐如今怎的还带上了拖油瓶?这还如何与我大师兄决胜负?莫不是卫师姐怕了?索性放弃,还不至于输给我师兄再丢脸。” “沈奇!”谷筝怒目圆瞪,正欲上前跟他理论一番时,忽而脚下阵法亮起光芒。 阵法启动了。 “看样子要传送了,届时入了秘境,可千万别遇见我缥缈峰弟子,否则”沈奇目光落向江写,神情逐渐阴冷狠戾起来。 江写无言以对,看样子是怎么都避不过与这几人的纠缠了。她心里明白得很,这种角色,不把他打到满地找牙,三个月下不了床,他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随着阵法之中光芒越来越强,几乎在一瞬间,江写再睁眼,四周便不再是练武场,而是丛林之中。她先是环顾四周一圈,并未见到谷筝和卫芷溪,也没有其余三生门弟子。 想必是阵法故意将人分开了,谷筝有卫芷溪照料,并不用她特别担心。 倏地,江写听到四周草丛里传来稀稀疏疏的声响,她用神志探去,首先看到的便是那一双双血色的眸子。紧接着,那一匹匹灰狼从四面八方探出草丛,呲着尖锐青牙,纷纷做出攻击姿态,紧盯着被包围的猎物。 第37章 江写还心想自己这是什么运气, 传送就传送吧,还不偏不倚传送到狼群中央。她方才又扩大神识,这些狼远不止她所看到的十几只。 而是此处, 就是狼群栖息地! “嗷!!” 完了。 看着那其中一头狼发出长啸, 江写全然没有撤离的机会。这一嗓子是通风报信, 八成那狼王也在来的路上了。 练武场内, 将弟子传送入秘境后, 先前那屏障上出现数个画面来, 纷纷对应着数人。而就在传入秘境没多久后,练武场四周便出现一道道金光。 见状,柳青云叹了口气:“果然还是有不少人, 连一刻钟都坚持不到。” “若各个都能坚持一刻钟,那才是绝非可能。咱们此举, 不就是因为这些弟子从未经历过生死之斗, 叫他们体验一番。” 云鹤说着话,边盯着其中一处画面, 那画面中人正被狼群所包围, 瞧着那人的服饰, 哼笑道:“那是你望鹤峰的弟子吧,怎得如此倒霉,竟传送到灰狼之地了。” 不知怎的,此话一出口,其余三人都陷入了沉默中。见没人应他,云鹤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便自觉无趣地拂了拂袖管。 片刻过后, 柳青云叹了口气:“那灰狼可凶狠至极,虽境界不高只巽木初期, 可出没便是成群结队。这灰狼之地少说得有千百头灰狼,这弟子修为在秋水中期” 胥晏如瞧了瞧宵明的脸色,神情有些凝重,不过却仍扬起笑容来,道:“不过你望鹤峰何时又出了个秋水中期弟子?她难不成就是师妹你所看好的弟子?区区狼群,师妹无须担心,况且,有我制成的金光咒不是吗?” “……” “仙道中,气运也至关重要” 宵明始终注视着那画面中被狼群包围的江写,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从未经历过生死之战的弟子,很难发挥出境界最强实力。而江写身处狼群,恐怕是很难脱险。而看此一幕,宵明心下恍惚,犹如那被风吹拂得树叶一般,飘忽不定,无法静下心来。 “师妹”胥晏如神情略显担忧。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江写下一刻便会传送回练武场,却发现江写非但不准备逃,而是握紧了佩剑,想要与狼群一战。 宵明不由得想起她信誓旦旦,意气风发地向自己保证要拿下头筹时的模样。心中莫名有些麻乱,或许她当初不该说出这个要求,而那佩剑,也本就是她答允好了的。 何必多此一举呢。 “师妹,你快看!” 眼前忽而浮现出一个画面,宵明不觉紧咬贝齿,下一刻胸口便开始发闷,她阖上眸子想以此有所缓和,可刚闭上眼,便被胥晏如的声音拉回了神智。 再看向画面时,江写已身处狼群之中,少女四周不知何时已围满灰狼。而此时,宵明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握紧了手,身子下意识向前倾去,紧紧注视着那画面中执剑而起的人儿。 灰狼张开利齿,同时攻向江写,各个都要把她撕烂似的,那尖锐的利齿宛如一个个锋利的刀刃,谁人都知晓,一不当心被蹭到就是血肉崩裂的下场。更别提这数不清的灰狼应接不暇地进攻着,虽说有金光咒护身,可所有人都在心中替江写捏了把冷汗。 当那獠牙即将触碰到江写身体时,那人却忽而凭空消失,紧接着便见一道红色身影如游鱼入水般丝滑流畅,在狼群中穿梭。而每当那影子掠过一只灰狼时,便紧接着倒在地上,那脖颈处一道翻出来的血痕,触目惊心。 江写手中握着剑,因为狼群实在众多,她驱动出了两片叶子缘在四周飞旋。为了不浪费精力体力,每次攻击都是一击毙命。 不出片刻,那围在她四周的狼群便只剩下寥寥几只。她身边躺满了灰狼尸体,一眼望去少说也有几十头。 那灰狼的血沾在剑上,顺着剑身缓缓滴下融入泥土当中。江写双目平静地注视着那仅剩的几只灰狼。此时这些畜生已然不像最初那般狠厉,各个架起防备姿态,便退后便发出声音想要以此来吓退江写。 “来。” 说那几只灰狼像是能看懂她嘲讽似的,更凶狠了几分,却仍然不敢上前半步。 见自己已将这些灰狼威慑住,她便回过身子,精准把那些灰狼体内中的晶核都取了出来。 她手里捏着那指甲盖大小的绿色晶核,代表这些灰狼境界在巽木境上下。而根据不同大小,代表着它们修为差距。大多都在巽木境初期,巽木后期的晶核只有一颗,也不过比指甲盖大了一圈罢了。 虽说积少成多,不过江写不打算把时间浪费在这些灰狼身上。要想取胜,怎么说也要拿到一颗秋水境中期的妖兽晶核才有几分可能。 妖兽的修行与人类相差无几,都需要用时间来堆积。说难听些,这些巽木境的晶核,千枚都抵不上秋水境初期一颗。 倏地,一声狼啸声划破长空,威压如潮水般奔涌而来,感受到这狼王气息,江写顿时精神一振。 秋水境! 她不曾犹豫停留,踏空而起,震得那脚下扬起尘土,下一刻,便只剩一道残影朝着狼王处飞掠而去。 这次入秘境,她就是奔着第一而来,早就做好了与各种妖物邪祟面对面的准备。若关键时刻还贪生怕死,那还如何去拿这第一? “这丫头不错啊,剑招出神入化,势如破竹,定是下了苦功夫!更叫人看不透的是她那身法,行云流水。恐怕要比咱们三生门的《步影决》都略胜一个档次。”胥晏如不住地赞叹道。 云鹤忽而冷哼一声:“秋水中期的修为,若连几十只灰狼崽子都解决不了,那才叫丢脸至极。” 眼看着胥晏如脸色一沉就要发作,深知自己师姐这脾性的柳青云赶忙出来打圆场,“这些灰狼境界是不高,可奈何数量众多。这弟子面对众多狼群也临危不乱,也是有个好心境。” 云鹤冷哼一声:“若将那灰狼王斩杀,此子倒还有几分天资。” “她这是要去找灰狼王?!” 只听云鹤话音刚落,胥晏如便惊叹一声。众人瞧着江写往灰狼之地深处飞去,大多人都叹她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太鲁莽了。 “还是年轻气盛,这灰狼王可不是寻常秋水境妖兽。”柳青云也叹道。 云鹤摸着胡须,淡淡道:“正好叫咱们看看宵宗主最看好的弟子,究竟有多天才。” 虽然云鹤话如此说,若真让那风景清单枪匹马闯入灰狼之地,他这个做师父的也绝对会制止。那灰狼王,早在多年前便已踏入秋水境,如今多年过去,还不知成长到什么地步。 “师妹可要前往阻拦?” 宵明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冷静下摇头:“江写并非莽撞之人,更何况有师姐所制金光咒护身,先静观其变吧。” “那是自然,我这金光咒,可是能挡住离火境之下妖兽一击。若当真走不出这灰狼之地,也足够让传送咒将你这宝贝徒弟送回来。”胥晏如视线落在宵明那攥着扶手的指节,心道自己这师妹当真是口不对心。 江写一路朝着灰狼王地界飞去,这灰狼之地处于一座深林之中,过了不一会儿,她便瞧见了远处那几乎数不清的灰狼群,成群结队站在那谷底,一眼望去黑压压一片,叫人倍感压迫。除此之外,一头体型与花色明显与其他灰狼完全不同的狼矗立在山头。它全身灰色毛发偏深许多,双目呈现晶蓝色,四足上的毛发,形似利刃般长于足后,一双獠牙尖锐锋利。只一口,便能将人拦腰折断。 灰狼王瞧见入侵者,当即仰天长啸,一声狼嚎声划破天际。而那些小狼则听到狼王的召唤,如同打了鸡血似的应声咆哮,双目猩红,口涎顺着狼牙缓缓滑落,纷纷冲向江写。 江写瞧着那黑压压一片狼群朝着自己飞奔而来,而这些巽木境灰狼虽不会像人一样踏空飞行,却能使用自然之力。只见那成百上千头的灰狼都张开嘴,发出咆哮声,光是这声音,便能叫人震破了双耳。 紧接着那一道道风刃滑坡空气,直直朝着江写而去,那数量奇多的风刃,几乎将生路堵成死解,叫人根本无法躲避。 那身袭红衣之人仍立于上空,漠然注视着那些风刃袭来,脸上瞧不出一丝慌乱。 “她干嘛站在那儿不动啊?” “吓傻了吧!” “那么多狼,掉进去都不够生撕的!” 因为江写的缘故,此时练武场看台上,剩余未曾进入秘境的弟子都纷纷被吸引去注意力。一边感叹此人倒霉,一边又看得心惊胆战。 见江写不动,宵明眉间也微微蹙起。就在她猜想江写要做什么时,伴随着看台上众弟子惊呼声,画面中本该被风刃系数击打于身的江写,此时竟毫发无损,那风刃似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无影无踪。 “这是?” 柳青云本晃着手中折扇,却一时间看得目不转睛,倾身向前。 只见那红衣女子不作停留,毫不犹豫地持剑俯冲向狼群,那秋水境中期的实力也暴露无遗。就在即将落地之际,江写从怀中摸出一张符纸抛下,接着以掩耳不及盗铃之势,一剑刺向符咒。 只听“咔嚓”一声,那传送符顿时四分五裂。而此时练武场看台上,众人都在期待着江写究竟会如何对抗狼群时,画面忽然消失在了屏障上。 “怎么没了?!” “我看是被传送回来了吧?” “这女子太莽了!不过刺激!我喜欢!” 众人议论之下,宵明与诸位长老神情却十分严肃。 要么江写生命遭受威胁,触发了传送符。画面自动停止。 要么就是那与屏障唯一链接的传送符被毁,自然切断了画面。 此时练武场并未闪起光亮,那便说明只有一种可能。 传送符被毁了。 “她究竟在想什么啊?!”柳青云从惊诧中回过神来,她生平还是头一回见连保命后路都要毁了的人。 胥晏如倒是忍不住哈哈大笑,似乎很欣赏江写:“到底是说她胸有成竹呢,还是为了这第一命连都不要了?” “师妹,你这徒弟,可真给你长脸了!” 一旁的云鹤忽而冷哼:“自寻死路!” “大长老不如多关注自己的弟子,我看如今也是身处险境。” 宵明话音落下,众人又纷纷去看向风景清。而此时这人也只是比江写稍微好了那么一些。飘渺峰弟子不知何时已经集结完毕,只不过这五人此时正与一头北地金熊纠缠。 第38章 “风景清这边情况也很是不妙啊!” 柳青云扇着扇子的速度快了几分, 那北地金熊绝对是不逊色于灰狼王的妖兽。修为普遍在秋水境中期左右,而它最棘手的便是那身坚硬如铠的皮毛。 宵明收回眼,她知晓江写是谨慎小心之人, 相信她不会做出以卵击石的事来。毕竟这不是在玩闹, 在她决定打破传送符的当下, 就是真正用命去与那灰狼王对抗了 忽而, 宵明垂下眼。 虽说如此去想, 可她依旧无法安下心, 宵明抬手轻轻抚了抚额间,神情严肃。 将那传送符击碎后,江写的目的也达到了。方才那一击, 已将身周的灰狼击退了不少,她立于狼群包围中, 紧接着, 那金灿灿的叶子悉数飞出,缠绕盘旋在她身周。 方才有传送符, 她只敢让两枚叶子飞旋而出, 生怕多了叫人察觉。毕竟这东西罕见, 若太发挥其威力,难保不会被心怀不轨之人盯上。 为了避免麻烦事,也为了能完全发挥自身实力,江写一早就做好准备,将这传送符摧毁。届时,只要等到秘境关闭时,便能回到三生门。 江写也不再耽搁, 那身周环绕的数片叶子渐渐产生残影,她目光锐利, 用风之力将每片叶子发挥到最大限度。紧接着,朝四周迸射开来,飞向狼群。眨眼间,几十头灰狼应声倒地。 这灰狼虽说境界不强,可麻烦就麻烦在数量极多。在操纵着叶子清扫狼群时,江写望着那数不清的灰狼群,目光最终锁定在了立于山峰之上灰狼王。 俗话说擒贼先擒王,还是先将这灰狼王解决了才是! 那灰狼王似乎感应到了江写投来的杀意,下一刻,灰狼王弓起腰背,做出了攻击姿态,紧接着它脚下蓄力,朝着江写奔驰而来。 这是江写入秋水境以来,第一次面对秋水境妖兽,紧张是必定的,可此时此刻,更多的还是激动,如同浑身血液都沸腾一般。 她握紧手中的剑,瞧着那奔驰而来的巨狼,提醒宛若一座山般逐渐逼近,境界不相上下所带来的压迫感,也不容小觑。 那灰狼王速度极快,眨眼间便已来到江写身前。当江写感受到那利爪挥斩带来的飓风时,身子下意识向后倾倒,躲开一击。灰狼王利用体型优势,压在江写身前,不等她再做反应,便张开那血盆大口朝着她腰间咬去。 鼻间嗅到那狼王口中血腥之气,江写眼中闪出一道精芒,使出“兵”再度躲开灰狼王攻击的同时,驱动金叶子,纷纷从四面八方袭向狼王,她也乘胜追击,跟着挥出一剑。 她所掌握的《三生剑诀》此剑法招式简便,易学却难精。每一招一式都需要无数次拔剑挥剑才能领悟到真谛。江写自认在剑法上不算努力,便只精于一招的修炼。 这一剑,剑气如风,气势浑厚,连同那数片叶子,将灰狼王毫无躲闪之地。眼看四下无退路,又面对江写那气势如虹的一剑,狼王选择与其抗衡,只听一声长啸传来,那利爪将其中一些金叶子挥击开,紧接着挥向江写,空气似乎都被撕裂开来。电光火石之间,只听“砰!”的一声脆响,江写的剑与那狼王利爪相撞弹开。 江写在空中翻身,落地瞬间便再度冲上前去,目光凌厉,刹那间朝着狼王头面斩出一剑。这狼王速度虽快,却仍旧比不上江写轻便灵巧,这一剑叫它无暇顾及,与此同时那盘旋于空中的金叶子也再次朝它袭来。 这次,江写那一剑斩在狼王面上,只不过剑与皮肉的相撞,却叫她感觉砍的丝毫不顺畅。下一刻她便知道,这一剑,并未对狼王造成太大损伤。 由上至下,在狼王面上撕扯出一道由深渐细的剑痕,那剑痕穿过眼睛,似乎眼皮的地方很是薄弱。竟叫那狼王闭上了一只眼,从伤口中渗透出丝丝血来。 眼目被伤,灰狼王怒气爆发,那双本是灰蓝色的眼眸,此时血红无比。伴随着身后狼啸声,江写站下原地,忽而感觉脚下地面在震动,她看了看四周,丛林中鸟雀惊飞,叫她不由正色。 江写伸出两只勾了勾,想要驱动那金叶子,却发觉竟全数卡在了灰狼王体内,甚至连灵力都无法将其挪移半分。 只见那灰狼王体型暴涨,四肢躯干都迸发出明显肌肉,利爪发出丝丝寒光,那双獠牙也如同发生异变似的,更为凶狠可怖。 江写挥了挥手中的剑,不免一声叹息。 这剑,不利,又笨重得很…… 她伸出双指擦过剑身,接着将剑入鞘。她气定神闲地看着那扑向自己的灰狼王,接着单手掐诀立于身前,在那利爪即将撕碎她上身时,口中呼出一字。 “破!” 只听一声巨响,那灰狼王体内宛若炸裂般,刹那间倒在原地。而那本伸向他的利爪,也在关节处崩裂开来,半节狼爪脱离,掉在了江写面前。 江写驱动金叶子,方才感受到那叶子没入灰狼王体内时她便想起了这个法子。狼王皮毛坚固难以摧毁,可那皮毛之下的□□,绝对不堪一击。 以灵气覆于叶身,再将灵气迸发,便会产生爆裂效果。 这是江写之前便试验出的用法。没想到这次还派上大用场了。只不过这一击,让她生怕无法对灰狼王产生致命打击。几乎倾注了所有灵力,不过饶是她倾注所有灵力,也仅仅只是将那狼王一只爪子废了。 顷刻间,她额上因灵力消耗过度而出了一身冷汗,面色苍白,有气虚力竭之势。江写拖着步子走到灰狼王身前,将那叶子都收回戒指中去。而地面上的灰狼王此时还尚有喘息,双目紧紧盯着眼前这个入侵者,它或许都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何在一瞬间丧失战力。那其中一些叶子还没在皮肉里,它内脏因此受损,如今也是苟延残喘着一口气罢了。 江写俯视着灰狼王的双眸,眼中闪过一丝悲悯,却在瞬间便消失殆尽,她拔出佩剑,轻声说道:“这世界,强者为生。你莫要怨我,不过,若非我强大,恐怕早在半刻钟前,就被你手下灰狼撕扯干净了吧……” 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那狼王在听。事实上这个境界的妖兽并未开发灵智,理应是听不懂的,可就在江写要准备一剑解决了这狼王性命时,却见那狼王似是认命般,缓缓闭上双眸。 江写微微一怔,随即不再犹豫,抬起剑来刺进那狼王后颈处,大片的鲜血缓缓涌出,迅速染红了地面,狼王眨眼间便没了声息。 她将狼王身躯划开,这秋水境妖兽浑身上下都是宝贝,她率先去拿灰狼王体内的晶核,在腹部偏于胸口的位置上,江写伸手进去,便摸到了那半个手掌大的晶体,取出后,水蓝色晶莹剔透的晶核在阳光照射下,地面上仿佛映出阵阵水光。 江写心中感叹这晶核当真是绝美,晶核中似有一汪潭水倒映其中。欣赏一番后便送入储物戒中,又摸出几颗丹药来补缓灵力。接着便开始处理地上的狼王尸体,将皮毛剥下,是做配饰衣物的好料子。而那双利爪与獠牙,更是锻造兵器的上选之物。 将这些都收干净,便剩下肉与骨骼,肉可以吃,那骨骼也是坚硬无比的锻造材料。不过要在此把这些都处理完,需要不少时间。 江写把它收入戒指里打算回去再慢慢弄。 处理好这一切后,她回身便看到那灰狼群还站在距离自己身后不远处,只不过此时没了狼王统领的灰狼群,此时见了江写都如同见了修罗鬼刹。见她回头,不少狼都发出求饶般的嘤叫声。 江写瞧着那遍地的灰狼尸体,她本就没打算将这灰狼群都杀个片甲不留。便回身对那些灰狼说道:“你们走吧。” 似乎是听懂了江写所言,过了片刻,那些灰狼伏着身子,慢慢向后退去,直至消失在森林之中。 江写又将剩余死去灰狼体内的晶核取出,过了半刻钟后才全部搞定。她瞧着自己戒指中堆成一座小山的巽木晶核,少说也有几百枚,更别提那一颗抵得上千万颗巽木晶核的秋水晶核了。 做完这些后,江写打算往别处再探索一番。这次她不打算去找妖兽的麻烦,从进来至今,她还未曾见到一个活人,总得先看看同类不是? 江写换了身行头,穿上了宗门中的金丝蓝袍,接着又拿出一副纯白色面具戴在脸上。使出“兵”迅速消失在森林之中。 丛林之间,金灿日光打在那层层交叠的细长枝桠上,形成斑驳树影,周遭寂静无声。倏地,一抹残影掠过,叶片翻飞间,转眼即逝。 江写踏叶而行,耳边风声呼啸,衣角猎猎作响,视线所及之处,皆化为虚影。须臾,她耳廓轻轻动了动,立时在一处枝干上蹲停落下。 她单手扶着身侧的树干上,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体形硕大的北地金熊。这北地金熊,毛发棕红色,虽说以熊而称,浑身毛发却如同刺猬一般针尖状竖起,皮毛更是坚不可摧。风景清众人正与之对抗之中,江写便默默注视着那奋力苦战的几人。 第39章 沈奇凭着灵活之势, 不停地抓住破绽攻击着,每一剑刺在那北地金熊的皮毛上,便发出“叮!”的一声, 清脆响亮, 犹如刀剑相撞, 无半分损伤。 “师兄!这畜生毛发如此坚硬, 我们根本无法近身啊!” “蠢货!”风景清低骂一声, 他是这北地金熊最主要的攻击对象, 便只能一边应付着妖兽的攻击,一边找时机攻击。 “找这畜生弱点攻去!打它眼睛!” 剩余几人一听风景清所言,纷纷都朝着那金熊双目攻去。 只可惜这些人修为不过秋水境, 若是寻常,对上这庞然大物根本毫无还手之力。但如今有金光咒护体, 无了后顾之忧, 便各个都大着胆子进攻着。 那北地金熊虽行动缓慢,却异常敏锐, 其中一弟子刚飞到其身后, 紧接着便是一阵狂风呼啸而来, 伴随着嘶吼声,威压之势扑面而来,登时将那弟子吓得怔住。 “阿原!” 沈奇惊呼一声,可是为时已晚,那熊掌直直拍在了那人身上,顷刻间,金光闪起, 下一瞬,那弟子便消失在原地。 见此状, 北地金熊一声狂啸,明显已经被这几个苍蝇似的人类激怒了。剩余几人松了口气,沈奇却是目露狠戾,“畜生!今日定叫你死无全尸!” 江写蹲在树干上,单手托着腮,默默观赏着眼前的这出好戏。面对沈奇的狂妄之语,不免嗤之以鼻,若只他一人对上这北地金熊,恐怕须臾之间便会成一团肉泥。竟还大言不惭,口出狂言。 对这种小角色,江写根本不放在眼里,她目光落在一直在远处观望未曾出手的风景清身上。她对这人了解甚少,只知能在这三生门中脱颖而出之人,绝非一般。 只不过这么些时候了,还在远处观望,不出手,而是让师弟师妹们冲锋陷阵当肉盾。 想必也不是什么正派人士。 激战仍在继续,那北地金熊将风景清一行人大半都打出了秘境,直到只剩下了沈奇一人抵挡,此时也忍不住了,朝着不远处的风景清喊道:“师兄!你快出手啊!我要挡不住了!” “师弟别急!师兄这就来救你!” 风景清目光一凝,站在那北地金熊身后,剑指与天,刹那间周遭大风四起,乌云密布。 沈奇面露喜色,惊叹道:“师兄的引雷术可是练成了?!” 见此状,练武场更是一片哗然,众所周知,只有离火境修士才能操纵自然之力,驱动风火雷电水五行之力。随着那抹落雷而下闪出的紫电,众人都纷纷不禁一声惊叹。 “风景清他只是秋水境修士,怎的能用这引雷术?”柳青云合上折扇,显然也是初次见此景。 弟子大放异彩,那大长老更是喜形于色,得意得很,面对柳青云的询问,只是故弄玄虚地摸了摸胡子,并未回应。 胥晏如是烦透了他这装模作样的德行,忍不住白了一眼。 “秋水境修士可用引雷术,怕不是服了禁药就是拔苗助长,有什么好得意的,可笑。” “二长老,此言差矣,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只能说明是你目光短浅,从未见过天骄之子罢了,”云鹤非但没生气,反而笑意更浓:“我徒景清,就是那千年难得一遇的天骄之子!” “老秃驴!” 胥晏如低声骂了道,转而看向宵明,本想说点什么,可见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心思压根没在这儿,又是一阵无言。 眼睁睁瞧着那道紫电落下,笔直地打在了北地金熊身上,只听一声哀嚎传来,那金熊后颈上的皮毛竟成了焦黑状。再看那风景清,出了这么一击,还同没事人似的,目光凌厉,持剑而向,“孽障!吃我一剑!” 瞧这人生龙活虎的模样,江写不免也为之一惊,要知道她只是用过一次求雨咒,便直接昏死过去。虽说那时她的修为远不及如今,但这咒法她至今也未曾看到流传。她看向上空,心中疑影。 正在她思索着风景清如何驱动这雷电之力时,忽然脑海中传来一声哈欠响。她怔了怔,随即意识到这声音从哪儿传来的。 “鴖鸟?!” “江写,这是哪儿啊……”鴖鸟那还有些困意的嗓音传出,说着还打了个哈欠。 “你怎么在戒指里?我可提醒了你,千万别出来,小心落在这秘境里没人带你回去。” 江写都不知道这小家伙什么时候钻进了戒指里,不过事已至此她多说什么都没用,只能叫它老老实实待在里面别出来。 “秘境?”鴖鸟的语气俨然是茫然无措的状态,“你总是把我自己留在洞府里,我都快闷死了!本来就想在戒指里睡一觉,结果睡到了现在” 说着话,那鴖鸟便从戒指里飞了出来,落在江写肩上。瞧着如今已有她小臂长短的鴖鸟,江写低声道:“不是跟你说了,别出来吗。” “我是听到打雷声惊醒的,不过” 那肩头上的鴖鸟忽而抬起头朝天上看去,那淡灰色的眸子还似没睡醒的轻轻眯了眯,片刻后,才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胜遇啊。” “什么?”江写愣了一下,没听明白它说的什么意思。 鴖鸟低下头,开始用喙一根根缕起羽尾来,“胜遇呀,你没见过吗?就长得像野鸡的那个。” “我们这些异兽比不得那些妖,有像我这样遇机缘化出灵智,但大多都如同野兽。人间传闻我们有诸多能力,可也仅限于那些修炼到一定境界的异兽。” 江写似乎听明白了,她也看向上空,似乎盘旋着一只赤红色的鸟,“你是说,刚才的雷是那胜遇施展出来的?” 鴖鸟不置可否:“当然了,不是它难道是那境界只有秋水境的小子?还弄得这么大张旗鼓,真是丢死人了。” 只有秋水境 “你现在是什么境界?”江写咳嗽两声,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秋水境圆满期啊。” 一听话,江写差点呛住,满脸不可置信。 如此说来,这么些年了,江写还从未问过鴖鸟如今的修为,她知道妖物异兽修炼异于人类,却不承想如此迅速。 江写心里自我怀疑许久,最后还是接受现实,问道:“你能打得过那胜遇吗?” “你开玩笑!我自然打得过它了!” 这一句话好像把鴖鸟给惹急了,一边在她耳边叽叽喳喳一边脑袋里也不消停,江写忙捂住耳朵,又说:“那你帮我把它打下来吧。” “看在你给我吃那么多好东西的份上小事一桩!” 只听一声鸣叫,转眼间,鴖鸟展开双翅迅速消失在林间。上面的有鴖鸟解决了,江写又将注意力放在那与风景清身上,这么一会儿工夫,那北地金熊后颈处开了一道裂痕。 这北地金熊体形硕大,这么点伤口其实也不痛不痒,不过江写觉得够了,那风景清也到了力竭之时。 “喂!你是哪个峰的弟子!同门遭袭,你就站在那冷眼旁观吗?!” 就在她打算出手时,沈奇的声音传来,她蹲着的地方其实很容易被发现,只不过方才这些人注意力都在北地金熊上,没发现她。 江写二话不说从树上跳了下来,轻盈落地,见此状,那风景清也看了过来。如今他已不似先前那般轻松,光是破了那金熊的皮毛,便叫他耗费了大半灵力。看到眼前这人出现,也第一时间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气息叫他看不透。 “与我一同抵御这北地金熊,晶核有你一份!” 江写不为所动,她压低声线,面具下的双目落在不远处旁观的沈奇身上。 “这晶核莫不是也有他一份?我瞧他费半天力,难道不是在给那金熊挠痒痒么?” 听出她言外之意,沈奇骤然朝着江写走来,“口出狂言!你若有本事,便去与那金熊对阵,在此当缩头乌龟还敢大言不惭!” 风景清躲避着北地金熊的攻击,神情也有些不悦,回道:“都是同门,做人可不能太贪得无厌啊。” “你与我联手,杀这北地金熊不在话下。可若与此人联手,怕只是个拖油瓶罢了,”江写慢悠悠说着:“你若不愿也没人能强求,那自然我也不愿犯险,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你这小子,难道不知道我大师兄是内门第一风景清?!我叫你” “沈奇!” 就算在那北地金熊身上开了个口子,那北地金熊的攻击与最开始相比,也根本没有半点差别。这样下去只会落得个传送回练武场的下场。 他目光冷了下来,一字一句地道:“做人留一线,宗门大比不易,这晶核就我与你分,如何?” 沈奇不可置信,“师兄,你真要听他的?!” 一阵狂风袭来,风景清闪躲的动作都缓慢了几分,那熊爪几乎是贴着他发丝蹭了过去。风景清心有余悸地落在地上,瞪向沈奇。 四目相对之际,沈奇似乎也明白了风景清的意思,也不再吵嚷,站在原地冷呵一声:“我倒要看看你小子有何本事。” 面对沈奇出言嘲讽,江写没再多言,站在风景清面前,双手负于身后,那北地金熊见又来一人,便嘶吼着冲了过来。 “剑都不拔,吓傻了吧。”沈奇忍不住笑道。 第40章 风景清更是费解, 不过有人能挡一会儿,他也不管那些闲事了。吊着那仅剩为数不多的灵气,他打算等眼前这面具人与金熊厮杀得差不多时再来最后一击。便曲动二指, 想要与那胜遇产生链接, 可不知为何, 试了半天都没有反应。 “怎么回事” 风景清眉头紧锁, 就在他尝试呼唤那胜遇时,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 定睛去看,便见先前还生龙活虎的北地金熊应声倒地,没了声息。 “……” 瞧着沈奇也愣在原地, 显然这一幕出乎预料,风景清看着眼前着白玉面具之人也警惕起来, 他一遍遍朝着天上的胜遇传音无果, 便看着背对着自己的人,目光狠戾, 握紧手中剑。 “有何本事” 江写嘴里呢喃着, 忽而目光凌厉, 转动手腕,刹那间从那北地金熊后颈处飞出两道残影,朝着沈奇袭去。 “自然是送你回去的本事!” 紧接着,一道金光闪起,在沈奇震惊注视下,还未反应,赫然消失在原地。 瞧着那人回过身来, 风景清冷冷笑着:“残害同门,你难道就不怕宗主追究。” “又没有规矩说不能淘汰同门。”江写目光落在那人负在身后的手上, 淡淡道:“你在找什么?” “难不成是在找它?” 随着她话音落下,一道黑影从天而降,落在风景清面前,当他看清那落下来之物后,登时怒不可遏。 “我要你命!” 江写不紧不慢,抬起手来,下一瞬,一团炽焰喷涌而出,话都没说完,便迅速将风景清吞没其中。 金光闪落,周遭只剩江写一人。 鴖鸟从戒指中飞出来落在江写肩上,那红喙中咳出几缕火焰来,“怎么样,我厉害吧。” 江写摸了摸鼻尖,心中暗爽,她走到北地金熊身边,将那晶核皮毛处理下来。过程中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对着鴖鸟问道:“你们异兽能驭火引雷,那些修士岂不是会抢破了头?” “有倒是有,但大多异兽还是不愿屈于人下,除非锁魂,强行禁锢。哪有异兽愿意如此?逍遥自在多好。” 江写侧脸瞧着肩上的红雀,问道:“你没想过去别的地方看看?” “我不去,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这点修为算不得厉害,还是老实待在门派里安稳,”说着,鴖鸟跳到江写头上,又道:“我虽比不上宗主,但罩着你还是绰绰有余,你就安心吧!” 江写忍不住笑:“那就靠你了。” 从风景清一行人手中夺了好处之后,江写便径直往雪域方向而去。既然有鴖鸟跟在身侧,是有必要探一探这雪境之中会不会有宝贝出现。 这些人迹罕至的地方,总会生些宝物。 江写凭着直觉,奔向那雪境极寒之地。身周树木逐渐干枯落叶,吹来的风也带着丝丝凉意。江写感受着迎面刮来的风,其中都似乎夹杂着细小冰晶。 她望着眼前一片遍布至山顶,放眼望去全是白茫茫的雪花。这极寒之地,叫她这秋水境修为都觉得寒冷无比,不禁搓了搓双手,从峡谷入口处进入雪境- 练武场内,人们看着那脸戴白玉面具之人一击必灭北地金熊,还未等为其欢呼呐喊。紧接着就是她将风景清沈奇二人打回练武场的一幕上演。 这背后捅刀,残害同门之举,叫大多人都愤愤不平,而那北被两道金光传送回来的风景清与沈奇,更是挂不住脸面。 “天啊,这人得罪了风师兄,怕是以后日子都不好过了” “怕他干什么!没见那人直接要了北地金熊的命!” “若不是风师兄消耗至此,他能一击灭了那金熊?!” 场上也有不少人因此发生争执,而看台上的长老们也都神情迥异。 尤其是胥晏如,堪称放声大笑,丝毫不顾及形象:“偷鸡不成蚀把米,云长老,下次再用异兽引雷,可千万叫你那天才弟子看好啊!你说是不是啊,宵明!” 云鹤脸色铁青,沉默不言。而被胥晏如突然点到的宵明,本是抿着唇,而后看她那副幸灾乐祸的模样,似乎也有些禁不住了。 她将指节抵在唇边,轻咳提醒道:“师姐。” “不过这头戴白玉面具的弟子,你们可曾见过?”柳青云忽然问道。 胥晏如擦了擦眼角的泪,摇头:“跟我长樂峰无关。” 宵明垂了垂眼睫,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可片刻后也是淡淡摇头。 风景清传送回了练武场,此时众人能关注的便只有卫芷溪了,不过她却因带着谷筝,看着没什么斗志,纯粹是为了历练师妹而去了。 众人百无聊赖,不多时,原定的时辰已到,却未曾见弟子传送回练武场。 胥晏如脸色微变,严肃道:“怕是传送咒失灵了。” “诸位长老务必将弟子们完好带回三生门。”宵明也当机立断。 说罢,宵明与几位长老进入秘境中。这秘境中的弟子大多都已经触发金光咒被传送符带回三生门。只有少部分弟子还未曾触发金光咒,因此还留在秘境之中。 即便没有生命危险,可长时间待在秘境之中,也恐有不妥。 宵明进入秘境中,便放出神识寻找还未传送回宗门的弟子。 “北面三人,西方六人” 这几个方位已经有胥晏如与柳青云前去,宵明便也未曾动身,而是继续探出神识,似乎在这茫茫秘境之中寻找着何人。 过了许久,宵明仍然没有查探到江写的气息。她蹙着眉头,这秘境总共分为五大区块,其中四块她都搜寻完,没有江写的气息,便只有一种可能。 江写入了那极寒之地。 宵明神情严肃,那极寒之地,并非想进就能进。对她自身而言,更是最忌讳踏入之地。不过她也未曾迟疑,便往那极寒之地飞去。 此时江写正迎着寒风刺骨,朝着那山顶处的六叶晶花而去。只不过这山顶的风实在太过大,一不留神就会将人吹飞,那六叶冰晶花却在寒风中屹立不倒,没有丝毫影响。 在她手刚勾住那花茎时,便不留神被那飓风吹得翻身一滚,直接从山崖上摔落而下,因这极寒之地风雪凌烈,不易踏空而行。千钧一发之际,江写抬手使出风之力托了自己一把。在那雪地上翻了几滚才停下,这才毫发无伤。 山崖下的风雪便小了许多,那鴖鸟也从戒指里飞出来扑腾着翅膀,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你太笨了!” 江写颇为无奈地看了鴖鸟一眼,没理会它,这小家伙从遭遇风雪便躲进了戒指里,生怕把自己吹跑了,如今平安无事,风雪已停,倒是跑出来了。 她起身拍了拍沾上的雪,入了雪域后她便换下了宗门服饰。接着四处瞧了瞧,虽仍旧是一片白雪皑皑,可却与刚进来时的景象不大相同了。南方不出一里处有片丛林,寒风瑟瑟,一眼望去,那树木枝桠树干上被酥雪覆盖,恰逢此时金光透过云层,光辉洒落而下,远处的树林里闪着冰晶剔透,泛起星星点点。 江写不禁眯了眯眼,身侧的鴖鸟落在她肩头上,少女音色在脑海里响起:“江写,那里好像有人。” “有人?”她心中闪过疑惑,随即使出“临”一字放大五感,这不看不要紧,一看,果真有人。那树林再往深处几里地的情况有些危险,那风雪几乎形成了一道屏障,仔细去看的话,会发现有三个人正处于其中,上空则是盘旋着一只灰蓝色大鸟。江写认出来,那是仅会在雪域冰山地生存的寒域雪雕。 江写没想到在这雪山里居然还能遇到人,三生门的弟子大多不会像她一样违背规矩进来这里,更何况这三人服饰统一,由此可见,不是散修便是其他门派的弟子。 这秘境并非构建而成的空间,而是在这世上某一处地方形成入口,人踏入其中,便会传送进来。入口可以人为,也可天地形成,总之大多数秘境都是各大门派弟子来修行历练之处。当然也有不少人能在其中获得机缘,那便就是看个人气运了。 一人一雀在雪面上掠过,转睫间,便出现在那屏障附近。江写立于一颗松木树冠之上,当离近了,才感受到那寒域雪雕的气势逼人,这四周风雪交加届因它而起,形成一道风墙,其中夹杂着霜雪冰锥,寒气逼人。那被困在风墙之中的三人彼此紧贴着对方后背,身周闪着阵阵金光,只不过那光芒很是微弱,显然已到了力竭之时。 江写看着那盘旋在空中的庞然大物,气息浑厚,令人战栗,其修为怕是已踏入秋水境中期。 “白师姐!我们快顶不住了!” “这畜生飞太高!我们根本无法打到它啊!” 白鹭然用灵力不停灌输撑着手中的金光咒,面对身后二人的丧气话,始终神色自若,只不过那减弱的金光,似乎已经说明了她如今的情况也不容小觑。 她边安抚着师弟的情绪,边不觉咬紧了贝齿。若再无法破这屏障,恐怕连她自己都要交代在这儿。 若没这二人,她也不会被这寒域雪雕逼到如此境地。正是因为她不能弃同门师弟于不顾,所以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倏地,那寒域雪雕传出鸣啼嘶叫,霎时划破天际,叫那屏障中的三人不免下意识抬头望去,就见那雪雕身形一晃。身周风雪屏障忽而微弱起来,白鹭然眼神陡然一亮,看准了时机,当机立断破了那屏障。 三人冲出屏障,白鹭然抬眼便瞧见了立于树冠之上的女子,其容貌生得惊艳,叫人不觉眼前一亮,一身赭色长衫,寒风吹得那衣角肆意翻飞,青丝束冠,只留那零星几缕碎发随风飞扬。肩头落着一只鸟雀,无比张扬明媚,一张容颜也是叫人见之难忘。 她深知是对方出手才让他们脱离危难之中,可等不到有空言谢,上空便兀自袭来压迫感,将那空气都震得好似晃了晃。盘旋于空中的寒域雪雕俯冲而下,卷起寒风瑟瑟,霎时冰雪肆起。 “道友当心!”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0-50 第41章 江写目光扫了那女子一眼, 一人一雀骤然腾飞而起,江写身周环绕灿金扇叶,脚底踏着风力, 转睫间便到了那寒域雪雕上空。 那鴖鸟虽身形渺小, 可敏捷度也因此提升, 甚至连江写都险些无法跟上。鴖鸟身周化作一团火焰, 在其身周穿梭而行。由鴖鸟拖着寒域雪雕, 她当即拔出佩剑, 顿时寒光乍现,朝着那鸟背处落刺而下。 “嘶!!!” 三人看着那上空中的寒域雪雕身形逐渐摇摇欲坠,其中一人不免发出惊叹:“这人是哪个门派的弟子?竟如此厉害!” “我看她与我们年龄相差无几, 却能以一己之力对抗这怪物” “我看她身边那鸟雀也不是凡物…” “你们还有心情在这儿谈天论地?!还不来帮忙!” 白鹭然冷眼横去,语气冰凉, 下一刻执剑而起, 口中念念有词。 那两名弟子见状也忙立于白鹭然身后,为其护法加持。 不出片刻, 只见其身周逐渐泛起微弱光亮, 气化成形, 青丝衣袂飘飘,须臾,张开双眸,目光泠冽,剑画于臂前,翻涌着层层杀意。 倏地,一剑斩出, 那剑气化形,霎时将空气都撕裂开来, 只留下一声嗡鸣,便朝着那寒域雪雕打去。 使出这一击,白鹭然便脱力般落在雪地上,她脚步蹒跚,抵着剑才勉强稳住身形。她希望这一剑能够帮到江写,可下一刻,却不禁瞪大双眸。 那一道剑气还未等打在那寒域雪雕身上,转而便从上空坠落而下。 江写本想用老办法,先破了这雪雕皮毛,再用叶子由内迸发,来进行致命一击。可她只是刚破开了雪雕羽皮,便只觉远处袭来一道更强劲的内力,直直打在了那雪雕头颅之上,一击毙命。 “鴖鸟?” “跟我无关呀…不过这气息……” 江写随着雪雕从上空坠落而下,落地时发出“轰!”的一声巨响,那雪雕体形硕大,叫那四周雪花飞溅,好半晌才完全静了下来。 她从雪地里站起,可能是灵力使用过渡,脚下一晃,从雪雕身上跌落下来。她本想一个翻空落地,却不承想直接落在一个柔软的触感怀抱里,须臾间,鼻尖似乎萦绕上一抹熟悉的清香。 江写心中一动,便急忙抬眼望去,便见宵明也垂着眼,那双浅褐色的眼眸仍旧古井无波,可江写却从那人神情中察觉出了一丝愤懑。 “江写,你当真是好本事啊。”下一瞬,那嗓音如寒潭落泉般泠冽冰凉,在这冰天雪地里都叫人不禁一颤。 她站稳身形,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师尊?你怎么在这儿?” 宵明依旧冷着脸,寒声道:“我若不来,放任你在这秘境之中肆意妄为,连命都不顾?” “弟子知错了!” 听宵明这难得的口吻,江写只叫大事不妙,不管怎么说,先赔笑认错,总归是正解。 只见宵明双目微动,更严肃了几分:“我还没说什么,怎的就认错了?” 江写心里明镜似的,忙说:“我不该入这极寒之地,不该不自量力跟这寒域雪雕纠缠,也不该不顾自己安危,将传送符摧毁。” “更不该叫师尊担忧…” 她一口气把该认的错都认了一遍,说完便小狗似的抬着眼瞧宵明,清澈见底的双眸下满是诚恳。 可宵明却知道,这人一肚子坏水。 她哪里是不明白,分明是太清楚,所以才这般积极认错,因此宵明才会有些生气,只是面对这毫不辩解便承认错误的举动,一时间导致她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多谢二位前辈相助!” 恰好此时白鹭然一行三人走了过来,宵明扫了江写一眼,也未再多言。 瞧着这一女两男的组合,江写看出她境界在秋水境中期左右,而那其余二人则半只脚踏入其中罢了,带着这二人,应当说能撑到现在,已是奇迹了。 “在下风栩宗白鹭然,再次谢过二位前辈的救命之恩。” 听到眼前的女子自报家门,江写不免一怔,下意识看了过去。 ——风栩宗白鹭然。不正是原著女主吗? 这还是她来到这个世界里,除了宵明与男主,第一次遇见主役角色,更何况还是官配女主,白鹭然。 她不免用目光打量起眼前的少女,方才江写无暇顾及其他,如今一看,其容貌堪称天资绝色,双目由如一泓清泉,眉目清秀,流盼间兀自多了几分疏离。三人统一穿着宗门服饰,可在她身上却尽显矜贵,叫人难免惊叹。 “道友?” 江写如此直白的目光,叫白鹭然不禁唤了一声,江写才回过神来,见这几双目光都看着自己,咳嗽了一声。 宵明目光落在江写脸上,而后又收回,看向白鹭然:“丹心近来可好?” 闻言,白鹭然眼神一亮,语气更恭敬了几分:“前辈认得师尊?” “一同品茗的交情。” “” 江写跟着补充道:“我师君是三生门宗主宵明,我叫江写,同为仙道人士,救人于危难之间应属本分,白师姐无需客气。” “原来是宵师伯与江师妹,晚辈失礼了。” 白鹭然弯下腰拱手说道,目光却不禁落在江写身上。她是风栩宗公认的天骄之子,却不承想还有人远超于她,心里不禁感叹果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只不过江写这个名字,近些年好像也未曾听到过三生门有这么一位天才…… “我本是与师弟们外出任务,误入这寒域,此番多亏宵师伯与江师妹出手,才得以捡回一条性命,救命之恩,自当言谢。”身为风栩宗大师姐,白鹭然言谈举止落落大方,十分得体,“不知宵师伯可有想要带给师尊的话需要弟子来传达?” “说来也许久未曾见过她了…”宵明顿了顿,随即点了点头:“如此,那你便替我托句话给丹心。” 江写瞧着宵明不知在白鹭然耳畔说了些什么,而后白鹭然便拱手行礼,带着两位师弟离去。她还在心里琢磨着这话的内容,不曾注意到宵明朝自己看来的神情。 “……” “你方才喊我什么?” 过了一会儿,那人清淡凉薄的嗓音传来,才将江写唤回神,这话问得突然,她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方才话说得也急,早将细节忘在了脑后,江写摸了摸头发,有些不解道:“师尊所言何意?” 宵明瞧着她垂下眼睫,薄唇轻启,动了动,随后还是言罢。 “无事。” 江写未曾细品她这句话,目光落在身侧的寒域雪雕身上,有些期待地眨了眨眼:“师尊,这雪雕” 见她这副模样,生怕有人跟她抢似的,也不知是哪儿来的财迷。宵明忍着笑,淡淡道:“归你了。” “多谢师尊!” 江写三两下将那寒域雪雕腹中晶核挖了出来,而后掌心又在那羽毛上抚摸着,刚才她与其纠缠时便注意到了。这雪雕的羽毛很是奇特,顺着抚摸便极为柔软似绒毛细小,可逆着去看,那些绒毛下则是根根分明晶莹剔透的尖刺利器,若此物没入肌肤,恐怕很难清除干净。 她拔下一根羽毛,在手指间辗转着。 若拿去加工,应该能做出个不错的暗器。 江写心里打着如意算盘,却忽然听见一阵咳嗽声传来。她差点朝自己额头上拍了拍,怎么就忘了呢?原书中,宵明年幼时曾中过寒毒,应当绝对避忌这极寒之地。 对于这段剧情描写并不多,江写只是知晓宵明自降世便是修炼的好苗子,根骨奇佳。可却在年幼时中了寒毒,寒气凝滞,修炼便会较常人难百倍,至今还未曾根除。而这寒凝相遇,便会叫自身痛不欲生。所以宵明能走上今天的地步,除了这生来根骨资质千年难遇,也逃不开自身的勤勉努力。 而此时宵明却出现在这极寒之地,江写思绪都乱了几分,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她自认并非宵明心中最疼爱关注的弟子,也并非宵明心中最重要的弟子,这师徒情分不过几年而已。江写从未想过宵明会进入极寒之地来寻她,她大可以让长老们进来搜寻,明知会寒毒发作,却还是自己进来了。 见宵明沉默不言,江写心里也未免担忧起来,却又不能叫宵明知晓自己心中所虑。便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晓一般,试探性地去问:“师尊身子不适?” 不出所料的,宵明只是摇了摇头,未曾多言:“此地不宜久留,走吧。” 江写也不敢再耽搁,待二人回到门派之时,进入秘境中人已全部带回。见她与宵明出现在练武场中,其余的亲传弟子也都凑了过来。 “江师妹,你在秘境中表现如何啊?可拿回晶核?莫要丢师尊的脸。” 陈晃边笑边调侃着江写,这人虎背熊腰,就是个大老粗,说话不经大脑思考,心思倒是不坏。 因此江写也没太在意,她当下更关心的是宵明体内的寒毒,可当回身去找对方时,身后衣影划过,带起一阵熟悉的清香来。 “安心比试,为师会看着你。” 那幽冷声线轻轻传来,江写心跳猛然一动,似乎有一股暖意流淌进心间,暖洋洋的。她眼角弯了弯,笑意渐浓。 第42章 “师兄, 你有工夫闲谈,不如想想接下来压谁。”谷筝忽然提醒道。 这下陈晃才想起来这码事,立刻从储物袋里摸出一大包银币递给谷筝, “我自然是压师姐!”说着, 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卫芷溪, 不过对方跟没听到似的, 完全没往这边瞧。 “全压师姐?!”谷筝不免被陈晃这大手笔吓到, 这么一大包, 估计得把老底儿都掏出来了。她跟卫芷溪的关系在这儿,也断然不会如此盲目支持。 毕竟她心里清楚,今年师姐想要取得优胜, 可谓是难上加难。 江写也不免看了过来,这陈晃心里自然也清楚得很, 可却还是拿出这么多银币来博得美人欢心, 更何况还是明知卫芷溪对他无意的情况下如此做。 江写觉得他实在蠢。 就在她这么想时,陈晃又踌躇着凑到谷筝耳边扭捏低语:“师妹, 待会儿给师兄分出来一半, 压在风景清身上这事你别告诉师姐。” 谷筝:“” 江写:“” 她如今是开五感的时候, 这话自然听得一清二楚,更别提看到此刻谷筝的表情如此一言难尽。当即差些没忍住笑出声,抿着唇,努力叫自己憋住了。 · 回到看台上坐下之后,宵明便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肩膀轻轻颤动着。胥晏如看她脸色发白,便知道是寒邪发作了, 忙拿出丹药递给她。 “我猜你就是去雪域了,你也不怕寒邪发作冻死在那?!”她语气谈不上多好, 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宵明服下丹药后,眉目也舒展开来,似是缓和许多,“我心中有数,劳师姐挂念了。” “身为宗主,为了三生门未来着想,宗主一定要好生顾及自己的身体啊。” 倏地,在一旁端坐的大长老云鹤忽然开口。 胥晏如瞳孔骤然一缩,眉宇间尽是厌恶之色,“身为长老,未免有些僭越了吧?大长老该担忧的是自己,还有你那一颗秋水境晶核都没拿到的弟子!” “胥晏如!你!” “够了!” 宵明本舒展开的神情又沉了下来,她敛着眉头,只一声冷呵,那属于离火境强者的气场威压便迸发而出,那眉宇间尽是冰冷,目光扫向云鹤时,那人下意识便挪开了视线。 “众弟子面前,我不想叫你们难堪,适可而止。” 胥晏如最会怕捧她师妹的场了,立马挪到她身侧,一脸得意忘形地挑衅着云鹤。 云鹤虽对宵明有百般意见,在境界压迫之下,也不得不低头了。冷哼一声,再未言语。 清算环节在比试过后统一进行,江写看着自己空间戒指中静静躺着的三枚水蓝色晶核。心里琢磨着只把狼王与金熊的晶核拿出来,毕竟那北域雪雕是宵明所杀,而且已过了时辰。 “要我找到那小子,定叫他生不如死!” 忽然,沈奇的咒骂声从远处传来。江写抬眼看去,便瞧见那风景清一行人声势浩荡地在练武场内寻找着什么。那为首之人,此时目光森然,身周压抑着怒意。叫两侧弟子都纷纷惧怕避让,生怕被卷入其中。 瞧着这些人吃瘪又无处宣泄的模样,叫她心中不免暗笑。回眸之际,那风景清的视线似乎看了过来。 感受到那人打量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江写不以为意,恰逢此时柳青云出现在上空,只听众弟子议论声传来,那上空之中赫然出现一签筒。 负责第二轮测试的是柳青云,其立于上空,声音传遍全场。 “第二轮比试,各抽一签,签数相同者为此轮对手。切记,切磋比试,不可伤及性命,一方认输,一方晋级。” 话音刚落,那竹筒的签便悉数飞出,落在众人面前。 江写看着眼前的竹签,四周有一些微弱的光芒。抬手将其抓在手里,那光亮转眼消散,她翻转过竹签,签上涂着蓝色,上面赫然写着“拾陆”二字。 似乎是瞟到了江写手里的字,沈奇忽然大步而来,脸上神情很是自大轻蔑,还有些窃喜。 “那日食肆之事,今日我报定了!可莫要怪我欺负女人家!” 江写眉心动了动,侧颜扫了他一眼,语气淡淡:“放心,我会把你的嘴打烂。” “你们望鹤峰弟子,个个都是口出狂言之人,当真是可笑至极。你那大师姐已是我师兄的手下败将,凭你,也妄想在这宗门大比中出头?” 那沈奇依旧喋喋不休,几句话就把江写扰的头都有些开始痛了,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这反派喽啰的作死功力。真的每句话都精准地踩在她的雷区之上。 索性,这比试不用等很久,这比试台有二三十场,因而无需等待,江写便站在了那十六号擂台之上。 见她一言不发,沈奇便自认江写怕了,想起那日在食肆丢了面子。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心里寻思上了这擂台,要叫这女人也丢一次人! “原来这望鹤峰的人,都如宗主一般气定神闲,就是不知叫人踩在头上是否会反击?” 那人又笑着,这口舌之快叫他无比舒心,“我想不会吧,毕竟这三生门,可是轮到宗主手里就开始衰败,你这当弟子的又算什么东西。” “……” 江写脸色阴沉,碎发在额间形成小片阴影,那长长的双睫下涌动着叫人看不清的情绪。”开始!” 随着柳青云话音落下,那沈奇刚摆好架势,见江写还站在原地,连佩剑都没拔出来,当即忍不住讥笑:“你不会是怕了吧?怕了就快认输下去,我大发慈悲放你一” 他话还没说完,下一瞬,那人便蹬足袭来,脚下踩着的青砖都碎裂凹陷下去,只见卷起一阵风袭来。 江写瞳孔缩紧,眸中涌着丝丝杀意。一拳笔直地朝着那人脸上砸去,激起阵风呼啸,只见那沈奇面露惊色,还未等反应过来,便是“咔嚓”一声传来,伴随着剧痛感,血腥味在口红弥漫开来。 看台上众弟子一阵惊呼,开场还不过瞬间便解决了。众人目光都纷纷落在江写身上,当看到那一袭暗红长衫后,都将她认了出来。 竟是那不要命闯狼群的弟子! 先前江写在秘境中的表现足够叫人吃惊,尽管最后未曾看到她如何脱险,单凭她在秘境中留到最后,又独自从狼群中杀出一条血路来看,此时此刻大多数人的目光都注视着十六号擂台。 江写一拳砸在沈奇脸上,那人便飞跌到擂台边缘,此时那秋水境的实力也暴露在空气中。沈奇见状也不免面露惧意,尤其是口中那血水与牙齿混合在一起的感觉,还未等他彻底反应过来,紧接着又是一拳。 不知被打了多少下,沈奇眼前发黑,面部已然疼到没有知觉,惊叫连连。江写并未用灵力下死手,毕竟只是切磋比试,若真把这沈奇打死了,她自己也吃不了兜着走。所以只对着那张把不住门的嘴打了过去,看着眼前那人面上满是鲜血,想着估计一口牙应当是掉光了。这才停了手。 沈奇那还存留的意识叫他下意识指了指走来的江写。 “你残害同门” 那人口齿都含糊不清了,却仍旧不打算停嘴。见状,江写摸了摸指节,眼底布满冷意,“我说过了,再随意议论宗主,就打烂你的嘴。” “你你别过来!”沈奇坐在地上,那远超于他境界的威压叫其双腿发软,而因恐惧,只能手脚并用的挪向后躲去。 在看台上的云鹤看到自己弟子被人如此羞辱,当即怒意上涌,起身指着远处的柳青云便大喝道:“柳青云!都如此局面,为何还不上前阻止!” 柳青云向来都是和气的那个,尽管胥晏如看不顺眼云鹤,为了维系大局,一直以来都对云鹤比较客气。只不过在这宗门大比,大庭广众之下不给他面子,柳青云的神情也不由得冷了下来。 “他并未丧失对抗能力,又未曾认输,我为何要阻拦?宗门大比,公平公正,大长老莫不是输不起了?” 看台上众弟子纷纷注目而去,而此时云鹤注意到这些投向自己的目光,那满腔怒火也不得已压了下来,冷哼一声,挥袖坐回了位置上。 可经过这么一出,那沈奇反应过来,连忙就要认输,只不过他嘴都被江写打烂了,牙掉了大半不说,整个嘴里混合着唾液和血,一时被呛住没法出声。而此时,江写一把拎起沈奇的领子,将人整个拽到眼前。 “啪!” 这一声清脆响亮,众人登时鸦雀无声。江写面无表情,直到那眼前的人昏死过去,这才停下来这单方面的虐打。将那人往地上一扔,随即摸出帕子来擦起手。 “我当有什么本事,废物一个罢了。” “拾陆擂台,蓝方胜!” 待柳青云的声音在场内传开后,四周才逐渐起伏起嘈杂声。那些看众并不知二人恩怨,只是江写在全宗门面前如此做法取得胜利,在大多数人看来,就是侮辱践踏修士尊严。 “这不是欺辱人吗!难道这就是亲传弟子的作风?!” “小人之举!” 其中也有不少人为沈奇开始打抱不平。 听见这话,谷筝有些忍不住了,起身就要跟这些人理论。结果却被卫芷溪给拦住了。 江写旁若无人地走下擂台,对这些外界声音,也根本不放在心上。应当说这沈奇口无遮拦,没把他打到下半生不能自理就已经是她最大的手下留情了。 台下,一双眼紧紧盯着江写离去的背影,风景清目光森然,眼底戾气一闪而过,死死攥着拳头。 第43章 比试仍在继续, 江写回到看台上,谷筝便极为幸灾乐祸地拍了她一下,兴冲冲道:“太爽了!把那长舌沈奇打得落花流水!你说对不对, 师姐?” 谷筝看向卫芷溪, 却发现那人不知在想什么, 有些心不在焉的, 听到谷筝喊她, 又回过神来, 顿了顿,“嗯,是啊。” “亲传中已经许久没能出现与缥缈峰抗衡的弟子了, 前些年我还能与风景清不分上下,去年却败了” 卫芷溪语气很随性, 不过说着说着却沉默下来, 神情逐渐冷峻,手置于膝盖上紧攥着, 连指节都泛出白色。 谷筝垂下眼, 双睫下的眼中浮现出愧色, 这些年她一直都与卫芷溪在一起,平日里有宗门事宜要处理,闲暇时还要抽出空教她修炼。如今卫芷溪的修为一直再未精进,她难免就会将这些归咎到自己身上。 “我已到瓶颈期,难再精进。如此,便都靠你了,江写。”她嘴角扯出个笑容。 “师姐谦虚了, 以师姐的天资,不出十年便会踏入离火境吧。”这话江写倒不是阿谀奉承, 卫芷溪的天赋绝是上乘,十年之内到达离火境,也属世间少有了。 “十年”只听卫芷溪轻叹一声,几乎是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呢喃着。 “太晚了。” 看着卫芷溪的模样,让江写不由得想起宵明,如果她记忆无误的话,宵明在二十出头便已踏入离火境,是真正的天骄之子。只不过这百年过去,她修为仍旧未曾精进一分,想来恐怕是遭遇了瓶颈。也正因为此,宵明二字才随着三生门的落寞而逐渐淡出众人视野。 瓶颈期,是每个修士都会经历的一个环节。瓶颈期可能会因天资不足,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再前进一步,这是生来便注定的事,世间也少有人能与命抗争。 另一种,则是心魔所致。都是步不止于此,却因心魔而无法静心,导致境界停滞,心魔不除,此生会囚困在此。 过了会儿,卫芷溪的目光落在江写身上,眼中一闪而过抑制的期待,询问道:“江写,你是用了什么法子,进步才会如此迅速?” “” 江写沉默了一会儿,实际上询问修士这些事是大忌,也叫她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的不舒适感。只不过基于师姐身份,她也没有过分在意。 在她沉默之际,卫芷溪又思索着问道:“莫不是师尊” “与师尊无干系。”她眉间一敛,何心底升起一种莫名的抵触感,声音也冷了几分。 “师姐”这时古筝也拉了拉卫芷溪。 似乎意识到刚才的行为有些失态,卫芷溪轻笑了笑,没再继续同江写讲话,目光却看向那高处的看台上,不知在注视着谁。 江写看了卫芷溪一眼,随即坐回到位置上。待她坐下之后,才注意到四周好像有很多视线投来,方才跟卫芷溪讲话,她一直没有注意到。 当江写的视线落在那些人身上后,与之对视的人便会悻悻收回视线,似乎对她很是忌惮。 看来刚才她与沈奇的对战,给不少人心里带来了不好的感触。 不过那又管她什么事? 江写双手环在身前,端坐着,不再去理会周围的视线。 宗门大比仍在继续,很快也轮到谷筝和卫芷溪上场了。兴许是看到方才江写潇洒完虐对手的一幕,谷筝有些跃跃欲试,毕竟她自打加入三生门后,鲜少参加这种场合的活动,尽量能避免比试,就避免。 谷筝的自我认知清晰,也知道很多人都等着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亲传弟子打败的机会。 她不能丢脸,也不能给望鹤峰丢脸。 只不过这次,是因为这些年跟在卫芷溪身边修炼,一来她自己也想看看成果如何,二来是她给卫芷溪的一个证明。 证明她谷筝也是肯努力能变强的人,不是个叫她只瞧今日,看不到明日的人。 她的愿望是,能在这仙道者盛行,孤独寂寥的大千世界里,与卫芷溪多相处些时日,能多陪陪她。 哪怕是一日。 站上擂台后,谷筝的对手,并非长老亲传,而是尽管身为三生门交际花的谷筝,也说不上眼熟,名不见经传的内门弟子。 那是个相貌平平的男子,在看到谷筝时,明显松了口气,神情也不似先前紧张凝重,反而有些轻松感。 在注意到那人表情变化后,谷筝眉心蹙了蹙,她本对这些目光应该早就适应且不在乎了,可站在这擂台上被人小看,就叫人有些恼火。 “在下刘章,见过谷师姐。”那人拱手道。 谷筝神情难得严肃起来,方才的轻视让她心里十分不快,便想也没想地回道:“这就不必了,不管在这擂台上,还是下了擂台,我都不会记住你。” “……” 她这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擂台周遭的人听清,众人纷纷一片哗然及不悦,不承想这望鹤峰的弟子都这般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先前的江写如此,如今谷筝又是如此。 不过大多数人都并不看好谷筝,江写这匹黑马也就罢了,平日里也没怎么见过此人,指不定在哪儿猫着修炼。而谷筝,可是三天两头下山,平日里无事也在宗门闲晃的纨绔子弟。 没人看好她。 那刘章更是因为谷筝的态度而阴着脸,手指都捏得咯咯作响,风度不再,“我定叫你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子弟在众人面前出糗!” 谷筝未再理会,而是执剑指向刘章。 下一瞬,刘章果断出剑,目光锐利,无所顾忌地朝其奔去。 “这谷筝倒是有几分架势!” “都是花架子,我看她啊,不出三个回合就会败下阵来。” “此言差矣,我看三个回合都成问题。” “要我上去啊,叫她一个回合就败下阵来。” “不愧是黄师妹!” 那几人说着说着呼哧笑出声来,江写眉间收敛,侧颜瞧了他们一眼,认出这几人是缥缈峰弟子。其中那言出嘲讽谷筝的女弟子更是明艳可人的女子。 她摇了摇头,真是白瞎了那张脸。 便冷言嘲讽道:“都各个不过巽木期,哪来的自信口出狂言。” “你!”那最后落音的黄安令听闻还有些不悦,想跟江写理论几句,结果却被身旁的人拦了下来。 “你还是别惹她吧,忘了方才的沈奇了?”张释压低嗓音道。 想起方才沈奇的惨状,黄安令难免忌惮起来,可却仍旧不服气似的扫了江写一眼,嘴里嘀咕不满着。 “不就是最烂的亲传弟子,有什么了不起。” “你既不服,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 见她如此,江写不打算就这样息事宁人,她知道亲传弟子在宗门里毫无威望,只不过不承想如此严重,什么货色都能贬低一句。这三生门里太多人看不起亲传弟子,连带着宵明也受影响,尽管这些弟子平日里不敢在明面上说,可私底下不少议论宗主种种。再加上宵明的确境界滞留许久,未曾突破。 缥缈峰的沈奇就是最好的例子。 “什么赌?”黄安令有些警惕,却仍是问道。 江写看向远处擂台上的谷筝,嘴角扬了扬,淡淡道:“就赌谷筝是否能胜。” 她嗤笑一声,似乎抓住了可以报复方才江写的讽刺,立刻同意了:“可以,赌什么?”在她看来,谷筝绝不可能胜出。 江写道:“我赢了,让我打一拳。” 那人警惕地下意识挡住脸,“打哪儿?就一拳?” “就一拳,不打嘴。” “行!你输了,就给我当众下跪!”本身沈奇之事就叫缥缈峰足够丢脸面了,如今摆在面前让江写丢脸的机会,怎能拒绝。 “可以。” 江写仍旧面不改色,因为这二人的赌约,周遭本无暇顾及谷筝那处擂台的人,都纷纷将注意力集中过去。都想看看到底是谁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人。 擂台上,谷筝与刘章已然开始过气招来,那刘章本身就带着戾气,每一剑都往谷筝要害处刺去,只不过每次以为要结束时,次次都叫谷筝避了开。 起初众人还以为是巧合,可七八招过去了,渐渐地,刘章的剑法愈发急促失控,而谷筝却仍旧平稳不躁地躲着进攻。 “这刘章的剑法都乱了,恐怕是” 看台上有人看出了结果,不禁感叹道。 江写的目光落在黄安令身上,只见其双手置于膝上,紧紧攥着拳头,一张俏脸早已不似先前那般张狂。 “为何不与我正面一战!躲躲藏藏算什么!”又一剑刺空,那刘章明显暴躁起来,怒吼道。 他气息心境早已被怒气占据,逐渐失去理智,只会一味地进攻。谷筝看准时机,眼中闪过一瞬精芒,接连刺出几剑,无一例外全都刺在了那人身上。刘章似乎还未接受这个事实,双目间满是不可置信。 而谷筝也并未就此作罢,乘胜追击,一剑挥出,指在那人喉间,冷冷道:“你输了。” 刘章看着那剑身,虽心有不甘,却不得不面对现实。气势瞬间衰落下来,抬起手,闷声道出“认输”二字。 “她居然真赢了!” “莫不是望鹤峰今年又要出一匹黑马?!” 周遭声音叫江写不由自主露出笑容来,她能看得出谷筝眼神中的人坚毅,她知道,她绝非不肯努力之人。 好了,那么现在 她忽而起身,看着那已愣在原地的黄安令,轻轻转了转手腕,“黄师妹,该履行赌约了吧。” 第44章 众人纷纷注目而来, 面对这么多人的投来的视线,黄安令也无法耍赖,她心中一慌, 面上总得过得去, 不能叫人看扁了。不就是一拳, 有什么好怕的? “来吧!” “你真要下手?!黄师妹才不过十五, 你这做师姐的怎么能对师妹下手?!”身旁的张释忍不住说道。 “若输的是我, 恐怕你们缥缈峰弟子绝不会顾念我师姐的身份吧。”江写语气颇冷, 不太和善地看着那张释,转而勾唇笑了笑,摊开一只手道:“既然张师弟如此心疼黄师妹, 不如替黄师妹履行赌约如何?” 闻言,那张释神情转瞬一变, 气势也拘缩了起来, “这……” “输了就是输了!江师姐说得对!” “是男子就替黄师妹履行赌约!” “孬种一个!” 面对周围接踵而来的嘲讽声,那张释低垂着头沉默不语。而黄安令扫了他一眼, 似乎有些生气:“本小姐也不用你替, 不就是输了吗, 要打便打!” 黄安令一副虽视死如归,却要哭了。江写鼻间忍不住溢出一声轻笑,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抬起手,在那人肩上碰了一下。 “好了。”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袭来,黄安令睁开眼,有些没反应过来地看着江写。 江写双手负于身后, 淡淡扫了她一眼:“年少得道,并非你可以辱人的理由。这世间众人皆是平等, 无贵贱之分。这次便算了,下不为例。” 此话一出口,黄安令怔在原地不说,那身周众弟子都看着她,眼中闪烁着名为敬仰的情愫。 “江师姐宽宏大量,当真好气度!” 不知是谁率先说了这么一句。 “那她把沈师兄打成那样怎么说?” “你没看打的是嘴吗?怎么不打别的地方就打嘴,肯定是他说了不该说的话啊!”有人解释道。 “原来如此” 江写用余光注意着四周的反应,很是满意地笑了。 她就是要这效果,也并非真要打黄安令,众目睽睽之下,只会给自己落得个尖酸刻薄的头衔。这让望鹤峰名声更差,这个赌约,也只是想挽回亲传弟子的一些手段罢了,又叫谷筝受到瞩目,一举两得。 谷筝回到看台上时,眼中隐含着喜悦与激动,“江写,我赢了!我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师姐。”她这才看了看四周,没看到卫芷溪的影子,却发现很多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看。 她被看得有些发毛,就凑到江写身侧压低声线:“怎么回事?你又做什么了?” 江写耸耸肩膀,把方才的事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 听过之后,谷筝腰板似乎都挺直了几分,又用手臂碰了碰江写,“你别说,这受人瞩目的滋味可真不错。” 江写笑了笑,的确如此。 很快到第二轮抽签。一轮比试过后,刷掉了大半人,那签筒又出现在上空,江写这次抽到的是柒号红方。 风景清单手持剑,目光一片森然,江写在全宗门不给他缥缈峰脸面,如此,他也无需手下留情了。 “江写,今日一战,可莫要怪我对女子不手下留情!” “” 江写“啧”了一声,有些不耐烦地摸了摸耳垂,这话她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张口闭口就是女子,难不成这是你们缥缈峰的传统?上到长老,下到弟子,皆是如此。” “就是!女子又如何?” “你还不是输给卫师姐多年!” 听到那四周传来的议论声,风景清一张脸憋得通红,恼羞成怒,可仍旧强压着怒火,连连道出几个“好!”,接着执剑指向江写,“只一剑!” “你若能接下我这一剑,我自动认输。”他心里多少还是不信,也十分自信,江写绝对挡不下这一击。想要在这些弟子面前找回那受敬仰的感觉。 瞧他这副模样,江写便忍不住想笑,如此沉不下气,静不了心,若是让他知晓在秘境里抢晶核之人也是她话,这风景清会不会气破了肺? 恐怕会吧。 “好啊,一招定胜负。” 如此,正合她心意。 那风景清气势磅礴,秋水境中期实力席卷而来,江写眉间收敛,她早知道这风景清的实力在她之上。在秘境时,她可以靠着手里那些底牌肆意妄为,可身处这擂台之上,就不得不将这些隐藏下来,用剑法来一决高下。 但她毫无退缩之意,江写则将长剑立于身前,摆好架势,她不像他人,习得有多么华丽剑招,只学过《三生剑诀》罢了。本以为她要使出何等剑法来,瞧她摆出的架势,又用那连外门弟子都不愿提的破剑,风景清便忍不住嗤笑出声,连带着那看台之上众人也发出一阵哄笑。 “我当有何等能耐,不过是剑诀第一式罢了,”风景清忽而冷下来脸来,喝道:“江写,你这是在瞧不起我吗?!” 江写沉下心来,未曾理会他,调动全身灵力,暗暗驱动广寒树,登时四肢百骸遍布清凉之意,源源不断的气力仿若要将她填满,那剑身上也隐隐被团若有似无的气包裹,散发着淡淡气息。 眼看风景清剑气化形,磅礴之气化作巨虎立于上空,蓄势待发。一声虎啸划破长空,叫周围擂台之人都静了下来,纷纷注目而来,练武场内一片寂静,众人屏息凝神,生怕错过了精彩之处。 曾几何时,风景清凭借着《寅啸剑法》在宗门大比上展露风采,将一直稳坐内门第一的卫芷溪斩下宝座,可谓是风光一时。至此成为了内门外门人人口中敬仰的“大师兄” 如此,众弟子见他又使出这一绝技,纷纷屏息凝神,再度见识那呼啸如风,势若磅礴的一剑。 看台之上,宵明眼底闪过一丝惊诧,身子不觉向前倾去。 “竟然是惊涛”胥晏如也不禁微声呢喃道:“如今可是鲜少有弟子将惊涛练到这等层次了。” 云鹤见状哼笑一声,不以为意:“拿这人人都会得入门剑法来抗衡,以卵击石,自不量力!” “快看!” 在众人惊呼声中,一红一白两道身影逐渐逼近,二人之剑势如破竹。那风景清的猛虎之势犹如巨山般立于上空,这一击,绝非是点到为止,那周遭剑意如同狂风席卷而来,似是要将江写生生吞噬。 可江写脚下却无半分犹豫迟疑,迎难而上,毫不畏惧,逐渐逼近,在他人眼中,她无疑是螳臂当车,自寻死路。 风景清挥动手中剑,那猛虎也犹如泰山压顶般朝着江写袭去,在剑身即将刺入那人心脉处时,他脸上不由自主露出笑意。 在剑身相撞之际,江写佩剑中的磅礴之势犹如惊涛骇浪般袭来,势如破竹,只一剑,高下立判。 只听“喀嚓!”一声,那碎裂之音便传入脑海中,紧接着风景清口中便涌出一口鲜血来,那猛虎之形也在瞬间消散,再无痕迹。 “为什么” 内力相撞,叫他撑着剑身才站稳了脚,双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他不明白,为何这三生剑诀能破了他苦修十载的寅啸剑法。 江写收敛调整气息,闻言侧眸瞧了他一眼,淡淡道:“三心二意,学艺不精。” 《三生剑诀》只有三式,这本是每个弟子踏入仙道最入门的剑诀,因而这三生门没有一人不会用这三生剑诀。多数人将这剑诀掌握后,便转而去学了看似更加强大华丽的剑法。 只是他人殊不知,这《三生剑诀》最为精悍,易学难通。原书中所描写,三生剑诀第一式,惊涛,宛若浩瀚北海,连绵不绝,生生不息。翻开剑诀第一页便写着这样一句话。 三生剑诀第一式,惊涛。大乘方可一剑破天地,一剑斩苍穹! 可所有弟子未曾将这剑诀所写放予心上,毕竟这世间有太多出类拔萃的扬名天下剑法剑诀。在这些剑法之下,三生门一本人人都可修炼的《三生剑诀》自然无人愿意去习练。只是照猫画虎,习得便抛开。 江写这一剑,让众人许久才反应过来,四周逐渐响起欢呼声。 “三心二意学艺不精?”风景清低垂着头,周围众人的欢呼声无疑在刺激着他的神经,宛若丧家犬般气势全无,他口中不停呢喃着,转而狠狠咬紧牙关。这些年,他为了超越卫芷溪坐上内门第一的位置,一直在努力,可今年这宗门大比,在秘境之中被人截和不说,如今却杀出来个江写。 要他怎能甘心?!如何不气?! 他抬起眸来,看着那人对着自己的背身,倏地有些似曾相识,他思绪一滞,眸中闪过一丝狠戾阴冷来。 原来是你! 第45章 她站在其中, 目光落在高处那人的身上,于宵明四目相对之际,江写自觉心底涌上一阵暖意, 嘴角也不自觉扬了扬, 目光坚定地望着她, 那其中含义似是在讲“你看到了吗?”。 她依稀记得几年前宵明曾问过她《三生剑诀》掌握如何, 那时她没能给对方一个完美的回答, 而如今, 这回答说不上多完美,想来也是能让宵明满意的。看她的神情,便能感觉得到。 她想成为她心里, 可以引以为傲的弟子。 而就在此时,她似乎感受到身后一股杀意袭来, 本能反应让她回身去闪躲。可紧接着, 胸口便传来一阵撕裂感,她瞳孔骤然紧缩, 眸光落在那没入胸膛的剑身上。她手抓住剑身想将其拔出, 可只觉那人更用力了几分。 伴随着疼痛撕裂感, 似乎都听到了那剑割裂血肉的声音。 她逐渐感觉四周的声音都变得朦胧不可闻,视线都开始昏暗,伴随着剑身抽离出,不禁后退了几步,身形摇摇欲坠。 这一切发生太过突然,四周一片哗然,叫人措手不及, 更没想到会有人敢在宗门大比上下死手。 那风景清眼睁睁看着江写倒在地上,便止不住地大笑起来, “我胜了!是我胜了!” 一抹身影飞上擂台,众人定睛一看,发现是宗主宵明。而柳青云和胥晏如也才反应过来,跟了上去,那云鹤,已然跌坐在椅上,而后咬着牙怒骂。 “蠢货!” “柳师叔,是我胜了对吗?”见柳青云一跃而来,他连忙迎了上去。 “真是疯了!”柳青云冷冷扫了他一眼,示意身后弟子,将风景清禁锢住,“风景清宗门大比擂台之上公然残害同门!带入地牢,听宗主处置!” 见状,风景清大喊道:“我没说认输,难道不是我胜了?!” 直到被带走,擂台中只剩下二位长老与宵明,还有那躺在血泊中生死不明的江写。 宵明第一时间给江写喂进去一颗丹药,吊住她的魂魄性命。江写的脸色眨眼便毫无血色,她手抚在她身后,似乎温度都在流逝,意识到这点后,宵明只觉指尖发寒,耳边蝉鸣逐渐拉长,浑身血液都凉了下来。 胥晏如在为江写止血,查探一番后,稍微松了口气:“应当还有得救宵明,宵明?” “当真有得救?师姐不许欺我” 她转眸便看到宵明有些发怔,那纯白的衣角上都浸满了鲜血,神情语气虽与寻常无异,可仔细去看,手指尖却在轻轻颤着。 胥晏如怔了一瞬,随即强扯着投去个笑意,叫她安心,“师姐何时骗过你。” 看台上,在看到江写受伤后,谷筝便忍不住飙出泪来,可此时宵明和长老在擂台上,她也没办法去擂台上看看究竟。只是抱着卫芷溪的手臂,早就哭成了泪人。 卫芷溪也神色凝重,只能安抚着怀里人的情绪。 这突发之况叫宗门大比不得不终止。 回到望鹤峰后,胥晏如手置于江写身前。眉间紧了紧,似乎遇到了什么困难。 “又何不妥?”宵明问道。 胥晏如看上去有些愤懑,骂道:“这缥缈峰的真不是东西!当真是下了死手,方才未察觉,这风景清用了邪火攻心,你瞧这背都穿了!毒火入了心脉,若不是你那颗丹药,恐怕是无力回天。” 江写胸口的伤的确可以用触目惊心来形容,那剑几乎全没了进去,从另一头刺出。听得此话,宵明屏息,阖上眸子只轻轻道:“师姐如此说,是有法子救人了?” “有是有,只不过”胥晏如沉默了半晌,又道:“需要你的寒邪来除去这毒火。” 宵明听出这话里的意思,眉间轻蹙:“那岂不是江写会染上那寒邪?” “染上总比没了命强吧?” 如此,宵明想了想,也没再犹豫,“我要如何做?” “你体内的寒邪已与自身共生,办法很简单,”她看着宵明,稍有些迟疑:“取一滴心头血即可,不过这会叫你丧失数十年修为” 这心头血是修士最为重要之物,心尖精血,其中蕴含着修士多年修行所积攒而成的结晶,到宵明这个境界,虽说这几十年的修为也不过弹指挥间,可终究是会影响自身根基,轻易不会取用。 不过宵明不曾犹豫,刚要转身离开时,床榻上渺无声息的人却兀自从口中涌出一口鲜血来,迅速浸染上一抹猩红,脸色愈发苍白。 胥晏如连忙上前将其冲逆之气稳住,本也是要阻拦宵明,此时更是神情肃然,“你这寒毒只要离体,便会收效甚微,更何况此时也耽搁不得了。” “你过来!” 似乎明白胥晏如所为何意,宵明面上神色略显迟疑,可瞧见那濒死之人,眼底的犹豫一闪而过,还是走上前去。 江写平躺在榻上,任由胥晏如擦拭清理着涌出来的血渍也毫无任何反应。她双目闭合,面如枯槁,双唇如同干涸毫无血色。宵明走上前,将江写接入怀中。紧接着阖上双眸,体内运转着灵气上涌,迅速形成一道漩涡将灵气系数吞纳。直至力竭,仍不停息。她面色逐渐苍白,大颗大颗的汗粒从额间渗出。 她唇齿微微用力,伴随着口中一阵刺痛,宵明睁开双眸,附身至下,将那咬破的舌尖置于下唇,轻轻抬起那人的下颌。一滴凝聚成精血的心头血便顺着唇落入江写口中,而那人早已几近枯竭的丹田与身躯也如同久旱逢甘霖一般,迅速将那凝聚了数十年修为的心头血吸收融合。 【我这是要死了么……】 江写的意识在逐渐被抽离,身体如同被烈焰焚烧一般,迅速将丹田内的灵力消耗殆尽。当她即将要昏厥时,一股清凉之意从丹田内缓缓涌入,让她眉间也因此舒展了几分。只是胸前仿佛被撕扯开的疼痛,硬生生将她疼清醒了几分。半昏半醒中,她闻到了那让她极为熟悉的气味,近在咫尺。待她看清那人的样貌后,饶是昏软无力,可仍旧是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般睁大了眼眸。 此时宵明垂首,那俊秀清丽的面庞咫尺可触,几缕发丝吹落而下轻扫着面颊。唇畔那不属于她自身的温热感极为突兀,二人几乎与暧昧的姿态让她下意识动了动双唇,分不清楚此刻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只是那几乎嘶哑的声音还未喊出“师尊“二字。眼前却重复黑暗,一只手攀附上面额,将她双目遮盖住,似乎是不想让她瞧见似的。 “不要紧很快就没事了。” 那如击玉磐的嗓音传来,可语气中却平添了些许难以掩盖的倦意。她仍是想说些什么,可在听到宵明的安抚后,面额上也传来一阵温热感,转而便陷入了昏迷之中。 转危为安,胥晏如也松了口气,不过瞧见宵明伏身虚竭的模样,不由得一阵心疼,摇头叹息:“师妹,接下来你还需静养许久了,切莫要再损耗自身。” 宵明点头应允,服下胥晏如递来的丹药稳固灵气,那几近苍白的面庞这才渐渐有了血色迹象。 片刻后,柳青云从地牢赶来,来向宵明询问该如何处置风景清。可他刚踏入门槛,却看着那昏迷中的江写忽而“咦”了一声。 宵明手握拳抵在唇边,忍不住咳嗽几声,问道: “师兄有何不妥?” “怪实在是怪”柳青云拂袖,神情凝重,随即又道:“怎得上次未曾发现,这孩子身上如此多煞线?” 宵明神情凝滞:“什么?” “虽然我这观煞之术并非次次即视,人身上或有一根或几根,都属常态。但只三年,这孩子身上便多了如此多煞线,”柳青云眉间紧锁,摇头道:“随着修为日益渐增,这煞线跟着增多,也是显而易见了。” 见宵明似乎还不大理解的模样,他又直白道:“简而言之,她甘于平凡便可安稳度日,锋芒毕露,便会有数不尽的麻烦找上她。” 宵明有一瞬间的晃神,追问道:“若不修炼,她便可活下去?” 谁料柳青云仍是摇了摇头,无奈叹道:“宵明,这孩子,是个短命之人…” 第46章 宗门大比虽然过程中突发状况, 但总归是圆满结束了。江写因与风景清一战中受伤昏迷,最后胜者所属归卫芷溪所有。 这次宗门大比,因参加人数不多, 所以得到晋升的人也寥寥无几。风景清与江写一战堪称最佳亮点。只不过风景清却在定出胜负后不甘失败, 出手狠辣偷袭, 险些伤了江写性命。 只不过风景清也没好到哪儿去, 他因为在切磋擂台上动了取人性命的念头, 被宵明废了一身修为逐出三生门。 江写在床上已躺了十余日, 宵明来到后院,这些日子江写一直在她望鹤峰里。一来出了变故能她能及时补救,二来也是为了方便。她也不太放心叫他人看守。 宵明推开门, 江写仍旧静躺在床榻上,没有半分醒来的迹象。照理说已过了这么多日, 江写身体所受损伤也恢复得七七八八, 理应说几天前就该醒了。可却迟迟没有动静。 宵明心里有个猜想,也叫她坐立难安。 她怕是这寒邪入了江写体内, 受了影响。那毕竟是极阴之气, 对寻常仙道者来说也是大禁忌。 宵明看着那躺在床榻上之人, 伸手碰了碰其脸颊,温热感也随着指尖传了上来。不禁松了口气,却仍旧不敢大意。 “师尊。” 忽而,江写的眼皮动了动,接着缓缓睁开眼,她视线落在宵明脸上,样子很是疲惫, 似乎下一刻就要昏睡过去似的。 “你醒了。” 宵明心中惊喜,见其嘴启合着, 说话都有气无力。她便俯下身子去倾听:“你想说什么?” 江写呼吸仍旧微弱,双唇发干,喉咙扯痛,她自觉身体仿佛被锈住,又像是压了块石头一般,难以行动喘息。昏迷这些日,她梦里都是宵明的影子。 “师尊,我做了个好长的梦梦里我如往常一般练剑修道你还笑我近来剑法生疏要勤于修炼剑术” “我还梦到,我死在了师尊眼前” 说着说着,她喉咙滚了滚,嗓子的干涸感叫她音色都嘶哑了几分,却从其中听出了几分哽咽。梦里的宵明,哭得撕心裂肺,她从未见过宵明如此失态的模样,心里明明知晓那是梦,却无比真切,也将她的心撕扯的疼痛难忍。 她喉咙梗了又梗,双唇犹如那脱水的鱼一开一合,半晌,两行清泪顺着眼眶溢出滑落,心一阵阵的绞痛。 这梦太真实了,梦里的宵明如现在似乎还有些不同,她觉得很近,仿佛又很远。好像是很久很久之前发生过的事一般。 宵明双唇轻启,神情一瞬的恍惚,却在顷刻间恢复常态。 “” “然后呢?” 宵明眼底多了一丝柔和之意,不由自主地轻抚了抚那人的发顶,又贴在其面颊上。在那不属于自己的体温贴着掌心传来时,她才暗暗松了口气。 江写向来言谈举止都得体合理,虽能叫人看出一些亲近意味,大多数时却都是冷静自持的,在宵明面前,刻意压抑着,鲜少表露心意。心甘情愿的在她面前扮演着乖徒儿的形象,乐此不疲。 只不过这次,她真的怕了。 “我知道那是假的,那是梦,可是…”过了好半晌,江写动了动双唇,眼角划过泪痕:“师尊我好怕。” 看着江写落下的眼泪,宵明微微一怔,喉咙滚动了一下。心里竟泛出种从未有过的心情,有些酸涩,瞧着那人投来的目光,她语气很轻,却异常坚定:“你不会死,无论如何,为师都会救你回来。” “我怕死也怕这一切都是昙花一梦,梦醒了,就什么都没了,再也见不到师尊了……” 江写双目紧紧注视着宵明,经历过生死。她已失去了太多,所以才会想拼命抓住眼前所有。她不知道自己下一次是否会再也无法睁开眼。她深知能再看到宵明已经是万幸。此时此刻,心里那思念之情与多年压抑的感情也隐隐有些松动,可理智又叫她冷静。她不想吓到宵明,也不想对方因此疏远自己。 哪怕是这师徒情,也是来之不易。 那人眼中闪烁着她读不懂的感情,可却能感受到异常热烈,真切。宵明抬手轻轻擦拭了江写眼角还未落下的眼泪,安抚道:“为师都说会尽全力救你,别说傻话了。” “你刚醒,还需好好歇息,莫要想这些事了。” 宵明将她身上的被褥盖紧了些,一头青丝顺着肩头滑落而下,也荡起一阵清香。闻到这熟悉的气息,江写心里也跟着一动。见宵明起身,她又忙抓住对方的手,瞧着宵明有些惊诧,看着那盯着自己手的双眸,江写不免紧张起来,却仍是大着胆子道:“师尊是要走了?能不能别走?” 宵明心中无奈,倒也能理解江写如今的不安定性,便也由着她了。 “我不走,安心睡吧。” “师尊!师妹醒了吗?” 倏地,脚步声传来,紧接着谷筝和卫芷溪二人出现在了门口。两人看着宵明俯着身子,再瞧床榻上的江写醒了,连忙走上前。 两人握着的手也被宵明不动声色地抽开了,只不过这一幕被卫芷溪留心收进了眼底,难免多看了几眼。 谷筝则是直接蹲在了床前,看着江写忍不住就飙出泪来:“你可算醒了!我可太担心你了!” “你哭什么,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见她这样,江写反而有些想笑了,心情也好了不少。 谷筝抹了两把眼泪,“对,我不哭了,晦气!” 江写知道,谷筝就是这样的人,看着不靠谱,实际上比任何人都重情重义。绝对是个不可多得的挚友。 宵明看着这二人,不由得露出些许笑意来。接着转身离开,临走时看了卫芷溪一眼,而一旁的卫芷溪见状便了然于心,跟了上去。 “师尊有何事吩咐?” 两人走在青石板路上,宵明缓缓开口:“芷溪,你安排几个侍女来望鹤峰。” “侍女?师尊您不是”卫芷溪稍微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宵明让侍女来望鹤峰的目的。 “弟子知道了。” 宵明喜静,终年独自一人在望鹤峰居住。望鹤峰一直以来都没有安排侍女,每年送人,也都自动略过了望鹤峰。 卫芷溪看了看宵明,随口说道:“师尊好像很关心师妹呢。” 宵明侧眼看她:“何出此言?” “”卫芷溪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摇头:“弟子只是随口一说。” 见卫芷溪欲言又止的模样,宵明只多看了几眼,未曾放在心上。 谷筝待了一会儿,便也离开了。房间里只剩下江写一人,她躺在床上,感受着自己的气海,四处探查了一番,索性没什么大碍。她当时伤得严重,偷袭之下,来不及做出反应,差点就去见阎王了。 如今能捡回一条命,还不影响根基,已经是万幸了。 接下来一段日子,江写都住在望鹤峰。宵明不经常来看她,望鹤峰却多了几个侍女,每日为她更衣沐浴,煮饭烧菜。 没多久,江写便恢复得差不多了。这些日江写最喜欢的就是坐在后窗看着院中的宵明。她平日总喜欢看那棵桂花树,有时站在树下,有时沏茶一壶茶坐在树下。总之她在哪儿,哪儿就是一幅绝美画卷。 江写在院中搜集了一些桂花树的花瓣,捧着到了后厨里。 白玉和琥珀两个侍女看她进来,也未曾多言,只是默默见她把花瓣用水淘洗了一遍。接着江写忽而抬眼,那双黝黑纯净的眼眸瞧着二人问道:“两位姐姐,会做桂花糕吗?” “江小姐想吃桂花糕?”琥珀看着江写手里的桂花,又道:“那我们帮您做就不就好了,您干嘛还要自己来这地方呢。” 江写没那么多说法,她摆摆手:“我想自己做。” 白玉似乎明白了什么,走上前:“那我教您吧,先把桂花” 江写站在案前,按照白玉的指导一步步操作着,最后把弄好的粉糕摆在蒸笼上。等到点之后,再将桂花撒在粉糕上。 热气带着桂花的香味,慢慢在后厨中蔓延开来。江写从未做过糕点,也不知这样是否成功,便看着白玉,听她怎么说。 白玉和琥珀二人看了半晌,前者先笑了笑:“您尝尝味道如何,不就知道是否成功了吗?” 江写这才拿起其中一块,轻咬了一口尝了尝。糯而不散,甜度适中,唇齿间瞬间弥漫开桂花的香气,很清爽。 她心中欣喜,提着食盒便匆匆离开了后厨。 琥珀看着江写来去匆匆,不由得好奇:“你说江小姐这么着急,是去干嘛呢?” 白玉理所当然道:“你笨啊,当然是去给宵尊主的。” 这时琥珀才想起来什么,恍然大悟:“对哦!宵尊主整日都坐在桂花树下,江小姐是为了讨宵尊主欢心才做桂花糕的吧。” “这么说来,江小姐和宵尊主,真是师徒情深呢。”琥珀又小声说:“以往望鹤峰根本不留侍女的,而且大家都说宵尊主只闻其名,难见其身。这次见了,倒与传闻中大不相同呢,我本以为宵尊主应当是年过花甲之人。却不承想如此绝色倾城。” “行了,你少说两句吧。“白玉提醒道:“咱们只要做好本分事就好了,别随意议论尊主。” 第47章 江写拿着糕点, 刚走进院子便瞧见坐在树下的宵明,提着食盒走上前。 宵明注意到有人来,便放下书卷抬眼看去, “手里拿着什么?” “师尊知道是我, ”江写笑吟吟地把食盒放到手石桌上:“我做了点桂花糕给师尊吃。” “我这望鹤峰, 也只有你敢如此放肆了。” 她这庭院平日里根本无人会来, 也就是江写这胆子大的, 如今住在望鹤峰养伤, 更是无所顾忌了。说她平日里礼教得体,可偏偏又与常人不同,这擅闯师尊居所之事, 说大就是目无尊长,毫无礼数。依照江写这性子, 是做不出这种事的, 如今却在她这庭院里横穿自如,连声招呼都不打。 宵明实际上对这些事没有讲究, 因而也不会追究太多。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依着江写的性子了。 她从食盒里拿起一块桂花糕, 尝了一口。她对吃食没什么讲究,可能是因为这上面撒的桂花是她这棵树上落下的。气味格外沁香,余留唇齿,经久不散。 “不错。” 见宵明很满意,江写笑着边帮其添茶,边道:“师尊若是喜欢,我每日都做。” 宵明轻笑道:“每日都吃, 岂不是要腻了?” 说着,她似乎想起什么, 抬手转了转指节上的储物戒,“对了,这你拿去。” 江写疑惑,看着宵明从戒指中拿出一柄剑来,接过剑拿在手里掂了掂,接着又拔出剑身。当看到这剑全貌时,江写的心不由得一沉,此剑通体水蓝色,阳光打在上面,还反射出阵阵水波纹似的涟漪。这正是她在“皆”的画面中所看到的那柄剑! 江写看出了神,又挥出几剑,发觉异常顺手轻便。 “这是答允你的。”宵明淡淡道。 江写顿了顿,随即明白了什么,又问道:“我未赢得优胜,这柄剑” 宵明不假思索道:“这本就是为你准备的,为师亲手打造,看看用起来是否顺手?” 一听“亲手打造”,江写心中激动之情难以言表,她没想到宵明如此将她放在心上,要知道可还从未有人能从宵明手中收下一柄亲手打造的剑。 宵明也是在意她的。 “那就请师尊顺便看看弟子的剑法是否进步了。”江写抬手施礼,言谈举止颇有风范,接着摆好架势,在庭院中一招一式舞起剑来。 少女一身红衣翩若惊鸿,迎着那桂花之景翩翩起舞,身法步若游龙,丝滑流畅,一招一式间犹如游龙穿梭,却也不失风度优雅。 宵明望着那道身影,如今的江写与几年前那稚嫩的模样大不相同了,无论是剑法身法,还是外貌,都发生了改变。不过她依旧能从其身上感受到如过去一般的热忱,心性不改。 落日西沉,将那远处山峦间覆着一层澄黄色的余晖,夕阳下,少女手腕翻转,身间似有银龙盘旋,那剑气将地面上澄黄花瓣卷起,接着挥下一剑,那漫天花瓣随风缓缓落下,有几枚落在她肩发上。 “我的剑,舞得可合师尊心意?”江写定定地望着宵明,因为过于卖力,气息有些许紊乱,她语气没什么起伏,双眸中却兀自带着一些期许之意,很含蓄。 见其转身过来,宵明敛起那抹淡笑,品了口茶,淡淡道:“腰间略硬,手腕太松,注重花式,少了气势” 说着,宵明不经意间看到江写眉间下沉,全然是一副大失所望的样子,她轻咳了一声,又道:“不过大体来说还不错。” 江写转瞬笑吟吟地坐在宵明面前,变脸倒快得很:“真的?师尊觉得不错,那弟子的剑法也算是小有所成了。” 瞧着江写捻起一块桂花糕来塞入口中,她顺手拂去那人肩上的花瓣,眼角微微弯了弯,似乎在笑:“休要贫嘴。” “为它取个名字吧。”宵明望着那柄剑,这柄剑,是她时隔几十年后再一次铸剑,亲手铸造的第一柄,还是她手中的千珏。因锻造方式与材料特殊,由数枚比寒铁还要坚硬如凝脂白玉的材料打造而成,故而取名为千珏。 “” 江写望着那水蓝色的剑身,她不知宵明用何材料将其铸造而成,竟如此罕见稀奇的可以从剑身上看到水面泛起涟漪的奇景。 她停顿了半晌,还是开口询问宵明的意见:“既是师尊心血,我想让师尊赐名。” 宵明瞧着她,并未推脱,停顿了半晌后,缓缓道出二字。 “千漪。” “你觉得如何?” “千漪”江写口中呢喃重复了一遍,转而露出笑容:“师尊所赠,自然是极好,弟子很喜欢。” 江写爱不释手地将千漪剑翻来覆去看了好久,宵明觉得自己这徒弟,倒是与自己年轻时有几分相像。 她这日子过得实在太一成不变了,平日里偶尔胥晏如会来下棋解解闷,但多数时候都是独自一人赏花。她倒不是故意,只是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习惯了。 不过江写的出现与叨扰,倒也并未让宵明有何不适,反倒为这一成不变的日子增添了几分人气。 说着话,江写本还在欣赏这柄剑,却听到宵明咳嗽了几声。 “师尊身子不适?” 宵明只是摇摇头,并未言语。取了心尖血后,她这身子便又如先前那般,病恹恹的,时不时咳嗽心痛,不过胥晏如说过只是一时的,便也不怎么放在心上了。 这事她也不会告诉江写,若是叫她知晓了,恐怕那双眼睛会泪眼婆娑地看着自己吧。 江写好食,自从她住进了望鹤峰养伤,那本无人踏足的后厨,终日都有侍女在其中烧饭做菜。江写偶尔也泡在后厨里,做几道生前拿手的好菜,一并端去与宵明享用。 起初宵明很少动筷,江写磨破了嘴皮子,再加上整日不停休的努力,许是被她念叨烦了。宵明也会每日跟她一同用膳了。 躺在床榻上,江写手里拿着千漪剑反复端看着。 “果真一模一样。” 她一直没有忘了那日在脑海中闪出的那段她从未经历过的记忆,叫心中不免有些紧绷。自从她发现那白发老者正是大长老云鹤时,而她自己也因风景清与其结下仇恨。 如今,千漪剑也到她手里。恐怕再不做些什么,可能事态就会往那预知的方向发展。如此,她心里不由得就想,如果能再知道一些细节就更好了。 “” 如此说来,在使用过一次“皆”后,她还未尝试过第二次。江写心里琢磨了一会儿,毕竟先前试过,应当是没有大问题。 于是她坐起身子,放下千漪剑,双手掐诀,深吸了一口气。 “皆!” 脱口而出的瞬间,江写便自觉心脏被死死掐住般登时紧缩,她视线恍惚,心痛与窒息感叫她直接跌倒在床上,双手抓着脖子,满脸通红,青筋突起。 在她即将感觉到要昏迷失去意识时,一段画面在脑中闪过- 惩戒场上,一人跪在其中,四周看台上人满为患,密密麻麻,似乎所有人都在唾弃咒骂着她。 “杀了她!!” “妖女!” “残害同门!死有余辜!!” 那人浑身皮开肉绽,露出白骨森森,鲜血流淌,叫人不寒而栗,她低垂着头,叫人无法看清面容,没有任何动静,只是静静地跪在那,不知生死。 不知过了多久,江写从昏迷中醒来,她猛然起身,接着便大口喘息着,当空气进入胸腔后,神情才有所轻松缓和了许多。她蹙着双眉,有些烦躁地将五指插进发丝里抓了抓。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是那样的情形。 江写认出那被万夫所指的人正是她自己,根据画面中所听到的声音,恐怕是因为她杀了云鹤只是暴露。弟子残害门中长老绝对是罪不可恕,可她始终坚信绝对是事出有因。 宵明呢?难道她也不信任自己吗? 可那画面中,的确是她杀了云鹤没错 江写烦闷得很,过了许久之后,眼底神色才亮了亮。既然事出云鹤,那自己尽量避免与其发生冲突不就好了?如果此事无法避免,只要留下云鹤一条性命,就应当能避免那画面中的一切。 ——如今来看,也似乎只有这个办法了。 第48章 这些日, 大约是江写在三生门度过最美好的日子。望鹤峰长久无人打扰,偶尔卫芷溪会来汇报宗门事宜,也都是需要宗主口谕时才会前来。 这偌大的望鹤峰里, 只有她们二人, 仿佛与世隔绝一般, 清闲恬静。江写觉得宵明整日坐在树下看书喝茶, 日子未免无趣, 所以每日午后, 她便会拿起千漪剑,为宵明舞剑解闷。 这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江写像往常一般用过晚膳, 向宵明请安后便回到了后院的偏屋里准备歇息。 不过她此时脸色有些不大好,从用膳时开始, 便觉浑身发冷, 起初只是皮肉寒冷。她不想叫宵明看出来,便用膳后匆匆离去。到她回房时, 已经自觉寒入骨髓, 冻得她牙关都直打颤。 江写不知道这从何而来, 可心里却隐隐有预料。她知道那时风景清一剑直接穿透了她身躯,要想活命,绝对是难于上青天。当着寒冷刺骨感袭来时,她便明白了一切,绝对是宵明设法救了自己。 她进屋便赶忙往嘴里塞了几颗丹药,尽管有丹药,但也只是稍微好受一些罢了, 这寒毒发作,虽不要命, 却无法可解,只有熬着。 江写吃了丹药便坐在了床上开始修炼运转灵气,这样多少也会有缓解。只不过那寒冷刺骨感叫她难以集中注意力,手指僵硬难以曲折,她感觉,自己在慢慢僵硬。 宵明也是如此感受吗? 她不自觉想起宵明,常年饱受寒气影响,怕也是突破到了离火境才有所抑制。她记得原书中曾写宵明曾每隔几日便会体验一遭,江写都不知道她那些日子该如何熬过来,需要多么强的意志力才能坚持至今。 江写渐渐感觉思绪都开始发木,为了不让自己睡过去,猛地咬了口舌尖,顿时痛感叫她清醒了几分,血的味道在口齿间蔓延开来,她死死咬着牙关,却发觉身体中的灵气运转越来越困难,像是被冻住了一般。江写的意识也越来越远,渐渐没了思考的能力。 就在江写陷入沉睡后,她那琥珀色的戒指中,忽然冒出一根根绿色的叶子来,仔细去看,那些叶子仿佛有着生命一般,上面还生长着细小绒毛。它们探出戒指,伸展延长,顺着江写的手臂攀爬之上,慢慢包裹至全身,似是有呼吸一般,有节奏地起伏着。 它们散发出淡淡光芒,随着时间逝去,逐渐透明,被江写吸收至体内,最终完全消失在空气中。 不知过了多久,江写自觉手臂有些发痒,便缓缓睁开双眼,只不过这一睁眼,看到眼前的人时,却叫她大惊失色,完全愣住。 此时她依旧保持着打坐的状态,只是与之前不同的是,那刺骨寒意消失了,而此时她怀里也多了个人。她定睛一看,瞳仁都跟着颤了颤,那熟悉的气味萦绕在鼻间,叫她无法用做梦来否定这一切。 宵明穿着与白天一致的白衣,缎料丝滑的触感在指尖缠绕,此刻维持着贴附在她怀中的姿势,似乎是睡着了一般。 江写喉咙滚动了几下,完全僵在原地,连手指都不敢轻易勾动,怕因此将怀中的人惊醒。她用最快的速度思考了这件事的可能,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静下心来,满脑子都是怀中人的触感。 倏地,怀中的宵明动了动,江写提起精神,见宵明抬起头来,便磕巴着赶紧解释这一切,“师,师尊,我” 紧接着,宵明的手指挡在了她唇前,江写双眸睁大,瞧着那近在咫尺的容颜,只觉得呼吸都越发困难了起来,头脑一阵发麻,只是还未等反应过来时。那人收起手,又凑上前来。 紧接着,唇上柔软温热的触感传来。霎时间,江写思绪宛若被当头一闷棍,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宵明的双手捧着江写的脸颊,短暂的亲吻过后,那灵巧的舌尖将其牙关撬开,舌尖交缠。江写只觉头昏脑胀,燃烧起来般的开始回温。她似是触电一般浑身酥麻,这快感似乎将她带上云端,本能地开始索取起来。 两人吻得难舍难分,江写的手顺着那丝滑的绸缎抚摸上宵明的脊背,柔顺的青丝划过指尖。她扣住那单薄的双肩,不自觉收紧,似乎要将那怀中之人揉进身体里一般。不知过了多久,江写这才松开那漫长又深情的一吻。 “师尊” 她清晰地注意到,宵明那双唇被她吻得都有些泛红了,只不过宵明却仍旧像是没听到她的呼唤一般,未曾言声,而是又将手覆在江写脸颊上,落下一个个雨点般的亲吻,轻柔小心,将江写的心都撩拨得痒痒的。 宵明的吻很轻柔,慢慢蔓延到脖颈,最后停留在耳旁。就在江写紧闭着眼,呼吸都有些紊乱时,忽然耳垂落下的湿润感叫她猛地睁开眼来。 若放在平时,她断不会有胆子对宵明做这种事,此时此刻,已经冲昏了理智。 她毫不犹豫地回应着,唇舌相缠,情到深处时,她的双手也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而在此时,宵明却抓住她的手腕,第一次制止了她。 江写看着宵明,发现她双唇在启阖着,似乎在说些什么。只不过却没有声音,她将耳畔凑去,想要听清楚对方在说些什么,可仍旧无法听见。 “师尊,你在说什么?” 她就只能紧紧盯着那双唇,想以此读懂她要说的话,可不知为何,江写却觉视线越来越模糊,思绪也像是被抽离一般开始消散。那一刻,她仿佛有种这一消失就是永别的错觉,她拼命地伸手想要抓住眼前的宵明,却一次次扑空。 直到那一幕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写睁开眼来,她猛然看向自己怀中,却发觉空无一人,她透过窗檐,正好瞧到了挂在天边的月亮。 这时,她自顾自地笑了笑,语气有些惋惜与失落。 “原来是梦”—— 翌日,白玉与琥珀临近晌午时提端着饭菜来到庭院中,这二人每次来此送菜时,都小心翼翼,谨慎得很。毕竟面对的是三生门宗主,她们几乎目不斜视,放下饭菜就走。 而宵明也从来未与她们讲过话,琥珀是个胆子大的,放菜时抬眼偷偷看了宵明一眼。她手里拿着书卷,感受到琥珀的视线,忽而抬眼看去。 琥珀心中一惊,忙避开视线,心里止不住地骂自己,管不住眼睛和嘴。 不过让她想象中宵明的雷霆之怒没有来,反而宵明却瞧了眼那后院偏屋处紧闭的窗户,问道:“江写呢。” 琥珀支支吾吾的,白玉见状赶忙回应:“宵尊主,江尊上一早便出去了。” “出去了?”宵明眉间一敛。 她话音刚落,江写便出现在了庭院门口,她刚回来,便瞧见宵明投来的视线,和那略显冷意的声调:“你的伤都好了?” 江写活动了一下手臂,下意识道:“我觉得好得差不多了,都不痛了。” 宵明轻应了一声,随即又拿起书卷来,淡淡道:“好得差不多了,你也该离开这望鹤峰了。” 见状,江写有些慌了,赶忙摇头否认:“我觉得身子还有些不适” “既有不适,为何还要乱跑。”宵明眼也不抬地问道。 “我哪儿都没去,就是在门内走了走,真的,”江写说得诚恳,就差举手发誓了。她见宵明不言声,便扬起笑脸凑上前去,“弟子怎么会伤都没好全就到处跑呢。师尊知晓的,我最怕死了。” 果然,宵明还是瞧了她一眼,有些许无奈,放下书卷,拿起银筷:“好了,动筷吧。” 吃菜的过程中,江写时不时瞄宵明一眼,她其实一直以来都有些不敢直视对方,尤其是当做了昨晚那种梦之后,她便更不敢看宵明了。 总有种做了坏事,做贼心虚的感觉。 “怎么,今日的菜不合胃口?” 江写正回想着昨夜的梦,宵明的声音忽然传来,将她吓了一惊,脸上一热,忙摇头:“没有,很合口。师尊也多吃些。” 见江写脸色有些微红,在自己看去时,又急忙避开视线,宵明有些不解,不过却也没多问。 白玉和琥珀站在远处等着二人用膳,过后收拾。琥珀是个耳朵灵的人,听到了一些二人的谈话,便用胳膊碰了碰白玉。 “好像宵尊主也并非如传闻那般心冷” 白玉则是瞪了她一眼,压着嗓子厉声道:“别议论尊主。” 见状,琥珀吐了吐舌头,乖乖闭上了嘴。 “弟子想在巩固一下根基,就先告退了” 用过膻后,江写便找了个由头,离开了庭院。宵明看着那匆匆离去的背影,微微蹙了蹙眉。 第49章 江写回了屋里, 便忍不住搓了搓双臂,她呼了一口气,竟发现那哈气在空中都形成了寒气。她牙齿不自觉在打颤, 让她没料到的就是这还不过一日, 就又发作了。 她没有别的办法, 只能忍过去, 又像昨日那样吃下丹药。只不过这次还未等她开始运转灵气, 便注意到那从戒指中冒出来的草叶子。 江写还没反应过来, 便瞧见那叶子裹着自己手臂缠绕上来,她下意识想甩开这东西。可就在手臂被缠绕包裹住后,她感觉到手臂有些回温起来, 那寒冷感也消失了。 她又想起多年前鴖鸟曾叼下叶子喂到自己口中,灵力涌入的感觉。在那之后她翻阅过很多书籍, 都未找到这种怪草的记录。不过这草也算是助她多次, 思来想去,江写也未再抵抗, 任由那叶子将自己包裹住。 果不其然, 被包裹住后, 江写便没再感觉到那刺骨寒意继续蔓延。她能感觉那暖意渗透进自己身体里,将那寒邪祛除。 等江写再睁眼时,那缠在她身上的怪草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自己也无法解释这怪草究竟是何物。 正在她琢磨着什么时候再去藏书阁翻翻书时,门外传来白玉的声音。 “江尊上,我做了些糕点,您现在要尝些吗?” “师尊呢?” “已经给宵尊主送去了。” 过了半晌, 江写推开门走了出来:“那我去与师尊一同享用。” 她大步来到庭院,此时宵明回到了屋里, 隔着窗,江写很远便瞧见了宵明坐在那儿手中握着狼毫。 不用想,一看就是在抄经文了。 果不其然,江写走进屋里,就瞧见宵明那纸上写满的经文,她一点都看不懂。 宵明未曾抬眼,江写也不拘束,坐在了宵明面前,为其添了些茶水,又问道:“师尊为何要抄写这些经文?若是为了赎罪,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抄写经文,也该够了吧?” 闻言,宵明忽而看向她,那双眸注视着江写,其中涌动着一种叫她读不懂的情绪:“有些罪,一辈子都赎不够。我欠的债,永远都还不够” “我虽不知师尊所说的罪孽是何事,可你赎罪之人,当真怨恨你吗?” 宵明摇了摇头,只淡淡道了几个字:“你不懂。” 江写撇了撇嘴,没再继续说下去,不过当她沉默后,过了会儿,宵明却突然开口问。 “若有一日,因为师的过错,叫你丢了性命。” “你会怨恨我吗?” 面对宵明的假设,江写思索了片刻,接着不假思索道:“当然不会,我只会怪自己学艺不精,才无法护好自身性命。又怎会怪师尊呢?” “若,是我亲手取了你性命呢?” 这突如其来的假设,叫江写都不禁一怔,她牵起唇角笑了笑,“怎会,我不信师尊会忍心要我性命。” 瞧着江写的笑颜,宵明不禁勾了勾嘴角,忽而她意识到什么似的,又重新恢复成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手中的笔杆被紧紧握着,那指节都泛起了白色。 她眼前忽而浮现出那一张张面无血色惨白的面庞,这些日,她竟都忘了,忘了那叫她永生都该铭记的一刻。 她那全军覆没,丧身妖物之手的弟子们。 就只因她做错了一个决定,便造成了这再也无法挽回的惨痛结局。 · 夜里,江写从宵明那回来后便睡下歇息了,她这段时间并未把时间放在修炼上。一旦开始修炼,日子过得飞快,她不想让这来之不易的安定与幸福过得如此迅速,此时此刻,她只想留在望鹤峰每日陪着宵明,这便够了。 江写渐渐陷入沉睡,她的思绪似乎飘到了一个很远的地方,浮动着。 渐渐地,江写睁开双眸,她揉了揉眼睛,发觉自己此时竟不在床榻上,而是在宵明的庭院里。此时也并非黑夜,天空烈阳高照,自己正坐在那石桌前。 就在江写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时,过了一会儿,肩上忽然被人轻碰了下。她回头看去,发现是宵明,江写睁大双眸,下意识抓住了那只手。她知道这是梦,可这梦却无比真实,真实到那手中的触感与温热都无比清晰。 江写仍无法相信,这就是一场梦。 宵明穿了身她从未见过的衣衫,那是一件拖在地上的长衫,水蓝色,轻纱薄如蝉翼,上面用丝线绣着青莲。穿在宵明身上,煞是好看,衬得她一身仙气缭绕,宛若从天宫下凡一般,美不胜收,叫人移不开眼。 “师尊” 这次,她想跟梦里的宵明聊聊天,可还未等她开口,宵明便侧着坐在了她腿上,双臂揽着她的脖颈。无比深情地凝望着她,江写看得懂,那双眸中似乎在诉说着什么话,可却不知为何她要流露出这种神情来。 她虽看得出她有话要说,可却无法读懂其中的意思。 梦里的宵明这次并没有直接吻上来,而是看了她一会儿,便将头靠在她怀里。忽然,江写注意到方才还烈阳高照的天空,此时竟夜幕降临,明月皎洁,光华如洗,闪烁着星星点点,无比耀眼。 她怀抱着宵明,有些惊喜地指了指天上的星星:“师尊你看,今夜好多星星啊。” 那怀中之人顺着她所指处看去,她眼底划过一丝笑意,随即便将目光转移到了江写面上。 瞧梦中宵明盯着自己的双唇,江写不自觉吞咽了一下,似乎已经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宵明那轻柔地吻落在她鼻尖上,接着又在额上落下一吻,最后吻了吻她的双唇。 “师尊,这样弄的我好痒” 江写不觉轻笑一声,忽然,眼角似乎有一抹温热划过。她顿了顿,抬手一抹,却是自己的眼泪。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摸了摸眼角渗出的眼泪,顿时悲伤之情涌上心间,她不停地擦拭着眼泪,可看着梦中的宵明,眼泪却像断了线似的,止不住地往下滑落。 梦中的宵明似乎也感受到她的悲伤之情,竟红了些眼眶、接着,在江写未曾止住眼泪的情况下,吻了上来。 不知怎的,这个吻很用力,江写被她吻得有些猝不及防。可却仍旧热烈回应着。 过了不知多久,宵明似乎冷静了下来,那热烈拥吻,也变成了轻柔地舔抵。江写生涩地回应着,此时此刻,她脑内忽然划过一个念头。 ——她真的是宵明吗? 毫无疑问她出现在她梦里,是宵明的面孔。可无论是着装与对她的态度,都与寻常的宵明大不相同。可梦里的人,又怎与现实相比?这或许是她内心深处所压抑的欲望的化身。 可这个解释,江写也不想承认。 她拥抱着怀中的人,无比真切地感受她的存在。这又怎么可能是梦呢…… · 接下来的数天里,江写仍旧被梦境困扰着。她日日夜夜都能梦到宵明,有时她们在花园里赏月,有时在后厨中,有时又在那石门沐浴处拥吻。 宵明每日夜里都准时出现在江写梦中,而这段时间,江写寒邪仍旧有时发作。每每发作,怪草都会缠绕其身,等她再醒来后,便感受不到寒冷了。 江写也曾想过,梦到宵明的原因,是否与怪草有关。可她还未曾查到这草是为何物,这个猜想也就无从证实了。 她醒来后也曾以为自己被邪物侵体,所以才频繁做梦。可她从未感到身体有何不适,也并未有邪物侵体后所表现的迹象。 只不过随之带来的困扰就是,她渐渐不敢面对宵明了。只要在现实看到她的容颜,或是对上视线,眼前就会浮现出梦中宵明的样子。江写心中很是羞愧,可每到夜里,梦中宵明出现后,她便无法自持。 而且不知为何,她心中那悲伤的情绪愈发明显了起来。到后来她看到梦中宵明的第一眼,便会不自觉滑落眼泪。 这件事,她自己也无法解释。 这段日子持续了一阵子,直到某一日,梦中宵明不再出现了。江写也恢复寻常,只不过她思来想去,本以为是寒邪入体导致梦只宵明出现。却在宵明不再出现后,寒邪再度来袭。 这夜她蜷缩在床榻上,等着那怪草再帮她解决寒邪。不知不觉却环抱着双臂睡着了。 宵明坐在月下写着经文,这是她每夜都会进行的事情。只不过今日,她却有些心不在焉的。连写了几张,就有些写不下去了。 宵明放下笔,踱步走到院中,望着那天边皎月。似乎有心事的样子。 这些日,就连她都看出江写的隐瞒,且不说她时常避着自己,言谈举止也不似从前那般,多了几分恭敬小心。偶尔对上视线,就像是受惊了一般迅速躲开。 而且最关键的是,傍晚时她不经意间碰到了江写的手,那寒意便贪婪地攀附而上,吸食着她掌心的温热。 她心里清楚,定是那寒邪发作了。 也不知江写如今如何。 如此想着,宵明便朝着后院走去,自从江写住下后,她便很少踏足此地了。她来到江写门前,叩了叩门,无人回应,便抬手推开房门。 第50章 紧接着, 宵明便看到那在床榻上蜷缩成一团的江写。她心中一惊,连忙走上前,抬手摸了摸江写的手, 直到那温热感传来, 她这才松了口气。 转而替代的, 便是从心底而起的愠怒。她在责怪江写为何寒邪发作却不告知自己, 而选择独自忍受。而寒邪发作时最忌讳睡过去, 便抬手推了推江写, 语气有些硬冷:“江写,醒醒!” 江写从睡梦中醒来,睁眼便看到了宵明的容颜, “师尊,你又来了”她嘟囔着, 眯着双眼, 手抓住宵明的袖口,往那怀里凑了凑。 宵明眉间一敛, 疑惑她口中的“又”是为何, 但还没细想, 就被江写那亲昵凑入怀里的举动怔住,鲜少与人有肢体接触的她身子一僵,本能地瑟缩了一下。旋即便以为她是因寒邪过冷,下意识的举动。 如此,宵明也没再推开江写,而是微微俯下身子,那头青丝也顺着肩脊滑落而下, 双手抚在江写背脊上,她双唇轻启, 正欲说什么时,忽而一双手环绕上脖颈。 江写倾靠而来,她看着眼前的宵明,不知为何总有种与往日不大一样的错觉。啊,她想起来了,师尊平日里就是这种神情,清冷孤傲,叫人难以接近,不敢觊觎。可梦中的她,却满是温情脉脉。 师尊从不会那般看着她 她觉得今夜的梦更为真实了,以至于怀中之人就是那活生生的宵明。江写一时情难自禁,不由得扬起颚,十分自然熟练地在其唇上落下一吻。她的手心抚在宵明脑后,接着含住其下唇,轻轻舔抵吸吮着,又顺势将其拥入怀中。 事发突然,以至于叫宵明都来不及反应,在一瞬间的恍惚过后,冷意登时遍布四肢百骸。她怔在原地,以至于忘记推开那人,根本无法相信,此刻此刻江写究竟在做些什么。 江写这是在吻她? 宵明被眼前的人环抱着,只觉得那人的体温不知为何十分滚烫,似乎要将她灼伤一般。而常年被寒毒饱受折磨的她,此刻竟对这份炙热怀有留恋,心底不可避免地升起异样感。察觉到这点后,不禁叫她背脊发冷,惊的下意识向后退去。 江写环抱在宵明腰间,一步步后退屋门旁这才停下。如今的江写实在太过陌生,就好像那本以为一汪平静毫无波澜的湖面,在某一日忽然激起涛浪,陌生的让她不敢相信眼前之人是江写。 唇舌交缠下,那白嫩脖颈上也不可自抑地攀附晕染成淡粉色,羞愧与不堪感冲击着她的理智。 “江写!” 江写只觉一阵刺痛传来,口中迅速弥漫开一股铁锈味,直接唤回了神志,这还是她第一次在梦里听清宵明再说什么。她刚张了张口,随后如雷轰顶,这才意识到了不对劲。她鼻间萦绕着宵明的气味,而此时的宵明,也不同于梦中那般,正冷目注视着自己。 下一瞬,江写宛若当头一棒喝,唇色顿时一片苍白,浑身血液都瞬间凝固似的。她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辩解,可似乎又无从开口。她真真切切记得,方才喊出的“师尊”二字,根本无从抵赖。 “我并非故意,师尊莫要厌弃我……” 宵明转过身去,她站在房门前,叫自己静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冷声道:“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 “明日,你便搬出望鹤峰吧。” 说罢,宵明也不管身后的江写是何反应,大步离开了后院。 看着宵明那决然离去的背影,江写苦笑着扯了扯嘴角,眼泪不知不觉从眼眶滑落。 师徒情,也来之不易。 可她真的会满足于师徒之情吗? 江写蜷缩起身子,将脸埋在其中,双肩颤抖着。 ——怎么就搞砸了呢…… · 一夜无眠。 翌日,江写收拾好准备离开望鹤峰,既然宵明将此话说出了口,她就一定要走。因为江写心里清楚得很,宵明对自己只有师徒情,并无掺杂一丁点多余的感情。 她可以是她宵明引以为傲的弟子,也可以是她最亲近偏爱的弟子,就是不可能是她心中的道侣之选。 宵明不会动心,就算动心,也不该是她江写。 正是因为江写清楚这点,她这么多年来才极力压抑着自己,不敢叫宵明看出一丁点别的心思,不敢叫她知道,她的徒弟一直对她有觊觎之心。 若知晓了,宵明便会用一层厚厚的冰,将她们永远隔绝开来。那来之不易的师徒情义与偏爱,也会在此刻消失得荡然无存。 江写无法再接近宵明。 这些日,她本就思绪不清,整日整夜做着那没有头绪的梦,居然还将现实与其混淆了。江写苦笑着,倒不如说,从她在梦中见到宵明开始,她心底那被压抑许久的感情与欲望就被施了催化剂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若昨日夜里没有发生那件事,自己又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呢? 她越是极力想要维护好这师徒情谊,这道伦理屏障就越高高立在她们二人之间。如今无法跨越,未来,更不可能击碎。 说到底,江写还是怕了,还是不够勇敢,又太过于清醒。不敢放弃现有的一切,去尽全力搏一把。就算她真鼓起勇气,也没有自信,自己会是那个可以让宵明踏入红尘之人。更何况,是这师徒相爱,违背人伦道德的感情了。 “江尊上,您这是……” 白玉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外,她看着江写将屋子里的所有物都全部收拾起来,不免问了道。 江写没有抬头,她脸上也没了往日的微笑与光彩,只是默默将一件件物品收入戒指中去:“我的伤好了,要离开这里了。” 说着,她又似乎想到什么,眼神亮了一瞬,语气中也带着一丝期许试探道:“是该用膳了吗?” 白玉看出来今日江写不同往日,很低沉,她点点头:“饭菜已经做好了,不过宵尊主说不必叫她……” 她越说,声音便低了下来,她看着江写的神情又低沉下来,虽不知发生了何事,可却能感觉到,江写如此,大多与尊主有关系。 “师妹,你已收拾好了?”忽而,卫芷溪走了进来,她看着江写,又道:“既收拾好了,便出发吧。” 江写手上的动作停滞了一瞬,不解道:“去哪儿?” “师尊没同你说吗?”卫芷溪有些诧异,“此次下山除妖,师尊也叫你前去。” “除妖?都有谁?去哪儿除妖?”江写一连串问出好几句话来。 卫芷溪想了想,也逐一回答:“同柳师叔和他的弟子们,此去较为凶险,又是历练,所以柳师叔也会同去。” “柳师叔的弟子前去历练,为何要我同去?” 江写不由得苦笑起来。 “……” 卫芷溪顿了顿,似乎也无从解释宵明所举,不过还是看得出江写似有些失落,便拍了拍她的肩膀:“师妹,你别多想。你收拾着,我先去师尊那儿了。” 江写不再说什么,手里的动作也在卫芷溪走后停了下来。她知道宵明会疏远自己,可没想到她做得如此决然,竟如此迫不及待地让自己离她远些。 她心中抽痛了下,阖上双眸,扬起了头,喉咙间滚动了几下,酸涩得很。 · 不久后,江写大步穿过庭院,瞧见了那摆放在石桌上的饭菜,可原本她坐的位置对面,此刻却空无一人。宵明不在桂花树下,也不在窗沿旁。 江写走到宵明屋门前,接着直直跪下。她看着那紧闭的屋门,梦里那种仿佛要失去宵明的感觉,在这一刻强烈起来。她声音有些颤抖,喊道:“弟子对师尊不敬!前来请罪!” 说着,江写重重叩头。她怕死,也怕宵明再也不见她,也不理她了。 就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不知从何时起,宵明在她心里扎了根似的,满心满眼都是那抹身影。她知道自己就这样离开望鹤峰,只会与宵明越来越远,因此,跪在了这里。 她不求宵明的原谅,只是执拗地要她肯出来见她一面,就够了。 宵明坐在书房案前,面前摆着笔墨,她一遍遍抄写着经文,案角上已然堆满了厚厚一叠。可她仍旧在写,就连听见那院内传来的声音,也不曾有半分停顿。 “弟子此次前往黄溪山,路上遭遇妖物……” 卫芷溪本来向宵明回禀宗门事宜,却忽而听见院内传来江写的声音。她话语逐渐轻顿,看了正在抄写经文的宵明一眼。 后者眼也不抬,似是没听到屋外人声音似的,淡淡道:“继续讲。” 卫芷溪顿了顿,又道:“近来妖物频繁出没,光是弟子此次下山,便已遇到不少。而且这些妖物极为狡猾大胆,曾有一狐妖装作同行弟子混入队伍之中,若非弟子及时发现,后果不堪设想,只不过那狐妖修为在我之上,叫它跑了……” “可有人伤亡?”宵明问道。 “只是那狐妖伪装成弟子不幸其余人都毫发无伤。弟子已将那位师弟好生安葬了,师尊无需操心。” 宵明点头轻应一声:“你做事,为师放心。” “……” “还有一事,要你去办。” 不多时,宵明的目光落到门口方向。 卫芷溪出来后,便见江写跪在门外。到这时,她自然也看出来了江写与师尊之间产生了嫌隙。她走到江写面前,劝道:“师妹,你起来吧。” 江写脸上没什么表情,几乎于麻木地喃喃道:“我不走,我哪儿都不去,就在这儿跪着。” 卫芷溪有些无奈,她也不知道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光看宵明的态度,便知晓恐怕事不小。 “你总不能一直在这儿跪着,师命难违……” 江写摇了摇头:“我做了错事,无论怎样去罚也心甘情愿。可我不能…离师尊远去。” 见完全劝不动江写,卫芷溪叹了口气,门内还有很多事需要她去处理。因此也没再说些什么,离开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0-60 第51章 江写跪在门前, 就这样从天亮到天黑,又从天黑等到天亮,几日过去了。江写仍旧跪在那, 宵明也从未出来过一次, 是铁了心的不愿见她。 琥珀看着那跪在院中的身影, 不由得怜惜:“白玉, 你说这都过去几日了。江尊上她究竟能做了什么事, 为何宵尊主如此狠心, 连见都不愿见她?” 闻言,白玉看了眼江写的方向,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可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 江写不知跪了多少日,她并未用灵力撑着, 因此已然也快到了极限。双膝早就不知在何时丧失了知觉, 鲜血淋漓,将她那暗红色的长衫都染深了一个色。而多日过去, 她体内的寒邪似乎有发作之意。明明烈日当空, 她却感到刺骨寒冷, 只不过此时她没空想这些,依旧固执地跪在那里。 “这是怎么了?” 忽而,她身侧走来一人。胥晏如认出江写,毕竟是自己费心力救回来的人,不免好奇地问道:“为何你要跪在这里?” “” 江写唇色苍白,俨然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她没回胥晏如的话, 而对方也未曾过多停留。只是瞧了她一眼,便掠过江写, 推门踱步而入。 胥晏如一路走进书房,便瞧见宵明那几乎堆满了整张案台抄写好的经文。她看宵明还在抄写,不免惊叹:“你又写这么多经文做什么?” 宵明:“” 见她不言声,胥晏如拉开檀木椅坐在了宵明面前,又问道:“那孩子跪在那多日了吧,费心费力救回来了,伤势刚好,犯了什么错事,你就叫她跪在那,怎也不去劝劝?” “” 依旧是无声的沉默,胥晏如有些无奈,叹气道:“你喊我来喝茶,又在这儿写经文。难不成你是不便处出面,想让我把你那弟子赶走?” “劳烦师姐了。” 这时,宵明反而淡淡回应了。她语气没什么起伏,似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之事似的。可他人不知晓,胥晏如做她师姐这么多年还不知晓? 宵明虽淡薄如冰,可弟子犯错从来不会过多计较。如今却任由那人跪在门外,不掺半分心软。任凭她也琢磨不透究竟发生何事。 想着,胥晏如眉间一敛:“你若不想见她,赶走便是。如此大费周章,说到底还是于心不忍吧。” 听得这话,宵明指间一顿,随即又恢复常态:“师姐何出此言?她要跪便跪。我只是不想费心费力处理这些事罢了。” “费心费力?”胥晏如微微睁大双眸,似乎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似的:“你若不是担忧,为何那心尖血说取就取了?为何过去这么多年,你还在写这些没用的经文?不是为了你那几个弟子吗?” 见宵明沉默不言,她又说道:“宵明,你是一宗之主。可我毕竟是你师姐,有些话也不得不说。” “你该放下了,赎罪,也并非像你这般将自己禁锢在罪孽之中。你这些年将那些死去弟子的转世寻回身侧,重新收作为徒。也不管他们是否有仙缘,该不该走上这条道。” “宵明,你这是在干扰他们原本的命。你将他们养在三生门,鲜少外出任务,若是下山,你这做师尊的也亲自作陪。难道不是怕当年之事再次发生吗?那日江写遭到风景清暗算,险些命丧黄泉。若是没撑过去,难道你也要将这事揽到自己身上?毕竟是你举办了这宗门大比。” “有些事,都是命,与你我无关。” 终于,宵明停下了笔尖,她抬眸看着胥晏如,眼中似乎千言万语隐藏在其中,却流露出无从说起的无力感。 “那么师姐是觉得我做错了?” 胥晏如摇头,“你做得已经足够多了,我只是让你不要永远都将自己禁锢在这件事里。更何况” 说着,她侧眼往院中扫去,“你若再不管那孩子,只怕也会是一条命交代在那。” 宵明眼前不由得浮现出那晚江写凑上前来吻她的情景,便有些烦乱地抵了抵紧锁着的眉间,冷声道:“那是她要跪,是生是死,都与我无关。” 胥晏如也鲜少见宵明生气,不免有些好奇究竟发生了何事,让她这万年不改脾性的师妹如此。 紧接着,胥晏如又思索着什么,道:“我来想想,她前世应当是那个最沉默话少的弟子吧?叫什么来着?过了太久,我都不记得了。不过我倒是记得,她很喜欢黏着你,明明没什么修炼天赋,却整日跟在你身后,坚持不懈,勤于修炼。虽然到死都是巽木境的修为。” “我还记得,她临死前,都挡在你身前。真是个好徒弟呢……你应该还记得她吧?” 宵明动了动唇,这些事,实际上她都记不清了。并非刻意忘记,而是故意叫自己不去回想起来,因为每每想到她那些弟子,胸口就开始发闷。甚至连她自己都知道,他们已经成了她的心魔,永远扎根在心间,无法忘却。她也无法叫自己遗忘,因此,她百年修为未能精进,因此,她日夜都难寐。 可胥晏如今日将这些重新提起,也叫她想起了那早就埋藏在深处的记忆。 她记得。 那孩子叫清雪。 胥晏如瞧着宵明眉心蹙了蹙,可却仍旧故意似的继续说着:“不过,她那体内的寒邪也发作了吧,现下正在门外痛不欲生呢。” 宵明阖着双眸,随即指尖微微一颤,终究还是动了恻隐之心。她睁眼看向胥晏如:“师姐” 还未等她说完,胥晏如便猜到似的摇头:“这是你师徒之间的事,我不想掺和。” 她并非为江写说话,而是怕江写因此出了什么问题。她这死心眼的师妹,又把自己紧紧困在那名为罪孽的牢笼中。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因停止了灵力运转,那本该从戒指中出来的怪草,此时也未再出现。江写仍然跪着,寒邪已然叫她开始神志不清,瞳孔都开始涣散,可就算如此,依旧定定地跪在那。 在听到门被人推开的声音时,江写不禁抬头看去,她期待着从中走出来的人是宵明,当发觉不是时,眼神又不免暗淡下来。 胥晏如看着江写明显失落的神情,忍不住道:“叫你失望了。我说你,也太过执着。这么多年了,我还是头一次见她这般。当真是有趣”胥晏如便说,便轻笑了几声,又对着江写说道:“你那师尊,可是要让你去我那儿呢,她不要你了。所以也别再跪了,同我回长樂峰吧。” “你胡说” 江写心中一震,本想起身,可不承想却是一个踉跄,直接跪趴在地上,双眸死死盯着胥晏如。 “你不信呀?”胥晏如笑吟吟地看着江写,接着又道:“你现下一定觉得寒冷入髓,想必这事她也不会说与你听。你师尊她为了救你,可是取了一滴心尖血,耗费了十几年功力来抑制你体内的毒火。” “心头血,你应当明白这是何意吧,不过你明白了也无用了,过些日等你伤势好了,便来我长樂峰,做我的弟子。说来,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随即她便不再说些什么,也不去看江写的神情,踱步离去。 那些话一字不落地传入她耳里,心尖血,她倏地想起这些日总是感觉宵明体虚的很。这一刻,她有种辜负了宵明期许的挫败无力感,她并不觉得自己这份感情有何错,只是悲伤和懊悔,将这心意让宵明知晓了。 她不想让宵明因此受打击,受挫,不想叫她伤心难过。 因为她是她引以为傲的弟子啊。 可如今,她却不要她了 江写蜷缩着身子,那寒邪愈发强烈,这是她体会到寒邪之毒后,第一次如此难熬,江写全身的筋骨都像是被人千锤凿击一般,又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啃食,动一下手指都会牵扯着全身的骨头在痛痒。 为什么不见她 听得胥晏如的话,江写久久无法平息,她双唇颤抖着,悲伤之情奔涌而来。起初她是不信的,不信宵明会忍心让她在这儿就跪不起,也不信宵明真的不肯再见她。她知道是自己以下犯上,越了规矩,无论如何都是活该。可她跪了不知多久,却切切实实听到了胥晏如亲口说,宵明不要她了。情绪也在临近崩溃的边缘迸发开来。 “师尊!你出来见见我” “哪怕是打我骂我都可以能不能别这样不见我,不理我” 宵明坐在屋里,听到江写传来的哭声,垂下眼眸,鼻间溢出一声轻叹,心里有些麻乱。这些日,她跪在门外,从未发出过任何一点声响,没有哀求,也没有哭声。宵明知道,那是江写在自我惩罚。 她不清楚究竟从何时起,江写对自己有了那样的心思。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多少次出现在其梦里,更不知在那梦里,她们做了何事。 她只知,她是她的师尊,一日为师,终身为师。所以那样有悖人伦纲常之情,即便是梦,她也不可能允许肆意生长。在江写跪在门外的那一刻起,便做好了决定。哪怕江写晕倒在门外,她都不会打开那扇门。 可当她听到胥晏如所言,与江写那哭喊声传来时,宵明心里竟有一瞬间动摇。她不免为之惊诧,自己在怕吗? 怕江写就这样死在门外? 只是因为一个吻? 宵明心间涌上千头万绪,似乎怎么都理不清似的。 第52章 不过了不知多久, 江写的思绪渐渐混沌起来,人也跪着蜷缩起来,她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臂, 忽而, 那房门推开声终于传了过来。 江写缓慢地抬头看去, 便瞧见宵明站在门前, 她面上露出笑容, 张了张口, 似乎想说些什么,可一时却无法发出声音来。她怕宵明再次离开,便只能伸出手, 抓住那人的裙摆,喉咙间发出呜咽声。 “师师尊弟子知错了弟子真的知错了你能不能别赶我走” 瞧着江写的模样, 宵明眉间一敛, 她俯下身子,抓住那人冰凉的手掌, 轻叹道:“你何苦将自己弄成这般模样?” 江写硬生生咬破自己舌尖, 忍着寒邪直起身子, 她蹒跚着步子起身,想要走向她。可脚下一软,双膝像不是自己似的,往前倾倒而去,只不过却倒在了那柔软的怀抱里。 江写死死抓着宵明的衣衫,将头埋的极低,双手颤抖, 早已泪流满面,含糊不清地说着:“我只要在师尊身侧就好, 你别赶我走” 说着,江写的话音越来越弱,身子也完全脱力,完全瘫倒在宵明怀里。感受到江写那冰冷的身躯后,宵明神情微动,不由得将臂弯收紧了些,迅速将其抱回屋内。 江写在门外跪了整整七个日夜,没有灵气护体,全然靠着一副身躯在撑着。再加上寒邪侵体,如今更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宵明第一时探查了她体内的情况,经脉因寒邪全然凝固,身子如同冰一般寒冷,情况可以说是刻不容缓。若她今夜再不出来,那江写或许就像胥晏如所说,死在门外了。 她给江写喂了丹药,又渡气理顺了那干涸的经脉。掀开被鲜血染红的裤管,映入眼帘的便是那骇人的双膝,两个膝盖因久跪与寒邪的缘故,变得红肿开裂,翻出血肉。鲜血也随着寒邪凝固不再流淌,只留下触目惊心的伤痕。 宵明指尖微颤,一瞬过后又恢复常态,拿出一瓶疗伤药,轻轻洒在那伤口上。 江写秋水境的修为,这些皮外伤没什么大碍,只是看上去有些吓人罢了。在宵明为其上了药后,便开始缓缓修复愈合。 尽管如此,江写依旧在昏迷当中。她对这寒邪最为了解,无数个日夜饱受折磨。正因如此,她在看到江写如今的模样时,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毕竟江写染上寒邪也是因她所起,如此不要命地跪在门外,也是因她。 宵明看着那床榻上昏睡之人,面露复杂之情。她不明白,为何一个如此惜命爱命之人,会如此对待自己,难道就是为了“情“一字?还是说她江写就笃定了她不会心狠至此,见死不救? 当真是胡闹。 这么一顿折腾,宵明也乏了,江写在屋外跪了七日,她这七日未曾合眼歇息。宵明靠在窗旁藤椅上,透过窗檐,看着那挂在天边的明月,片刻后,又阖上双眸小憩。虽说到她如今的境界,长久不合眼歇息,也不会有倦意。可不知怎的,今日却异常乏累。 · 江写昏迷了三日,这三日宵明每日都为她温养经脉,伤势也好了一些,双膝上触目惊心的伤口也完全愈合了。 胥晏如一如往常地来找她下棋,不过近来宵明却对此兴致缺缺,她与胥晏如坐在书房靠着窗边的塌子上,中间摆放着棋盘。 “师妹,到你了。” 宵明手里捏着黑子,却迟迟未曾落下。这场面出现在宵明身上可着实难见,胥晏如提醒了一句,目光却落在棋盘上,显然已成定局。 过了半晌,宵明将棋子放回棋奁中,淡淡道:“我输了。” “输了不要紧,再下一盘便可。”胥晏如将那棋盘上的棋子收好,抬眼瞧了瞧宵明,不经意道:“说到底,你还是没让她死在门外。若那日她再多跪上半日,她这经脉气海,恐怕是神仙来了都回天乏力。” 棋局重来,宵明微微动了动双唇,在那空旷的棋盘上落下一子:“师姐是在怪我出去太晚了。” 胥晏如不置可否:“她毕竟是我三生门年轻一辈的翘楚,若真就跪死在师尊门外,未免也太过可惜。更何况传出去对三生门,对你,都不好。” 说着,她话锋一转,不经意地看了宵明一眼:“不过她究竟做了什么事,叫你这样的人都如此狠心?” 宵明没言语,神情也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默默在棋盘上放下棋子。 见她不想说,胥晏如也没再询问:“好吧,我不问了。” “不过,你也真是不惜才。若这丫头到我门下,我定要将她供起来好好疼爱才是。” “师姐好像很中意江写。” 说到此处,宵明抬了抬眼眸,胥晏如话语中对江写的喜爱难掩,叫她都轻易看出来了。 胥晏如也没否认,耸了耸肩:“我座下弟子不多,又各个不成气候,整日与我作对。”说着,她似是想到什么,用指尖点了点桌角,冲着宵明说:“你若实在不愿见她,不如让她来我座下如何?师门不改,我来教她,如何?” 本以为她还如往常那般说着玩笑话,可这次胥晏如的态度却大不相同。宵明思绪顿了顿,目光偏到一旁,还未等说些什么,便听到屋外倏地响起东西碎裂的脆响。 紧接着,江写挣扎着从床榻上起身,扶着墙沿,步履蹒跚,身形摇晃地往书房走来。她面色苍白,心中泛起阵阵酸楚,不自主涌出两行清泪,几近哀求地说着:“师尊我哪儿也不去” “唔。”胥晏如轻掩住口,发觉自己搞出事来了。她看向宵明,却见那人下一瞬便起身,紧蹙着眉走了过去。 “胡闹!” 宵明冷着脸,走到江写面前看着她,眸中涌动着怒色:“回去躺着。” 江写张了张口,可对上宵明那漠然的眼神,不由得颤了颤,她紧咬着唇,趑趄着转身离开。 瞧着宵明的反应,胥晏如心中暗道不妙,边起身边轻咳一声:“突然记起还有些事未处理,这盘棋留到下次,我先走了” 胥晏如溜走之后,宵明看着那坐着的江写,脸上写满了倔强,见她走过去,还将头轻轻别开,故意不去看她。 “躺下。” “” 她没反应,宵明语调不禁冷了几分:“江写,你有本事了,师尊的话也不听?” “你都不要我了,还要我乖乖听话,去做胥师姑的弟子?” 江写忍着泪,不让它从眼眶里滑落出来,可在看到宵明的时候,还是不争气地泪如连珠,声音也哽咽起来,“师尊,你当真如此厌恶我?连看都不愿看?就这般迫不及待赶我走吗?” 她情绪过于激动,说完之后便猛地咳嗽起来。看着那附身蜷缩成一团的人,瘦弱突显出的脊骨止不住地抖动着。宵明神色微动,抬手探去,却只是曲了曲手指,握紧,作罢了。 她心中轻叹,似是妥协一般地放轻了语调:“我从未说过。” 江写咳得头昏脑涨,双目布满血丝,听到宵明的声音,还是下意识抬眼看去。 “我从未说过,要赶你走。”宵明忍不住叹了口气,看着江写的眼神也由漠然转为无奈。 “当真?”江写有些不敢相信,她怕这只是宵明的缓兵之计,待她真正养好伤后,会毫不留情地将自己抛开,“那胥师姑说” “我并未答允,不作数。” 说着,宵明俯瞰着那仍旧坐着的江写,“躺下吧,我虽救你,却也不是次次都会如此。下次若再以此要挟,你便是死在门外,我也绝不会再管你。” “是,弟子不会再这样做了。”江写哭得快,笑得也快。虽然宵明最后这话听着有些冷漠无情,可心里明白得很,她这是在说气话。 不过这样的事,她也不想再做第二次了。若非迫不得已,她也绝不会以此来威胁宵明。那时她心里一直有个预感,若真的就这样离去,与宵明的关系,只会更加疏远恶化。 她不想这样。 见江写立刻乖乖躺好,盖上被褥。宵明的神情有所缓和,可与江写共处一室,仍让她有些不大自在。便转身打算去庭院里坐坐。 不过宵明刚转身,就被揪住了袖口,她回身看去,便瞧见江写注视着自己,语气有些小心翼翼,也有几分期待的意味在里头。 “那日冲撞了师尊,绝非故意之举,师尊可还生气?可原谅我了?” “” “先歇息吧。” 宵明看了她半晌,默默提了提手腕,接着转身离开。 她一向认为,无论何样的事情,都有办法去处理。而再坏的事,总归是发生了,无法去改变,那唯一做的就是解决问题。 可这次,她好像找不到任何办法去解决。 她大可狠下心来,真的再也不见江写,又或是将她扔去她再也看不到的地方去。宵明承认,她心里是有那么一丝不舍的,那样做也太狠心。 目无尊长,以下犯上的事放在任何人身上,宵明都能狠下心来。可当看到江写饱受寒毒折磨,将自己弄成那副模样时,她内心有那么一瞬的动摇,也不禁问自己,是否要做到如此地步。 只是面对那日情形,她无法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所以也说不出“原谅”二字。 可事已至此。 所以,宵明算是妥协了。 罢了。 第53章 宵明走到庭院里, 此时白玉正在清扫着院中落下的桂花。见宵明出来,忙施礼:“尊主。” “放着也无碍,无需大费周章清扫。”她淡淡道。 那地上落下的桂花实在太多了, 光凭着白玉一下下清扫, 要费不少时力。 “是, 尊主。”白玉轻轻施礼, 将那收拾好的桂花堆放在一旁, 手里抓着扫帚, 偷偷看了宵明一眼,又往屋里的方向看去,迟疑了一会儿, 问道:“尊主,敢问江尊上可是醒了?若是醒了, 我便去后厨为她煲些鸡汤来喝, 这样也能好得快些。” 说着,似乎是想起来她们身份不同, 仙人之躯又怎能与凡人相提并论。她脸色一红, 有些窘迫地解释道:“我幼时生病受伤, 家人都是如此做,第二日便会生龙活虎,可以下地干活了…” “鸡汤?” 宵明微微一顿,这些字眼她几乎未曾听起过,自从年幼时拜入三生门,便一同与世俗脱离。可好像自从江写住在这望鹤峰以后,她这冷清寂静的地方也似乎变得不同了。 只是喝了鸡汤, 便会好起来? 她觉得有些可笑,心里也在感叹身为凡人的无奈。她们无法拥有仙躯, 只是划伤,就需要十几日来才能愈合。更别提伤筋断骨,对其而言,严重些,轻易便能要了性命。 “” 白玉没听到宵明在说些什么,便收拾好了院子里的桂花,去后厨抓鸡准备炖汤。 她多年前来到三生门,她与琥珀,都是无父无母,孤苦无依之人。 因三生门常年做善事,时常遣人下山除妖。一次在山中采药时遭遇山贼袭击,白玉遇见了宵明与一众弟子,恰好被救下,这才没落入山贼之手。 后因宵明得知她父母因病双亡,便让她来三生门做侍女。 虽说是侍女,可这样一份机缘,也是许多人都求不来的。三生门毕竟是仙道门,声名又在世间出奇的好,自然不会拒绝。 白玉心里一直感激仰慕着宵明,却入门多年,都未能再见其一面。如今来望鹤峰做事,心里高兴得很。 只不过,宵明肯定不记得她了。 琥珀见白玉抓了只鸡回来,不由得问道:“是江尊上醒了?” 她们毕竟是侍女,在三生门中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她们曾经也在别的亲传弟子处做过事。可鲜少有人像江写那般,同常人般对待她们。 “” 白玉手里拿着刀,正要回琥珀的话,结果二人却见后厨有人走了进来。她们定睛一看,忙慌乱行礼。 “宵尊主!” 这虽是她的府邸,可这后厨,连她自己都不知多久没来过了。宵明轻应了一声,目光落在白玉手里抓着的活鸡身上。 “给我。” “” 白玉和琥珀互看一眼,随后这才意识到宵明在要她手上的鸡。 “宵尊主,这只鸡还未处理好,您”她有些迟疑道。 宵明没再说话,而是勾了勾手指,紧接着,就见白玉松开手,那鸡也腾空而起,在空中扑腾着。宵明只是轻轻一挥手,那鸡便没了声响。 她又在空中像是画起符似的,隔空对着那死去的鸡比划着。不出几下功夫,那鸡便在白玉和琥珀震惊的目光下去了内脏,拔了鸡毛,又分成了均匀的数块,静静躺在案板上。 做完这些,宵明似乎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站在案板前,看着那一块块白花花的鸡肉,有些无从下手。 “这鸡汤,你打算如何煲?” 白玉怔了怔,因为说话过于着急,舌头差点都打结了:“先焯水,然后跟葱姜蒜和一些大补药材放进锅里炖煮” “嗯。” 宵明轻应一声,接着将一瓢水倒进锅中,又使出火来将其滚热,正要放入鸡肉时。 一旁的琥珀忍不住开口:“尊主,要冷水下锅。” 闻言,宵明指尖微微一顿,接着又不动声色地一挥手。那锅滚烫的热水刹那间冷却下来,将那鸡肉放入锅中,等着水滚开。 白玉和琥珀在一旁看的是胆战心惊,她们来这望鹤峰,可几乎没有与宵明说话的机会。更别提在这后厨中,而且宵明居然还来亲手煲汤。 她们就看着宵明一步步将那锅鸡汤做了出来。 琥珀将鸡汤和最鲜嫩部位的肉盛到碗里,心里也为江写感到高兴:“江尊上喝了尊主亲手煲的汤,定会快些好起来的。” 宵明看着那被琥珀盛到碗里的鸡汤,不免摇头,“若只是这样一碗鸡汤,便能叫人迅速好起来,恐怕也没有那么多人追求仙道了。” 见琥珀愣住,白玉张了张口,却也不知如何去接宵明这句话。不过还不等说些什么,宵明便转身离开了后厨。 这时,琥珀忽然疑惑道:“宵尊主她是不是从未在意过任何人啊?” 那端着鸡汤的白玉却一直注视着宵明离开的方向,过了许久之后,才淡淡回道:“我倒觉得,宵尊主很是在意江尊上。”说着,白玉目光落在手里那碗汤中,那清澈的鸡汤中飘散着些油花,眼里涌动着一丝叫人不易察觉的羡意。 “咦?你不是总跟我说不要议论尊主,怎的今日你不那样说了?”琥珀歪了歪头,觉着今日白玉有些奇怪。 “是你多心了。” · 江写躺在床榻上,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这个角度,她正好能看到宵明的侧颜,她平日里最喜爱的,便是坐在藤椅上看书卷。不过此时,宵明却不知去了何处,正当她如此想时,宵明出现在庭院里,坐到了树下的石桌前。 瞧着那人消失在自己的视线所及之处,江写有些可惜地撇了撇嘴, 过了片刻,白玉手里端着碗,推门走了进来。 “江尊上,快将这鸡汤喝了吧。” 多日未进食的她闻到鸡汤的气味,不免肚子咕噜叫了起来,江写撑着双臂,缓慢地直起身子,从白玉手中接过碗:“闻着真香。” 白玉腼腆笑了笑,淡淡道:“我废了好些时候呢,江尊上定要全部喝完,这样才能快些好起来。” “辛苦你了,白玉。” 江写到了声,便拿起勺子三两下灌入腹中,接着又跟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舔了舔唇回味,“味有些淡呢” 白玉微微一怔,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解释道:“大约是盐放少了。” 江写把最后一点鸡汤喝完,接着将碗递还给白玉,“没事,清淡些好。” “那江尊上好好歇息…” 白玉走后,江写便又靠在了床沿上,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脚,或许是寒邪的缘故,这几次她醒来,总有种手脚被锈住的感觉,又痛又酸涩。虽然膝盖处的伤已经好了,可也觉得不得劲。 她目光落在手里的戒指上,想着如此难受,不如叫那怪草再缠一次,定会轻松很多。可这个念头冒出来时,却又被她硬生生掐断。或许这样看着很幼稚,私心却叫她不想那么快好起来。 她怕好起来了,就不能再留在这望鹤峰了。 看着白玉从屋里出来,宵明那看着书卷的眸子侧看而去,接着收回,淡淡道:“她喝了。” 白玉点头,笑容灿烂:“江尊上听是宵尊主亲自煲的汤,便全喝完了。” 宵明面上没什么表情,指尖却顿了一顿,接着卷了卷书。 “是吗。” 白玉看了宵明一会儿,欠身施礼,离开庭院。 她刚进后厨,便瞧见琥珀鬼鬼祟祟,站在灶台前不知在做什么。白玉见她手里拿着勺子,不觉眉头一敛,“琥珀,你在做什么?” 琥珀吓了一惊,差些没拿稳手里的勺子,似是做坏事被抓包一般,小心翼翼地转头去看白玉:“我就是想尝尝,这尊主煲的汤,究竟有何不同……” “” 白玉沉着脸,将江写用过的碗往水槽里一扔。 见状,琥珀忙凑上前来道歉认错:“我的好姐姐,你别生气。你看!这可是尊主煲的汤!咱们可是凡人,难道你不想沾沾仙气?” 白玉依旧冷着脸,看着那还剩下不少的鸡汤,低低骂了声“蠢货” “喝了尊主亲手熬的鸡汤便能沾仙气?仙道若如此轻易便能踏上,你我也不会做一辈子的凡人了。” 琥珀被这一声骂得猝不及防,也没想到白玉反应如此激烈,她放下勺子,抓住白玉的手臂晃了晃,担忧道:“你近来是怎了?为何脾气这般大?” 白玉动了动肩膀,不着痕迹地挣开琥珀的亲近,淡淡道:“我没事。” 说着,她走到灶台旁,拿起其中一个食盒,又将锅里的鸡汤装进另一个食盒中,往后门走去。 琥珀见状忙问:“你又要去后山?你近来总往后山跑做什么?食盒里装着什么,难不成你是背着我在偷吃好东西?” 面对琥珀的询问,白玉脚下顿了顿,站在后门侧脸道:“别瞎想,我一个时辰后回来。到时给你做最喜欢的菜汤。” 琥珀眼神一亮,点头:“那你定要快去快回。” 第54章 这几大主峰, 都有一条通往后山的路,这条路极长,又黑, 夜幕降临后走在其中, 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这后山外围中平日种着菜地和一些药材, 平日里侍女们会来此采摘。不过夜晚时, 几乎无人踏足。 白玉提着食盒, 顺着小路走了很远, 不知走了多久,最终在一处山洞前停下。 她走进山洞,里面赫然坐着一个女子, 仔细去看,那女子身段清瘦, 一身白衣仙风道骨, 面容更是宛若仙子下凡般美艳脱俗。 “我带了些菜,快来吃吧。”白玉将那食盒放在地上, 打开, 把菜摆放出来。那美艳女子目光落在其身上, 轻轻一笑。 “多亏了你,我的伤才能好得如此快。我想报答你,不知你想要何物?” “” “只是做了些菜,仙师言重了。”白玉一瞬间顿了顿,将手里的银筷递给女子。 像是看透她心思一般,女子面上挂着笑容,又道:“不,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若有心愿, 我可帮你实现。” “”听得这话,白玉又是一怔,似是在犹豫着什么。可还未等她开口说话,那女子又看着另一食盒,好奇问道。 “那里装着何物?” 白玉却将食盒往自己身边拉了拉,“没什么。” 见白玉的反应,女子不禁挑了挑眉,饶有兴趣勾起个笑容,“你想踏入仙道吗?” 那声音似是回荡在山洞之中,传入白玉耳中,像是有何引力似的吸引着她。白玉微微一怔,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点了头:“我想。” 可随后那目光又黯淡下来:“可我无仙缘,甚至连那些弟子口中所说的灵气为何物都无法感知” “那有何难,你只要相信我便可。我可以让你得到想要的一切,走上仙道,成为三生门的弟子,叫你博得那人注意只要你想,都可以实现。” 女人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任何起伏,可传入白玉耳中,那一字一句都像是被覆有魔力一般,吸引着她。 成为三生门的弟子?获得宵尊主的注意?像江尊上那般? 白玉心中涌动着名为羡慕的情绪,她好想成为江写那样的人,拥有万人瞩目,得到宵明的在意与疼爱。 “我想!求仙师助我!” 见白玉同意,那女人面上笑容渐浓,声音依旧轻柔:“那好,你闭上眼。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要抗拒” 眼前的白玉渐渐闭上眼,火光照映下,那女子的神情逐渐扭曲,双眸与唇角以常人不可及的弧度扬起一个可怖的笑容,那双眸子中闪着红色的光。迎着微弱火光,石壁上映照出几条晃动的影子…… 夜里,琥珀梳洗着,往门口的方向望了望:“说好了一个时辰回来,怎还不见人?莫不是出了意外?” 正当她嘴里嘟囔着,忽然房门响了下,接着,白玉推开门走了进来。 “你可算回来了!说好回来给我做菜汤,怎现在才回来?这次我定不原谅你!” 她边哼骂着,边别过头去,不去看白玉。 可过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到那人有任何动静传来。她这又转过头去,却发现白玉已躺进被褥里,是打算歇息了。 琥珀觉着不对劲,便走到床前,小声问道:“白玉,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我没事,早些歇息吧。” 当白玉的声音传来时,琥珀下意识愣了愣,不知怎的,她总觉得这声音不像是白玉发出来的,可听着却是白玉的声音无疑。 她心里狐疑着,却也没多想,只是觉得白玉这几日可能太累了,便留下一句“那你好好歇息吧”,没再继续打搅她。 — 宵明在那夜幕降临时,才重新回到屋里,她推门而入,本以为江写已睡下,却不承想撞上那黝黑的眸子。 “师尊回来了。” 宵明轻应一声,随即淡淡道:“怎还不歇息,可是怕伤好太快了。” 她晚睡并非此意,可宵明所说也确实是她心中所想的。因此有被揭穿的感觉,可又强撑着摇头否认:“怎会,我是在等你回来。哪儿有师尊未歇息,徒弟先睡的道理?这样不合规矩。” 江写说得头头是道,宵明扫了她一眼,心中不免道“你也懂规矩”,却也懒得跟她费口舌,走进书房。 见她八成进去又是一坐一宿,江写半撑着身子,连忙道:“师尊可是又要抄写经文?这也未免无趣,不如跟弟子说说话可好?” 宵明仍旧是头也不回地走进书房,但那声音却传了过来:“你想说什么?” 她走到书案前坐下,执笔写下一字,却发觉没听到江写的回话,而是传来一阵稀稀疏疏的声音。宵明抬眼看去,却发现江写将被褥裹在身上,跑着小碎步来到书房,坐到了窗旁的席居上。 她眉间一敛,苛责道:“你又胡闹什么?” 被发现后,江写将被褥裹紧了些,靠在窗旁,冲着宵明傻笑了一下:“既要说话,不看着师尊的话,是不敬之举。” 江写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颗头在外面,猛地一看,像极了一颗粽子。宵明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随后也不想管她,况且看她刚才小跑那两步,也不像是个重病之人,便由着去了。 说是说说话,可半晌都没听见江写开口,宵明就算执笔写着经文,也难以忽视那直勾勾盯着自己的视线。写了两列,便有些写不下去了。 “” “今日的鸡汤,味道如何。” 江写本静静注视着宵明的侧颜,结果却听得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话。她不大清楚宵明问这个做什么,却还是回味着想了想:“嗯味道还可以,就是好像没放盐似的……” 宵明:“” 一阵风正好从窗口吹进来,江写便把脸也往被褥里缩了缩,当鼻尖接触到那被褥时,一股独有的香气传入鼻腔中。她不由得眨眨眼,又闻了闻,这气味很淡,只有轻轻闻才可以闻到。想来应该是宵明许久未曾用过的被褥。 宵明注意到这人的举动,不由得停下笔,问道:“你在做什么?” “这上面有师尊的气味,”江写下意识回答,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这话听去着实像个登徒子,便忙抬头解释:“啊不,我的意思是有师尊的气味,闻着很安心……” 她舌头一打结,慌的脸都红了一圈,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几乎都听不见了。发觉自己解释了好像跟没解释没什么区别,索性也不说话了。小心翼翼地看着宵明,有些期待她的反应是如何,可又生怕对方现在就让她滚出去。 宵明笔尖一顿,目光几乎是下意识落在江写裹着的被褥上,似乎是怔了怔,片刻后,又收回眼,继续写起经文。 “既是如此,明日叫白玉拿去清洗便是。” 宵明的反应依旧再寻常不过,江写心里还稍许有些失望,不过宵明没生气,也让她松了口气。她也不敢乱说话了,视线落在宵明脸上,小心地注视着她。 那人雪白的脖颈上,似乎蔓延晕染开一抹淡粉色,很淡很淡,几乎与那白皙的肌肤相差无几。江写不免精神一振,可等仔细去看时,又好像并没有任何变化。 · 过了几日,江写身子好了许多,宵明也允许她出屋门走走了。那庭院里的丹桂一如既往,开得煞是好看。 此时宵明不知去了何处,江写从醒了之后便没再见到她。这些日虽说住在宵明房里,可也鲜少有交流,又或者说,是宵明在刻意回避着。 江写有时见她一个人在书房写着经文,有时又坐在窗旁喝茶,一坐就是一宿。每每当她想要跟对方说话,或是有些不经意的靠近,都会被宵明不着痕迹地避开。 江写的手负于身后,站在门前,看着那棵丹桂树上落下桂花,目光忽而落在那在花坛边清扫的人身上。 “琥珀。” 江写走到琥珀身后,那人才像是回过神来似的,有些局促地低下头:“江尊上,您是要喝茶吗?我这就去准备” “不急,”江写摆摆手,又看了看琥珀,问道:“你怎么了?看着有些心不在焉的。” 琥珀一向是活泼开朗的那个,鲜少能看到她这副样子。 琥珀手里握着扫帚,片刻后才沉吟道:“最近白玉有些不对劲,我很担心她。” “白玉?她怎么了?” 琥珀张了张口,迟疑了一会儿,忽然看到有人走进庭院里,便摇摇头,扬起笑容:“或许是我多想了吧,谢谢您,江尊上。” 江写回身,定神一看,发现来人是二长老胥晏如。 “胥师姑。”她欠身行礼。 胥晏如目光在江写身上打量了一番,接着将手里提着的茶饼放在了石桌上,“小家伙,恢复得不错,瞧这生龙活虎的。宵明呢?” “” 江写也颇为无奈,结果闹了个乌龙的始作俑者就是胥晏如。只不过那时宵明遣她去与柳青云外出历练,如今不知本意,却也难说宵明当时是否有这种想法。 不过如此来看,好像也算因祸得福。若非她以为宵明要将她赶走,依她自己的性子,恐怕也不过如此反应激烈,更无法叫宵明心软了。 “我也不知师尊去哪儿了,不如胥师姑先坐下喝茶小等片刻。” “如此也好,正好我带了竹居阁的新茶,你也来尝尝。” 江写接过胥晏如递来的茶饼,回到屋里解开上面绑着的绳结,便兀自飘出沁人心脾的清香来。这茶饼只有不过手心大小,尽管江写并不懂茶,也知道这竹居阁的茶,都是价值不菲的好物。 “胥师姑请用茶。” 她为其斟茶,接着便见胥晏如点了点身旁的石凳,“你也坐,别拘束。” “那弟子就失礼了。”江写也为自己倒了杯茶,坐了下来。 胥晏如的视线一直在江写身上流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也将她看的有些发毛,不知为何,有种被看透的感觉,江写很不自在。 “胥师姑?” “可是我的视线叫你不自在?”胥晏如也自知地调侃了一句,随即唇角勾起一抹笑容来,品了口茶后,又道:“你莫在意,我只是好奇,你这小家伙究竟有何本事,将我那师妹扰的心烦意乱。” “师姑别取笑我了,是我惹了师尊,叫她烦心,都是我的错。”她本就瞧着这些日宵明若有似无的疏远着,心里就很不好受,被胥晏如如此直白地点了出来,也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承认,自己是自私的,原本是甘愿只做师徒情,不越雷池。可后来慢慢发现,这感情之事,并非她不想就能抑制得住。它只会随着日子越长,越蔓延生长,直到一发不可收拾,便再也无法控制。 江写心里对这次发生的事会有一丝轻松和喜悦感,毕竟宵明并非真正对她冷漠无情,也似乎叫她也看到了一线可能。 “不,我已许久未曾见过她如此鲜活了。” 胥晏如捡起石桌上落下的桂花,在指间轻轻捻了捻,接着呼出一口气吹开:“我想想,大约得有近百年了吧……久到我都快忘了,宵明曾经是何模样。” 江写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又想起宵明自己口中的罪孽,便试探性问道:“那师尊她可是经历了何事?” 第55章 听她这么问, 胥晏如面上露出微笑,双眸盯着江写,过了好一会儿才淡淡道:“告诉你也无妨。” 接着她沉吟片刻, 娓娓道来:“多年前, 三生门在八大门派中还是名列前茅的存在, 那时宵明还未坐上宗主的位子, 却早早大放异彩, 成了师尊心目中继位的人选。那求上门来的人多的数不胜数, 都快将门槛踩烂了。其中不乏大家族弟子,各个都想拜入她座下。宵明座下有五位弟子,这人又心软, 他人求她两句,就允了。收的那些个弟子, 算不上多么有天资, 顶多也就说得上是有仙缘吧。” “为此,师尊还训诫她。这收弟子, 首要便是选那能继承衣钵之人, 若徒弟还没师父活得长, 那未来三生门该如何发扬光大?” “后来宵明也不再收徒,那五个弟子虽然不算奇才,倒也个个都是肯吃苦耐劳,潜心修炼者。我和宵明有自幼生长的情分在,有时便也帮着她训诫弟子,那些弟子年龄尚幼,人小鬼大。我那会儿也还年轻, 他们不敢在宵明面前造次,有时惹她生气, 便会来央求我去说好话。我还记得,他们的名字” 说到此处,胥晏如口中传来一声叹息,她目光投向远方,过了半晌才继续道:“有两个是一对兄弟,是那时大家族何家的公子,分别叫何樂,何濂。” “剩下的是两个小师妹,一个古灵精怪,叫黄钦。一个性子温和,姓梁名秋言。” 说着,胥晏如停顿了一会,江写听得入神,便不由得追问道:“还有一个呢?” 胥晏如抬眼瞧着江写,眼里有种她看不懂的神情,又缓缓道:“大师姐名叫清雪,性子内敛稳重,沉默寡言,却常跟在宵明身后。她天资不高,修炼要比他人努力千百倍,身为大师姐,却在师弟师妹中垫底。尽管如此,仍旧没放弃修炼,好像任何挫折都打不倒她似的。” “我曾经还问过她,结果你猜她说什么?” 胥晏如忽然问道。 江写停顿了半晌,不知为何心中似乎有了些感同身受,她注视着杯中的茶水,忽而一片桂花落入其中,水面随着荡起涟漪。 “我想,大抵是不想让师尊失望吧……” 闻言,胥晏如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即收回眼,也未曾说出清雪当时的回答是如何,只是看着那满树的桂花,叹道。 “那孩子,当真很喜爱宵明呢。” 瞧胥晏如的神情,江写有些没明白,她所说的这些究竟何宵明的赎罪有何关联。不过转而想到这曾经的五位弟子,如今并不存在三生门,也从未有人提起过这些人。她心中突然有了个猜想。 “莫非?” “啊,他们都死了,”胥晏如垂下眼,神情也不似先前那般轻松,语气深沉:“那是他们第一次下山除妖,一群出生不怕牛犊的孩子,学了些皮毛就想大展拳脚,除妖卫道。又有宵明跟着,便多了几分懈怠,还都想在师尊面前表现。结果其中一人误入了狼妖领地,等发现时已经被狼妖生吞活剥,只剩下半个脑袋。” “而剩余四人与宵明前去营救,也不幸出了意外,只有宵明一人杀了出来。那名为清雪的弟子,到死都挡在宵明身前。” “那之后,宵明虽将那狼妖族全灭为弟子们报了仇,可却性情大变。也开始了所谓的赎罪之路,这些年抄写的经文,恐怕都能将她这庭院填满了。” “后来,宵明便寻找着这些弟子的转世,继续将她们收为弟子,可这苍茫云海间,要寻一人何等艰难。死的死,伤的伤,一世又一世,一次又一次,将他们与自身捆绑。美其名曰,为了赎罪,可在我看来,她所做的不是为了赎罪,而是无法原谅当时没能护下所有弟子的自己。这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自我折磨罢了……” 说着,胥晏如看向江写,忽而笑了笑:“现在,你明白我为何要跟你说这些了吗?” 江写沉默了一会儿,听完这些,她首先想到的并非是她们如今的五人便是从前宵明葬身狼腹的弟子。而是自己临死前遇见的算命瞎子。 她还记得,当时那算命瞎子说的话。 侠女出身,舍己为人而亡,说她这辈子也是个短命鬼。 尽管当时她心里几百万个不相信,甚至还有冲动想把他那破摊子给拆了。但没等做,自己就犯心脏病死了。 而如今听了胥晏如所言,她口中的名叫清雪的女子,或许就是江写的前世。可那与她江雪有何关系? 自己只是看了一本小说,更何况这江写不就是小说中的人物吗?她觉得这一切绝对是巧合,那算命瞎子也定是江湖骗子,折寿几十年的瞎猫碰死耗子,碰巧罢了。 碰巧罢了…… “胥晏如。” 正在她思索着其中的关联时,忽然宵明那冰冷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糟了”被宵明连名带姓地喊,胥晏如就知道这话肯定也被宵明听见了。她忙笑了两声,起身就往外走,边走还边跟宵明保持距离。 “咳咳,师妹,我先回去了” 这二人说话太投入,怕是宵明什么时候回来的都没察觉到。江写一看胥晏如立马开溜,心里跟着也是一惊,她怕宵明把矛头转向自己。便也连忙起身,乖巧地拿起茶杯为宵明斟茶。 “师尊回来了,定渴了吧?” 宵明眉眼阴郁,看样子心情不太好,却还是接过江写递来的茶,坐在了方才胥晏如的位置上。 看到宵明,江写脑海里回现着方才胥晏如所告诉她的往事。心里不由自主便泛起酸楚来,依照胥晏如所言,这件事恐怕已过去近百年了,这百年对于凡人来说就是一生,而对仙人来讲,也绝非短暂。在这百年日子里,宵明就这样每日每夜活在愧疚中,只要她提起笔去写那经文,便永远无法忘记那段往事。 而这百年时间,宵明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这些,只是一个人默默承受着。江写蹲下身子,抬眼便是四目相对,她翕动双唇,一颗心乱糟糟的不安定。总归有千言万语想要去问去说,可最后只是汇成一句:“为何师尊不告诉我?” 宵明望着她,那冰冷的眸子似乎也有所缓和,语气有几分无法言说的无奈,“告诉你有何用?” “这些事,我自然不会记得。师尊也知无用,为何还要去做?我只是我,并非清雪”她心里有些酸涩,是啊,在听过胥晏如所说往事后,她就全都明白了。无论是宵明如何在意她,如何对她好,原来都是事出有因。 她心中泛着酸楚,自觉眼眶一热,便俯下身,将头附在宵明膝上,不敢去看她。 许是知晓了这些,她便不由自主地多想。她自然是不会有关于清雪的任何记忆,也不明白那时舍命相救对宵明的影响与意义。 是因为得知了这一切,便明白了为何宵明会对自己如此纵容,为何会与其他人不同,赠她储物戒,送她千漪剑,雪山搭救,心尖血都会是因为对清雪的愧疚下而做出的亏欠之举。 她不想这样。 “师尊我不是清雪,不是任何人,不需要你赎罪你也无需对我那般好” 宵明垂着眼,静静注视着那附在自己膝上的江写,片刻后,抬起手,轻抚着那人的发髻,那似是无奈轻叹,几近飘忽,轻到只有她们二人才能听到地呢喃着。 “为师知晓,你不是她。” “为师知道” 远处,端着午膳而来的白玉和琥珀二人站在远处看着这师徒温情的一幕,不知是否该上前打搅。 “宵尊主和江尊上关系可真好…” 琥珀盯着两位绝色佳人,不免有些看出了神。 白玉的视线紧紧盯着江写,眼底忽而闪过一抹异彩,随后笑了笑:“是啊真好呢” 察觉到那人的心思,宵明的手一下下抚摸着江写的发髻,轻轻道:“我从未将你们看作任何人的替代,所以你无需多想。” “那师尊为何还要再将我们五人寻来,收为徒?” “师尊不觉得自相矛盾吗…” 感受到宵明指尖划过的触感,这是她为数不多的亲近,江写留恋地阖上眸子,又轻轻道:“若弟子说了,不要师尊赎罪,师尊会停下,不再写那些经文吗?” “我” “那日师尊问,若因过错叫弟子命丧黄泉,我是否会怨恨,”忽而,江写抬起头,也顺势将那抚在自己发间的手抓进了手里,她目光深沉,又无比柔情地望着眼前的人:“那时我便回了师尊,我不会恨你,更不会怨你。如此,清雪与师兄师姐们又怎会怪罪师尊呢?” “我又怎会忍心看着师尊百年都处于愧疚之中……” 她让那只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接着情难自禁地侧脸,在其手心上落下不经意地一吻。 “师尊,答应我,别再写那些经文了,别再惩罚自己了,好吗?” 注视着江写的双眸,那轻吻落在手心里时,竟以一瞬没反应过来。她自己又何尝不知,其实是她一直在惩罚她自己,虽然清楚,却始终无法释怀。 她翕了翕唇,话到唇边,却还是未能说出口,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见状,江写面上扬起些许笑意,伸出小指来,又将宵明的手跟自己打了个勾:“师尊点头,既是答允了,这便是与弟子的约定,师尊定要好好遵守。” 瞧着这小孩之举,宵明觉得有些好笑:“莫不是还有惩罚?” 江写肯定点头,“没错。” 宵明仍旧是笑着,未把江写的话放在心上,不过还是淡淡应了下来:“允了。” 等二人说完话,白玉和琥珀也在一旁等候多时。 这些日子宵明也养成了和江写一同用膳的习惯。 她拿起银筷,目光落在江写身上,不得不承认的是,起初宵明的确是将他们五人当作那死去的五位弟子来看待的。只不过随着时间推移,她也渐渐意识到,他们虽有着相同的相貌,可太多地方,都与之前的五人并不一致。 虽为转世,可终究还是物是人非。 第56章 后厨中, 琥珀在水槽中清洗着碗筷,不知在想什么,有些出神。 过了一会儿, 她回头看了看在身后不知做什么的白玉, 忍不住抱怨道:“白玉, 你近来愈发懒了。这些日的碗筷都是我洗的, 你到底怎么了?” 白玉一向做事勤勉, 她们二人从进入三生门便相识至今。琥珀年岁要比白玉小上几岁, 平日里二人也很亲姐妹似的,白玉都处处照顾着她。 可近来白玉非但懈怠了不少,甚至人也变了个模样似的, 行为举止也有些怪异。琥珀有时起夜,会发现身侧床铺上空无一人。有时她睡下了过了不知多久, 醒来看, 发现白玉还坐在妆台前。 “我很好啊。”白玉闻言回眸一笑,接着又似乎是有些疲倦似的叹了口气:“许是近来身子不适。” “你哪里不适?要么我去找宵尊主禀报一声?总是这般, 也不是办法, 毕竟咱们是凡人之躯, 还要多注意小病小灾” 琥珀手里正洗着银筷,忽然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搭在自己肩上,话音突然一顿,手上清晰的动作也不由自主停了下来。她侧眼去看,便瞧见了白玉那从贴靠而来的容颜。 琥珀心中一惊,不知怎的有些局促起来:“你挨那么近做什么?” “琥珀,你整日洗这些, 不觉着无趣吗?” 白玉言说时吐出的气息轻轻打在琥珀耳旁,又伸出手伸到水盆中, 轻轻摩挲着那人手心和指间生出的厚茧。这样亲昵的举动叫她说不上来的不自在,就连拿清洗的动作都僵硬生疏了几分。 “不洗这些,我做什么呀?”她面上有些不好意思,轻轻笑了笑。 “你难道不想和那些弟子一样,踏上仙道吗?” “仙道?”闻言,琥珀怔了怔,随即摇头:“我不想。” 白玉疑惑,有些不信地说:“我看你分明就很想。” “我没仙缘,就不奢求。况且若是有,也不愿。” “为何?” “因为会与你分开啊,我若走上仙道,你该怎么办?” 琥珀边擦着碗筷,边缓缓说着,全然没注意到身后之人有些怔住的模样,又道:“况且是人不是常说,仙人都很孤独。其实有时想想,活不过一百年也未尝不是坏事,就拿你我来说,这不过短短的二十几年,便已经历如此多坎坷。走上仙道,便要经历更多,甚至连生离死别都要习惯,活那么久,当真是好事吗?” 白玉走到她身侧,驳道:“可走上仙道,又并非只有长生这一件好事。若现在有机缘,叫你和我都能踏上仙道呢?这样你我也不用分开,你愿意吗?” 琥珀没继续再说什么,只是看着白玉,明艳地笑了笑:“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听得这话,白玉也有些无话可说了,转过身去,语气很冷:“你当真是榆木脑袋,冥顽不化。” 琥珀回身看着白玉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沉了沉眸。 离开后厨后,白玉走在别院长廊里,上唇一张一合,看着是在自言自语似的。接着,她忽而抬手,那不远处池塘边中的莲花便隔空朝着她飞来。 “踏入仙道的滋味如何?” 听到脑海中传来的声音,白玉拿着莲花瞧了瞧,面上掩藏不住的喜色,勾起嘴角:“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只是”她捂住胸口,轻蹙着眉头,神情有些困惑:“只是我这些天总觉得浑身乏力,胸口发闷。” “你毕竟是凡人之躯,还需适应,你且宽心。” 白玉脸上表情轻松了些,笑道:“我信仙师。” “” “你再帮我做件事,我会让你拥有踏空而行的力量。”那人又道。 “何事?” “杀了江写。” 白玉脚步一顿,下意识问道:“为何要杀了她?” “难道这不是你所期望的吗?” 面对那回响在脑海中的声音,白玉神情一瞬间恍惚,接着又低垂下眼帘,道:“可江尊上境界修为深厚,我怕是” “你只需今夜到她床前便可,其余的交给我” “难道你不想踏入真正的仙道?” 的确,世人常言,只有能踏空而行者,才算真正踏入仙道。除此而言的,便只能算是有一份仙缘罢了,不过这份仙缘,对白玉来说也是望尘莫及。更别提如今摆在自己眼前的机会,女人的话一点点将她心中的欲望放大,贪婪蒙蔽了双眼,随后白玉目光坚定,这次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我答应你。” 今夜是难得一见的血月,天边皎月被染成鲜红色,一轮血月挂在夜空中,散发着妖异光芒,将那黑压压的夜空都笼罩上一层压迫感,坠的似乎要跌落下来似的。 屋门被缓缓推开,迎着烛光,可那本该躺着人的床榻上,此时却空无一物。 “这” 白玉神情微变,紧接着,一阵风席卷而来,她下意识回身抵挡。 江写握着手中的千漪剑,寒光乍现,只听一声清脆响声传来,她目光凌厉,眼前的白玉五指伸出尖锐利爪,双目血红,甚至连面相都发生了改变。 “何方妖孽,滚出来!” 那人并没回应她的话,而是露出鬼魅笑意来,须臾之间,白玉的面容虚幻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剥离出来,形成一道虚幻人影。与此同时,白玉口鼻处渐渐渗出鲜血来,江写怔了怔,手上的力道也不禁收了起来。 而就是因为这一举动,那团虚幻人影便抓住了空隙,朝着江写吐出一口气来,她心道不妙,还未等闪躲,便瞳孔皱缩,紧接着开始涣散,脱离般地瘫软下去。 · 宵明刚回到望鹤峰,周遭一片寂静,静到那风吹草动声都该听到,可此时却如同暂止般,悄无声息。 她这望鹤峰向来少有人到访,可当下宵明却察觉到一丝不属于这里的气息。 一股狐媚味儿… 宵明面色凝重,眼底带着冷意,心中正思索着究竟是哪儿的妖物,如此不要命的敢来她这望鹤峰造次。下一刻踏入庭院中,便赫然瞧见那血月下,一清丽脱俗的女子此时正身处房檐之上,掩藏怀抱着一个人。此女面若桃花,气若幽兰。那细长柳叶眉下,是双形似桃花般的眼眸。一目了然的狐尾与双耳,身后那九条白色长尾仿佛有各自生命般肆意晃动着。 宵明自然看出这狐妖怀里抱着的人是江写,便身周弥漫起杀意,逐冷声道:“你这妖物” 温别将江写圈入怀中,这举动看似亲密暧昧,可那长尖利爪却默默抵在其脖颈处。而此时江写,也丧失知觉般,对自己如今的处境毫无反应。 面对宵明投来的杀意,她似乎毫不在意,裙摆下双腿交叠,露出半截白皙大腿,赤足如凝脂白玉般洁白无瑕,似风拂杨柳般在轻晃动着。 “宵宗主,您回来了。” 只是一句简单不过的问候,可这话从温别口中说出,声音如同清泉潺潺流水,低回轻柔,又妩媚多情。一不留神便叫人轻易踏入深渊之中,那眸子中闪动的异色,目不转睛地盯着宵明。 宵明不再多言,转而拔出千珏剑,可却在下一瞬眼前发晕,脚下趑趄着险些摔倒,她手抚在额间,用剑撑着地才勉强站稳。 与温别四目相对之际,便自觉像瞧见那一轮血月逐渐逼近似的,似乎天空都无法将其承托住。宵明心中暗道不妙,却仍旧是半晌才听见身周传来的动静。她口中默念净心诀,下一刻,那不适感便消失得荡然无存。 可她却也发现,周遭景象发生了变化,她刹那间便意识到自己中了那妖狐的幻术,正当她想以蛮力来破坏这幻境时,忽而一双手紧紧抓住她的臂弯,紧接着便是那呜咽颤抖的嗓音呼唤着。 “师君你快走” 尽管知道这都是那妖狐幻境所为,可宵明却还是在那瞬间开始动摇,入了幻境不定心,便是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她猛然睁眼,映入眼帘的,却是那与江写别无二致的容颜,只不过此人年岁要稍长些,她嘴角渗着血,胸前破了个大洞,潺潺流淌着鲜血,将那胸前的衣衫都浸染成红色,触目惊心。 她眼泪如同断了线似的,顺着脸颊无声地落下,神情悲戚,那双紧紧抓住她臂弯的双手无比用力,可人已到了弥留之际,顷刻间,便倒在宵明怀里,没了声息。 “” “清雪” 宵明瞳孔皱缩,双唇微颤着,几近无声地呢喃出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 这一幕,已经许久未曾出现过了。久到宵明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想起来,可当她看向四周,那关于在北域狼岭所发生的一幕幕都如同走马灯似的在她眼前回现着。 “师父!救我!!” 一声哭喊传来,就在她身侧不远处,一少年被狼群包围。见状,宵明怒火中烧,便要起身将那些畜生全都杀光,可她却发现,自己竟无法牵动一步,甚至连手指都动不了分毫。 “动起来啊!” 她似乎被困在这具躯体中,无法行动自如,便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年逐渐抵抗无力,手中剑终将落下,紧接着便被狼群撕咬,一拥而上,似是要将他从四面八方扯碎一般。 那一双双嗜血的红眸,在黑夜中无比醒目,空中逐渐弥漫出血腥味。眼前的一切与那充满鼻腔的气息,无疑在刺激着宵明的神经。 她是天骄之子,是三生门未来的宗主,是弟子们信赖敬重的师父 可在遇到危险时,却无法护好弟子,还叫他们葬身狼腹,死无全尸! “我到底算什么师父” 宵明怀中抱着清雪被雨水浇透的尸体,缓缓阖上双眸,两行清泪无声地从脸颊滑落。下一刻,她紧咬贝齿,握紧了手中的千珏剑,再睁眼时,身周迸发出骇人气息,将那空气都震都震得颤了,双眸中留有的尽是冷漠与坚决。 第57章 眼前的场景再次变换, 而这次,宵明发觉自己竟来到了别院的长廊里。 此时夜幕落下,身侧屋门虚掩着, 烛光透过油纸, 将那窗棂雕花映在宵明颜上。烛火摇曳, 在夜晚中格外显眼。 “” 她视线落在那虚掩着的房门上, 屋里传来稀稀疏疏地动静, 似乎每一下都敲击在宵明那名为理智的长琴上。她下唇轻轻翕动, 手里握着千珏剑,片刻后,抬手推开那半掩着的房门。 随着那道缝隙逐渐展开, 那屋里的二人也完全出现在宵明眼前。 那屋子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与江写, 她被那人压在身下, 二人衣冠不整,相拥而吻, 难舍难分, 意乱情迷。 而那与她有着同样面容身段的“宵明”忽而抬眼望向眼前的江写, 神情恍惚,双目迷离,轻柔爱抚着江写的发髻,在那一声几近于轻叹沉吟地呼唤道。 “我的好徒弟” 看到这一幕,宵明双瞳骤然紧缩,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可随后,她眉眼间一片冰凉, 握紧了那手中的千珏剑,双目决然, 毫不犹豫地斩下一剑。 下一刻,那眼前的景象如同玻璃碎裂般,刹那间四分五裂。宵明只觉自己身体里的血液都凝固了起来,旋即便是涌上心头的愠怒。她体内灵力暴虐肆起,随着那两女交欢的景象碎裂开。 温别仍旧坐在房檐之上,一双美目瞧着宵明,涌动着异色,放声笑道:“当真我大开眼界,原来你这所谓名门正派的大宗主,心底魔障竟然是与弟子行苟且之事?” “难怪难怪啊”她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又反唇相讥道:“宵宗主,你真是叫人意外啊。” “说够了?” 宵明神情冷峻,眼底涌动着怒气与杀意,身周登时迸发出惊天长虹之势。 “说够了,就去死吧!” 她嗓音如泠冽寒泉从那天山雪地坠降而下,刹那间压迫感起来,那千珏剑上便涌动起磅礴剑气,她剑指温别。以宵明如今的境界,她绝对有自信在让江写不受任何伤害的前提下,将这狐皮子斩于剑下。 可在下一瞬,她那本酝酿好斩下的剑,却不自主顿了下来。 只见温别那锋利似血般的长甲在划过江写脸颊,又落在脖颈最柔软脆弱之处,那绝色容颜上的笑容魅惑妖异。 犹如利刃,只轻轻一划,便出现一道血痕,顷刻间鲜红的血液溢出,顺着脖颈流淌滑落,她俯下身,鼻尖贴在那颈间滑落而下的鲜血嗅了嗅:“真美味呢” 饶是如此,江写仍旧没有丝毫反应,犹如待宰羔羊般任由温别拿捏。 “你将我族人杀害,便以为能瞒天过海了?”温别冷笑一声,随即将五只利爪放置在江写脖颈上,眼底闪着寒光,嗓音幽冷:“宵宗主,三思啊。” 听这九尾妖狐口中所说的族人,宵明眉心一蹙,想起了那三年前在洇熊岭灭了的三尾狐。 “师尊”那昏迷之中的江写缓缓张开了眼,她自觉脖颈间凉飕飕的,随即便意识到了自己如今的处境。 此时正处血月之中,这妖狐境界要比寻常暴涨一个小境界,如此便到了秋水境圆满期。若再施展些手段,擒住还未恢复全盛时期的江写不在话下。 “醒了?”九尾狐那魅惑清扬的声线贴着江写耳畔传来,“劝你不要乱动哦。” 感受到横在自己脖颈处的五根利爪,江写不自觉吞咽了一口,方才她虽处于昏迷中,可临近醒来之前,也听到了一些对话。她望着站在庭院中杀意凌然的宵明,动了动唇,“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强者为尊,更别提你那所谓的族人将我人类修士圈禁,做出畜生不如之事。如今还敢来讨说法,当真可笑至极。” “闭嘴!”温别怒喝一声,那利爪紧贴在了江写皮肤上,“你当我不敢杀了你?!” 江写感到一阵刺痛,脸上却仍旧不动声色,冷笑一声:“要杀便杀,只是你杀了我,自己也会死在这儿罢了。” 她说这话时,目光始终注视着宵明,四目相对之际,她似乎从那人眼中看出了愠怒。只能别视线,不再去看她。指间却轻轻动着,送出两片金叶子夹在指缝间,此时此刻,她额角也渗出一层薄密的汗珠。 “我敢来这三生门,自然有法子全身而退,你还是担忧自己的性命吧。”温别眼底闪过一丝狠戾,那长甲稍稍用力,便沿着皮肉陷了进去。 江写感觉到一阵钻心之痛传来,紧接着忽而感觉脖颈上一阵湿热,登时背脊发毛。 这妖狐在舔她的血! 她强忍着恶心,看向宵明,却发现那千珏在隐隐颤动着,可仔细去看,却发觉并非宵明刻意为之,千珏剑此刻散出隐隐光亮,那通体雪白如凝脂的剑身也变得清透,还有几根翠绿色游线浮于其中。 “噤声。” 从那薄唇中吐出二字,刹那间,千珏剑便朝着温别袭来,那妖狐想必也没料到宵明出手如此决然,竟全然不顾她手中还挟着人,甚至来不及做反应,那凌然杀意便直逼而来。她本想禁锢着江写以她为盾,闪躲开,可下一瞬,又感知到几股寒气逼近。 在温别分心之际,江写驱动指缝间的两片金叶子偷袭而去,而她也抓住空隙,将那横在自己脖颈间的利爪击开,挣脱束缚。 “ !” 没了江写挡在身前,温别双眸微动,感受到那股威压之势,便背脊发凉,威吓之下,她竟忍不住勾起唇角,身后那九条尾巴肆意摇晃着,兴奋不已。 江写在空中翻身落在宵明身侧,须臾之间,那储物戒中的金叶子飞旋而出,风动带起地面上的澄黄色花瓣,登时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朝着温别袭去。 这时,那妖狐却似乎放弃抵抗似的,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双眸俯视着二人,神情邪魅张扬:“妖族,不会屈居于黑暗。” 随着那千珏剑直击温别胸膛,江写数枚金叶子也没入其中,下一瞬,她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只见那本该鲜血喷涌的一幕,此时那九尾狐竟是干瘪下来,最终无力坠落,从房檐上滑了下来。 江写走上前去看,发觉那竟是一根绒毛白尾。 “这” 她眉心蹙了蹙,这明显并非那九尾狐真身,而是其中一根尾巴。她蹲坐在地上,将那金叶子摘下来收好:“什么啊,我当她有多大胆量。” 宵明一早就发觉这温别并非真身现形,否则她也没有胆量来三生门惹是生非。 “我看有胆量的并非她,而是你吧。” 听着那人冷冷的语调,江写干笑了几声:“我这不是怕拖师尊后腿吗” 宵明由上至下垂眼瞧着蹲坐在地上的江写,也没继续在这话上深究。随后,她俯下身去,在江写那微怔的目光下伸出手来,修长指节轻抚在那雪白脖颈处突兀的血痕上,蹭了蹭,有些用力。 “痛吗?” 那冰凉指尖摩挲着她的伤口,可嗓音却异常轻柔,她那细小的伤口因此有些痛痒,江写视线落在那人双眸上,她张了张口,随即又摇头。 宵明似是擦拭般,将那人脖颈四周都摩擦得有些泛起红色,似乎还不太满意,又摸出个白瓷瓶来,“用它洗洗吧。” 瞧着宵明转过身去,江写不自觉抚上脖颈,那被宵明擦蹭的伤口还发着胀。可她眼底神采却亮了亮,探出手想要去抓住那人,却在半空停下,她喉咙不自觉滚动了一下,语气有些试探,却又小心地问。 “师尊是生气了?” 宵明脚步一滞,片刻后,那背对着的身形才侧了侧,嗓音依旧凉凉的:“你何以会这样认为?” 今晚夜色要比寻常更暗些,那天边挂着的一轮血月藏住了原本的光亮,江写目不转睛地看着宵明那仅有的侧颜,生怕错过了一点细节。 “这妖狐潜入而来,还将白玉琥珀所伤,又挟持了我。明摆不将师尊放在眼里,自然该恼。”说着,她顿了顿,又反问道:“倒是师尊,为何会这般问?莫不是师尊以为我” “够了!” “身为弟子,你应当明白,何为该说,何为不该。” 倏地,一声冷喝传来,其中掺杂着冷意,宵明打断了江写要继续说下去的话。江写的声音也戛然而止,闭口不言。 宵明仍旧是背立于江写身前,却不再看她,江写见状,也跟了上去。可刚进屋,眼前的一切就叫她大吃一惊,只见方才还如常的白玉,此时竟满头银发,俨然成了个白发老妪。 宵明只看了一眼,便摇了摇头,走到藤椅处坐下。 江写张了张口,刚要说什么,忽而门外跑进来一人,她定睛一看,发现是琥珀。 “白玉!”琥珀眼泪夺眶而出,看着面前的江写和宵明,无措地问:“白玉她白玉她怎么了?” 宵明视线扫向二人,语气凉薄:“凡人之躯本无法驾驭仙道之力。心生邪念,被妖物掌控,耗的是命火。筋脉寸断,五脏俱裂,命不久矣。” “怎么会”琥珀看着白玉,有些失了神,接着又猛然跪下,哀求道:“琥珀求尊主,救白玉一命” “心有邪念者,易被妖物蛊惑。”宵明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片刻后,摸出一枚丹药来,“让她服下,总是能再多活些时日。今后你也不必来做事了,明日叫芷溪带你们离开。” “多谢尊主!多谢尊主!” 江写看着琥珀满脸流着泪,将白玉背在身后,缓缓走出了屋子,心里莫名一阵酸楚。 宵明瞧着她,眉目流转,语气平和地道:“念由心生,天下人,无一不心存邪念。错的是,将这邪念与人性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妖物。”- 夜色中,女子从口中喷涌出一口鲜血,她面色惨白,身形摇摇欲坠。 在她身前站着一个身披黑色斗篷之人,他抬手轻轻抚摸去那人唇角上的血渍,语气温和平静:“辛苦你了。” 女人脸上一热,却别开头去,不叫那手继续碰自己,她冷哼一声:“我可是牺牲了一条尾巴,你这感谢的话未免也太过廉价。” “我会慢慢补偿你的。我还会再来找你。”说罢,那黑笠便人转身离去。 瞧着那人二话不说转身便走,女人脸上神情有些许不悦,却仍旧是盯着那人的背影,直到消失无踪。 他边走,边擦拭着手指沾染到的血渍,斗笠下的双唇扬起一抹弧度,他冷冷笑着,自言自语地喃喃着 “只是一根尾巴而已,还有八根,不是吗?” 第58章 万阙巅上, 三生门众长老和掌事早已到位,不多时,宵明踱步走了进来, 身后跟着的卫芷溪待宵明落座后, 站在其身侧。 宵明环顾一圈, 并未看到云鹤的身影。 柳青云见状也解释道:“因风景清一事, 大长老闭门不出, 据说是在闭关。” “不用管他。”宵明收回眼, 神色有几分凝重,道:“想必诸位都知晓了九尾狐温别闯入门内之事。” 此话一出,底下众掌事一片哗然, 显然对此事毫不知情。而胥晏如和柳青云则毫不意外,昨日那妖气隐晦, 恐怕也只有他们这等境界才能察觉到。 因此宵明并未责怪这些掌事, 只是淡淡道:“负责门内阵法,今日去查探是否有缺损。另外将门内弟子全都筛查一遍, 可疑者交于芷溪审视处理, 以除后患。” “此次妖物如此胆大妄为, 闯入我三生门内,难道不怕天下修士将其根除?!”其中一掌事愤愤道。 “近来风栩宗也有妖物在周遭村落横行,这些畜生你不是要翻了天了?!” “” 宵明没言声,从几年前的月竹楼和那阮兰因的记忆来看,妖物横行,恐怕早已到了无法抑制之时。从这些年频繁出现在各地妖物作祟之事,便能看得出趋势。 而如今这九尾妖狐公然挑衅, 必定是做了万全准备,也绝不单单是为了这三尾狐报仇而来。 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南城中街 趁着宵明去了万阙巅会谈, 江写偷偷下山了。说来这还是她来到这世界第一次真正去人比较多的地方,这南城位于皇城往南百里处,算是离皇城最近的一座城池。城门有侍卫看守,江写顺利进入南城后,穿过两条街,便是最繁华人流量众多的中街地带。 修士在这南城中不算罕见,一些散修也会留宿在此,因此周遭为修士所设店铺也不在少数。例如这聚宝阁就在这南城中街地带,一眼望去,高耸入云的便是那聚宝阁。 江写此番下山,主要是为了鉴宝。商人讲究信誉至上,这点在聚宝阁凸显的淋漓尽致。这也是为何江写会来聚宝阁鉴定那怪草的原因。 聚宝阁大门处,有两位侍卫看守,江写看出他们境界,大约在巽木境圆满左右。这样的修为放在各大门派家族也绝对是一等一的存在,而此时却在这儿看大门。 江写隐隐扬起唇角,看来她绝对没找错地方了。 进入聚宝阁一层,映入眼帘的便是玲兰满目的符咒,小到清心净魂护身咒,大到卷轴阵法,应有尽有。 她的目的不在此,却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尤其是那些大型卷轴,瞧着真叫人心动。只不过当她看到那价格时,登时浇灭了那颗蠢蠢欲动的心。 一张《天雷卷轴》便要一万枚银币,她当真是买不起,也大开眼界,意识到了自己真的很穷。 江写收了收心,往二层走去。 聚宝阁二层,主买灵器丹药,同样价格不菲,江写看都没看,便踏上了三层。 三层买卖灵草,这正是她要找的,只不过她环顾一周,这三层掌事此时在接待别的客人。于是也没停留,径直上了四层,而这层,主要鉴宝。 她本想以买卖灵草唯有顺便问问这怪草是何物,不过三层有人,便也作罢了。 江写刚上了台阶四层,便与一人撞了个照面,那人下意识便骂道:“哪儿来的晦气东西,冲撞了本少爷!” 这熟悉的开场白,江写不想搭理这人,以免产生麻烦浪费时间,便侧身给其让路。 可那人目光落在江写身上时,却双眼发直,说话也客气了起来:“这位姑娘,方才是在下失礼了,没有冲撞到姑娘吧?” 江写扬了扬眉,摇头:“无碍。” 说着,她想踏上四层,却仍是被那人拦在原地,只见那男子自认风度翩翩地拱手施礼,又道:“在下风栩宗肖扬,家师乃风栩宗宗主丹心。不知姑娘师承何处?” 江写身上的气息与她的装束和腰间的那品质不凡的佩剑,都透露着她身份不凡。肖扬也是看准这一点,想和气生财,更何况眼前这女子貌美如花,认识一下总归是没错的。 肖扬? 这不是风栩宗大师兄吗。 原书中这肖扬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算是丁白仁和白鹭然感情之间的旁观者,说白了就是深情倒霉蛋男二。 江写对他印象还不错,便也拱手道:“三生门江写,家师宵明。” 闻言,那肖扬似有些惊喜,“原来是宵尊主座下弟子。” 他又施礼致歉:“江师妹,再次为方才之言致歉。” “无事,肖师兄客气了。” “今日还有要事,他日再遇,在下再向江师妹赔罪。”那肖扬似乎想到什么,忙侧身让开道,“那么,先告辞了!”说着话,便急匆匆地离去。 江写看着那人匆匆离去的背影,忽而想起什么,恍然大悟。这风翎宗本该在千里之外的金羽城附近才对,如今却来了南城。 说来也快到了男主丁白仁与宵明相识的剧情了。 江写攥了攥手指,起初她本想着不要让宵明经历这一段感情,出于为其着想的情况下做出的决定。而放到现在,她全然就是为了私心,只要一想到经过这次秘境之行,宵明很可能与丁白仁相识。江写心头似乎压抑着一团浊气,怎么呼都不出去,萦绕在心间。 她眼中闪过一丝坚毅之色,必须要快些变强,只有这样才能抓住任何自己想要的人和物。 “来这四层有何事?” 江写刚踏上四层,一个清润的嗓音便传了过来,她循声看去,便瞧见一风鬟雾鬓,风姿绰约的红衣女子靠在案前,一双美目注视着她。 传闻这聚宝阁隶属皇室所有,只不过这一直是传闻,无从证实。只有小部分人知道,这南城聚宝阁的女主人,正是当今皇城长公主。 她看着眼前这丰姿冶丽,身段婀娜的女子,其手间还拿着烟袋,那人细长烟斗置于唇边,轻轻吸了口,风情万种,视线同样也在打量着她。 这样一位女子,恐怕没人会想到其身份会与皇城沾边。 只不过后来庄冶儿被赶出皇城,而后便在这南城设立了聚宝阁。在原书中,也是男主丁白仁的好姐姐之一。 不过这庄冶儿究竟为何被赶出皇城,这点江写就一无所知了,因为她就是正巧看到要交代这庄冶儿身世的部分,猝死来到这世界。 半晌见她都未吭声,庄冶儿踩着步子走到江写身前,就在江写看着那人时,随着一股淡淡的烟草气混合着花香,一并传入鼻中。她当即嫌弃地掩了掩鼻。 “哑巴了?” “我来鉴宝。”江写往后退了半步,与其保持距离。 “哦?是何稀罕物,要我的鉴定所需银币可不低,三生门的弟子,拿得出来吗?” 听这人明里暗讽的语气,江写心道坏了,她忘了这庄冶儿和宵明是旧相识。其实说是旧相识,也是百年前的事了,这么些年过去,宵明估摸着也忘了庄冶儿。 只不过这女人却一直把宵明当作劲敌来看待。 她方才自报家门的时候,怎么就忘了这码事。 不过她也没料到这人正好在四层啊…… “你认得我师尊?”江写装傻道。 见江写呆住,庄冶儿眸中划过一丝笑意,轻笑道:“先拿出来看看吧。” 听她这么说,江写暗自松了口气,将那怪草其中一叶子拿出来递给庄冶儿。 “就是此物。” 在看到那东西就是一叶草时,庄冶儿忍不住干笑一声,似乎有些愠怒,“你在打趣我?” 江写知道这女人生起气来很可怕,便连忙道:“你仔细看看再下定夺。” “再怎么看” 庄冶儿嘴里不耐烦地抱怨着,忽而感受到什么似的,神情微变,将那怪草放在鼻尖轻轻闻了闻,接着眼神陡然一亮。 “这是云魄草?你从哪儿来的?”这话问出口后,庄冶儿意识到自己犯了规矩,轻顿了顿,随即又摆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给江写解释道:“这云魄草,是诸多稀世奇丹炼制而成所需的灵草之一,也最为贵重难寻。生长之地不明,应当说是气运极佳之人才能遇之。” 江写若有所思,又问道:“所以这云魄草只能作为炼丹材料来用?” “不然,”庄冶儿将那叶云魄草放在案上,吸了口烟斗,缓缓道:“这只是最常见的用法,云魄草吸取天地精华,灵气磅礴,需千百年才能长成。你这根,恐怕已有百余年久了。” “当然你也可以卖了换取银币。” “你出多少?” 江写听出庄冶儿话里的意思。 庄冶儿靠在桌案前,修长的指节轻轻点了点。 “就不收你鉴宝所需银币一万银币,如何?” 听到庄冶儿口中说出的数,江写暗暗倒抽了一口凉气,她可没想到这怪草居然这么贵,下意识就在戒指里开始数根数,根本数不清了。 她又从戒指里拔出四根递给庄冶儿,那人眸中惊诧之意一闪而过,转而收下云魄草,饶有兴趣地看了看江写。 “我叫庄冶儿,是这聚宝阁掌柜,日后来这儿,可直接来找我。那么一共五万银币,合作愉快,小家伙。” 瞧着那人伸出的手,江写也轻轻握住那双手,柔若无骨,不知为何,江写总觉得这庄冶儿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对味。总有种被毒蛇盯上的错觉,叫她浑身不自在。 从庄冶儿那收了五万银币后,江写体会到了什么叫一夜暴富的感觉,而且也弄清了怪草的真面目,一举两得。 手握巨款,她忽然想到一层的卷轴,心里琢磨着多个保命手段也未尝不可。 所谓商人的眼光总是敏锐的,庄冶儿似乎看出了江写心里的想法,便拿着烟袋,轻笑道:“你来这儿不打算带点儿东西走?” “那这儿还有没有什么稀罕的卷轴?”江写问道,要买的话,她还是想买能保命的东西。 “卷轴?”庄冶儿吸了口烟袋,那层薄雾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笑容玩味,“有是有,镇店之宝,只不过怕你买不起。” “” 镇店之宝,江写嘴角扯了扯,听这四个字不用想也买不起。也想起来这庄冶儿口中称为镇店之宝的卷轴为何物。是个能随身携带,且只能用一次的传送卷轴,在遇到危险时驱动,便会自动将人带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只不过这镇店之宝,后来被庄冶儿送给丁白仁了。 这万恶的男主光环! 离开聚宝阁后,江写便匆匆往门派里赶去,而就在她往城门处走时,那庄冶儿的身影出现在八层窗前,一路望着江写离开城南。她唇边带着笑意,眼底有些悦色。 “原来是宵明的弟子啊……” 江写在南城耽搁了很久,等回到望鹤峰时,宵明已经从万阙巅回来了,此时正与胥晏如在庭院里下棋。 见江写回来,宵明那本该落下的子收了回去,眸光落在其身上,淡淡道:“去哪儿了。” 江写感受到那人话语中的冷意,喉咙不自觉滚了滚,“我下山了一趟” 宵明眉间一敛,那声音中的寒意更浓了几分,“我应当说过,你不能私自下山。” “” 纵然江写真的巴不得就在这望鹤峰待着,可深知不会一直待在这儿,也不可能,听到宵明这话,更是怔了怔。 “回屋闭门思过。” 只听宵明又道。 她有些无奈,还有什么话想要说,可看到宵明那双眸子之后,便全咽了回去,转身离去。 瞧着江写那有些落寞的背影,宵明默默收回视线。而这一切都被胥晏如收进眼底,她捏着手里的棋子摩挲着,目光落在棋盘上,不经意地说道:“只是下山而已,小题大做了吧。况且她再喜爱你,也不可能一直待在这儿,你应当是明白的。” “喜爱“这二字似乎触动宵明神经,她脸色也冷了下来。 “难道是我说的不对?这孩子固然尊师重道,整日伴你身侧,可终究要展翅高飞,她并非池中之物,也绝不会屈居在这一亩三分地。” 见她脸色如此难看,胥晏如不明所以,她只是觉得方才宵明有些过于偏激,她深知宵明怕再失去这些弟子。可也不必对一个江写如此严苛在意,溺爱约束,恐怕只会适得其反。 “你莫不是在怕师兄所言?” 宵明沉默不言,未做应答,算是默认了。 “修道百载,你还信他那鬼话?天命若当真容易看透,恐怕改日便是师兄踏入通乾境。更何况若是真,天命不可违的道理,你应当明白,若你硬要干预,说不准那孩子真会落得个早死的下场。而你一味地困住自己,也没有好处。若是师尊在,恐怕也会如此说教你。” 宵明摩挲着指尖的棋子,目光落在棋盘上,接着落下一子,几乎是微不可闻的轻叹道:“师尊怕是很失望。” “这位子,你和师兄比我更合适。” 胥晏如瞧了她一眼,颇为无奈道:“说什么胡话,师尊这样做,自有他的道理。只是你心境过重。人活一生,总要有取舍,而你只想取,不愿舍,所以叫自己过得很累罢了。” 说着,她似是想起什么,抬手点了点棋盘,问道:“我瞧着你近来也不拿那臭烘烘的笔墨了,可是想通了些?” 她眼前忽而浮现出那抹红衣身影,思绪顿了顿。 “算是。” 那嗓音清润,其中含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 胥晏如见她似乎陷入思绪中,便也没再继续出声打扰。二人默默下着手中棋子,只是肉眼可见的,宵明的速度迟缓了许多。 沉默了半晌,胥晏如倏地想起什么,“对了,近些日万枯林据说是有妖物横行,修士无故失踪,闹得人心惶惶。” 宵明回过神来,默默落下一子,“有妖,便除妖。师姐自己看着办便是。” “行,那我就派几人下山处理。” 说着,只听“喀啦”一声。 “只两子,就用了半刻钟。” 那棋子丢进棋奁中的响动声传来,紧接着胥晏如起身拍了拍长衫,那眸光落在宵明身上,其中含着一层意义不明的笑意。 “我看啊,今日这棋,还是留着改日再下吧。” 说着,那人便拂袖离去。 第59章 江写此时在屋里正清点今日从聚宝阁淘来的卷轴和丹药与灵草, 这一万银币的《天雷卷轴》还只是较为低阶的卷轴,再往上的话,正如庄冶儿所述, 还有能移形换影, 遇险直接传送到千里开外逃命的卷轴。 这些卷轴就是千金难换, 也买不起。 江写买这天雷卷轴, 其作用就是为了能多一重保障, 总有派得上用场的时候。准备后手总比没准备要来得安心。至于丹药, 就是最基本的蓄灵丹,爆灵丹一类的丹药。 这丹药好是好,有了丹药就能确保自身灵气充裕, 不会干涸而亡,但有个弊端, 就是太贵。她一种各买了十颗, 正好一瓶,共三瓶, 这就花了近千银币。说来也的确没见有寻常弟子拿丹药来吃, 看样子果真吃不起。 所以她这又买了灵草, 想起这龙魂鼎也能炼丹用,自然是要最大化效率,自产自销,稳赚不赔,绝不当冤大头。 这聚宝阁的东西买得值当,不会坑人,也的确是贵, 这五万银币在手里还没捂热乎,就花出去大半。不过江写也不在乎, 毕竟这云魄草,她可是能缠一身的要多少有多少。 不过非必要时刻,她也不会买云魄草来换钱。首先这东西绝对是有价无市,放到拍卖行,恐怕能炒到天价。而且就目前来看,她这些银币也足够用了。 正当江写在摆弄手里的卷轴时,注意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她看到那门外的身影,将东西全收进戒指里。 紧接着宵明推门而入,江写这才想起来自己在闭门思过,便赶紧收敛笑容,姿态端坐正。 宵明的视线落在江写身上,似有什么话要说,可未等开口,江写便率先急道:“今日未经师尊同意擅自下山,是我的错,师尊切莫生气。” 瞧着江写那双眸看着自己,有些小心翼翼的模样时。她眼底一瞬间如冰雪消融似的,语气也不由得温和下来,兀自含了几分愧意。 “我今日言辞也过重了。只是这妖狐才来闹事,你转眼便下山,当真是不怕她守在近处,被掳了去?” 江写知道宵明心中思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不过此时心里却开心得紧,她不管别的,只知道此刻宵明是担忧她,在乎她的就够了。 “怕,只是更怕离师尊而去…”她轻轻抓住那人垂下来的手,说白了,若不是她知晓如此多的事,恐怕就算是宵明要把她在这儿关一辈子,她也愿意。 瞧着那人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眼底涌动着不知名的心思,与那手心传来的温热感,令人不自觉想要退避,灼烧着。 宵明垂下眼帘,视线落在那人抓着自己的手上停留片刻,长长的双睫盖住了她眼底的情绪,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半晌后,才不着痕迹地抽回了手,平淡开口道:“仙道之路孤独寂寞,独善其身已是不易。终有一日,你也会离去。” “所以这话,还是说与他人听吧” 江写看着那人转过身去的背影,眼角压住了眼底那潋滟波光,讷讷回了道:“人生一世,草长一秋,仙道者亦是如此。百年光阴虽转瞬即逝,可这话,我只想说给你听。” 过了半晌,宵明那几乎微叹的语气传出:“江写,我是你师尊,你不该放肆。” 看着那人离去的身影,江写兀自心间抽痛了一下,有些酸涩。 她承认,自己并不勇敢,会因为宵明的一个眼神一句话而牵动内心,开始怯步。可也只有她自己知晓,无论多少次的失落与胆怯,还是会让她更坚定,不知疲倦地迈出下一步。 可这名为师徒的羁绊,将她二人拉近,却又牢牢地困住。她亦可师徒情深,尊师重道。却不能有一丝别样的心思,似乎那样就是有悖人伦,会遭天谴。这关系忽远忽近,形成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一面无形的墙。 她似乎只能隔岸相望,偶时小心翼翼,鼓起勇气地靠近,稍不留神,便会被那狂风巨浪所吞噬。 更为重要的是,宵明始终停在原地- 一早,江写房门被人敲响。她正处于修炼当中,听到动静,便睁开了眼。 她起身去开门,发现门外站着的是卫芷溪。 “师姐?” 卫芷溪温和清润,淡淡道:“师尊让我来同你说一声,这些日她不在望鹤峰,你多少照看些宗门上下,毕竟你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了,想来也无人会不服气。” “师尊要去哪儿?”江写心头一跳,神情也紧张了几分,“怎么不带上我?” “据说是金羽附近有秘境现世,八大门派四大家族都连夜前往,师尊也一早吩咐了”卫芷溪瞧着她的模样有些为难,“师尊所意,这我也” 卫芷溪话还没说完,江写也不管卫芷溪阻拦,二话不说就往山门飞去。她料到这秘境快现世了,却没料到宵明没打算带她去,可这秘境她绝对非去不可。这段剧情不但叫丁白仁与宵明初识,更是二人未来走向最关键的一步棋。 这次在秘境之中,宵明更是身负重伤,而此时丁白仁的出现,就是为了在宵明无助之时伸出援手,这过程中也叫宵明卸下了防备,对丁白仁产生了一丝好感。 江写咬着牙握紧拳,想到宵明会对别人动心,她心中便阵阵抽痛着,泛起苦涩酸楚。很快,她到了山门口,那马车已经备好,灵马日行千里,不出半日便会到达金羽。 三生门大半人都坐上了马车,或身骑灵马,江写在天上,正巧看见宵明上了一辆马车,便迅速追了上去。 “师尊!” 宵明停下撩帘的动作,回身看向那人,神情有些诧异,“你怎么来了。” “我也要去,师尊为何不带我?”她满腔委屈无处可说,抓着宵明的手,眼眶都是红红的。 这四周不少弟子,还有长老管事看着,可宵明并未像往常那样妥协,而是冷下语调,眼神淡漠地看着她:“为师做事,应当无需同你交代。” 说着,看着那人眼底的光瞬间暗淡下,她眸中一闪而过的动容,却仍旧抽回了手,上了马车。 “回去吧。” 江写怔在原地,看着那马车缓缓行驶出山门,身后跟上来的卫芷溪看了她一眼,未说话,跟了上去。 她在那队伍里看到了大长老云鹤,便知晓那“皆”字中出现的画面,恐怕就是指这秘境之行会发生的事了。这一刻,她才深知天命难违,就算宵明不带她去,她能躲过这无妄之灾。却仍旧没办法这样做,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宵明危急时刻伴在身侧之人是丁白仁。 为此,江写几乎毫不犹豫地回到了洞府,既然这秘境之行困难重重,必定要将所有保命的东西都带在身上,这样才能万无一失。 鴖鸟此时在洞府里打曲儿,被江写风风火火的姿态给吓了一跳。她已多日未见江写,只瞧那人神情凝重,二话不说便将洞府里的东西都搜刮进戒指里。 “你这是做什么?”鴖鸟飞在她身侧,明显被眼前这一幕给惊得不轻。 “跟我下山。”她没说废话,而鴖鸟听到要下山,便激动得叽叽喳喳叫唤个不停。 出了宗门,江写一路来到南城去租借灵马,毕竟这路途遥远,让她硬赶过去,身子吃不消不说,也追不上宵明步伐。 到了南城,她找到饲养灵马的马厩,不过刚到门口,却被一队人马拦在了门口,那马车富丽堂皇,其中之人定是非富即贵。 “哪儿来的穷乡僻壤的丫头,敢对我们掌柜不敬!”那马夫怒道。 她本身都要急得跺脚了,自然没好脾气给这些人看,冷声道:“让开!” 似乎是听到这声音,那帘子被人从内掀开,在看到江写后,庄冶儿一双美目似有些惊诧,而江写也同样如此。 “是你啊,我现在有急事要做,不如先让我过去?” 她这才想起来,这庄冶儿也是有去秘境的,一个有境界修为的商人,自然不会错过这等好事。 江写想着也算有一面之缘,便打算妥协侧身让开,毕竟僵持在这儿也不是办法。可当那马车没走多远后,又停了下来,她本来已经踏入那马庄,结果却被庄冶儿又叫住了。 “你莫不是也要去金羽?” 瞧着那人从马车上缓缓下来,江写点了点头,“正是。” 庄冶儿手里依旧拿着烟袋,一头青丝随意盘在脑后,只有鬓角处垂下一缕发丝,身段婀娜,风情万种,叫过路的人都不禁止步而望。 她饶有趣味地看了看江写,随即示意身后的马车,“先上来吧,送你一程。” “多谢老板娘。”江写心中大喜,拱手致谢。 这庄冶儿是何许人,这马庄便是她所有,用的自然也是上乘灵驹,就连这马车都尽显富贵。上了她的车攆,恐怕不过晌午便能到金羽了。 跟着庄冶儿上了马车,江写可不免感叹这真不愧是南城第一女商,这马车里有床塌,喝茶的案桌不说,甚至门口还摆了两盆翠竹。马车虽在行驶,却丝毫没有震感,她还是头一回见。 庄冶儿随手拿了把团扇,坐在藤椅上轻扇动着,瞧着江写那一副乡下人进城的模样,又不禁掩嘴轻笑了笑。 “别傻站在那儿了,过来尝尝这糕点。” 第60章 江写坐到她面前, 自然也看到案上摆着的糕点,琳琅满目,像是件精美卖品, 叫她不知从何下手, 似乎动了哪儿都是毁了。 迟疑了半天, 她拿了最中间的一块像是朵荷花似的糕点, 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入口沁香, 不甜不腻, 又带着一股清香,留于唇齿,经久不散。 “江写!我也要吃!!” 不过这鴖鸟在她脑海里的叫声, 叫她无暇去品味这糕点,也没心思去细品。 那双眸子一直流转在江写身上, 片刻后, 庄冶儿收回视线,给江写倒了杯热茶, 又不经意地问道:“秘境现世, 八大门派想必早已连夜出发。怎么, 你师尊不愿带你去?” 江写喝了口热茶,那茶叶苦涩感冲淡了口中微甜。心里也不禁疑问,宵明为何不愿带她去?或许是因为秘境凶险,不愿叫她犯险,或许是想借着这次机会远离她一段时日,又或许 她不知道,心里有些乱。 见她不说话, 可脸上神情却很直白流露出了失落,庄冶儿心中了然, 没再询问。而是又扇动团扇,自顾自地说道:“说来我与你师尊也是旧相识,你喊我声师姑,应当不为过吧?” 若不是知晓她与宵明的真正关系,恐怕就被骗到了。江写颇为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她也是懂的,更何况卖个嘴,也不吃亏。 “师姑。” 只见下一瞬,庄冶儿逐开笑颜,用那团扇拍了下江写的脑袋,“哎,真乖。” 瞧着眼前的人笑得花枝乱颤,其中的缘由江写也心知肚明。这女人无非是忘不了年少时在宵明身上受过的挫败和屈辱,如今抓住她徒弟戏弄取乐,心中满足感恐怕难以言表了吧。 原书中,因为丁白仁的缘故,庄冶儿也没少找宵明的茬。 江写不想被这女人戏弄,便坐到一旁开始打坐修炼。而庄冶儿后来跟江写说了几句话,都没收到回应后,也闭口不言了。 江写身周逐渐洋溢起灵气,形成了中心,源源不断地环绕吸收着。这是她拥有了广寒树,和用了“者”的效果。 此时此刻江写处于灵体状态在空中躺着,防止出什么意外自己无法感知,所以才用了“者”叫自己一缕魂识分了出来。 庄冶儿本漫不经心地扇着团扇,再看到江写的修炼状态后,眼底一抹惊诧转瞬即逝。江写未曾暴露过气息,不承想这境界在秋水境不说,修炼状态也是万里挑一的专注深入。不出片刻就进入了无我之境。 “有趣。” 那人修长浓密的双睫下,一双美目似笑非笑地看着江写,似乎对她很感兴趣。 金羽山 此时浩浩荡荡的人马聚集在此处,不为别的,正是为了那即将面世的秘境。八大门派,四大家族,还有来自不同处的散修,每个都对这秘境中的宝物虎视眈眈。 每个秘境现世,其中必有天下人挣破脑袋的宝物随之问世。 而只有江写知晓,这宝物,最后会被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收入囊中。也因此叫各方势力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虽无人知晓此人是谁,可仍旧有不少家族花重金悬赏,寻找宝物下落。 那是足以叫世间掀起骇浪的仙品宝剑。 快到金羽时,江写也醒来了,此时庄冶儿坐在窗边,用那烟杆挑起些帘子,望着窗外。她也从那缝隙中向外看去,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排列整齐的人马,每个门派家族都穿有相对应服饰,各大势力一目了然。风栩宗、水泉宗、火云宗在其中她还看到了熟悉的面孔,譬如江家的队伍,还有白鹭然与江月明。 当真是大集合啊。 而在那些为首势力身后的,便是来自各地的散修,这各大势力争相抢夺的宝物,恐怕也无散修敢来趟浑水,大多都是来看热闹。 庄冶儿的马车十分瞩目,就连那各大势力的人都不禁猜测马车里坐着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谷筝跟着卫芷溪在队伍为首,看到那富丽堂皇的马车,也不由得感叹,“这是哪里来的有钱人。”尽管她家经商有道,也从未坐过这等华贵的马车出行。 卫芷溪没看那叫人惊叹的队伍,稍有些心不在焉地随意应了一声。 “师姐,你怎的了?”谷筝看出她似有些不对劲,不禁问了问。 卫芷溪只是摇头,“没事。” 江写坐在马车中,一眼便看到那由卫芷溪为首所带领的队伍,可还未等细看,那帘子便垂了下来。 “来者是何方势力?!” 马车刚停下,一粗犷嘹亮的嗓音便传来,庄冶儿把玩着手里的烟斗,似乎不打算理会。 站在车前的是个男人,满嘴络腮胡,长相粗犷,一身长衫穿在身上都几乎要撑破了似的,只见其怒目圆瞪环顾四周,声音忽然嘹亮,响彻云霄。 “我乃火云宗宗主,庄重云!各路修士,谁若敢入这秘境,便是与我火云宗为敌!” 周遭散修无人敢吭声,这火云宗向来脾性暴烈,在各方势力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平日里或许顾念关系,其余势力也便顺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只不过当着这各方势力齐聚的面儿上如此大放厥词,定有人会不服气。 “庄宗主恐怕太目中无人了吧,你当我风栩宗是摆设吗?” 片刻沉默过后,一女子成熟嗓音传来,紧接着,从那马车上下来一身穿浅紫色长衫的女子,此人面容秀丽清雅,模样极为年轻,似乎不过二十出头似的,可举手投足间却十分老成,悠然自得。 那庄重云不以为意,冷哼一声,“丹心,这各方势力我无意阻拦,只是叫这些不知何处来的臭鱼烂虾提个醒罢了!” 听他如此说,那各方势力代表的脸色也都缓和了许多。只不过下一瞬,那庄重云又将目光落在了庄冶儿的马车上,“想要我火云宗让路可以,先报上名来!” 江写注视着外面的情况,她看向庄冶儿,发现这人非但没怒,反而又用那烟杆挑起了纱帘。 “不知我聚宝阁,可有资格过庄宗主这一关?” 当她露面后,那庄重云反而气焰弱了下来,如同被人浇了盆凉水似的,就连身侧的丹心都收起了折扇。 那庄重云口一张一合,似乎要说些什么,可因为紧张半天没能出声。这时庄冶儿神情又一瞬间冷了下来,逐冷声道:“庄宗主,应当明白何话该说,何话不该说。” “是是” 火云宗啊… 这庄冶儿无疑是个笑里藏刀的女人,江写想起这火云宗,正是归皇室所有,庄重云恐怕只是被分出来管理的旁支人士。遇到这庄冶儿,可不就是撞老虎牙上了吗。 经过这一出,各方势力和散修都不禁将注意力放在庄冶儿这队人马上。有些人认出她是南城聚宝阁的掌柜,见火云宗宗主见其都要恭敬几分,不经意间,这关于聚宝阁的传闻又多了几分真实性。 快到秘境开启之时,江写隔着纱帘,在那各方势力中似乎寻找着什么人似的。 直到在那水泉宗的队伍中看到一个身穿劲装的少年,她神情不免严肃了几分。 丁白仁果然也来了。 只不过这于书中的情况不同,在原本的剧情中,丁白仁应该是装成散修入的秘境,此时却在宗门队伍中。 莫不是剧情发生更改了? 就算真是如此,她也不能有半分大意。 临近秘境开启之时,那入口处开始隐隐松动,各方势力中的人也离开了马车,丹心在看到宵明后,便上前去与其叙旧。 “雪域之事我听鹭然说了,真是多亏了你。” “不用”宵明顿了顿,随即又道:“要谢便谢我那徒弟吧。” “你徒弟?”丹心眉间微微上扬,似有些诧异,“可是芷溪?” 宵明摇头,抬眸间,似乎感觉到有视线在盯着自己,便下意识看了过去,结果便看到那庄冶儿在笑着朝自己点了点手。 她当作没看到似的,却又觉得方才那视线不像是庄冶儿传来的。收回目光时,在那人身侧戴着面具的黑衣劲装之人的身上转瞬而过,思绪一顿。 或许是错觉。 庄冶儿将那团扇挡在唇前,侧眼瞧了瞧江写,“待会儿进了秘境,可别想着我能带着你,找你师父去。” “多谢老板娘。”江写答谢道。 “不是叫你喊我师姑吗?”庄冶儿动了动手腕,随即美目流转,“不然,叫我庄儿姐也好。” “” 江写无言,这师姑到庄儿姐,不知跨了多少个辈分,想也不用想,这人又在打趣逗乐。所以她也没回话,全当没听见了。 恰逢此时秘境忽然开启,那入口处产生飓风似的漩涡,下一瞬,那四面八方人的冲入秘境之中。紧接着便一发不可收拾,此时此刻火云宗先前的威胁已然成了耳旁风,与这宝物相比,足够叫许多人丧失理智,奋不顾身了。 瞧着身侧那人飞身跃入秘境,庄冶儿不紧不慢地掩唇打了个哈欠,“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0-70 第61章 江写看着三生门众人入了秘境, 却眨眼间不知了去向。这秘境中宝物奇遇众多,如一方小天地。这世间大多秘境,都会在开启后被各方修士清扫而空, 所以只有在秘境开启初期, 才有机会把握住机遇。 距离事发还早, 江写便按照原书中的记忆, 前往各处去搜刮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灵植。毕竟她手里有广寒树, 这些灵植都可以得到最快速地生长, 挖走种好,一劳永逸。 她把鴖鸟也放了出来,当那小家伙张开羽翼扑扇着翅膀时, 江写突然发现,鴖鸟似乎长大了不少。记得最初相见时, 鴖鸟只有她手掌大小, 而如今怕是站在她肩膀上,羽尾都要延伸出去了。那通体蓝紫色的羽毛愈发光亮顺滑, 尾端和喙部则是赤红无比, 十分漂亮。 “江写!那边有好东西!” 按照鴖鸟指示的方向而去, 不远处,江写便看到一群人在为了一株青花地丁草而大打出手。这秘境中天材地宝最多,因此也会有商人雇佣修士前来夺宝。庄冶儿就是商人中最具代表性的一位。 她本以为是什么稀罕玩意儿,这青花地丁草虽然市价不菲,却也是有价无市,尤其下面人众多,实在没必要去争抢。 “那东西我要吃, 吃了对我有好处!” 可鴖鸟却像是食瘾犯了,叽叽喳喳叫唤不停, 很是激动。 江写双手环在身前,沉思了一会儿,虽然这底下的人各个修为不过秋水境初期,但她也不想为了一株青花地丁草去犯险。可看鴖鸟不拿不罢休的模样,便提议道:“你这么想要,自己抢来便是。抢完我们就跑,怎么样?” “行!” 那鴖鸟几乎没有一丝犹豫,话音刚落便朝着目标极速俯冲而下,如同老鹰捕食一般,在那群人还未曾反应过来的情况下,那青花地丁草便叼进鴖鸟口中。 “哪儿来的畜生!” “那畜生有主人!打她们下来!” 在鴖鸟飞到江写肩上享用灵草时,江写便心道不妙,果不其然,那些修士紧接着反应过来,先前还大打出手的众人,瞬间统一战线,将目标放在了那空中戴着面具的黑衣劲装女子身上。 江写不急不慢,踩着“兵”字转瞬便没了身影,耳边狂风呼啸,论逃命的法子,她可算是信心满满。就算是这样,也是因为这贪吃鬼才需要逃命。 从人群中逃离,江写便抓紧去寻找宵明的身影,因为此次秘境中危险重重,所以三生门能进来的人就只有诸位长老与掌事与宵明和卫芷溪罢了。其余弟子都守在秘境外,这也是部分门派的做法。 这原书中的主视角从丁白仁描写,所以她并不能知晓宵明的走向。只知丁白仁是在一处悬崖底部发现了宵明。 【这女子清俊雅洁,宛若天仙出尘。那本该一尘不染的白衣却被鲜血浸染,她身上的伤痕大约是被人所伤,一击刺入要害,显而易见是被人偷袭所致,此时已然昏迷不醒人世。索性他查探了一番,这人还有一口气在。】 江写在森林中穿梭而行,大脑思绪飞转。按照原书剧情,丁白仁大约在第一日入秘境后傍晚就遇到了宵明,那崖底还有一大片紫藤花。 宵明在接下来的剧情中会遭遇偷袭而伤,这个人正是与丁白仁同一门派的长老黄荆。 原书中他本在崖底被妖兽所袭击,难脱困境。危急时刻路过的宵明施以援手,将其斩杀。结果在杀了妖兽后,才发现那妖兽其实是在守护着某种宝物,因而才性子如此暴劣。结果这时黄荆因那宝物起了邪念,怕宵明从中分一杯羹,便趁她放松警惕之时,一剑刺入其心脉处,想要灭口夺宝。偷袭之下,饶是宵明境界略胜一筹,也难敌小人暗算。宵明也是因察觉到杀意来袭,才有细微偏差。 可就算如此,宵明因此也寒毒复发,饱受折磨,调养了许久才恢复到全盛时期。这不由得叫江写加快了步伐,她神情凝重,绝对不能让宵明受伤。 因为那原书中的紫藤花,江写很快便找到了宵明受伤的崖底。也远远看到了那巨型山洞,用“临”后,明显注意到那山洞之中的庞然大物,与此同时散布着令人可怖的气息,叫她藏在远处都时刻屏息敛神,不敢暴露自己的存在。 这必定是那九足龙眼蚺了。 临近傍晚,天边余晖逐渐落下,染成一片澄红如火在燃烧的绝美景象。不多时,远处传来的气息叫她精神瞬间紧绷,这两股力量碰撞传来的压迫感,似乎叫周遭空气都瞬间凝固了起来。 江写顶着这压迫,时刻注意着山洞处的情况。 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庞然大物,通体纯黑,蚺头龙眸,浑身布满坚硬鳞片,看似像蛇,却长了九足,身躯柔弱无骨,行踪鬼魅。 只不过江写却发现,这蚺首上,长了两个凸起的小包。她心中疑影一闪而过,却并未多想。 而在这九足龙眼蚺前,一中年男子手持长剑,看着面前的九足龙眼蚺,大喝一声:“畜生!吃我一剑!” 这黄荆的修为在离火境上下,与这九足龙眼蚺争斗虽短时间内可与之抗衡,可渐渐也处于下风,明显心有余而力不足。 叫江写觉得奇怪的是,虽在原书中这黄荆不敌九足龙眼蚺,却也未曾像如今这般压得毫无还手之力。直到那九足龙眼蚺硬生生撕扯掉那人一条手臂,当鲜血喷洒在地上时,她眉头不由得一跳。 原书中黄荆断了条手臂吗?还是持剑的右手? 她思绪飞速旋转,却在下一刻,完全愣在了原地。 那黄荆断了手,气势暴跌,面对那吐着信子的头贴近时,直接吓得跪坐在地,双目讷然,绝望之气顿时弥漫开来。 “不不要” 九足龙眼蚺知晓这人已完全丧失斗志,便张开口,将其一口吞入腹中,紧接着扭动着身躯重新回入山洞之中。 刹那间周围重新回归一片宁静,江写怔在原地许久,才反应过来。 剧情改变了! 那九足龙眼蚺,明显有了化龙征兆,头顶上的两个鼓包便是那未长出来的人犄角。黄荆断手不说,直接命丧于此,宵明未曾出现,便是证明剧情发生了改变! 这剧情并未按照意料之中发展,江写不由得便有些慌了,宵明此时没出现在崖底,四周也并无丁白仁的踪迹。 此时的她已然思绪开始混乱,无论如何,总之还是先找到宵明,这样才能安下心来。 只不过这秘境之大,又要上哪儿去找? 江写紧咬牙关,在亲眼目的黄荆命丧蚺腹之后,她这颗心就开始焦躁不安。宵明没按照剧情出现在崖底,就代表这中间一定出了什么问题。 “鴖鸟,快去找我师尊!” “好!“ 随着那一抹火红直冲云霄,她自己也五感全开,注意着方圆的风吹草动。 大约过了半刻钟,江写仍然毫无头绪,直到她看到了不远处的卫芷溪,心中大喜,忙落到其身侧。 “师姐!你看到师尊了吗?” 看到从天而降头戴面具的黑衣劲装人,卫芷溪下意识做出防备姿态,直到那人的声音传来,她才惊呼出声:“江写?!你怎么在这儿?” 江写如今没工夫跟她解释这些事,只是焦躁催促道:“师尊在哪儿!” 瞧见她这急躁的模样,卫芷溪微微一顿,随即摇头:“进来之后我便与师尊走散了。” 她低垂下眼,这半刻钟无休止地寻找,甚至将这八大门的人都遇了个遍,却仍旧没有半分宵明的影子。 这天命,当真不可违? 直到脑海中忽然响起鴖鸟的声音。 “江写!我闻到了尊主的气息!” “师妹” 她眼底闪过一丝精芒,卫芷溪似乎还要说些什么,只不过她此时心思早就飘到了远处,忙往鴖鸟所在之处飞去。 直到那身影飞了很远,卫芷溪视线仍旧落在那人身上,眸光深沉。 当她到达目的地,看向鴖鸟视线所及之处后,便看到那由深紫色屏障遮挡住的洞口。顿时有了想打自己的冲动。既然何处都找不到,那不就代表宵明如今身处多数人都无法发现之处? 这地方,正是那仙品宝剑所在之处! “我嗅到了尊主的味道,就在那里!” 江写终于松了口气,落在那洞口处。这仙品宝剑所乃是仙人遗留下的宝物,这洞天府邸自然有禁制封守着。她虽不知晓宵明为何如此之快便找到了传承之地,但总归如此早进去,都是不利的。 以宵明的境界,进入这禁制不费吹灰之力。可对江写来说,便稍有些吃力了。她踱步走入其中,身周那无形的压迫感如潮水般猛烈袭来,叫她差些跪在地上。 尽管她知晓这仙品宝剑的所在地,也是一开始便不打算进来,因而才下意识忽略了此地。只因这仙品宝剑并非寻到便能将其带走,否则也不会在这秘境之中存在上千年。 其中过程难上加难,丁白仁尚且九死一生,她这半里来抢占机缘的炮灰又能比他多几分气运?且仙品宝剑认主,就再不能用其他灵器。她已有了宵明所赠千漪剑,便此生只此一剑,永不更迭,自然不想踏这趟浑水。 她咬着牙,顶着压力硬生生闯入这洞府。一路向前走,不久便看到了出口光亮,只不过进入其中后,映入眼帘便是一座巨大宫殿,龙首立于上空,生机勃勃,盛气凌人,似乎下一刻便会活过来似的,叫人望而却步。她所处之处是碧岩悬崖之上,一眼望去,那宫殿下还有一处万丈寒潭,深不可测。四周散发着蓝色光亮,那宫闱之上映照得波光粼粼,皆是因那万丈寒潭所致。 只不过她未曾多看,便被眼前站着的黑衣斗笠人吸引去了注意力- 宵明浑身冰凉,寒邪发作叫她胸前的刺痛早已麻木,她神情有几分错愕,似乎要看透那人斗笠下的面容。 “你是谁” “真是没料到,竟然融合得这样完美,”那人深呼吸一口气,似乎在宵明身上嗅到了何等美味的东西一般,令人着迷。随即他又收敛神色,有些惋惜,“不过,那东西竟不在你这儿。” “” 她并未回应,嘴角的鲜血滑落而下,体内寒毒在此人接近时便骤然发作,叫她无力反抗,身子都冻住似的,动弹不得。 否则,她也不会如此狼狈,落得如今下场。 那人冷笑一声:“罢了,听说那日,似乎还有你弟子在场。想必问她,我应该能得到想要的回答。” 谁料这话音刚落,那人身周迸发出一股凛冽之气,抬手紧紧攥住那扼住自己的手腕上,“尔敢!” 黑衣人不紧不慢,目光落在手腕上,“你是想要我快些放手吗?” “没料到你真能从这寒毒中活下来,叫我大吃一惊,真是天助我也。” 果然 宵明心中咯噔一跳,眼前之人,便是年幼时叫她身中寒毒之人。可宵明清楚得很,那人已死,却为何又重活?她思绪逐渐混乱,可心中一直有个念头,叫她不能松开手。 不能叫她去找江写。 ——果然,不叫她来,是正确的。 第62章 “我是无畏, 只是叫她这样抓下去,恐怕这手也会废了吧。”那人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着便拿起手中宝剑, 毫不犹豫地一剑刺入其心窝。 “也罢, 叫她吃些苦头也好。” 鲜血顿时弥漫开来, 殷红了衣襟, 紧接着又猛地将剑抽出, 宵明脸上毫无血色, 一闪而过的痛苦难隐,却仍旧硬生生将疼痛吞没其中,未曾显露出来。这撕心裂肺的痛感, 也叫她一瞬间晃神,那手也不知何时松了开。 接着, 那紧紧扼着脖颈的手忽而松开, 眼睁睁看着眼前的女子坠落入寒潭之中。直到看到那人被淹没,才转身离去, 可当他回身之际, 却有一道黑影奔跑而来, 转瞬掠过,踏上悬崖,奋不顾身,一跃而下。 “是她吗?” 那斗笠下的声音有所改变,相较于先前那不近人情的冷血女音,变成了更贴乎这个身形的男音。 “没有气息?” “龙魂鼎不在她身上?” 这人自言自语了许久,才随着声音渐弱, 消失在这洞窟中。 落入寒潭的瞬间,湿润感将她迅速包围, 此时宵明的意识倒清醒了几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没入其中,胸前的两处伤口在水中蔓延出血雾似的痕迹,逐渐攀上,最终被寒潭吞没,消散得毫无踪迹。 她用尽最后一丝灵力,将一道传音符送了出去,希望胥晏如能赶来带她脱离困境。只不过此时,她眼前竟浮现出了江写的容颜,和那终日里相处的种种。那日阳光正好,她立于丹桂树下,迎着花瓣翩翩起舞,身形曼妙,英姿飒爽…… 不久时,那人回过身来,笑容明媚地望着她,口中说着信誓旦旦。 ——依赖。 依赖二字,谈何容易。或许正是因为她的强大,才从未将这词放在心上,可世间之大,人外有人,总不会一帆风顺 那穿透水面的光线逐渐暗淡,她不会窒息而亡,只会在这寒潭中被永久冰封下去,直到全身经脉寸裂,气息全无,再无生还可能。 寒入骨髓之痛,她本该早已习惯,可面对这无尽深渊与冰冷,她仍旧会动摇,会惧怕。 她终究,与常人无异。 真的 很冷啊。 “师尊!” 她那缓缓阖上的眸子忽而睁开,随即瞧着那一汪清水平静的水面,不觉扬了扬唇,这笑容有些凄凉。竟都产生了幻觉,依稀听到了那孩子在喊她“师尊”。 直到下一刻,一人跃入其中,她看到那人脸上戴着面具,似乎嫌它碍事,便一把扯了去。当她看清那人容颜时,心中错愕,胸口便不由得紧紧蜷缩起。在这漫长的仙道之路上,她坚持了百年,这漫长岁月中,便是将孤独揉碎没入身躯。 她那看似淡漠无情的外表下,是一颗表里如一,沉寂许久的内心。她从不愿叫自己有多余情绪,更是在那雨夜后,便再未哭过,更不愿去落泪。 眼泪,是弱者的表现。 可当她看到那人朝着自己奋力游来时,眼泪却不可抑制地涌出眼眶,瞬间瓦解,与那寒潭之水融为一体,似是从未出现过。 她渐渐闭上双眸,看样子,真是出现幻觉了…… 江写奋力游向宵明,拼命伸手想要抓住那人,直到二人之间的距离逐渐拉近。她终于抓住了宵明的手,一把将其揽入怀中。 她不敢在那人身前的伤口上有半分逗留,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如同这寒潭之水般冰凉刺骨,深入骨髓。 这一刻,她从未有这一刻如此慌乱惧怕。 这寒潭本只能下沉,进入其中灵力便会迅速消耗殆尽,不过她有广寒树,不用费力便迅速回到水面。二人浑身湿透,江写赶忙抱住宵明,却不敢太用力,她声音都在颤抖,“师尊你怎么样?” 宵明轻轻抬了抬双睫,那人身上传来的温热感似乎中和了身上的寒冷。她勉强扯了扯唇角:“不算糟” “都这样了,还叫不算糟?你在说什么傻话啊!”江写忍不住抹了一把眼泪,抱着其走到岸上,从戒指里拿出几片云魂草来,喂到宵明唇边。 在服下云魂草后,宵明明显气色好了些,灵力能运转开了。只不过胸前那两处触目惊心的伤口,叫人无法忽视, 宵明动了动手指,登时从戒指中滚出来几个伤药瓶子,只不过她如今仍旧是有气无力,便只能对江写道:“粉末撒在伤口上,其余的丹药咳咳喂我服下。” 瞧着那人猛然咳嗽着,江写赶忙将那几瓶丹药给宵明服下,不多时,她便感觉到宵明似乎有些回温了。她那身前的两处伤口早就殷红了衣襟,宵明感觉自己能动了,便要起身上药,可还未等有所动作,便被江写阻拦下来。 “未伤到心脉,为师自己来便可。” 清醒了几分,她也觉得此事不妥,本能叫她离开那温热怀抱,可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此时江写态度强硬,她不能叫宵明有半分逞强,便大着胆子,神情严肃认真,“弟子逾矩了,师尊若打骂,也等处理完伤口再言,江写绝无怨言。” 那清淡透彻的眸子落在其脸上,翕动双唇,片刻后仍旧起身,只是将身后留给江写,“有一剑刺穿了,身后无法触及便由你来吧……”她嗓音淡漠如水,只是语气中明显迟疑的停顿。 说罢,宵明背身解开衣带,褪下中衣,露出一截白皙脖颈,香肩浮现,两侧的肩胛骨如同蝴蝶翅膀似的,轻轻扇动着。其背部纤细,线条优美,肌肤更是吹弹可破的莹白。可当她看到那蝴蝶骨下方出现一道几乎穿透撕裂伤痕时,心如悬空而起。这一剑几乎擦着心脉而过,硬生生穿透背脊,触目惊心。她指尖有些颤抖,将那瓶塞拔开,轻轻将药粉洒在伤口上,喉咙有些发紧。 “师尊,疼吗?” “” “还好。” 又是一阵无声的沉默,可在那伤口上撒药的动作却未曾停下。宵明活动了一下手腕,也将身前的伤撒上药粉,她的丹药发作不算快,想来也是江写喂到唇边的灵草起了作用。 “好了。” 听到这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宵明拉起衣衫的动作顿了顿。心中一动,待她回身看去,便瞧见那人突然别过头去。 “……” “江写,转过来看着我。” 江写擦着眼泪,不想叫宵明看到在哭,怕她因此觉得自己是个爱哭鼻子人。可当她听到宵明那清润的嗓音传来时,迟疑了片刻,还是看了去。 紧接着一只手靠近,那指尖触感微凉,轻轻擦拭着她眼角的泪痕。江写有些晃神,只见那人清雅脱俗的面容上露出一抹笑意,似有几分无奈。 须臾,她美目流转,江写跟着宵明的视线看去,便瞧见二人身周一片散发着荧光的绿色灵草,此刻她才发觉,这周遭景象实属绝美。她与宵明坐在那绿营盎然的草地上,松软湿润,照亮山洞的竟都是那灵草散发出的光芒。 宵明的目光落在那大片灵草上,片刻后才淡淡道:“白日如杂草,毫不起眼,夜间照亮江边,为人引路。这便是宵明草。” “宵明草?”江写看着自己手边不远处的一根宵明草,长相如同她记忆中的蒲公英似的,如同小灯笼一般,可依稀能看得出那散发光芒的芯,四周被薄如蝉翼的叶子包围着。 “江写,你想成为怎样的人?”只听那人忽而问道。 “……” “我想成为像师尊一样的人,”江写看着她,不曾犹豫地说道:“想成为像师尊这般,有血有肉的人。想要长生,想要在这仙道上走更久,想要留在三生门,在师尊身侧,永不分离。” 曾经的她并无追求,其实就是活一日赚一日罢了,从不奢望太多。可当来到这世界后,逐渐感受到了何为“生命”。 于她而言,活着,是如宵明那般,虽为仙道者,却仍旧有血有肉,心怀热忱。 活着,是心怀大道,仗剑天涯,行侠仗义。 活着,是只愿一心人,白首不分离。 这些,对如今的她而言很遥远,却无比向往着。比最初的只愿长生,多了更多贪念与私心。人总是想要拥有更多美好的东西,她也不例外。 第63章 似乎不曾预料到她这般回答, 宵明有一瞬错愕,随即唇泛起笑意,“成为我这样的人, 可不算好事。” 江写不以为意, “在我心里, 师尊如天上的神仙, 无所不能。从未轻视生命, 哪怕是天边飞着的鸟雀, 都要施以援手相助。”说着,她那双长长的睫毛垂下,掩盖住眸中黯淡, 嚅嗫道:“可再无所不能之人,也终究是人, 也会遭遇不测, 也会受伤。” “……” 那人的视线停留了许久,四目相对之际, 却不似往日那般, 不着痕迹地挪移开。过了许久, 宵明似是从鼻间溢出一声轻叹。 “你若情愿,以为师能力,护你一世又何妨?” 江写摇头,固执道:“人活百载,一世又有多长?不过是眨眼即逝,弹指挥间。” “若我只活在师尊羽翼之下安稳度日,千百年后, 师尊是否还会记得我?或是同他人偶然讲起,我曾经有个弟子, 名为江写以此来追忆曾经?亦或是师尊再同如今,去继续寻那转世?” “前世,来生,都与我无关,我只是我。天地间只此一人,独一无二。” “我只愿有朝一日,能与师尊并肩而行。” 对上那人眸光中的炽热后,一瞬地晃神。她孤寂了太久,抑或是封闭了太久,那心潭犹如一汪死泉,久到她根本不会去想象,面对那人信誓旦旦,坚定恳切的模样时,这潭死水也会泛起涟漪。 以至于,她自己都不经意间沉溺其中。 可她心里,始终记得柳青云的那句话。 【宵明,这孩子,是个短命之人。】 她垂下眼帘,那长长睫毛下形成的阴影,遮挡住眼底落寞,须臾后,轻声细语道:“你无需至此,仙道也并非无所不能,你要知晓,人各有命,天命不可违。若连那百载都无法安稳度过,最终一无所有” “即便如此,你也仍旧会一意孤行吗?” 宵明语气认真,江写思绪微微一滞,随即便笑了。 她怕死,却也不怕。生前是个短命鬼,若这天命当真不可为,也要顶着一条贱命与天抗争。 可这次,她要活得精彩,不枉在这世间走上一遭。 “若天意如此,那于我而言,便是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人生苦短”宵明口中呢喃着,心中涌动着莫名的情绪,百载已是弹指挥间,若真如师兄所言,短命,又将有多短? 她想把江写藏在那望鹤峰,哪怕是那短短百载,也算保她一世安稳。 可她也不忍心如此。 “即是如此,你想行何乐?” 面对宵明的询问,江写在瞧上那人时,心跳一滞,双唇微微翕动,随即唇线扬起个弧度来,笑容有些苦涩和无奈,可眼神却亮亮的,“天地之大,世间只一江写”说着,江写迟疑了一瞬,随即坚定道:“师尊,我心间狭小,只容得一人一景,一心一意。我既倾心,便是千万年不改。就算千夫所指,万人唾骂,我也会一意孤行。” 说完这些后,她心脏跳突,似乎要崩裂开来。事到如今她已然是不管不顾了,任由接下来宵明说出任何冰冷刺骨的话来,都已经做好了准备。 “……” 这次宵明沉默的远比以往长久,过了很久都未曾听到任何回应。没有她预想中的“你不能放肆”也没有“一日为师,终身为师”的话。可江写却比以往更要局促不安,心里也含有一丝不敢奢望的期许。 “来人了。” 直到这毫无预兆的温润嗓音传来,她抬眸便瞧见入口处,胥晏如匆忙赶来。 她心中松了口气似的,却也隐隐激动雀跃着,看着宵明起身走向远处。 江写赶忙跟上宵明步伐,那人身子虚弱,步履蹒跚,似乎下一秒就要倒在地上似的。见状,胥晏如本想跃入崖底,将宵明带上来,可不承想晚了一步。 只见江写三步并两步上前抓住宵明手腕,不等有机会拒绝,便将其横抱起,飞身一跃而上。 宵明自觉腾空,只是这话到唇边,未等说出口,便腾身而上。江写也十分懂规矩,并未有任何不妥之处,到崖上边将她放了下来。如此,便更不好说些什么了。 “师尊身子不便,由我来照料即可,不劳烦师姑伤神。”不等胥晏如说些什么,江写便率先将这揽到自己身上了。 因受伤,她思绪似乎都变得迟钝起来,目光停留在江写身上许久,直到胥晏如的声音传来,才叫她反应过来。 “你说什么,师姐?” 胥晏如看着宵明,眉间紧蹙,“我问你究竟是谁将你伤成这副样子?”她身上的伤痕,绝对是剑痕无疑。 宵明张了张口,嗓音有些沉哑:“师姐,我分明记得她死了,为何还活着?” “她?”胥晏如微微一滞,似乎不明白宵明在说什么。可当看到她的模样后,便猛地想起什么来,神情错愕:“你说的莫非是那妖女月姬?” 月姬! 江写听着二人的对话,心中陡然一跳。她方才救宵明心切,根本无暇注意那黑衣斗笠人的身份,可此时“月姬”二字出现在耳边,叫她心中未免震惊,久久无法平息。 原书中,这月姬正是那妖物之首,世人称之为正道余孽的万妖之王! 也是那十几年后妖与人大战的始作俑者。 这月姬,正如宵明所说,早已百年前死于非命。只因她是世间公认的正道邪孽。曾几何时,这月姬也是一等一的绝世天才,却因自身天资过高而目中无人,独身一人,一度在八大门之中傲立群雄。可随着时间推移,她逐渐享受权利的快感,便潜心钻研妖物修行之术,最终在邪门歪道上一去不复返, 只不过这邪门歪道之法,自然不被正道人士所认同。为了不叫月姬往后有了只手遮天的权利而无法与之抗衡,八大门便在其突破之际,联手将其圈入阵法当中,以除后患。 只不过那时的月姬并未被炼化,而是奋起反抗,她是在突破过程中遭遇打断,因而遭受反噬,修为大不如从前。被这八大门宗主追杀之时,逃到了一处村落。 在那里,她为了报复这些所谓的正道人士,便开始泄愤屠杀凡人。那村子中只剩下一幼女,不哭不闹,只是静静站在她面前,冷眼看着她。 月姬发现这女童天资不凡,便一时兴起,在那女童身上种下了寒毒,若不去修炼提升境界,不出三年便会全身经脉寸裂,肺腑粉碎而亡。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若当真能修炼为强者,或许日后能派上用场。 只不过那时的月姬还没想到,自己会就此陨落。 后来三生门老祖在追杀月姬时,发现了这女童,便将她带回了宗门,收作为徒弟,取名为宵明。 至此百载已过。 江写当时所看到的剧情也正是妖王月姬出场时,因此她没有太多的内情可以去了解。不过按照原书中,此人绝对是一等一的魔头无疑。冷血无情,杀人如麻。 “你如何确定是她?莫不是你那寒邪”胥晏如说着,忽而停顿下来,神情严肃认真:“若真是如此,那这人界,必定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 “可以肯定的是,她的实力,远不足当年的一半。若非因这寒毒,也不至于如此狼狈。”宵明神眼底一闪而过的愠怒。 胥晏如摇头,“她既能活,必定会迅速恢复实力。只是我不懂,当年诸位老祖将其斩杀,神魂俱灭,又如何能重活?” “或许是尚存一缕魂魄,后又附身他人呢?”这时,江写忽然说道。 她这话,叫二人纷纷侧目。 “也不是不无可能”胥晏如口中呢喃。 原书中月姬便是如此获得新生,她临死前分出一缕魂识,俯身在一死去修士的玉坠上。后来这玉坠在人间流转百年,最终落入一小乞丐手上。而后来,这小乞丐经过月姬的指点修炼,成为了新的万妖之主。 时间线虽对不上,但江写肯定,绝对是这缕魂识被激活了。只是此时,这乞丐还未曾降世,那么这月姬究竟又附身于谁? “看样子,得请师尊提前出关了。” 江写瞧着胥晏如神情严肃,却未曾察觉身侧的宵明正注视着自己。三生门老祖,也就是宵明三人的师尊长珩仙人,即墨云,曾在八大门宗主中名列前茅,是世间相传的传奇人物。只不过这八大门老祖,几乎都已经在与月姬一战中,死的死,伤的伤。 如今存留于世的,便只有三生门,风栩宗,火云宗的三位老祖。其中二人归隐山林,非要事不轻易露面。而即墨云,更是为了冲破入通乾境,闭关百载。 江写心中复杂,若当真要请即墨云出关,这时间线便不只是提前了数十载,剧情进度早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料。而且她那时也听到了“龙魂鼎”三字。 原书中,这龙魂鼎也是月姬所寻的宝物之一,彼时的男主丁白仁,也曾因这龙魂鼎吃了不少亏。不过这龙魂鼎,也绝对值得如此,这世间一等一的宝物,哪个不是被众人觊觎的存在? 只不过此时的月姬离恢复实力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想来拿了这仙品宝剑,一时半会也不会再露面了。 第64章 “江写, 你又想到了何事?” 忽而,宵明的声音传来,江写抬眼便对上那人看来的视线, 她心里不免一慌, 笑着摇了摇头。 “未曾想到什么。” “如此, 便回宗门, 再做打算。” 说着, 宵明才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江写上前搀扶住, 余光却偷偷注视着她,不知为何,那一瞬忽然有种被看透的错觉。 这仙品宝剑既然已被夺走, 那便再无留下的必要,三生门属于最早离开秘境的宗门势力。其余人还不知此时, 那有些未曾进入秘境的散修见此状, 不禁议论纷纷。 “没料到竟是这三生门出来的最早,这还不过一日” “你瞧那宗主都受伤了, 还有何脸面留在那秘境中, 就不怕因此灭门?” “因秘境灭门, 当真是天下一大笑话!” 众人纷纷笑出声来。 聚宝阁一行人还未进入秘境,闻声,庄冶儿用烟杆撩开窗纱一角,一眼便瞧见那身穿黑衣劲装的少女搀揽着那白衣女子。 这百载已过,此人容颜还是与她记忆中相差无几,青春永驻,不食人间烟火。庄冶儿目光在江写身上停了许久, 那人神色凝重,眸中担忧怜惜之意一目了然。 “宵明, 任由你如何天资出众,得道前,也是凡人罢了。”她哼笑一声,将那纱帘落下,仰靠在那藤椅上,转动指尖将烟袋送到唇边轻吸了一口,又淡淡道:“凡人之躯得以大道,又怎能躲得过情一字?” 众人并未理会那议论声,宵明负伤而归,叫三生门众弟子也心惊胆魄。 “江写?!”坐在车前的谷筝此时看到江写,神情颇为讶异。 江写正要开口,却听身前的宵明道了句:“江写,过来。” 她只能略带歉意地看了眼谷筝,匆忙跟上宵明,搀扶着进了马车。 “师尊当心” 上了马车后,宵明坐下,便迅速开始进入了调息状态。她如今负伤,再加上体内寒毒发作,此时气息紊乱,若不快些调息,便难以控制灵气,以后也会落下病根。 江写守在宵明身侧,不多时马车传来颠簸感,想来也是踏上了回三生门的路程。她垂下眼,手心里还有宵明身上的凉意未曾散去。说来,她因那心尖血染上的寒毒,已是许久未曾发作过了。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广寒树的作用,总之那痛不欲生的感觉从上次之后,便再没来袭过了。 也正是因为感受过这寒毒发作时的痛楚,所以她才更能理解宵明的难处。而寒毒发作时,除了自身,其余人爱莫能助。 她倏地想起戒指里的云魂草,便想试试是否可以如自己寒毒发作时给宵明减轻痛楚。结果是毫无反应,之后她曾查过云魂草的作用。并未提起这云魂草有能活动的描述,思来想去,江写把这些都归咎于广寒树的作用上了。 “江写,为师问你,你要如实回答。” 倏地,那阖着双目的宵明忽然开口,清润嗓音传来的同时,江写迟疑着点了点头。她不知道宵明要问什么,只是从她语气中听出来这事似乎很严肃。平日里多时,宵明都会以“我”来自称,一旦以“为师”,便是多了几分威严在其中。也是在提醒着她不能造次。 宵明身周的气息逐渐收敛起,继而缓缓睁眸,神色无异:“三年前月竹楼,你是否拿了何物?” “弟子不曾拿过。” 那眸光落在她身上,江写的心随之“咯噔”一声,果断否认了。她心里清楚得很,那月姬以为龙魂鼎在宵明手上,所以才找上她,而宵明心中清楚这点,所以才会这般问自己。 只不过,龙魂鼎的存在绝不能叫宵明知晓。江写打从一开始便做了这个决定。龙魂鼎带来的危险她心中比谁都清楚,正是因为如此,更不能叫宵明知晓。她尚且有原书剧情可以避忌,若叫宵明牵扯过多,只会发生更多无法预料的剧情。 这次秘境之行,和三年前的月竹楼,便是最好的例子。 若那时她和宵明没有去月竹楼,也就不会有如今情形。或许剧情也就不会发生改变了。亦或者 江写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或许正是因为她的到来,从一开始,剧情的走向就开始与原书发生了偏离。 闻得此言,宵明的视线在那人身上停留许久,最终还是收回了视线。 “那我再问你,为何会出现在此?” 江写张了张唇,想要回答,可话却卡在喉咙里似的。因为她知晓,自己只能说假话。 “弟子想见识这秘境究竟有何神奇之处,不承想巧遇师尊,只是凑巧罢了。” 说这话时,面上尽管不动声色,毫无破绽,可说这期满的话时,却不由自主地不敢去看她。过了半晌后,宵明未曾多言,似乎轻叹了一声,便阖上双眸,细声叹息似的道出二字。 “罢了。” 江写不曾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何不妥处,见宵明沉默下来,便也不再言语。只是目光时不时落在那人淡雅脱俗的面上,她身形本就单薄纤细,却从不会叫人觉得她柔弱,不堪一击。可受伤后的宵明,少了往日那份泠冽之气,浑身流露着破碎感,仿若那四分五裂的镜子般,依旧锐利,却不堪一击。 直到回了三生门,宵明再未开口同她说过一句话。 下马车时,江写率先下车,接着便抬手要去搀扶宵明。可不承想,她停在半空,那人却并未将手放上来,而是兀自走下了马车。 “师尊?”江写心中不解,却仍是跟了上去,想要搀扶住那人有些飘忽的身形。 “身为一门之主,如此狼狈而归,不利门风士气。” “为师自己能走,死不了。” 那如春日清泉似的声线传入江写耳中,这才察觉到宗门前迎接的一众弟子,注目而来。 “是弟子思虑不周。” 她手微微一滞,重新放下,却离宵明更近了些。这些视线所及,总叫人觉得有些压迫。 似是注意到她这个小动作,宵明余光看了她一眼,眼底不觉温和了几分。 随即,她又沉下思绪,每走一步,那伤口便会牵扯着疼痛一分,可那面上神色无异。正如那些散修所言,三生门早已在百年前她坐上宗主之位开始,就步入了衰落。她又何尝不去埋怨自己,为何走到如今地步。她也深知,一切都是因她,所以才会如此。 当年师尊将宗主之位传于她,看中的就是她天资异禀,超乎常人的努力与天赋。可如今百载转瞬即逝,她仍旧停留在原地,止步不前…… 不多时,身侧之人又轻声细语地喊了声“师尊”,那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宵明侧眼看去,便瞧见那人一双形似桃花的双眸含着笑,笑容明媚地望着自己,那眸光清澈见底,毫无杂质。 “这世间,人无完人。可在我心里,师尊便是这十全十美之人。如天边明月,璀璨耀日,虽遥不可及,却又近在咫尺。” “师尊无需在意他人之言。” 那双眸子在其身上停留许久,似是有些诧异,随后便不住勾唇笑了笑,半晌后,才轻轻摇头叹道:“你真是” “你为何说这些?”她不解,也很是好奇。江写似乎总能看出她心中所想,明明这一切她都刻意不叫人知晓。可那人却有神通似的,叫人着实在意。 江写的视线落在二人并肩而行的步伐上,眉眼弯弯,笑意不减,仍旧是轻声细语。 “因为我一直在看着师尊,所以你的每个神情,每个转眸、蹙眉,每个笑颜、喜怒,在我眼里都无比清晰。只因我一直在注视着,不曾错过。” 说着,她话语微微一顿,又笑了笑,只不过那笑颜中有几分无奈与恳切,道:“所以师尊能再多看看我吗?哪怕是不经意间的流转,也请将那目光在我身上多停留片刻……” “……” 闻言,宵明眸光一掠,那双长长的眼睫垂下,纤长浓密的睫毛遮挡住眼底浮动的潋滟柔光。胸口似乎翻涌悸动着何种心情,似是在雀跃,又如同那游丝遍布四肢百骸。可她不能任由其肆意横行,便只能硬生生将其压在心底。 她不能给予其回应,又不忍将其刺伤,看那笑颜涌入悲伤失落。忽而抬眸,一叶丹桂花瓣不知何时被风带向此处,紧接着,那零零散散的花瓣出现在众人面前。宵明抬手,一叶花瓣落入掌心,接着风一吹,便再度翩翩起舞。 千言万语,千头万绪,似乎都化入这微风,随着花瓣肆意飘零,漫天飞舞。 “江写。” “你瞧,它开得多耀眼。” 江写顺着宵明的目光看去,微风浮动,浮动鬓边丝,吹动长衫纱,周遭一切恬静美好,犹如一幅绝美画卷。 她不愿将这份宁静打破,却不知为何,只是那人的一句只言片语,只是那熟悉的嗓音传来,便不经意坠入心间,荡起波澜,泛起涟漪。耳边心跳声如擂鼓,惊天动地。 许是这景,太叫人沉醉其中了。 第65章 “这庄楼主要请茶, 茶呢?!” “黄宗主切莫急躁,好茶需费时,如此才沁香, 飘香百里!” 秘境之行, 各大势力都未成为得利者, 等一行人前往那洞穴中时, 仙品宝剑早已不翼而飞。后从秘境中出来时, 聚宝阁楼主庄冶儿, 提议请诸位宗主喝茶。 这庄冶儿何许人也,皇城长公主,几乎无人敢得罪。自然这茶局, 是硬赔着笑都得来赏个脸。 如此,便形成了如今局面。 “也不知你们为何要给这毛丫头面子看!聚宝阁楼主?我可不怕她!” 这万符宗宗主终年不面世, 其余七大门之人对其也不算了解。对这外界之时更是知晓甚少, 不曾想却是如此性子暴躁之人。 见黄秋石所言,那火云宗的庄重云瞧了他一眼, 那神情分明是怜悯。那先前为其解围的水泉宗宗主更是见拦不住他, 拂袖而坐。 “黄宗主怎的性子如此急躁?这秘境之行我风栩宗颗粒无收, 心中可涌着一团火呢。见黄宗主也是如此,不如,我们出去打一架可好?” 丹心身为这在七大门唯一女宗主,在其中极为显眼突兀,尤其那人不过桃李年华的容颜,一度叫众多宗主都倾心于此。 不过此女,是个境界和脾气都一等一的暴戾之人。 八大门势力之间存在依附共生关系, 因而这众人也对丹心颇为忌惮。 这秘境之行非但是三生门,其余七大宗也几乎是白跑一趟, 提起这茬后,黄秋石反而忌惮丹心,瞧了她一眼,气焰也收敛起来。 “罢了!” “说来也是奇怪,这仙品宝剑莫非是落入了三生门手里?”水天凌忽而猜疑道。 “还说什么妖女复活!那妖女尸骨都无存,神魂俱灭了!还上哪儿死而复生去!我看就是三生门丢出来的烟雾!” 水天凌展开折扇,轻轻笑道:“黄宗主此言差矣,若当真是宵宗主所夺,秘境之行,咱们也只能算气运不如罢了。难不成你还想去三生门夺宝?” 妖女月姬复生一事,已然传入众门派耳中,妖王重活,这便是一等一的大事,毕竟当年月姬陨落,可是叫八大门在其中损失惨重,八位老祖,如今只剩三位。而这不过百载,八大门宗主势力早已大不如前。更何况并无实质性证据,这难免叫人不愿去信。 庄重云冷哼一声:“我看啊,是这宵宗主怕丢脸,才说出这话来。毕竟不过一日负伤而归,怕是不出数日,这天下都知她三生门无能了!” “我风栩宗倒是觉得,宵宗主无须以此来当借口。” 说话间,那茶水已上桌,丹心拿起茶盏轻嗅茶香,继而品茶,又道:“秘境问世,无疑是强者、气运者为先。况且,以宵宗主的实力,恐怕在座少有能及。” “丹宗主言之有理。”百花诀附声道。 “若这妖女当真复活,其如此胆大妄为,无疑是给我们八大宗下马威罢了。若要寻,怕是也难。”御兽宗宗主也开口。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 这些日临近年关,各方都陷入了一片浓厚年味儿中。三生门亦是如此。 一早醒来,江写便到后厨煮了碗云吞。临到年关,这天越冷了下来,她手里端着热气腾腾,在空气中形成一道残雾,一路来到宵明房前。 这些日宵明在望鹤峰养伤修炼,这平日里也无人来,偶时也就是胥晏如到访查探其伤势罢了。 这望鹤峰,就只有她二人。 而从那之后,江写在望鹤峰住下似乎已成了习以为常之事。宵明再未提过叫她搬出去的话,也算是默认,叫她肆意妄为了。 推开门,江写便瞧见宵明在那床榻上似是要起身,见状,她连忙放下手里的碗,上前去搀扶那人,“师尊旧伤未愈,当心着了风寒。” 宵明只穿了身中衣,那窗口又大展开。不过宵明对此却深感无奈,毕竟她又不是寻常凡人,只是受了剑伤,也不致如此。 “好了,哪儿有这么些娇气。” 江写撇了撇嘴,将那窗檐合上后,才把桌上的碗端到宵明面前。 “师尊尝尝,我亲手包的云吞。” 那白瓷碗中盛着乳白色底汤和五六颗云吞,汤面上浮着一层薄薄的油花,几片青菜点缀,香味霎时飘散开来。 见那人暗含期许的目光投来,宵明拿起汤匙盛了口汤送到唇边,咸淡适中,醇厚浓郁。她又盛了颗云吞,那各个薄皮馅大,一口下去也还剩一半,唇齿余香,似乎连身子都暖了几分。 那眼底不觉攀上一抹笑意,见此状,江写心中也欢喜得紧。说来,这还是她头一次见宵明笑着用膳,以往那饭菜送入口中,无疑于是嚼蜡。 “这可是用了一整只鸡,炖煮半日浓缩的精华。师尊可一定要喝完,这样才能快些好起来。” ——喝了鸡汤便能快些好起来吗? 宵明鼻间溢出一声轻笑,未曾言语,却缓慢地盛着那碗里的鸡汤,暖流入腹。 “咕~” 倏地,一声鸣叫传来,不大不小,正好叫人听个一清二楚。瞧着江写有些窘迫地捂了捂肚子,宵明眼底笑意渐浓,不过下一刻,她才注意到了那人有些刻意藏起来的双手。 “你的手” 江写有些心虚,可挨不过那人颇有压迫感的注视,便攒了攒双手,云淡风轻道:“就是被划伤了,不碍事。” “伸出来。”宵明脸色微微一沉,放下汤匙,语气不容置疑。 “……” 江写迟疑了一瞬,过了半晌后,才把手伸到宵明面前。 那双纤细白皙的双手上此时大大小小布满划痕,虽不深,但一眼看去也绝对叫人惋惜。 她本就是没进过后厨的大小姐命,无论生前还是重活后,都是如此。其余的地方还能把控住,这刀工上便成了短板。 “这就是点小伤,不出半日便会愈合”她本想着煮完这云吞便用伤药,结果一心急,便给忘了。不过这些伤口不过就是皮毛,她没放在心上,更没料到宵明会如此反应。 倏地,一阵温暖包围住她的双手,江写不由得心跳漏了一拍,看着那人从戒指中摸出伤药来,用指尖轻轻涂抹在那伤口上。有些微凉,还有些痒痒的。她神情不免羞报,心跳过速。 “日后,无需做这些费心力之事。”伤药涂抹得差不多了,她边合上塞子,边语气破淡地说道:“你的手应当用来拿剑,而非是这些地方花无用的心思。” 宵明神情淡泊,毫无感情起伏,似乎就是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似的,顺便说教了江写一顿。 闻言,江写心中无奈,不过旋即看着宵明重新拿起汤匙,便忍不住扬起笑容。她坐在宵明面前,手托着腮,理所当然道:“既然无用,那为何师尊还要亲自为我煲鸡汤呢?” 此话出口,江写明显看到宵明的手一瞬间滞了滞。前些日她到外面去探望了白玉和琥珀,无意间从白玉口中知晓了这件事。说来她也是心魔蒙了心智,被妖物趁虚而入,只一念之差,便叫二人余生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瞧着那二人,江写也觉得心酸得很,留下了不少丹药,也算是缘分至此,尽力而为了。 “因为师尊关心担忧我,才会如此,所以我亦是如此。” 说着,她眼底笑意渐浓,“师尊说对吗?” 瞧着那人的笑容,宵明垂下眼睑,纤长的双睫在眼底形成一片阴影,遮挡住那兀自泛起的柔和之意。 “嗯。” 她未曾回答,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尽管只是一字,这也叫江写心里很满足,她看着宵明慢慢吃完那一碗云吞。本预想着宵明会喂她吃一颗,但这举动对她这内敛自矜的师尊来说,好像太过困难,也就不妄想了。 正是因为知晓宵明的性子,江写才不愿去逼迫她,抑或是仰仗着宵明对自己的宠爱,肆意妄为。自始至终,她的本意,还是不想叫宵明有任何困扰和烦恼。 可惜至此,似乎难以控制。 只是这样看着她,便自知难以抑制的爱慕,从双眸中毫无掩饰的真情流露。 真的不妙啊…… “” 宵明自然感受到那人投来的灼热视线,她清了清嗓子,“江写,你若” “宗主!” 她本想说“若是无事,便去练剑” 可话说了一半,便被庭院传来的声音打断了。 “何事?” “聚宝阁的庄楼主遣人送来一份礼,赠予江师姐。” 此话一出,江写心里“咯噔”一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心中也难免狐疑,好端端的庄冶儿为何要送礼?刚想说些什么,只见宵明起身,拂袖走向门外。 见状,她也跟了上去。 推开门,那弟子身侧站着一侍卫,其双手呈着一锦匣,见二人出来,便附身将锦盒呈上。 “江小姐,这是我们楼主赠予之物。” 江写瞅着那长不过三尺的长形锦盒,在接过前看了眼宵明。只见对方一脸漠然,见她看来,只是淡淡道:“不看看是何物?” 她自觉吞咽了一下,总觉得这话里有阵阵凉意。不过还是接下那锦盒,紧接着打开。 “……” 那是一份卷轴,一份叫江写拿在手上,都不由自主发抖,想扔出去的卷轴。 那盒子里装着的不是别的,正是庄冶儿口中价值连城的镇店之宝【千引卷轴】 也是庄冶儿本该送给男主丁白仁的定情信物。 江写手里拿着那盒子,合上不是,收下也不是。毕竟这专属于庄冶儿和丁白仁的爱情卷轴,怎么就到她手上了呢? 她知道,这东西万万收不得。 “江小姐可定要收下这礼,否则卑职便无法再回聚宝阁!”似乎看出她脸上犹豫之情,那侍卫立刻单膝跪地。 “师尊,这” 宵明眸光落在那卷轴上,只一眼,她便知晓此物绝非凡品。再看江写时,眸中多了几分深刻。 “既是庄楼主一番好意江写,收下吧。” 听宵明所言,江写很想大喊一句“收不得!”可奈何她现在是前有猛虎后有狼,一个道德绑架,一个又是师命难违,根本无法拒绝。 “那便替我谢过庄楼主。” “是!卑职告退!” 等那二人离去后,江写看着手里的卷轴,是苦不堪言。她思来想去,也找不出这人将千引卷轴赠予她的理由。说来,这庄冶儿在原书中也是个难以叫人捉摸透心性的角色。 如此,江写便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那日秘境之行,你便是坐她的马车而来吧。”倏地,宵明那清润嗓音传来,见江写看来,她又道:“我还未问你,你与这庄冶儿,是何时相识?” 其中情节,江写是无需隐瞒,可以全数告知,只是宵明的神情,叫她不由自主就有些心慌,总有种做了错事,被抓包的心虚感。 她将去聚宝阁之事都叙述了一遍,只不过这次,宵明听后,那眉心微微蹙了蹙,神情似有些不悦。 “既是如此,她何故要送你如此贵重之物?” 江写:“……” 她哑口无言,无处可答,毕竟这也是她心底所疑惑的。她想说些什么去解释,可此时宵明的态度,分明是一副说什么都不会信的模样,叫她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见江写止住声,宵明兀自轻叹,拂袖,转身踱步而去,只留下那轻飘飘的一句:“你若有苦衷,不愿讲也罢。只是那庄冶儿非等闲之辈,你与她过分亲近,怕是会吃亏。” “我” 江写怔在原地,看着那手中的卷轴,百思不得其解。 ——到底是哪一环出了问题? 第66章 晌午 虽这些仙道者脱离世俗, 但这临到年关,诸多人都是乐意去庆祝一下的。以往年关,亲传弟子都要到主峰与师尊一同度过, 俗话说一日为师, 终身为父, 这等礼节不能懈怠。 这不, 身为大师姐的卫芷溪早早差遣师弟师妹去置办所需之物。 “师姐, 我将糕点买回来了。” 谷筝下山时偶遇了张子辰, 二人便顺利一同前往卫芷溪的洞府。只不过刚进入那前院,便瞧见一赤膊男人正在翻腾着土壤,为其耕种, 浇灌灵植。 “陈师兄诶真是一日都闲不下来,着急讨师姐欢心呢。”见状, 张子辰忍不住调笑道。 谷筝的脸则是在看到陈晃的瞬间便沉了下来, 她看了看四周,并未见到师姐的影子, 便兀自冷哼一声:“无事献殷勤, 也不知安的什么心。” 张子辰侧眼瞧她, “自然是讨美人欢心啊,师兄与师姐,也算是青梅竹马,神仙眷侣啊。” 一听这话谷筝便气不打一处来,她很想直截了当地说明她与卫止溪的关系,可每每都是一忍再忍,这次也如同那氤氲在胸口处的一团气被生生压了下来, 心里是万般不自在。 “难道青梅竹马就是天生绝配?你瞧师姐搭理他吗?” 只说了这么一句听上去酸气冲天的话出来,叫人听了摸不着头脑, 也觉得莫名其妙。 “这丫头,想什么呢?”瞧着谷筝走进后厨的背影,张子辰不由得嘟囔一声。 卫芷溪在后厨焯水切菜,瞧着那铁锅上冒着热气腾腾的薄雾,她切菜的手稍微慢了几分。说来也就临近年关这段日子她才会来后厨,平日里不是忙宗门事宜,便是在修炼,鲜少像当下这般悠闲自在。 “师姐。” 她不知不觉便放松了警惕,当谷筝来到身后,圈住她的腰后,这才反应过来。 “阿筝”那熟悉的气息瞬间将她萦绕其中,卫芷溪面有些许难色,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却被身后那人握住了手。 只听“哐!”一声,那菜刀落在了案板上,卫芷溪瞳孔骤缩,感受到那唇上的温热同触电般蔓延四肢,旋即又松懈下来。 谷筝抬手将那人揽入怀中,一味地索取渴求着,似乎将方才那压抑心中的愤懑都倾入其中。好像只有看到卫芷溪隐忍压抑,却又不忍将她推开,享受其中的神情时,才能叫她心中安心下来。 才可以确定,师姐不会离她远去。 永远,都是她的。 一吻过后,卫芷溪不住地喘息着,继而抬手轻轻推了谷筝一把,面色潮红,眼底有些愠怒。 “你胡闹什么?” “我就是在胡闹”这一吻似乎不足以叫谷筝平下心来,只是在身后抱着卫芷溪,将前额埋入那人颈窝里,语气有些闷闷的,“师姐过了年关,我们去游山玩水如何?” “”她双唇轻启,神情有几分无奈,“我还需处理宗门之事,哪有闲情逸致去游山玩水?” “若你去向师尊请命,师尊也会应允的吧?”谷筝又道。 卫芷溪顿了顿,耐着性子安抚道:“阿筝,我还要修炼等改日,好吗?” 又是改日。 那人情绪不佳,恰逢此时,卫芷溪听到院中传来的劈柴声。这会儿她大约也明白为何谷筝会突然如此了。 “虽无法陪你去游山玩水,不过” 听着那人话语一顿,谷筝眼底神采亮了亮,追问道:“不过什么?” 卫芷溪忍着笑意,“不过元旦那晚,我可以陪你下山去赏花灯。” “真的?!”谷筝闻言逐开笑颜,“我一直想去,师姐当真陪我?不变卦?” 她眉眼柔和,“当真,不变卦。” “师姐,我把你院子里的灵植都翻了一遍,柴也劈好了。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屋外传来陈晃的声音,二人分开,紧接着陈晃便拿着斧子出现在后厨中,身后还跟着张子辰。 “你无需做这些事,不过还是劳烦你了。” 陈晃毫不介意,“师姐说什么客气话,你我二人自幼一同长大,如此说倒是生分了!” “不过说来,怎么不见江师妹呢?”他又看了看四周,忍不住问道。 “江写啊,她如今住在师尊那里,想必也是没有空的。”谷筝下意识接话道。 这些人虽说都是宵明的亲传弟子,但终日也不怎么碰面。 “说来那日宗门大比真是惊心动魄,”陈晃神情惋惜,看了眼卫芷溪,随即又叹息道:“也不知江师妹的伤好得如何了?” 谷筝冷哼一声:“那都何年何月的事了,你若真关心师妹,不如去师尊那亲眼看看?” “这” 大约也是没想到谷筝言辞会如此犀利直接。陈晃一时面上有些挂不住,毕竟师出同门,江写负伤之后,他也不曾去探望过。说白了,虽是亲传弟子,但关系实在一般,如此说也只是为了在卫芷溪面前博得好感罢了。 见情形不妥,张子辰连忙出来打圆场道:“说来我也未曾去探望过师妹,反正过些日也要去师尊那守岁,不差这一时。” “俗话说,同门如手足,更何况同为亲传。师妹险些没了性命,这一个二个都不去探望,当真愧对这师兄二字!”谷筝心里为江写愤愤不平,毕竟此次也是多亏了她,才叫他们望鹤峰的弟子被另眼相看。而这两个名义上的师兄,竟在江写受伤都不曾去探望。就算是平日里不怎么亲近,也不至于连场面戏都不做。 “好了,阿筝。”卫芷溪的声音及时出现,阻止她继续再说下去。 这时,张子辰摸了摸脑袋,神色窘迫,“师妹近来怎言辞如此锐利,莫不是师兄哪里惹你不高兴了?” 众人都知谷筝是脾性温和之人,虽有些女儿家的蛮横骄纵,总归来说也无伤大雅,平添些古灵精怪。反而多数人都喜爱她这种性子,谷家从商,谷筝也耳濡目染,自幼便练得个圆滑的性子。从不出口伤人,讲究和气生财。 在这二位师兄眼里,谷筝同江写关系应能当算不上多好,也不至于为她说话至此。 实际上今日她也是因陈晃出现在卫芷溪这里献殷勤而觉得碍眼,这大小姐脾气一下上来,便说话都冲了,很难再消气。 卫芷溪了解自己这师妹,自然也是没辙,所以也就放任她肆意而为,适当时才开口阻拦。 恰逢此时,江写被宵明遣出来帮衬卫芷溪做事,毕竟这同为亲传弟子,哪儿有众人都做事,她不做事的道理。江写心里深知这点,也懂礼数,便二话不多言就来洞府找卫芷溪。 只不过这刚进院子,发现空无一人,听着后厨有人交谈声便走了过来。可谁曾想众人都在,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气氛怪沉默尴尬的。 “额师尊叫我来帮忙,你们这是?” 江写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最窘迫的恐怕就是陈晃和张子辰二人了,而谷筝就是一脸看好戏的姿态,调高了音调道:“没什么,你旧伤应当还未痊愈,可别勉强自己了。” 江写被这语调弄得莫名其妙,眉心紧了紧,“我伤势早好得差不多了,倒是师尊” 一听“师尊”二字,陈晃不由得咳出声来。而被这声音打断,江写的声音也戛然而止。紧接着,陈晃和张子辰二人从储物袋里拿出几个匣子,递到她面前,似乎是想给她,但这二人的神情都有些闪躲,不知为何不敢直视她。 “这是师兄近来新得的丹药,价值不菲,师妹你补一补吧!” 张子辰则是递过来一株灵芝,轻轻咳嗽一声:“这千年雪芝是师兄偶然所得,不是俗物,师妹拿去调养身子。” “这” 这二人塞下东西后,便匆匆离去。被塞了一手的灵草丹药,江写此时还未反应过来,怎得近来一个两个都莫名送她礼? 看出江写心中困惑,谷筝轻哼一声:“他们啊!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说什么同门之情,整日跑来师姐面前晃悠,看了就嫌烦!” 卫芷溪神情无奈,笑着摇了摇头,“你脾气怎如此冲?将人轰跑了还嫌不够?” 江写虽然还不大清楚这二人突然给自己送礼是何意思,不过倒是一眼看得出谷筝在吃酸醋,而且是陈年老醋,味儿冲得很。 至于这白来的丹药和灵芝,自然乐意笑纳了。 她将东西收进戒指里,又问卫芷溪:“有没有事需要我做?” 卫芷溪启唇,看着她顿了顿,随后想到什么,道:“其实大多都备得差不多了,你照看师尊那里就好。” “对啊对啊,毕竟不是谁都能扛得住师尊的压迫感,这还是你来做合适。”谷筝连忙迎合道,随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搓着双臂打了个冷颤,“就连我看到师尊都气虚的很,也不知你是如何在那望鹤峰住上数月的……” “这”江写也实属没想到宵明在这些弟子眼里是这种形象。在她看来,宵明就是个不善言辞,性子温和内敛的人。虽然看似清冷凉薄,但实际上内心很柔软温暖,重情重义。 结果到谷筝口中,都变了味儿。 不过这也能证明,宵明在她面前,要松懈坦率得多。 第67章 卫芷溪看着二人, 忽然说道:“师妹绽放异彩,自然受师尊重视,你我也不能懈怠偷懒了。” “我对得道并无执念, 只想有得一身本事, 去追寻那风花雪月, 逍遥自在罢了, ”谷筝倒是不以为意, 只不过说着, 目光落在了卫芷溪身上,随即便笑了:“不过能跟师姐在一起,其余的都不重要。” 听这一阵肉麻话, 江写只觉腻得很,自己在这儿完全就是摆设罢了。她目光无意间扫了卫芷溪一眼, 只见那人面上一闪而过的不自然, 随即便同样深情款款地注视着谷筝,眼里还有一丝羞報之情。 江写也是微微一怔, 不过她也未曾多想。只是瞧着的人两情相悦的模样, 有那么一些羡慕罢了。 师出同门, 她们能坦率直面这份感情。并且接纳它,允许那种子肆意生长成参天大树,开花结果。 · 回到望鹤峰,江写发现有客到访,刚进了庭院,便瞧见三人处于那丹桂树下。宵明与一浅紫霓裳羽衣的女子坐在树下的石案前喝茶,那女子身侧还站着一个身穿水蓝色长裙的少女。江写立刻便认出那人是白鹭然, 坐在宵明面前的,想必就是风栩宗宗主, 丹心了。 见江写回来,宵明目光落在其身上,她看上去心情大好,面上都带着浅浅笑意。 “晚辈江写,见过师伯。”她附身拱手道。 “无须多礼。”丹心破为好奇地打量着她,眼底流露出赞赏之意:“便是你在秘境中施以援手相助吧,我这弟子回去后可是止不住地夸赞呢。” 江写宠辱不惊,谦卑道:“师伯言重了,若非那时师尊来得及时,恐怕我也要吃不少苦头。” 丹心颇为赞赏地点了点头,“宵明,你收了个不错的弟子。” 瞧着那人看向自己的视线,只见她眼角微微弯了弯,似乎在笑,并未多言。 “许久未见了,江师妹。” “白师姐。” 白鹭然,原书女主,这头衔摆出来,江写自然不免多注意了一番。此时的白鹭然还处于含苞待放的阶段,虽生得秀丽绝俗,但更多的还是少女青涩稚嫩感。其言谈举止落落大方,果断,不拖泥带水。倒是为那恬静秀丽兀自平添了几分侠女风范。 身为原书女主,其身世自然不单单是风栩宗亲传大师姐如此简单。自有光环加身,天赋体质所影响,修炼无瓶颈,更是天下仙道者梦寐以求的共生之体。 共生之体,顾名思义,双修后无论对方修为资质如何,都会拥有白鹭然的仙道天赋,并因自身体质特殊,还会叫另一方境界提升一个层次。 如此逆天的人,可谓是仙道界的唐僧肉,人人肖想。 所以这也是白鹭然埋藏在心底一生都不可说的秘密,连师尊丹心都不曾得知。 不过最后还是被丁白仁这便宜男主攻陷心房,成了所谓的“妻子”。 这书中的女性角色,每个单拎出来都是叫人望尘莫及的人物,最后虽然跟随着男主走上更广阔的仙道之路,可终究还是男主附属品一般的存在。她们本可以靠着自身发光发热,却被描写成因男主才能至此。不免令人唏嘘。 见她思绪不在此,白鹭然不免有些在意地看了看她,“江师妹?” 江写回过神来,略带歉意地笑道:“我方才在想事情,抱歉” “师妹定是修炼用功,神思有些倦意吧。倒是与我那师妹颇为相似。”白鹭然不假思索道。 “师妹?” 她顿了顿,说来白鹭然的二师妹,不正是 这时白鹭突然想起什么,拍了下手心道:“说来,你与江月明也是表姐妹的关系吧?她便是我的师妹。” “确实如此,只不过我已于四年前脱离江家。与月明表姐,也是多年未见了,不知她如今可好?” 知晓原著剧情的她,可能比她们自身都要了解未来发展。如此问,也就是客套一句罢了。不为别的,只是这白鹭然和江月明在原书中是死对头关系。如果因此叫白鹭然认为她与江月明关系甚好而产生不必要的嫌隙,实属不太划算。 显然白鹭然没想到江写已脱离江家,随即面露歉意,“是我唐突了,师妹她近年在闭关,倒是省了我不少烦心事。” 听此言,江写也了然于心。 在原书中这二人在风栩宗一直是竞争对手,她们二人师门不同,却因天资出众被众人拿来做比较,自然而然成为劲敌。 不过虽说是劲敌,也是江月明死缠烂打要白鹭然与其决一死战罢了。 江月明自幼在江家那样的环境下成长,早就养成了不可一世的性子。 说白了江家的一亩三分地,如同井底之蛙,等到了更广阔的风栩宗后,白鹭然的出现,叫江月明丧失了所有风头,打碎了自己骄傲自豪的一切。这时,她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向来被人敬仰崇拜惯了的江月明,自然无法接受如此大的转变。处处被白鹭然压一头,内心便不由自主地将其认定为对手。 不过好歹江月明肯吃苦耐劳,不认命不服输,便一直勤于修炼,希望有朝一日能够胜过白鹭然。一朝闭关数年,突破秋水境。 江写在心里粗略估算了一下,八成就是近来的时间线了。 “对了,那日在秘境,不知江师妹用的是何招式?竟如此潇洒自如”白鹭然又是想起什么似的,眸光一亮地问道。 江写不卑不亢,自谦道:“白师姐说的应当是三生剑诀中的惊涛吧,我学艺不精,只懂得一招一式罢了,不值一提。倒是师姐,若非那日顾及同门师弟安危,恐怕也是轻易能斩杀那妖兽。” “师妹无需自谦,说来你我二人年岁相差无几,更何况又并非同门,何故师姐师妹的?日后你便唤我鹭然可好?” “自然甚好。” 原书中白鹭然便是这种性子,明媚开朗,与其交谈无疑是叫人自在适宜的,她自然没有意见。 坐在那树下的丹心看着二人相谈甚欢,也不禁露出笑容,随即那甚为年轻的容颜上流露出一种不属于这年岁的感慨。 “岁月如梭,不知不觉,鹭然也成人了……” 她拿起茶杯,有些感叹道。 闻言,宵明收回视线,她神情一贯少有变化,叫人轻易难看出喜怒,“数十载不过是弹指挥间,仙道路漫漫,何须感慨?” “你倒也是看得开,咱们啊,没别的优势,就是活得长罢了。想来初入仙道,还整日打打杀杀,将生死挂唇边,倒也解闷。可随着这日子越过越久,这生死之事也与你我无关了,未免太过无趣。” “所以啊,这日子不就是看着徒弟,倾囊相授,看她成长为人,在这仙道路上稳步前行。这么一点乐趣了么?” “……” 宵明不以为意,她本就不喜这打打杀杀之事,自然无法共情丹心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心情。只不过她眸光却下意识落在那正交谈二人身上,自打江写那番话后,不知为何只要看到江写的身影,便会回响着那句话,也会不由自主地被影响,时不时地去注意起那人的一举一动。 这种感觉就好像有一根游丝浮走于四肢百骸,她无法将其根除,也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说罢,一阵风吹来,宵明忍不住咳嗽了几声。着被丹心收进眼底,神情不免严肃了几分,“你这身子还未好利索?” 宵明这身子原本就算受伤也无伤大雅,不致于此。只是她一直以来就饱受寒毒困扰,更别提这接二连三的伤堆积而来,就有些难以好利索。 “只是些小毛病罢了” “师尊,你今日还未服丹药。” 宵明本打算轻描淡写地将其一笔带过,结果谁承想江写听到她咳嗽,便从戒指中摸出丹药,直接拿着喂到其唇边。 瞧着那人似是怔了怔,江写才意识到此举有些不妥,更何况还在外人面前。她便打算将丹药转而放到宵明手上,不过当她刚想这么做时,只见那人微微颔首,紧接着指尖温热感一瞬掠过,随后便是清风拂过传来的丝丝凉意,极为突兀清晰。 “……” “我去为师尊热药…” 她眼底顿时漾起潋滟柔光,怕叫人察觉,便忙转身,只留下一句话便匆匆离去。 瞧着江写转身离去,丹心自觉这二人相处和谐,却也有着说不出的氛围。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却并未放在心上。 宵明这些日都喝着汤药,江写便按时为其熬药,按时服下。等她将药熬好之后,丹心和白鹭然也离去了,庭院里只剩下宵明一人,石案上不知何时摆上了棋盘,此时正独自对弈。 江写端着药,边走到其身将药放下,边盯着那棋盘,随口说道。 “若是我,定不会下这一步棋。” “哦?”宵明抬眸看去,“你会如何下?” 她手指着棋盘一点,“我会下这儿,进可攻,退可守。” “这药还烫,陪为师下一盘。” 宵明将那药碗推到一角,催促着江写坐下。 “可弟子只是略知一二” “不碍事,坐下。” 不得已,江写只能坐下,她其实对下棋只是略知皮毛罢了,生前闲来无趣会跟网上找人对弈的水平。对上宵明无疑是老鼠见了猫,毫无还手之力。 两人开始落子,江写拿着黑子,按照记忆中的公式与其对弈。 果不其然,跟宵明下了一盘棋,几乎是被碾压着打,不一会儿就成了死局。 “你的棋太过死板,应当再活泛些。要多观,再落子。”宵明一语道出了她其中的弊端。 “弟子明白了。” 她下棋就是一套公式行为,本就是死板,思维不活络。俗话说棋局可纵观天下,她只拘泥于方圆,自然敌不过宵明。 一盘棋过后,那药也温了,宵明将那汤药端起喝完,口中苦涩感顿时袭来。只不过当她放下碗时,面前的摆放着一颗饴糖,外面的糖衣已经被展开。 “很甜,师尊尝尝。”江写笑吟吟地说着。 宵明看着那饴糖,这么多年,她汤药丹药也算是吃了无数,早就习以为常了。将那饴糖放入口中,不多时,传来的甜味很快将口中苦涩感代替,她口中抿着那糖块,思绪却渐渐飘远。 “我有个心愿,不知师尊能否实现?” 第68章 元旦当日, 一早众弟子便前往望鹤峰来向宵明请安。江写在庭院里清扫着落叶,老远便瞧见二长老胥晏如踱步而来,身侧跟着个梳羊角辫儿的小不点。 在这三生门, 江写还从未见过如此年幼的孩子, 一时不免多看了几眼。那孩童手里拿着个糖人, 似是注意到她的视线, 一双黝黑大眼同样盯着江写, 眸光一亮, 乳生乳气地指着她道:“好漂亮的姐姐!” 胥晏如看了眼江写,神情无奈地拍了下小孩儿的头,“容儿不得无礼, 这是你江师姑。” 被胥晏如拍了下头,那双小手忙捂住自己的脑袋, 颇为忌惮地往江写身旁躲了躲, “师奶,讨厌!” ——师奶? 听这称呼, 江写不由得睁大眼, 不过还未等她得空思索。只见胥晏如眉间一敛, 朝着周荣脑袋上来了一下,呵斥道:“说了多少次,要喊我师祖,再不听话,小心我叫止信回来揍你!” 周容捂着脑袋吐吐舌头,不以为意,哼一声别过头去, 又用一双小手死死抓住江写的衣摆,是铁了心的不搭理胥晏如了。 江写登时同这二人僵持在此, 她抽了抽裤腿,发觉这丫头劲儿大的很,一时间进退两难。 “胥师姑这孩子是?” 见这小家伙不理自己,胥晏如也懒得跟她计较,毕竟年岁地位摆在这儿,大庭广众下跟个孩童较劲,也不像样子。 她摆摆衣袖,鼻间溢出一声轻哼:“是我那逆徒的!” “周师兄的”胥晏如座下弟子不多,唯一较为出色的便是周止信,江写也有所耳闻。 “不是他还能有谁?不好好修炼,整日沉溺于男欢女爱,如今还搞了个麻烦回来给我!”说着说着,胥晏如那一团怒火便涌了上来。不过瞧向周容那双懵懂困惑的眸子后,又挥挥衣袖。 “罢了!江写你先帮我照看这孩子,宵明呢?” “师尊她” “师姐,你来了。” 她话说一半,顺着胥晏如离去的步伐看去,便瞧见宵明同为卫芷溪谷筝几人站在房门口。 谷筝瞧见抱着江写裤腿的周容,忙笑吟吟地走了过来,“容儿!” 看到谷筝,周容那张小脸上顿时露出笑颜,甜甜道:“谷师姑!” “你见过这孩子?” 眼瞧着那孩子终于松开了自己的裤腿,江写往后挪移半步,与其保持距离。她不擅长应付孩子,也不喜欢小孩儿。 “是啊,周师兄平日里很关照我。来,叫师姑看看近来可有长高?”谷筝一把将周容抱起来,十分爱惜地掂了掂,“嗯!我们容儿又长大了!” “容儿,过来。” 胥晏如朝着此处招了招手。 谷筝抱着周容走了过去,江写也紧随其后。到了宵明身前,谷筝也把周容放了下来,此时周围人不少,周容抬头看了看四周,掂量之下,还是躲到了胥晏如身后。 “来,容儿,见过你宵师祖。” 周容被胥晏如牵了出来,当眸光对上那宵师祖的目光之后,忙垂下了头,似乎有些惧意。 “宵师祖” “嗯,”宵明轻轻一应,随即拂袖走向庭院,“无需顾忌这些礼数,师姐,陪我下棋。” 胥晏如无奈笑着,把手里牵着的周容递给了谷筝,“替我照看这孩子,师姑去去就回。” 谷筝拉着周容,看向卫芷溪,笑吟吟道:“师姐,我们一同陪容儿好不好?” 卫芷溪摇头,“今日琐碎事多,你同她玩罢。” 那陈晃和张子辰更是跑得影儿都没了,她又看向江写,后者果断拿着扫帚去继续清扫庭院。 谷筝面露困惑,那吃着糖人的小孩儿如此惹人怜爱,怎得各个都如同见了瘟神似的? 宵明与胥晏如坐下后便开始了棋局,胥晏如看着那忙上忙下的弟子们,不由得笑道:“你这望鹤峰就今日难得热闹些,你怎的不去和弟子们闲谈,反倒喊我下棋?” “不大习惯。”宵明语气淡淡。 “也是。”胥晏如落下一子,视线划过几人,仿若有那么一瞬间,多年前的幕幕又出现在眼前一般。 “你的伤如何了?” 宵明摩挲着手里的棋子,应道:“总还是有些虚,不碍事。” 胥晏如拿起茶盏喝了一口,目光落在棋盘上,“近来你境界可有松动?” “不曾。”她境界停滞不前,也不是一日两日,如今算来也有百余年了。 “” “师尊要出关了。” 宵明眸光一滞,紧接着胥晏如又道:“许是因那妖女之事,师尊前些日向我传音。你这边” 她垂下眼睑,神色无异,“我并不知晓。” “你近来伤势未愈,师尊许是顾忌,莫要多虑。” 棋盘上逐渐遍布黑白二色棋子,宵明沉默不言,未再应声,只不过那落子的速度,却是慢了许多。 江写一下下清扫着院子里的落叶,那后厨方向也渐渐飘出饭菜香味儿来。倏地,身侧多了两个人影,她回头一瞧,发现是陈晃和张子辰二人,手里拿着扫帚,摸着后脑朝她笑了笑。 “师妹,我们也来帮你扫。” “我自己来便可,不是什么费力活儿。” 张子辰忙道:“跟师兄客气什么,多个人也快些能清扫完不是?” 虽不知这二人为何突然对自己如此友善,不过她也不在乎,“那劳烦师兄了。” “对了,这丹桂花瓣,劳烦二位师兄帮我清扫后留下。” 张子辰看到不远处那一堆澄黄色花瓣,数量奇多,堆成了小山似的。 “师妹要这些花瓣用来做甚?” 她目光落在那树下白衣之人身上,淡淡回:“没什么,就是想做些桂花糕罢了。” “桂花糕?记得也给我与陈师兄尝尝。”张子辰笑道。 江写也浅笑着:“自然。” 说罢,她便看着眼前二人有些局促,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踌躇犹豫着。 过了半晌,陈晃那张黝黑的脸都有些泛起紫红色,终于是忍不住,大喊一声:“以往都是师兄失礼,师妹切莫放心上!” “什么?”江写蹙了蹙眉,不明所以。 张子辰这时补充道:“咱们虽说师出同门,却鲜有交集。你曾经也不愿与我们亲近,独来独往,我们也” 说到此处,江写也明白了这二人所为何意。如今她在内门可谓是风光无限,若非她一直住在望鹤峰,恐怕这样来造访的人也不在少数。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同门之情。 “既师出同门,何来生分一说?至于师兄们所说之事,我已记不清了。” 陈晃和张子辰互看一眼,随即后者上前,将江写手中的扫帚拿走,“师妹,你去歇息吧。这些事交予师兄做就好。” “那就劳烦二位师兄了。”江写也欣然接受,既然有人接管了这院子,她便开始无所事事了。 树下宵明还在与胥晏如对弈,她不想去叨扰,便走进后厨,看看卫芷溪那边有没有什么事需要做的。 一进后厨,卫芷溪便抬眸看来,见来人是江写,她从笼屉里取出一个包子来递了过去。 “尝尝,刚蒸好的。” “多谢师姐”江写接过包子,本来就有点饿了,便咬了一大口。那肉馅还滚烫,登时一张脸忍得通红。 卫芷溪忍不住笑她,“慢点吃。” “有没有需要我做的?”她脸上一阵窘迫,将那包子三两口吃完。 “嗯”卫芷溪指了指身旁水槽里的菜,“你帮我洗菜便好。” 江写挪了过去,站在卫芷溪身侧去清洗菜叶。说来她与卫芷溪谈不上熟识,相较于谷筝来说的话,卫芷溪总给她一些距离感,永远都是一副笑面孔,有些叫人捉摸不透。 “” 那水流声在响着,过了一会儿,卫芷溪突然开口问道:“师尊近来伤势可好?” “还是有些咳嗽,不过汤药和丹药都有按时服着。”她将手里的青菜放到篮子里,回道。 “师尊伤势颇重,那日在秘境,是何人伤了师尊?” 听卫芷溪这么问,她洗着菜的手忽然一滞,随即便恢复寻常,“这事我也不知晓,当时我赶到,师尊已不省人事了。她也未曾与我说过。” 此事事关重大,所以也只有各大势力的宗主和小部分人知晓罢了。如此,江写也不好将实情说出来。 “其实若非你那日被风景清袭击,恐怕宗门大比优胜的位子也归你所有。” 那人依旧切着菜,语气平平,叫人听不出其中的意思来。 江写淡笑到:“师姐与我境界相差无几,说这话倒是轻下断言了。” 卫芷溪听后却是摇了摇头,“你天赋实在可怕,只不过四年,便从震金之境步入了秋水境。这等修炼速度,恐怕只有当年的师尊能够一较高下了吧。” 说着,她忽然停顿了一会儿,“那日在秘境中,你神色焦急,就像是一早预料到师尊会遇险似的”卫芷溪的语气依旧很平淡,没有什么起伏,就像是在说最寻常不过的家常话似的,“师尊不叫你一同前往,你却不顾违反师命也要跟来,这不像你的作风。” 第69章 秘境那日, 她遇到了卫芷溪,焦急万般之下向其询问宵明踪迹。只是没想到,这举动叫卫芷溪看出了端倪。 “师姐多思了…”她只是轻叹一声, 扯了扯唇角, “若我当真能预险, 也不至于多次叫自己性命危在旦夕了。” “的确如此, ”卫芷溪也轻笑了笑, “只是你从藏羚村醒来过后, 就像是变了个人。” 江写心里咯噔一跳,她知道卫芷溪心思缜密,却不承想她还注意着自己。不过面对这情形她已不是初次经历了, 与宵明相对比,面对卫芷溪, 她更能应付自如了。 “若师姐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也会脱胎换骨的罢。” “……” 周遭氛围寂静无比,除了那切菜与流水声之外, 再无响动。过了好一会儿, 卫芷溪将那最后的菜切完, 才看着窗外缓缓开口。 “我能体会。” 那人眸中涌动压抑着异色,江写张了张口,刚要说些什么,只听一阵脚步声传来,随即谷筝哭腔着走了进来,一身干净衣裳此时布满泥泞,脸和手上皆是泥土。而她手里牵着的周容同样如此, 只不过对比之下,羊角辫儿小孩儿倒是露着大牙笑个不停。 “师姐” 卫芷溪忙拿出帕子, 给谷筝擦着脸上的黑泥,“这是怎么了?弄得这样脏。” “出了何事?好好地还哭起来了?” 听到这边传来的动静,宵明与胥晏如也走了过来,陈晃和张子辰则是拿着扫帚,从门口露出俩眼睛,好奇地注视着。 谷筝一脸窘迫,尤其瞧见周容还咧嘴笑,就更无奈了,“容儿她爬假山上玩,险些摔下来,我去救她,结果一块掉那莲花池子里了,还把师尊的几捧莲花给……” 她越说声音越小,心虚地瞧了宵明一眼。 “……” “谷师姑哭鼻子!羞羞!”恰逢此时,周容乐呵呵地指着谷筝就笑。结果下一瞬就被胥晏如从地上提了起来。 “师师祖……” 胥晏如脸都气白了,“周容,我看你是皮痒痒了。谁叫你去爬那假山的?!出了长樂峰还不老实,看我怎么教训你!” 周容被胥晏如带到庭院里,眼瞅着屁股要开了花,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尤其对上谷筝那一脸花猫样子。两个师兄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准笑我!”谷筝瞧着自己新做的衣裳,心一阵绞痛,哭着哭着气得脸都绿了。 “还不是师妹你至今都掌握不顺那踏空而行之术?要么怎会摔个屁股蹲!”张子辰笑出声来。 宵明摇摇头,“好了,你们做师兄的,怎能如此取笑师妹,像什么样子。” 听师尊发话,张子辰和陈晃二人忙笑着重回庭院里,怕因此受罚。 再看谷筝,俨然是一副等着受训的模样。宵明叹了口气,神情颇为无奈,“几捧莲花罢了,不打紧。芷溪,你带她去后院清洗,换身干净衣裳。” “是,师尊。”卫芷溪脸上止不住的笑意,牵哄着那泥人儿离开后厨。 人都走光了,后厨里只剩江写和宵明二人,适才那场闹剧叫这望鹤峰的气氛活络了不少。江写把那水槽里剩余的菜都清洗干净,再抬眸,发觉宵明还站在那里。 “师尊可是有话要说?” 宵明垂了垂眼睫,问道:“那日你所言,是何心愿?” 江写想起来那日,自己并未说,不过却得到了宵明的一个允诺。听她如此问,她眼眸流转,随即笑道:“我的心愿是——” “——希望师尊今夜能陪我去城里看花灯。” 这也是她一早便想好了的,在这三生门内,处处脱离尘世间。她来这里以后,还未曾感受过凡尘热闹,她想与宵明一同下山,恰逢元旦,这山下一定热闹得紧。 “花灯?”似乎没料到她的心愿如此轻易,宵明唇角轻轻扬了扬,“只是如此?” “只是如此。” 眼前的人儿笑颜明媚,只是自己这微不足道的应允,便能让其露出如此神情来,可当真是容易满足。 宵明唇边挂着笑意,“好,允了。”—— 傍晚,门口挂着红灯笼,三生门上下一片祥和之景。众人围坐在那长案前,其中摆满了饭菜,这些大多都是出自卫芷溪与江写之手。 宵明位居主座,胥晏如挨在其身侧,按照辈分而下,江写左侧是谷筝,右侧则是周容。 周容一双眼眶泛着红,显然刚哭过没多久。下午时,整个望鹤峰都响彻着周容的哭声,不过此时再看她,又重新恢复那嬉笑模样,手里握着筷子,典型的记吃不记打,目光紧紧盯着桌上的饭菜。 “江师姑,容儿什么时候可以吃呀?” “容儿!”胥晏如那一声呵斥传来,立马吓得周容一激灵。 “师姐,今日便罢了,”宵明目光落在周容身上,点了点桌面,“想吃什么,叫江写夹给你便是。” 闻言,周容登时喜笑颜开,“多谢宵师祖!” 众人也跟着动了筷,江写没料到自己还要照顾师侄,这娃娃一会儿要吃鸡腿,一会儿要吃青菜的,是半刻不得安分,让她叫苦不迭。 而谷筝自从掉进莲花池里后,便也有了阴影,生怕这小羊角辫再惹出什么事端,牵连了跟着一并挨骂。 卫芷溪拿起桌上的酒,给胥晏如和宵明都倒了一杯。胥晏如拿起酒杯嗅了嗅,眼神一亮,赞道:“果然还是师妹这儿的桂花酿极佳!” 每年,宵明都会埋上一坛桂花酿,来年取出饮用。她平日里不怎么饮酒,只会在元旦这天小酌几杯。 “这酒刚温好,师姑可得多喝几杯。”卫芷溪也笑道。 江写也倒了一杯来喝,酒面上飘着桂花,闻起来香气馥郁,入口醇厚,不似清酒辛烈,更为甘甜绵密。 “好酒。” 她从未饮过酒,只听他人描述辛辣刺激,不承想这桂花酿如此适口。 “师尊,师姑!陈晃敬您一杯!”陈晃起身,将那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见状,其余几人,连同江写也起身。 “祝师尊师姑,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张子辰说道。 轮到江写,那一双双目光落在其身上,对上宵明的视线后,江写默默垂下眼眸,思量许久后,才缓缓道:“弟子愿师尊平安长乐,自在无拘。” “丫头,你是不是忘了师姑我?”胥晏如忽而道。 众人啼笑皆非,江写摸了摸发丝,干笑着补充道:“也祝师姑仙道之路势如破竹,修为猛进。” 胥晏如挥挥手,笑道:“我看你一门心思就是师尊,罢了罢了!” 说罢,江写便要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不过此时,那熟悉的清润嗓音忽而喊了她一声。 “江写。” “你去将丹心送来的陈酿取来。” “是,我这就取来。”听此言,她那本送到唇边的酒杯又放下,起身去了屋里去取那坛酒。 放下了酒杯,江写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喝的有些醉了。走到宵明寝房门口,眼前都有些晕。这桂花酿太过适口,叫她一时忘了那终究是酒。 “丹心送的酒?那我定要多喝几杯,她这人最会品酒,快让我尝尝。”胥晏如已然喝到兴头上,见江写抱着酒坛回来,当即眼前一亮。 陈晃从她手上结果酒坛,为胥晏如和宵明满上酒。江写也坐回原位,不过待她坐下后,才发现自己的酒壶和酒杯不翼而飞了。 谷筝这时候压低嗓音偷偷道:“你走以后师尊叫我把你的酒杯撤了,看样子有些不高兴,是不是你方才的贺词说的太过敷衍?师尊生气了?” “不会。”江写心中一动,下意识抬眸看去,却与那人的视线一瞬掠过。感受到那目光偏移,自觉心里一阵空落落的,她离宵明的距离太远了,隔着数人。就算是看一眼也费力,百无聊赖地摸着桌布,瞧着剩余的人同宵明敬酒,心思早就飘了远。 只是没想到,隔了如此远的距离,宵明还注意到自己喝了不少。不知是酒的缘故还是如何,她觉得脖颈连带着面颊有些发热,心脏也怦怦直跳。 “江师姑,容儿也要尝尝!”一不留神,周荣探着身子就要勾谷筝的酒壶。 瞧着那小羊角辫滴溜转的大眼,江写抬起谷筝的酒壶,防止被周容碰到,“你还小,不能喝。” 一双手抓空了,小脸直接鼓了起来,嘟囔道:“师姑小气!” 她不再理会这小家伙,那羊角辫自看无趣,跑去对面祸害陈晃和张子辰去了。 等周容跑开后,江写突然发现,今夜这谷筝是有些沉默过了头。除了方才那一通乱猜,便一直闷着。 “谷筝?” 那人只一个劲儿地喝着酒,碗里寥寥几片菜叶,显然也是很少动筷,只是喝酒了。 那人不似往常活跃,目光时不时落在对面那人身上,过后叹了口气。 “江写,我心里有些闷得慌,待会儿陪我出去透透气,好吗?” 瞧着那人目光所及之处,江写下顿时了然于心。 “好啊。” 第70章 恰逢此时望鹤峰来了客, 只见一青衣男子手提着两壶清酒踱步而来,进屋便笑道:“还是这儿热闹!我那些个弟子吃完便离去了,当真是无趣极了!” “师兄来了, 快坐。” 卫芷溪腾出宵明身侧的位子, 又去后厨拿了一副碗筷。柳青云坐下后, 便将手里的糕点和清酒放到桌上, “都尝尝, 山下御糕坊的点心。” 说着话, 江写注意到,柳青云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收了回。她心中惑色一闪而过, 也未曾多想,恰好人多了起来, 便同最近的胥晏如说了一声, 和谷筝二人到了庭院里。 夜间微凉,一轮皎月挂在天边, 谷筝手里还拿着未喝完的半壶桂花酿。 “你是怎了, 说来听听?” 谷筝看着那四方的院子, 苦笑一声:“江写,你知我为何要来这三生门修道吗?” “为何?”这她倒是的确不知晓。 “因为师姐,”谷筝默默倒了杯酒喝下,又淡淡道:“我与她自幼相识,后来她踏入仙道,我不想只是黄粱一梦,便求爹爹跟着来了” 接着, 她将自己如何与卫芷溪相识,又如何自作主张, 不顾一切来到三生门修道之事,全都同江写讲了一遍。 江写只是默默聆听着,她没想到这二人之间还有那么一段往事,这些都是她不曾知晓的事情。 “我不后悔来这儿,曾经我想,踏上仙道后,有朝一日能持剑游历江湖,看遍天下万水千山。我对师姐之情,只是不该宣之于口的奢望罢了,”说着,她忽然沉默下来,“可是我爱她我不想与她分离,我也不愿去看那万水千山了。抛弃了我向往的自由后,便开始怕了” 她红着眼眶,酒壶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响声,那人双手捂着眼眶,叫那奔涌而出的泪水浸湿。最后,那几近乎沙哑,透着绝望的嗓音才传来。 “你知道吗?我很累,我太累了。没日没夜地修炼,只是为了能再多活几百年,能与师姐白首不分离。张子辰说的没错,我是个巽木境都不会踏空而行的废物罢了。我无论怎么修炼,都难以精进一分!” 最后的话,她几乎是咬着牙说了出来。看着那人痛苦的模样,江写心中也不是滋味,张了张唇,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我之前给你的朱果呢?你吃了吗?” “……” 谷筝擦了擦眼泪,嚅嗫道:“那朱果我给师姐吃了。” “你怎么!”江写吸了口气,忍着没去骂她。 “师姐她,比我更想变强虽然我不知她为何如此,但那果子,她比我更需要。” 江写叹了口气,本来那朱果给了谷筝,她怎么处置都由她定了,如此,也就没再多言。只是从戒指中又摸出一颗果子来,递给谷筝,“你把它吃了,就现在。” 谷筝看了眼那朱果,摇摇头,“这东西价值不菲,你还是自己吃了吧。我本就没有修炼天赋,吃了也是无用。” “我是不想叫你早死。”江写叹了口气,瞧着那人一脸颓丧模样,将那朱果放到其手心上,“你不能就这样轻易认命,也别因此颓丧不前。若自己都放弃了,还有谁能救你呢?” 谷筝看着手里那颗朱果,红着眼眶,吸了吸鼻子,“你说得对。” 瞧着那人心事开解,江写也打心底里为其高兴。这朱果本就是洗髓伐经用的,将她体内杂质剔除,会对修行更有帮助。如同那堵塞污垢之渠被清理干净一般。只不过她也没想到,谷筝会把朱果给卫芷溪吃了。 和谷筝将那半壶桂花酿喝完了,江写有些不大清醒了,便打算去后院洗把脸。毕竟待会儿还要和宵明到山下看花灯,若是醉的不省人事可就不好了…… 正堂内,酒过三巡,宵明也有了几分醉意,她实现无意间扫向席间,发觉少了不少人。 “人都去哪儿了?” 胥晏如瞧了一眼,淡淡道:“有二人陪着容儿去耍了,江写和谷筝大约是去吹风。怎么,一会儿不在眼前,就想你那徒儿了?” “师姐,你醉了。” 这么多弟子,胥晏如口中所说之人却叫她眼前立刻浮现出江写的身影来,她眉间一敛,有几分拒意。 胥晏如手里抓着酒杯,指了指她,“你瞧,我又没说是谁,你急什么?” 瞧着这二人拌嘴,柳青云默默饮着杯中清酒,倏地,他突然起身,视线落在宵明身上,“宵明,你出来一趟。” “说什么啊,怎么还得瞒着我?”胥晏如俨然是一副喝大了的模样,见状卫芷溪忙拉住她。 宵明虽心有不解,但看柳青云神情肃然,还是跟了上去。临走前还不忘叮咛卫芷溪,“照看好你师姑。” “我哪里醉了?宵明,你回来,我们一醉方休!” 走出了正堂,还能听到胥晏如的喊叫声。宵明无奈揉了揉眉心,一路与柳青云来到后院莲花池处,那人才停下脚步。 “师兄,你” “宵明,这次我看见那孩子,发现她身上的煞线多较上次相比,多了一倍。” 宵明的声音戛然而止,醉意都醒了几分。瞧着柳青云神情凝重,指尖微微颤了颤,“会如此?” “什么?”她声音极轻,几乎是微不可闻,柳青云一时没听清。 她咬着贝齿,手心紧了紧,眸中一闪而过的隐忍:“师兄还是想说,她命不久矣了?” “至少,我从未在一个人身上看到如此多的煞线,”柳青云轻叹道:“这每一根煞线,都代表着一重劫难,她身上环绕着叫人数不清的煞线。一次两次挺的过去,若这灾难接踵而至呢?” “这一两次的性命之忧便是例子,你能救她一次,救她两次。能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三次,可你能将她拉回来一百次吗?” “我知晓你对这弟子疼爱有加,可这几次已叫你自身都有损,次数多了,怕也是会影响你。届时你该如何是好呢,宵明?” “……” 眼前之人沉默不言,柳青云又是一阵叹息,劝说道:“那孩子命数我逐渐看不清了,离她远些吧,宵明。你心疼她前世死在面前,便对其心生愧疚,处处关照。可这样下去你也会受牵连……” 言罢,他似乎感受到一些动静,双目锐利,落在那拱门处。却见空无一人,他眉间蹙起,方才好似看到一个身影一闪而过。 正堂内,卫芷溪还照顾着喝醉的胥晏如,这人酒品差,醉酒后一言不合便会破口大骂,口中碎碎念不止。 “周止信这逆徒!哪儿有把孩子给自己师父照料的?!看回来我不打烂百根藤条!” “云鹤那老秃头!不就是赢了他一袋子银币吗!跟我斤斤计较这么些年!难怪他七十八才得道!迟早有一天我非拔光他头上的毛!” 卫芷溪脸色逐渐沉了下来,“师姑,我给你去煮碗醒酒汤。” 说罢,也不管胥晏如什么反应,她扔下那人便走出正堂。下了台阶,往后厨走时,正巧遇上了回来的谷筝。 瞧那人一张脸铁青,谷筝不由得关心道:“师姐,你怎么了?” 卫芷溪未曾回她的话,目光落在了那人手里拿着的朱果上,语气没什么起伏,“阿筝,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谷筝身子一颤,手下意识缩了缩,“这是江写给我的” “你们当真是挚友呢。”卫芷溪忽而笑了笑,可谷筝却看出来,那人眼里没什么笑意。接着,她朝着谷筝伸出手。 “阿筝,给我。” 她只觉得当下的卫芷溪根本不像是她平日里所相识的师姐,想起适才江写说的种种,她将朱果抓得紧了些,摇头,“不行,这不能给师姐。” “你连师姐的话都不听了吗?阿筝,你天资不高,要这朱果也没用的” 这话出口,直接叫谷筝泪如决堤,她含着哭腔说道:“可我也想变强啊!我想跟师姐白头偕老!我不想那时只有我死了,师姐还活在世上!我不要师姐去爱别人!” 卫芷溪神色微变,随即上前两步,将其抱入怀中,轻轻抚摸着谷筝的头,“阿筝乖,等师姐突破到离火境,这东西要多少有多少。你难道不想去看花灯了吗?” 卫芷溪话如同一道蛊咒一般传入谷筝耳中,她看着手里的朱果,有那么一瞬迟疑了。可还未等她说些什么,那人便将她手中的朱果拿走,感受到手心里空落落的,可却被那人爱抚着。谷筝阖上眸子,留恋地蜷在那人怀中,贪恋柔情。 “师姐”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0-80 第71章 “咦!是江师姑!” “江写?你怎了?是醉了吗?” “你还好吗, 师妹?” 从后院出来后,江写便有些失魂落魄,恰逢此时遇到带着周容玩耍的陈晃和张子辰, 她目光落在三人身上, 只看到了他们的嘴在动, 却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满脑子都是在后院听到宵明和柳青云交谈的话。 她踉踉跄跄地掠过三人, 一把夺过陈晃手中的桂花酿。只觉得心底空落落的。生前, 她便是被人一语定了生死的“短命之人”, 这四个字如同烙印,深深刻在骨髓中,叫她死了以后都不得安生, 无法磨灭。 她心底有一团怒火,不愿去相信, 甚至当时就想跳出来对着柳青云破口大骂。 可当她听清那人口中的“劫煞”之后, 便自己都被说服。江写本就是要死之人,正是因为如此, 才努力着改变命运, 不叫自己死的那样快。她愿意拼着一条贱命与天抗衡, 却害怕那时宵明的沉默。 她所在意的,并非柳青云口中所说数不清的“煞线”,而是这煞线,会影响宵明。而是此事,宵明一早知晓。而是这多日来的和谐与纵容,都可能基于她已是“短命之人”罢了 江写将那酒灌入喉,任凭这酒再如何甘甜, 猛然灌下,还是会被灼了喉咙。她将那酒大口咽入喉中, 脑中思绪纷飞。她想起了这段时日,宵明对她的严加管控,想起了那人的关心与呵护,眼眸酸涩。 她一直认为,宵明对她是有真情在的,哪怕是这师徒情也好。她始终这样认为,就算是知晓了她们五位弟子前身之事,知晓了清雪也好,她也只有一瞬的怀疑,便坚定地去相信宵明了。 她相信,那人眸中流露的不忍与心疼。她相信,她的偶时轻笑,冰雪消融。她也相信,那不经意的关心与纵容。她相信这些都是因她而起,并非他人。 但她不愿相信,这些只是因她命活不长的施舍 倏地,江写脚下一踉跄,紧接着撞进个柔软的怀抱中。那人身上的清香涌入鼻腔,她心中猛然紧缩,这人是谁,已不言而喻了。她不愿抬头看她,只是听到那人含着冷意的嗓音传来。 “为何要喝这么多酒?”她一下便闻到了江写身上的酒味。 江写心中说不出的苦涩,此时还趴在宵明怀里,手紧紧攥着那人的衣衫,忍着伤心一动就要落下眼泪来,冷冷道出几个字:“与师尊无关。” “……”瞧着那怀中之人,不多时,宵明轻轻叹息一声,语气有些无奈,权当她是在闹脾气了,“方才有些事耽搁了。你不是要去看花灯吗,走吧。” 江写本想说不用了,可听到那人柔下来的语调,还是妥协了。她知道宵明是刚与柳青云谈话而来,却未戳破。 二人来到城里,那满街的花灯似乎将夜空都照亮,十里长街灯光辉煌,集市行人络绎不绝,如同白天一般热闹非凡。一眼望去,便是那火树银花,宵明就在她身侧,明明这就是心中想念的花灯行,可此时却无法投入其中。 宵明也察觉出江写的变化,好像自打离开正堂后,她便心情不佳。只是她能看出来,却不知为何如此。 看着眼前络绎不绝的行人,江写只觉得头有些痛。 “师尊,这儿太吵了。” 宵明看向她,心道大约是那酒劲上来了,便带着她到了半山腰的凉亭里,在这里,正好能一览全城。那花灯将整座城都照亮,在黑夜下流光溢彩,叫人目不暇接。倏地,一阵风吹过,江写觉得眼睛有些酸酸的,便低下了头。 此时,宵明对她越温柔,她越是心痛。 宵明负手而立,站在山间望着那城中,微风荡起鬓边青丝,月光柔和,映得那侧颜清清冷冷,出尘脱俗。二人都未曾开口,各怀心事。 过了许久,宵明那声线才缓缓道:“江写,你可还有心愿?” 江写心中猛地抽痛着,避开目光,双手紧握着,指间都泛起了白色,过了半晌后,自嘲一笑,“师尊也知晓,我真正想要的,永远不能说出口,也不许说出口,不是吗?” “……” 她咬咬牙,不再遮掩。夜空下,那人站在她面前,一身白衣寒霜而立,一双眸子,依旧是让人读不出心情的冷静淡漠。江写忍着眼中酸涩,瞧着那人波澜不惊的神情,不知为何,涌上一阵莫名愠怒之意,不由得咬紧了贝齿。 她不理解,为何她能永远都能是这泰然自若的模样。 “师尊为何突然如此迁就?是因为我命短,是将死之人,才会如此怜惜疼爱?还是因为对那前世的亏欠与愧疚?” 说着,她声音逐渐哽咽,却仍旧强撑着,直视着宵明,自嘲一笑:“若此时叫你吻我,你是否也会因为这些愧疚而应允?” “……” 宵明看着江写,那人神情中的隐忍与克制此时不复存在,目光灼灼,其中荡着涟漪,与那读不懂的悲伤。 瞧那人沉默不言,江写又向前两步,不依不饶:“既然我已是将死之人,师尊应当会施舍我吧?” 月光下,她见其眸光微微一沉。饶是这不过半尺的距离,那人如同与那皎月融为一体,疏离冷清,遥不可及。可此时却见她眼底攀上了些许愠怒,言语生硬冰冷。 “你若当这为施舍,便自己来取。” 宵明的冷静自持,衬托着与她形成了对比。瞧着宵明淡漠无情的模样,好似从未有任何事能叫她乱了阵脚。就连如今看着她说出这样的话,也像是笃定她不会以下犯上似的。 她一颗心早就沉落入谷底,有些赌气地牵扯着嘴笑笑了笑,说道:“好啊,这是师尊你亲口说的,那我便自己来取。” 说罢,她便不管不顾地吻了上去。她本以为自己如此大逆不道,定会被宵明狠心推开。可那预想中的情形没有出现,宵明只是静静站在那,没有任何回应,却也没有将她推开。那抓着她双臂的手有几分用力,只一味地承受着。她心底泛起一阵酸楚,那莫名的情绪愈发生长,便更更用力地啃食亲吻着那双唇。 她撬开那牙关,不费吹灰之力,唇舌交缠下,一双眼渐渐开始酸涩,可还未等她眼眶中的泪落下来。倏地,几滴清泪砸落在手心上,江写瞳孔骤然紧缩,感受到那泪珠顺着肌肤滑落而下,一时间怔在了原地。 她哭了。 意识到那人落泪,她一时间手足无措,乱了阵脚。眼泪也在此刻奔涌而出,她紧紧抓着那人的衣襟,将头垂了下去,双肩轻颤着。 “师” “别喊我师尊”那人几乎于无力般的嗓音轻叹而出,那唇上被撕啃过后的肿胀感无比清晰,她轻咬着牙关,眸中隐忍,不自主闭上了眼。 此时此刻,她一点都不想听到从那人口中喊出的“师尊”二字。这一声,叫她生生撕裂。 这师徒背德之情,她一直以来都不愿直面,想着有朝一日,江写总会知难而退。可她却忘了,这份情终究会失控,包括她自己。 江写的爱意似那压抑许久的火山,只一瞬就将她吞没灼烧。那阵阵无力将她吞没碾碎,似是被拖进沼泽,一半陷进去,一半又在苦苦挣扎 江写可以错,可是她不能。 “……” “你都听到了。” 江写擦干眼泪,背过身去,“是,我都听到了。所以师尊无须这样迁就我,省的弟子心有肖想。”她不敢去看宵明此时的神情,她怕一抬眼,那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就会夺眶而出,心一阵阵揪着疼。 “我若真要死,也想做个明白鬼。” “你想明白什么?”宵明仍旧看着她,夜幕下,那声调又冷了几分,如同那寒锥刺股,质问道:“又是谁跟你说,你一定会死?” “我”她身形微微一怔。 “我既能救你一次,便能救你两次。哪怕是一百次,又何尝不可?又是谁,允许你如此轻描淡写地说死这一字?” 倏地,一滴晶莹滑落而下,那人的语气也逐渐带上了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江写怔在原地,她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可喉咙如同哽住一般,出不了声。 “江写,够了吧。”最终,那人背过身去,不再开口。 江写瞧着那清瘦纤瘦的身形,心底一荡,下意识抬手抓住那人袖口,似乎不这么做,她就会消失一般。 “……” 宵明仍是站在那,过了许久,传来一声叹息。那清冷淡漠的声音重回如常,一字一句传入她耳里。 “我不能,你也别再逼我。” “……” “原来如此,弟子都明白了” 这字字钻入心扉,叫她一瞬觉得呼吸都停了停。江写扯了扯嘴角,苦苦笑着,也怪她不死心,不依不饶,非要等这绝情的话说出口才认命。 “夜里凉,师尊也早些回山门歇息吧,弟子先告辞一步”她自言自语似的嚅嗫着,半晌后,俯身作揖。 说罢,便逃似的离开这山间。 不知何时山间的风停了下来,那一轮冷月渐渐被乌云遮挡住,不多时,细碎晶莹的雪花缓缓落下。宵明不曾回头去看那人离去的背影,只是站在这山间,静静望着那雪花飘落而下,落到肌肤上时瓦解消融…… ——止于此,便够了。 第72章 胥晏如握着酒壶醒来时, 已不知过了多久,她眯着眼睛环顾四周,正厅内只剩她一人。 “竟然又喝多了我这身子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她嘴里嘀咕着, 正要起身, 却发觉袖口沉甸甸的, 顺着看去, 这才瞧见那趴在她身侧椅凳上的幼童, 阖着双眸呼吸平稳, 显然是睡着了。 胥晏如思绪微微一滞,随即起身将那孩子抱在怀中。头脑还有些发沉,踉跄了一下, 这才平缓着步子往屋外走去。 她一手抱着周容,一手揉着眉心, 神情苦涩, “臭丫头,也不知道回去睡, 风吹着病了还不是我照顾你?” 许是听到这人口中的抱怨, 下了台阶后, 那怀里的小孩儿忽而动了动,嘟囔着往怀里缩了缩。 迎着微风,胥晏如打了个哈欠,似乎没听清那孩子的咕哝,又侧耳细听,“嘟囔什么呢醒了就别装睡,臭小鬼。” “爹爹娘亲……” “……” 夜空下, 那一轮明月藏在参差乌云中,不知何时, 那乌云间荡下一片片晶莹雪花,零零散散地坠落下来,逐渐交织成朦胧雪雾。寒风凛冽,将那枝桠都刮得簌簌作响。 “止信这臭小子,回来定打得他满头是包。” 胥晏如不禁缩紧了手臂,将那熟睡的孩子遮挡在臂弯里,朝着长樂峰踱步而去。 翌日,雪后初晴,三生门上下被积雪覆盖,阳光洒落而下,闪烁着耀目光芒。那丹桂树上也落上一层酥雪,在那寒风中偶时簌簌坠落。凛冽寒风带来刺骨寒意,陈晃与张子辰二人站在庭院里,等着来给宵明请安。 二人已在此等候多时,陈晃摸着后脑瞧了瞧四周,疑惑道:“师姐与师妹们怎的这个时辰了还没来?” 他话音刚落,门庭处便出现个身影缓步而来。 “师姐!” 陈晃忙迎了上去,不过随后便注意到这人只身孤影。平日里卫芷溪与谷筝总是一同现身,还未等询问谷筝,恰逢此时,身后房门传来声响,众弟子忙回身拱手作揖。 “弟子给师尊请安!” “起来吧。” 她视线扫了一周,并未看到那终日准时出现在此的身影,微微一顿,只叫自己别再去想了,道:“谷筝呢?” 闻言,卫芷溪回道:“师妹昨夜回去便去闭关了。” “很好,”宵明神情颇为欣慰,“如此说来,芷溪你也快步入秋水大乘期了。” 此话一出,不免叫人吃惊,张子辰惊呼一声。 “师姐要进入大乘期了?” 卫芷溪莞尔一笑,“弟子只是凑巧所致…” “我如今也才秋水境初期罢了,没想到师姐进步如此之快……”陈晃倒是有些患得患失,毕竟天赋所较,他大不如卫芷溪,这二人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大。 宵明瞧着三人,从戒指中拿出几瓶丹药来,“这段时日,修炼上,为师帮不得你们什么,这丹药你们拿去稳固境界。多得那瓶,芷溪你带给谷筝,这权当是新年礼了。” “多谢师尊!” “谢师尊赏赐!” 陈晃张子辰二人面露喜色,接过那丹药便拱手施礼。 “无事的话,便退下吧。” “这丹药师尊不给江师妹吗?” 宵明话音刚落,卫芷溪略带困惑的声音便传来。此时,众人才反应过来,这丹药没有江写的份。 宵明的视线不着痕迹地回避了,淡淡道:“为师只有这四瓶,待会儿寻他物再给江写。” 卫芷溪眸光深沉,随着陈晃和张子辰二人出瞭望鹤峰。路上那二人便迫不及待地拔开瓶塞,查看其中丹药。 “是固灵丹,师尊不愧是师尊!” 这固灵丹去商会购买,一颗也要百枚银币,而这瓶子里塞得满满当当,少说也有几十颗。难免叫这二人激动喜悦。 “也不知师尊会给江师妹何物,真叫人好奇。” 张子辰对这瓶固灵丹显然异常满意,跟宝贝似的捧好,无所谓道:“江师妹同师尊如此亲近,想必也是不亚于这固灵丹之物。” 卫芷溪拔开自己手里两瓶,里面装的同样是固灵丹。她神色晦暗,将那丹药扔进储物袋中。 待三人离去后,宵明并未转身回房,而是迎着日光,瞧向那落了满枝头酥雪,金荧交错的丹桂树。片刻后,她踱步走下台阶,下意识便道:“江写,同我把来年的桂花酿” 说罢,才猛地意识到昨日种种,她将那伸向石案的指尖收握回身前。倏地一阵风夹杂着冰雪袭来,将那枝叶都刮得沙沙作响,她收回视线,转身走上台阶。 ——风有些冷,还是改日再言罢。 那日逃回三生门后,江写便再不曾踏入望鹤峰一步。一连数日在山下,或许只有这热闹非凡,灯火阑珊的场面,才能叫她不会觉得孤单。 她终究还是真的怕了、痛了,也是因那晚在门庭假山后柳青云所言。 他说,宵明若再与她亲近,恐怕也会因此跟那煞线牵连上。这双重打击下,将她满腔热血击得粉碎,再难愈合。 宵明终日待在望鹤峰,只要不去那,在这三生门中便是难见其一面。 如此,便好。 多日后,江写回了洞府,刚踏入庭院,一个身穿赤色长裙的女孩便蹦跳着朝江写跑来,瞧着这陌生女孩,江写登时进入防备状态,可不知为何,这人却给她种莫名的熟悉感。 “江写!” 这女孩不过七八岁的模样,一头长发散落在肩头,稍显凌乱,可容貌却生得异常标致,脸颊两侧一对浅浅的梨涡,笑起来煞是好看。还是听这声音耳熟,江写才反应过来。 “鴖鸟?” “是我呀!我化型了!”鴖鸟神情激动喜悦,随即双手握拳,朝着空气恶狠狠揍了几下,“那黑乌鸦女人何时出来?这次该换我打的她满地找毛了!” “……” 瞧着那一张可爱幼态脸上露出如此表情,江写开始好奇自己闭关的三年究竟发生了何事。竟叫一向温和的鴖鸟对闻人颜如此愤恨。 如此说来,她也许久未曾注意过龙魂鼎中的情况了。它一直在戒指中静静躺着,未曾有半分动静,如今神识探进去,也并无任何反应。 想来还是不到时候。 “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你怎么才回来,我在这洞府里都快发霉了!” 听着那人跟自己抱怨,江写只能满带歉意地承受了,旋即又问:“你既然已化型,大可来找我。” “不行!”一听这话,她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双手护在身前,满脸防备严肃:“黑乌鸦说了,化型妖兽是香饽饽,容易被人夺舍,叫我化型了也别乱跑。否则会被人当作炉鼎的!” “这话说的倒是没错” 江写扯了扯唇角,虽然这话说的没错,可一个化型后的妖兽,境界怎么也来到了离火境,就算是三生门,也没几个人能对鴖鸟有威胁。 “我如今是半步离火境,还得多需谨慎注意些才行!”只听这小丫头一脸严肃认真地说着。 这观点江写倒很是赞同,化型后的妖兽可遇不可求,全身都是宝贝。而鴖鸟这种随处可见的妖兽,想要踏入修行之路都实属不易,更别提化型一说。恐怕这世间,只有这一只鴖鸟能修炼至此了。 如此说来,江写倒想起一件事。 “对了,你不如为自己想个名字可好?既化为人形,总要有个称谓才方便。” 鴖鸟眨了眨眼,接着似乎想起什么似的,双手环在身前,抗拒地别开头,鼓着脸颊:“才不要!难听死了!” 说白了这鴖鸟也还是小孩儿心性,一目了然的好懂。江写忍着笑意,询问道:“怎还没取名就嫌难听了?莫不是有人给你取好了名字?” 一语被戳穿心思,鴖鸟眼露惊慌,忙摆手,“才没有呢!” “说说呗,闻人颜给你取了什么名字?” “……” 面对江写的询问,鴖鸟一张小脸都憋红了,扣着手指,踌躇扭捏了半晌,这才嘀咕道:“扶摇。” “扶摇?” 这名字出乎意料的正常,扶摇直上,这寓意对鴖鸟来说也充满了祝福与期许。江写心中不免困惑,为何鴖鸟会如此抗拒。 “你看吧!我就说非常难听!”鴖鸟跺了跺脚,随即轻哼一声,别过身去。 “这名字很适合你,也很好听,你为何不喜欢呢?” 一听她如此说,鴖鸟又回过神来,眼底难掩喜色地追问:“真的好听吗?” 瞧她如此别扭,江写大约也能猜测到了,心道不过真还是孩童。将这喜爱却不肯说的傲娇扭捏体现得淋漓尽致,也着实是难搞。 “真的啊,很适合你,以后我便唤你扶摇可好?” 鴖鸟扭捏了半晌,似乎怕被江写瞧出心中喜悦,还插着腰哼哼着:“看来这黑乌鸦没骗我,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叫扶摇好了!” 同她说着话的功夫,江写随意靠着那广寒树坐下,从储物戒里摸出一瓶酒来。 那小丫头也静了下来,似是察觉出她的不对,便担忧道:“你怎了?感觉要哭似的。” 江写苦苦一笑,不承想自己如今的模样,是连这心智不过孩童的鴖鸟都看出来了。 “我哪有要哭?” “还说没哭,你瞧,眼泪都流下来了。”扶摇嘴里嘟囔着,总也是不知她出了何事,身体又完完整整,终日有吃有喝,幸福极了,为何要哭? “我给你擦擦。”说着,她捡起地上一片叶子就往江写脸上糊蹭去,结果反倒贴了一脸,把那人气得露出笑容,连连摇头。 “好了,我无碍,睡一觉便好了。”她尽量叫自己振作起来,总不能叫扶摇来担忧,便起身拍了拍她的头,准备进洞府修炼。 …… 天色渐暗,夜幕低垂,三生门上下万籁俱寂,那一轮冷月悬挂在夜空中异常明亮,残星数点。 洞府内,江写最终睁开了双眸,许久叹息一声,起身朝外走去。 扶摇已睡下,江写踏空而行,一路到了山下。 找了间酒楼坐下,江写便靠着窗檐,望着那明月开始饮酒。生前她总觉得,这借酒消愁之事都是窝囊人才会做的事,对此嗤之以鼻。 可如今,好像只有让自己思绪麻痹,才能不去想这种种,才能不去想宵明。 喝了一壶酒,江写踱步走在街上,直到周遭行人散尽,这才回了三生门。 这一壶酒,不足以叫她失了神志,只是眼前有些恍惚罢了。再回到宗门时,大约已过了子时,不过她此时不大想回洞府,便打算去内门的万竹峰走走。 夜深人静,此时内门也空无一人,都已入睡了。这竹峰是平日里内门弟子闲逛,修身养性之处,江写进入此处,倒是也觉得心静了不少。 这万竹峰中还有一处瀑布,大多是一些心不静,道心不稳之人历练之处。江写顺着那声如雷鸣处走去,穿过层层绿竹叶,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水帘如悬挂明月之上的瀑布,倾泻而下,气势恢宏。 只不过此时那瀑布下背身站着一人,衣衫早已被水打湿,只一眼,她心跳便漏了一拍,紧接着,便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 “谁?!” 那人听到动静,顷刻间消失在原地。当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传来时,江写不曾犹豫的便要逃离。 只不过她刚转身,便被那人挡在身前。她身上衣衫已干,在看到江写的瞬间,皱着的眉头一下僵在那里。 第73章 倏地, 她嗅到了空气中浮现出的一丝酒气,顷刻间,那往日的波澜不惊再度浮现。 “这些日, 你都在山下如此度日?”她语气攀上冷意。 几分醉意虽上头, 可江写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由红转白。在这儿遇到宵明叫她始料未及, 张了张口, 想说些什么, 可又觉心里空荡荡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弟子不过是小酌一杯, 并不妨碍修炼,师尊无需担忧,”江写垂下眸子, 只觉得那心跳声杂乱惹人厌烦,下意识便后退了半步, 接着拱手作揖, 又生硬道:“夜深了,弟子该回洞府了, 师尊也早些歇息。” “……” 那人并未回话, 只是听到向前走了几步。感受到宵明的靠近, 江写忍不住出声制止,她声音有些颤抖,那冰冷之意却在一瞬间消散,“师尊别再靠近了” 说着,她自觉眼眶一热,便垂着头不去看那人。又自顾自地说着:“弟子是不幸之人,不愿牵连师尊, 也不愿叫师尊看到这没出息的一面。师尊还是快些走吧。” 瞧那人落下眼泪,宵明那负在身后的手攥紧了几分, 心跳陡然失了节律,像是有千万根丝线在其中游走缠绕似的,怎么都理不清。须臾,她轻叹一声,眸中薄薄的悲凉浮漫出来,最终还是上前两步,抬起指节为其拭泪,“我已在离火境,又怎会被你牵连?” “我既说要护你周全,就” 倏地,身前那人倾靠而来,紧接着,一双臂有些小心翼翼地翼翼的环绕上。江写认输了,她根本做不到拒宵明于千里之外,也无法对其冷漠不仁。 她低垂下头,靠在宵明肩上,自顾自地嘲笑道:“师尊别再说这样的话了…你可曾知晓,这样一句话,会叫我再燃起希望,心怀念想。认为师尊待我如此纵容温暖,其中或许会有那么一丝爱意,或许只是你未曾发觉罢了……” 宵明一怔,她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发觉心底有什么被触动得厉害,便硬生生抑制住那脱口而出的言语。那素来漠然的眸子兀自攀上一抹无可奈何,她向来是不喜与人接触,只是不知从何时开始,竟习惯了江写亲昵。 “师尊无需开口,我只是想抱抱你,哪怕就一会儿也好” 江写留恋贪念着宵明的怀抱,却不敢眷恋,她怕自己习惯了那人的纵容,却仍旧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她恋恋不舍地松开了那环抱住宵明的双手,接着便头也不回地飞离这万竹峰。她怕再多停留一会儿,就再也不愿离开了。 望着江写离去的方向,不多时,她收回眼,耳边瀑声如雷,眼底似一潭清泉,映照出那水花翻飞肆溅,打湿了足面,那人迈出步子,玉足点底,朝着那瀑布走去。 —— 来日,宗主宵明闭关的消息便传遍三生门上下。 宵明身上的旧伤本就未痊愈,如今闭关在众人意料之中。 江写此时靠在广寒树上,听闻宵明闭关,便想起这寒毒来了。 虽不知这寒毒如何拔除,但却知晓那广寒树可以克制。她身上的寒毒在那之后便再无发作过,而那次在秘境,照理说月姬能感应到宵明身上的寒毒,自然连她身上的一同能感受到。 可那时她与其不过几尺距离,也并无任何反应。由此可见,她体内的寒毒可能已经被广寒树给剔除了。 江写走到广寒树旁。这树相较初遇时茂盛了不少,树冠也有所生长,那一树的金叶子也重新结下了许多。 她将那叶子摘下收进储物戒中,随即摸了摸那树干,又拿出一把刀来。 扶摇当即跳了起来,“你要做什么?伤了它,你也会受伤的!” “无碍,我只是想取髓液罢了。”江写不管扶摇的劝阻,寻找着在树干上下手的位置。 广寒树树干中流淌着髓液,是其养分供给所存储之处,也是千金难换一滴的宝贝。小小一滴,便需要数年凝结而成,此物极为重要,也正如扶摇所说,伤了广寒树,她自身也会遭受反噬。更不要提取这髓液。 不过江写却不曾犹豫,手起刀落,丝毫不拖泥带水,只是当那刀剑传来的触感时,让她不免有些吃惊。这触感不像是扎进木头中,而是如同刺入皮肉一般毫无阻碍,那刀尖传来的触感十分突兀。 “啊!!” 可还未等她多想,胸前便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感,让她下意识惨叫出声来,只觉头脑发胀,眼前昏花。那握着刀柄的手都因疼痛而止不住地颤抖着,她只能用尽力气抓紧刀柄,不叫自己倒下。 她忍着痛楚,将那树干拨开,其中是空心,而那树干里忽而发出一丝光亮,里面静静躺着一颗如同水滴般五彩斑斓的晶体,她抬手伸入其中,将其一把握在手里,却感觉那髓液被千丝万缕拉扯着。她额间青筋突起,脸早已因痛涨成了红色,咬紧牙关,硬生生将其扯了出来。 紧接着便脱离般瘫倒在地上,如同那落在展板上的鱼似的,张着口不停咳嗽,喘息着。 江写必须这么做,因为她根本不敢想,若下次宵明再遇到月姬,是否能全身而退。只要有那寒毒在的一日,宵明的性命便是提在手上,叫她一刻都无法安心。 既然这广寒树可以将寒毒剔除,那这髓液,便是毫无疑问的对宵明有效。接下来,只需将其炼制成丹药让宵明服下,看看效果便可。 “扶摇,待会儿借你的丹火一用” 那人躺在地上不停地喘息着,半眯着眼睛,脸色还未缓和过来,却不住扬起笑容。 扶摇瞧着江写,那幼态的面容上露出惑色,“你要用来做甚?炼丹吗?” “啊。” “为了谁?可是宵尊主?”她深知,若为了自身,江写无须致此,若是为了他人,那她只能想到一人。 那便是宵明。 “没错” “你为何要做到如此地步?” 那年幼的脸上露出困惑,不懂这种感情,却能为江写这种奋不顾身而感到震撼,人类之间的羁绊复杂多样,叫她也不免心生向往。从吃下那丹果后,她的生活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起初她只是想修炼拥有自保能力罢了,可后来却不幸遇险,遇到了王青救她一命。再然后,为了报恩,她凭着自己的执念,强行化型,只为报恩。 可面对仇人,却无能为力,她甚至无法靠近宅邸一步。 直到江写和宵明出现,她成功手刃了仇人,又进入了三生门跟在江写身侧修行。再到如今顺利化型成人,她承认,自己也越来越贪念,想要更与人贴近,想变成真正的人。 只是她发觉自己无法共鸣,无法体会到这份心情,便深知自己与人还相差甚远,觉得有些失落罢了。 “这是爱,或许有朝一日,你也会懂得。” 江写淡淡说着,随即起身,拍了拍女孩的发顶,准备回洞府里试着炼制丹药。 扶摇捂着头,瞧着江写远去的背影,神情仍旧困惑不已。 “爱?” · 江写未曾到离火境,也是只有到离火之境,才能自如运用火焰来炼制丹药。这也是为何市面上丹药会卖得如此昂贵的原因,离火境修士已是不可多得,更别提在丹道上还颇有造诣的炼丹师。 她只能依靠着扶摇来操纵火炼丹,只不过因经验甚少,再加上控火由扶摇掌控,实验了几次都失败告终。 江写用灵力操纵着丹鼎里的草药,她炼制的是最寻常的疗伤丹药。只不过此时,这最简单的丹药,也叫她抓破了头。 炼丹最重要的便是火焰,可如今她只能做到细微掌控那药草剔除杂质,却无法控制火焰去进行炼制,如此,便难以做到最精细,自然也无法炼制出最上品的丹药。 而广寒树髓液如此重要之物,便是连失败都不可。恐怕那炼丹经验丰富的炼丹师都无法保证能够一次性炼制成功。 “砰!” 炉鼎内一声闷响,随即一阵黑烟飘出,紧接着“喀嚓喀嚓”几声传来,那炉鼎霎时四分五裂。在那碎裂的炉鼎碎片中,静静躺着三颗大小参差不一的丹药。江写扇了扇黑烟,叹了口气,有些烦闷地摊开双臂躺在地上,这下倒好,丹鼎也炸了。 那扶摇的手也因控制火焰而有些发酸。 “还要继续吗?” “今日就先算了吧。”江写叹了口气,看样子想要为宵明炼制出丹药来,也并非易事。 可要找人炼丹,也无法叫她信任。 初次尝试无果,江写本想将此事暂时搁置,倏地,她想起什么,猛然坐直身子,将那身侧的扶摇都吓了一跳。 她从戒指中拿出龙魂鼎来,直道自己蠢笨。这龙魂鼎本就是炉鼎,自然也能炼丹。既然有这龙魂鼎,又何须用这破破烂烂的炉鼎? “我们再试试。” 瞧着江写拿出一黝黑发亮的丹鼎,扶摇一瞬便感受到其中有闻人颜的气息,着急道:“黑乌鸦在里面,把她烤化了怎么办?” “不会的,安心吧。”江写安抚道,这龙魂鼎,只要她不用神识探入,便只是个丹鼎而已,哪怕有灵气或是异物进入其中,也丝毫不会影响。 听她所言,小丫头也松了口气,接着摩拳擦掌,手心冒出两股火苗,鼓足了劲,“好!来吧!” 江写也屏息凝神,瞧着那火焰把丹鼎包围其中,她也看准时机,将灵草一株株按照顺序放了进去。炼化时要掌握火焰,火势太旺盛会将灵药中的精华炼费,火势太小,其中的杂质又会增多。所以要适中,掌握好应有的力道,这也是炼丹过程中需要繁复琢磨到最适合的一个过程。 如今火焰由扶摇掌控,她作为旁观者必须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时时刻刻提醒着扶摇调整。 兴许是有前几次的配合,这次扶摇的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那被炼化的灵药会成为液体浮在丹炉里,等所有灵药都炼化后开始凝丹,出炉,一份灵药可炼出一到十颗不定,最终出炉数量往往和炼丹师能力成正比,更为强大的炼丹师炼出的丹药数量多,无杂质,服用效果更好。 江写注意着丹鼎内的情况,确定将所有灵药炼化后,也不敢松懈。接下来便是最重要的凝丹,凝丹时不可分心,否则会有爆炉风险,便是刚才那丹鼎的下场。 虽然这龙魂鼎不至于爆炉一说,但江写心里也不敢有半分怠慢了。 她调动着体内的灵力加固,为了让凝丹更加顺利,这中间她不停地分离着其中细小的杂质,让丹药看起来更加完美,等到最后一刻让丹药凝结,届时炼出的丹药必定为上乘。 等到都差不多了,分毫不差,迅速将丹药凝结,只听一声闷响传来,丹炉里散发出丝丝丹药的香气,她吐出一口气打开丹炉,盖子被打开,瞬间一股丹香四溢,里面愕然躺着七颗淡蓝色拇指大小的丹药。 “……” “成了!” 江写额上出了一层薄汗,心中激动之情难以言表,这炼丹远比她想的要费神得多。一炉七颗丹药,或许是这龙魂鼎的加持,叫她这半吊子手段看上去都像模像样了。 “成功了!”扶摇也喊了一声,显然没想到这次能成功凝丹,毕竟先前所炼制的丹药,不是大小不一,就是遍布杂质。 这次的药香,就连她都嗅到了好吃的味道。 “江写江写,给我尝一颗吧…”那小巧的鼻尖轻轻耸动了几下,眼底闪着期待。 江写把丹鼎往扶摇面前推了推,“全给你。” 且不说这是重要出力人,要多少,江写都给她吃。这虽然是疗伤所用丹药,但对灵力畜养也有一定功效。 等那小丫头吃饱了,江写又趁着叫她再坚持几炉,而有吃的东西入腹,扶摇也毫无怨言,劲头十足。 第74章 不知过了多少日, 江写一直在洞府里和扶摇炼制丹药,直到有一日,张子辰突然来她洞府外。 “师妹!” 江写心中一惊, 本在清点着这些日所炼制的丹药, 听到这人焦急万般的声音, 放下便走出洞府。 “师兄, 发生何事了?” “宗门外遣调查黄家村一事, 风栩宗的人在万枯林外围发现了穿着三生门服饰的尸首”张子辰神情严肃认真, 眼底划过一丝哀伤,沉吟了半晌后才道:“周师兄他师尊如今在闭关,师姐叫我来喊你过去一同善后此事。” “周师兄?”江写眼前率先浮现的是那羊角辫小孩儿的面容, 虽谈不上多么亲近,但听到此讯息, 也难免叫她心沉了沉。 跟着张子辰一路来到山门处, 不远处她便瞧见门口有个白布罩着的架子,那白色绢布下隐隐约约映照出人形轮廓。 江写落在地上, 接着白布被人撩开, 那是个年轻男子, 依稀能看得出此人生前相貌俊秀,只不过此时面如枯槁,毫无血色,双颊凹陷,显得怪异可怖。 “这是怎么回事?”她不免朝着身侧的卫芷溪询问道。 那人神情也有几分严肃,叹了口气,“被妖物袭击, 血都被吸干了。周师弟的遗体是风栩宗的人在万枯林外围发现的。” “吸干了?”江写瞳孔紧缩,很是诧然。 “你瞧。”卫芷溪指了指白布下露出的手腕, 上面赫然两排牙印,伤口泛着青色,周遭都腐烂了。 “以周师弟的境界修为,竟然也” 说到此处,她便不忍再继续说下去了。 周止信境界在秋水境中期上下,而这一行人修为最低也在巽木境圆满,虽然谈不上多么优越,若只是前往个小村落巡查,绝对是足够的。 可如今周止信的遗体被发现,可想而知其余人恐怕也凶多吉少。这黄家村之事,绝非简单。 她心中惋惜,转而在人群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一袭湛蓝色长裙,容貌清丽脱俗,不施粉黛,却在人群中极为扎眼。 “鹭然?” “你才看到我。”白鹭然莞尔一笑。 见她出现在此,方才又听卫芷溪所言,她恍然大悟,“是你发现了周师兄遗体?” 白鹭然抓着剑鞘,双手环在身前,瞧着那遗体沉着眸子颔首道:“我本是去万枯林寻找灵药,结果却在外围山洞里发现了这遗体。据我猜测,他应当是从什么地方逃了出来,但精血与脑髓被吸干,已是回天乏术,只能在那山洞里等死”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一听“脑髓”二字,江写俯下身子,发觉那遗体后脑上,有个拇指大小的黑洞,周围还有液体凝固痕迹。只看了一眼,她便心生不适。 “我想,不管是何物,也跟这黄家村脱不了干系。”白鹭然淡淡道。 过了一会儿,倏地一抹身影飞掠而来。那人来得匆忙,几乎是稳定了身形,众人才看清。 是胥晏如。 躺在地上的周止信,正是她的弟子。 见她出现,周围人几乎是默契般的都沉默下来。 胥晏如站在其身侧,低垂着眼眸,眼底看不清悲喜,只有无尽的沉默与晦暗。只是那双手却紧紧攥着,指节都泛起白色来。 身周站了很多弟子,此时寂静一片,无人敢多言,都默默注视着胥晏如,不敢上前打扰。 不多时,那人俯下身子,将那白布遮盖住尸身面容,接着背身侧让开,嗓音如同那枯枝落叶般寂寥,低沉沙哑。 “抬走吧…” 一行人抬走尸身后不久,胥晏如才缓缓开口:“江写,同我回长樂峰一趟。芷溪,好生答谢风栩宗的小友。” 江写微微颔首,“是,师叔。” 白鹭然朝着卫芷溪轻轻一笑,“风栩宗与三生门世交,卫师姐无需费心,既然将尸身送到,鹭然也该告辞了” 卫芷溪拱手施礼,“再次谢过白师妹。” 跟在胥晏如身后,一路来到长樂峰,说来,江写还是第一次踏足此处。只是不承想会是如此情形,二人刚进入长樂峰,江写老远便瞧见一扎着羊角辫儿的小孩手里拿着糖人嬉笑着跑了过来。 “师祖!你瞧!白师姐给我糖人吃!” 胥晏如扯了扯唇角,扬起个笑容来,目光只是在周容身上停留了一瞬,便挪移开,“容儿乖,到别处吃糖人去。” “江师叔,你是来找容儿玩的吗?”周容又看到江写,登时喜笑颜开。 江写听出那人一其中有些许抑制的颤抖,看着周容脸上洋溢着笑容,心里也有些不好受。 “师叔下次来找容儿玩。” 说完,她见胥晏如径直离去,便跟了上去。 到了寝宫里,胥晏如不知去了何处,江写便在那庭院里等候。大约过了半刻钟,胥晏如手里捧着个黑匣子回来了。 只是不过片刻,往日那意气风发,朝气蓬勃之人,如今围绕在身周的只有悲伤寂寥,毫无神采。她眼眶有些泛红,想来定是因悲伤落泪了。 “这些是止信儿时心爱之物,都拿走吧…” 将那一盒东西接过,里面沉甸甸的,江写捧着那一盒遗物,垂下眼眸,半晌,只能道出一句:“师叔,节哀顺变。” “去吧” 从长樂峰出来后,江写便去帮衬着将周止信进行安葬。 到了下葬那日,江写把那一盒遗物放进周止信的棺椁里。下葬时,胥晏如并未到场,许多怕见了伤心。 在这样的场合里,江写首先想到的不是别人,而是宵明。她不敢想若有朝一日躺在这棺椁里的人是她自己,或是宵明,那时该如何是好。 她没办法想象,有朝一日宵明不在这世上。恐怕是万箭穿心的痛苦与窒息,都难以形容,只是去假设,都痛苦难忍。 这世间艰险,唯有变强,才能守护想要的一切。 再回洞府已是三日后了。这十几日在洞府内炼丹,叫她脚边摆了不少瓷瓶瓦罐的,本来是无下脚处了。这三日后再回来,发觉空了一半。 那穿着红裙的小丫头躺在床榻上,俨然是一副满足吃饱的模样。 这些都是些低阶丹药,也就是给扶摇当糖豆吃东西,到她这个境界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了。其中也不乏一些她试着炼制比较高阶的丹药,总之太多了。 这时,她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庄冶儿的身影,卖给聚宝阁的话,可能拿不了多少银币,但苍蝇腿也是腿。 况且庄冶儿送了她卷轴后,她还未亲自登门致谢。思来想去,江写打算下山一趟。 来到南城后,江写径直朝着聚宝阁而去,这中街上一如既往,行人熙熙攘攘,很是热闹。 到了聚宝阁门口,还未等开口,那门前其中一个侍卫见了她便附身恭敬道:“江小姐可是来找庄楼主?” 江写定睛一看,发现这侍卫正是那日到三生门送礼那人。 “嗯,我找庄楼主有些事。” 侍卫道:“楼主说过,江小姐来无需通报,您直接上顶层即可。” “多谢。” 进了聚宝阁,江写心里倒是有些后悔来了,毕竟这体现出的不一般待遇,没叫她欣喜,反而觉得惶恐。 庄冶儿的态度和自己在这聚宝阁里的特殊优待,原本都不该出现在她身上。 以至于踏上这顶层时,江写心里都有些惴惴不安。 “你可算来了。” 刚上顶层,那人婉转动听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江写拱手施礼,“庄楼主” 庄冶儿手中依旧拿着烟袋,见江写这疏离的模样,挑起眉梢,不紧不慢道:“怎收了我的礼,倒如此见外了?” “楼主多虑了,江写此次前来,便是为了答谢。近些日年关将至,耽搁了些时日,还请楼主见谅。”她语调平稳和缓,张弛有度。 庄冶儿眉头轻轻一跳,吐出一口薄雾,“一口一个楼主,明明前些日还如此亲昵地喊我庄儿姐呢。” 说着,她冷哼一声:“莫不是你那师尊叫你离我远些?” 江写只能拱手,只不过那话术还未说出口,便被庄冶儿一早预料,听都不想听地挥挥手。 “罢了,你找我来,所为何事?” 那人仰靠在春椅上,眼皮都不再抬起,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里的烟袋。 江写心中无奈,还是从储物戒里摸出几瓶丹药来,“我这儿有几瓶丹药” 闻言,庄冶儿眼底一闪而过的诧然,“你能炼丹?” 她矢口否认,“他人所赠,都是低阶丹药。” 那一双美目在江写身上流转,随即拨开塞子,一股还带着淡淡药香的气味登时弥漫而出。 “只是些疗伤药嘛一百银币,你若卖,我便收了。” “那我这儿还有些。”江写没想到这东西都能一百银币,顿时体会到为何炼丹师会是香饽饽了。 接着,她又陆陆续续拿出来十几个白瓷瓶来,无一例外都是疗伤药。 庄冶儿也是没料到江写一次性拿出这么多来,微微一怔,便双手环在身前,轻笑道:“照理说收购丹药在低层即可,更别提是你这随处可见的疗伤药。你倒好……” 被她这么一说,江写也多少觉得不太好意思,“这不是顺便吗” “罢了,这些我只能给你这么多。”说着,那人扔出个储物袋。 江写接住,用神志探进去,粗略数了数,大概有两三千银币的样子。 第75章 “如果我没记错, 你说过它价值千金。那又为何要将它给我?”她收起银币,随即又问出自己心中困惑之事。 若在原书中,她送丁白仁镇店之宝, 无疑是对其心生好感的举动。但她却想不通庄冶儿送她卷轴究竟是何用意。 庄冶儿靠在春椅上, 依旧漫不经心, “没什么, 只是觉得有趣罢了。” “这价值千金的卷轴在寻常人眼里或许是一生无法渴求之物, 但于我而言, 不过是逗趣的玩意儿而已。” 那双红唇轻启,轻轻送出一口薄雾来。随性二字,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离开聚宝阁后, 江写回了三生门。 这些日她将炼丹术精进了不少,打好了基础, 接下来炼丹也不会太过吃力。江写也确定好了要将髓液融合进去的丹药, 那便是宵明寻常也会服用的养元丹。 这养元丹本就是宵明为了抑制寒毒所服用丹药,其中功效无须顾虑, 只要在炼丹中融入髓液。这平日里对宵明来说再寻常不过的养元丹, 届时无论如何都能叫宵明服下, 她也好交代。 否则单单只一滴髓液摆在宵明面前,总会被询问,江写不想宵明神思多虑,也不想叫她时时刻刻为自己担忧。 回到洞府后,江写便着手开始炼制养元丹。 这丹药品级中上,并非新人炼丹师随随便便就能炼制出来的。江写唯一能做的,就是自己一遍遍地去尝试, 用失败堆积出来的经验,直到能够轻易炼制成功。方可放入髓液炼制。 机会只有一次, 半刻都不能怠慢。 “醒醒,来炼制丹药了。” 叫醒那还躺着睡觉的扶摇,江写取出龙魂鼎,坐在蒲团上,脑中回顾着养元丹的丹方。 “来了”扶摇伸出双手,边走边打着哈欠,来到江写面前坐好。 有了以往的经验,江写上手炼制养元丹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用了十几日,连续炼制失败了上百次后,便十次中有两次能成功了。 扶摇也毫无怨言,江写炼了多久,她便用了多久的火焰,尽管一双手酸痛颤抖,也没停下。 不过相对应的,那养元丹也全都入腹了。 江写坐在洞府之中,甚至就连她自己都不知晓,此时这处小山峰四周弥漫着浓郁丹香。这是因为她多日来频频炼制丹药不停歇而堆积成的药香,经久不散。 她坐在丹鼎前,已经重复了上千次的杂志剔除和丹药凝结,这次,她毫不犹豫地放下髓液进入其中。 因为已经能确保万无一失。 那髓液进入其中后,便如同水滴一般滴落在那药草之中。虽看似与之融为一体,可江写却能感觉得出此物难以炼化。 “火势再大些。” “可这样药草会煳” 江写蹙着眉,“我用灵力裹着,不会糊了。” 闻言,扶摇只能将火势加大。那丹火烤在江写面上,直到汗流浃背,脸颊两侧的汗珠都因那丹火滴落而下,那双手依旧稳稳定在丹鼎两侧。 “小!” 倏地,她感受到那髓液正在与灵草融为一体,便大喝一声。扶摇登时缩小火势,这次炼丹时常比她往日都要费上几倍,灵力也因此有些枯竭。便只能咬着牙关,硬生生去将其融合。 “砰!” 直到一声清响传来,那紧接着飘散而出的药香弥漫开来。江写终于脱离般瘫倒在地,脸上不自觉扬起笑容。 “成成了……” “哇,江写!好香啊!”扶摇本已经无力,可闻到这药味,却强撑着爬了起来。 结果还没等手放到那炉鼎上,就被江写拿开了。 “其他的你要吃多少都行,这颗不准动。” “那我吃别的也行!”扶摇笑吟吟地从旁边拿起几颗养元丹,吃糖似的往嘴里灌。把江写看的是心有余悸,若非她家底厚实了,还真经不起她这种吃法。 歇息了片刻,江写打开丹炉,里面只有一颗拇指大小的浅绿色丹药,看上去和养元丹别无二致。可其中蕴藏的灵力却与众不同。 她拿出一个木匣子,将丹药放入其中,接着准备起身去望鹤峰看看。 只不过她刚走出洞府,一身影便从远处而来,紧接着落在她面前。 “师兄?” 来人正是陈晃,这人也算是稀客,江写便知道八成是又有事发生了。 “师妹!师祖出关了!” “师祖?”江写微微一怔,说到这即墨云,原书中因为她与男主毫无关联,描写几乎无,只知晓她是在百年前那场大战中存活下来的三大宗主之一罢了。 其实力可想而知,深不可测。 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即墨云就算要出关,也不是在这个时候。 她跟着陈晃到了万巅峰,此时亲传弟子和诸位长老已然到场。一眼望去,江写率先瞧见了缥缈峰的亲传弟子,风景清修为被废,逐出山门,如今只剩下沈奇和黄安令两位亲传。 那黄衣少女似乎注意到江写,转眸看了过来,随即莞尔一笑。 曾经在练武场给过她难堪,更别提她与缥缈峰的过节。江写一时没反应过来,等站到卫芷溪身侧时,少女已收回了视线。 江写只扫了一眼,便不由得为之一惊。只见那正殿之上,坐着的是个不过髫年的少女,若非她坐在这殿上,一眼看去,就是个随处可见的孩童罢了。只不过她身周无形散发着一股威压。叫她不敢多去注视,便匆匆收回了眼。 “这便是老祖?” “怎的如此” 有几位弟子也明显对这位年轻老祖感到困惑好奇,不过都不敢多言,似乎只是看上那少女一眼,便会感受到压迫感似的。 传闻中,这三生门老祖即墨云百年前便是地坤境强者,如今闭关百年过去,实力不可估量。只是她未曾料到,这传闻中的三生门老祖,竟然是个少女 而看着殿下众人俯首,恭敬敬畏的模样,江写硬生生将这份怪异感压在心底。 就当她收回视线后,倏地感受到个含带杀意的注视,转瞬即逝。江写顺着看去,便瞧见那大长老云鹤目光森然,阴冷冷的目光投来。 “……” 她心中无言,这仇已是结下了。只不过她并不理解这些人,只允许自己弟子违反门规,残害同门,受了应有的惩罚后,却将所有怨恨都归咎于被害者身上。 净是歪理。 即墨云扫视一周,似乎是在找何人。片刻后,那稚嫩的童音传来:“宵明呢?” “师妹她近来在闭关…”回话之人是胥晏如。 这也是江写在那之后再见胥晏如,发觉她憔悴了不少,神思倦怠,整个人没什么精神头。 即墨云自然也瞧出胥晏如神情憔悴之意,这人虽顶着一副年少面孔,言谈举止却极为老成,“晏如,你弟子之事,为师已知晓。” “大长老,你便选几位弟子,前往黄家村处理此事。我三生门弟子,不该死的不明不白。” 言罢,江写心里咯噔一声。 ——完了。 “是!” 果不其然,那云鹤先是走出来拱手作揖,紧接着回身,环顾四周后,视线落在了江写身上。 “三生门中,唯有宵宗主的弟子最为出众,便由老朽带着弟子,再选宵宗主的二位弟子前去可好?” 此话一出,江写不禁攥紧双拳,她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这“者”中所窥探到的未来,竟然会在此出现! “哦?这四人是宵明弟子?”即墨云似有些意外,将目光落在江写四人身上。 “弟子拜见师祖!” 四人随话音下跪请安,这四人卫芷溪修为最是出众,其次便是江写。而陈晃张子辰二人,虽谈不上名列前茅,却也是寻常内门弟子难以触及的实力了。 那老者凛冽目光扫视过四人,最终落在江写身上停留片刻。 云鹤又道,“这四人中,唯有二位女弟子境界已过秋水中期,想必若是遇险,也有自保之力。” “师尊!何须劳烦大长老,不如让弟子亲自前往!”胥晏如忽而站了出来。 云鹤心中所想,叫人不用猜便知晓。可对于刚出关的即墨云来说,却是一无所知。 此情此景,完全没有她们小辈插话的余地。江写脑内思绪纷飞,却在不经意间瞟到了卫芷溪那紧攥着的双手上。 她心中诧异,下意识看了看那人,却发觉其面上不知为何带着一丝难隐的笑意。 “二长老近来神思劳累,同出一门,无须这样与我客气!”云鹤颇有风范道。 “可!” “好了。” 胥晏如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即墨云阻拦了。 她咬咬牙,目光落在江写几人身上,顿时深感无力。就算阻拦,她也总不可能当众去说云鹤心思不纯,这莫须有还未曾发生之事,不仅会被大做文章,而且如此猜忌,也叫即墨云心生不满。完全当不了适当理由。 只要出了三生门,再归来时,人多人少,便都由云鹤一人做主了。 江写沉着眸子,看样子,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了…… 她身上保命手段颇多,更何况“者”一字中所出现的画面,最后死的人是云鹤。那便足以证明她不会死在云鹤手上。 既然她能窥见未来,便不能要了云鹤性命,否则她也难全身而退。 如今老祖发话了,江写便是不去也得去,而且临阵脱逃也并非上上策之选。 思来想去,江写决定带上扶摇,这样也能叫自己多一重保障。 当日便出发前往黄家村。 临走前,江写从洞府到山门时,众人已到了马车旁等候。临走前,江写从洞府到山门时,众人已到了马车旁等候。不过此时,除了云鹤之外,胥晏如也出现在此。 “二长老,你来做甚?”云鹤抚过胡须,显然对胥晏如的到来很是不满。 “老祖亲命,大长老有何不满?” 胥晏如早知道这人没安好心,思来想去,还是向即墨云请命,跟随着队伍一同前去。更何况她弟子死得不明不白,若不是亲自前往,也难叫她心安。 她落到卫芷溪身侧停下,那人不知晓在想什么有些出神。 “师姐?” 卫芷溪回过神来,浅浅一笑,“你来了,师妹。” “叫长老等候,你这弟子,胆子不小。”云鹤撇了江写一眼,随即冷哼一声,拂袖上了马车。 “望鹤峰的弟子竟如此不懂礼数,当真是” 江写未曾理会,视线落在沈奇身上时,那人惊觉,许是那日练武场被揍的阴影,叫他下意识闭上了嘴。 “江师姐,许久不见了。”黄安令倒是莫名其妙地对江写很友善,与先前的态度截然相反,跟换了个人似的。 江写瞧了她一眼,点头应声:“黄师妹。” 第76章 黄家村在三生门往东三百里地的万枯林附近。万枯林外围常年被毒雾笼罩, 其中遍地泥沼毒物横行,除了临冬这几月毒雾会散去,平日几乎无人敢踏足。方圆百里也只有黄家村这一处村落罢了。 冬日来临, 万枯林毒雾散去, 逐渐有修士进入万枯林寻找平日里难得的药材, 因而黄家村来往住店人也多了起来。不过渐渐的, 进入黄家村的人有去无回, 活不见人, 死不见尸。一来二去,弄得村子里的村民也人心惶惶,这才托了三生门的仙长前去除妖。 结果不承想, 这由亲传弟子周止信带领的队伍,竟是有去无回。 江写骑在一匹玄黑灵驹上, 跟着马车前行。左右是黄安令和卫芷溪二人, 望鹤峰与缥缈峰本就不和,因而这一路上都沉默不语。 不出半日, 一行人便到了万枯林地界。江写也是初次来这万枯林, 临近晌午, 却有一层淡淡的雾气弥漫着。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的枯树,那干枯枝桠如同一双双鬼手伸向天空,好似要将所有经过之物抓住似的。 而奇怪的是,自打进了万枯林地界,江写还未曾看见过一只鸟在天空中飞舞,周遭异常寂静,甚至连风吹草动的声音都不曾出现。 “这地方有些瘆人…”身侧的黄安令显然是注意到这异常, 不禁感叹道。 卫芷溪叮嘱道:“前头就是黄家村了,你们跟紧我。” 说话的功夫, 那村口便出现在眼前。见到三生门一行人,那村口处把守二人拿着长枪将其拦住。 “来者何人!” 沈奇坐在车前,应声道:“太清山,三生门!” 此话一出,那把守二人脸色猛地一变,随即其中一人收起长枪,脸上扬起笑容,拱手作揖,“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是三生门仙长。” 扫了那人一眼,沈奇目光扫视二人,冷哼道:“知道就好!还不叫你们族长出来!” 那人犹豫一瞬,接着又笑道:“不知三生门仙长大驾…” 一听这话,沈奇怒目而视,大喝道:“你们黄家村难道不知我们为何而来?!” 任由如何,这守门人仍旧是凡人之躯,面对沈奇的威吓,立刻吓得跪倒在地。 “好了。” 这时胥晏如开口制止,她神情语气虽淡然,可江写却看到她紧紧攥着手里的缰绳。 “前些时日,应当有三生门弟子前来除妖,你们可曾见过?” “是是有见过但七日前仙师们进了万枯林,就就再没回来了……” 说罢,村门口一行人匆匆赶来,那为首之人是个白发老翁,见到江写一行人后,二话不说拱手作揖。 “在下黄家村族长黄贤,三生门仙长大驾,有失远迎” “你们应当知晓,我三生门来此为何。” 尽管胥晏如极力压抑自己的声音,可仍旧能听出不悦之意。江写大约明白为何即墨云不叫胥晏如带人前来,她如今心思沉浸在徒弟丧命的悲痛之中,一心只有查明真相,为弟子报仇的心思。 这种情况下,便最容易意气用事。只不过即墨云不知道的是,叫云鹤来,依旧不是上上之选。 “知晓我们本想进入这万枯林寻找几位仙长的踪迹,可奈何都是凡人之躯,几次被困在其中”那老翁皮肤黝黑,满脸褶皱,佝偻着腰,却仍旧对着几人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怠慢,“我们本打算今日去三生门通信,结果不承想几位仙长先来一步。这都是老朽的过错,还请仙长恕罪!” 说着,黄贤便跪倒在地,他身后的族人们面面相觑,接着跟随其跪在地上。 这些人惧怕的模样,倒是让三生门几人有些哑口无言。 “胥晏如,为难些凡人做甚,真是叫人看了笑话。” 倏地,马车内传来云鹤的声音,略带讽刺不屑。 话粗理不粗,胥晏如本想发作,却被卫芷溪给拦了下来。 “族长言重了,我们今日便在村子里住下,明日再进万枯林,不知” 闻言,黄贤立马道:“我这黄家村比不得南城,唯有我这居所看得过眼,只能委屈仙长们在此歇息一宿” “也罢,你带路吧。” 江写跟在队尾,进了村子之后,便被村内景象吸引了过去。两侧住屋村人们似乎听到有生人来,都已经候在门外观望着。有些个妇人在溪边淘菜洗衣,三两个孩童追逐嬉闹着跑过,一片其乐融融。只不过叫她在意的是,如今已出了正月,可街上却仍旧挂满了红灯笼。 一行人来到族长黄贤居所,相较那土瓦房,这族长所居住之处的确要体面得多。 她们一行六人,只有三间空房,江写被安排到最西面的一间房里同卫芷溪黄安令住下,族长的主屋坐北朝南,与那间屋子紧挨着。 “几位仙长就在此歇息一晚,傍晚会有族人送来饭菜,还请诸位仙长莫要嫌弃” 到了族长居所,身后跟着的黄家村人也少了许多。卫芷溪作为大师姐上前与其交谈,江写便在这院子中踱着步子。 这院子里有一口井,菜地一片荒芜,显然是许久未有人打理的缘故。空房倒是很多,但族长黄贤却更像是一个人在此居住。 江写打算在村子里转转,便等族长回屋之后,准备离开院子。 不过她前脚刚准备走,便被刚准备进屋的胥晏如给拦住了。 “你要去哪儿?”说这话时,她还留心扫了云鹤一眼。 江写知她心中思虑,便投去个浅笑,“只是想在这村子里走走罢了,师叔无需担忧。” “……” 兴许也是想有自己在此,云鹤应当不会如此胆大,更何况如今在黄家村中。想了想,胥晏如还是摸出一张符纸来递给江写。 “这是我绘制的金光咒,你揣在怀里。” “多谢师叔。” 胥晏如是符师兼丹师,她所绘制的符咒也是他人千金难求之物,与市面上的金光咒相比较,品阶提升了不止一个层次。多了一重防身之物,江写自然乐意笑纳了。 “切记,不可出村子。”胥晏如又叮咛道,随即又呢喃似的叹息:“你若出了何事,宵明只怕是会伤心死” 听了这番话,江写那一直都未能沉静下来的心思又向上提了提。她不能叫自己有丝毫怠慢,那“者”中出现的一幕,云鹤便是罪魁祸首,只要防备着他便好。 可不知为何,江写却隐隐觉得好像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着实怪异得很。可又说不上来究竟是何事。 出了院子,她顺着来族长居所的路线,一路沿着向下走,到了那段有红灯笼,人烟繁多的街道。 可此时,那街里却空无一人。先前那在桥下溪边洗菜洗衣的妇女们都已经离去,街边摊贩也不知何时收摊离去。街上只有发顶那一排排悬挂着的红灯笼异样耀眼,风一吹晃的发出闷响。 如今临近傍晚,她想着或许是回家烧饭去了,便将这份怪异感压在了心底。 就在她如此想时,孩童嬉闹传来的笑声将她注意力吸引过去。她顺着桥边看去,发现三四个五六岁大的幼童在溪边踩水玩耍。 这沿流入村子里的溪流不算急促,下水也直到成年人小腿中,不过对于几个五六岁的孩童来说,仍旧有危险。 江写本想走过去提醒这几个孩子离开溪边,可临近走近时,瞳孔却骤然紧缩。 那些孩子脚下踩的并非水,而是另一个年岁差不多的孩子。一群人围坐一圈,将那在水中躺着的孩子遮挡得严严实实,叫她最初根本没有分辨出来。 “你们在干什么!” 听到声响,那群孩子惊了一跳,随即便撒丫子就跑。见这架势,也定非头一回这么做了。 江写心中愤愤不平,没去追那些孩子,赶紧把那蜷缩在水里的小孩给抱了起来。 虽然水浅,可这孩子依旧是呛了不少水,止不住地咳嗽着。江写用灵气将其胸腔里涌入的溪水顺着给送了出来,霎时那孩子憋得涨红的耳根降下颜色。 “嘿嘿嘿” 那是个男孩,突然笑了起来,声音有些模糊不清。正当江写困惑是否是溪水还未清净时,那男孩抬头看来,她便全都清楚了。 这男孩的相貌极其丑陋,或许用丑陋来形容都不贴切。眼歪口斜,原本端正的五官却遍布各处,毫无章法,叫人常人看了不免心生惧怕,如痴儿一般。 江写那本想询问他为何被欺负的话也没再问出口。瞧着男孩,她并非觉得可怖惧怕,反而是一种感同身受的心酸和不忍。 “吃回家天儿要吃……”男孩脸上似乎是露出笑容般,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手拉扯着江写的衣袖。 “你家在哪儿?”她看了看四周,几乎空无一人。 只不过这痴儿仍旧是一个人嬉笑着,“玩!跟我玩天儿要玩……”说着,他松开江写的衣袖,一下下踩着脚下的水面。 “别走啊……” 踩了一会儿水,似乎是无趣,痴儿看了看四周,又朝着先前那些孩子跑走的方向走了过去。 “玩玩……” “天儿!” 江写本想跟上这痴儿,却听到身后有人喊了一声,回头看去的同时,那痴儿也停住步伐。 白发老翁拄着拐杖而来,在看到痴儿浑身湿透以后,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霾。 “我刚才路过此处,见他被几个孩子欺负。黄族长,这孩子是” 黄贤拉过痴儿的手,笑容和蔼,“劳烦仙长了,这孩子父母早亡,便是我收留照看着。” “族长怀善人之心,必有回报。”江写点点头,瞧着这痴儿在黄贤身前很是听话,想必这族长也是对其不差。 黄贤摸了摸那痴儿的头,随即叹了口气,“多年前妻儿死后,就只剩我这老头子,过不了几年,便也要入了黄土幸好有这孩子做伴,才不算寂寞。” “唐突了。”江写轻轻颔首致歉。 那人慈眉善目地笑了笑,“无碍,无碍。” 黄贤拉着痴儿走后,江写沿着溪边向下游走去。结果在一户人家门前,看到了一个蹲在地上哭泣的男孩。她认出来这孩子是方才欺辱痴儿之中一人,八成是方才逃跑时摔了一跟头,膝盖摔破了,不敢进家门,才蹲在此处偷偷哭。 第77章 “别打我!”那男孩听到脚步声, 抬头看到江写后眼泪掉得更厉害了,但是却不敢哭得太大声。 江写面无表情,摆出一副冷漠的姿态来, “你们为何要欺辱那痴儿?只因他相貌丑陋?” 男孩边哭边擦着眼泪, 抽泣着说道:“是他要我们这么玩的” 她猛地想起方才那痴儿所说的话, 眉头一敛, 摇头道:“那你们也不该如此。” “我错了” 男孩泪眼汪汪, 江写见他认错, 目光便落在那蹭破了皮的膝盖上,鲜血淋漓的,显然摔得不轻。 她俯下身子, 在其膝盖上洒了些伤药,霎时伤口便开始愈合。这伤药本是给修士所用, 用到凡人身上便更为见效, 只不过也是仅限于这皮肉之伤罢了。 见此状,男孩惊诧地停止了哭泣, 见江写指了指手, 又把手心伸了过去。 “姐姐, 你也是仙师吗?” 男孩眼睛亮闪闪的,先前对江写的恐惧早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好奇与崇拜。 江写注意到他口中的“也”一字,便问道:“你还有见过其他仙师?” 男孩点点头,“前些日我见过,是一群穿着蓝色锦衣的仙师,其中一人还给我糖吃呢。” “那你可知那些人去了哪儿吗?” 听江写这么问, 男孩想起什么似的,忽然沉默下来, 摇了摇头。 “他们进了万枯林?” “……” 男孩还是闭口不言。 看这模样,江写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你的伤处理好了,快回家吧。” “我不回去我娘会打我的。”这时男孩嘟囔道。 “她不让我这时候出来玩,还让我离那傻子远点……”男孩抠着手指,低沉道:“让我娘知道了,她会把我屁股揍开花的。” 江写看了看四周,有好几户人家,不过此时只有男孩在墙脚蹲着,看不到其他人影。 “你欺辱那痴儿,被你娘揍一顿也是应该的。” “才不是呢!”男孩哼了一声,反驳道:“是村子里有规矩,过了申时就不能出门了。而且我娘说那傻子是他爹跟妹妹生下来的杂种,被人欺辱是应该的。” “什么?” 江写微微一怔,如此,这村子里几乎没见到人影,便能解释了。这黄家村已在此处坐落了百余年,整座村子都是黄姓人士。那孩子天生痴傻,原来竟有这一层原因在其中。 男孩点了点头,随即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悄声道:“我偷偷告诉你,酉时一过,就会有吃人的妖怪出来!所以村子里才会有人去找仙师!” “他们没有去万枯林,仙师姐姐,你快离开这儿吧……” “吱啦——” “臭小子!又偷跑出去玩!” 话音刚落,倏地,身侧院门被人从内推开,伴随着妇女骂骂咧咧的声音,男孩吓得身子一抖。 那妇女开门便看到蹲在墙角的男孩和江写,顿时脸色一黑,警惕防备地看着江写,二话不说拽着男孩的耳朵就往院里走。 “叫你别出门,别跟这些生人说话!不听!看我不打死你!” 男孩疼得龇牙咧嘴,眼泪登时飙了出来,口中不停求饶认错。不过等这母子俩关门进院子里,仍旧是传来了噼里啪啦的挨揍和哭嚎声。 江写拍了拍衣摆,心里琢磨着方才男孩所说的话。听他所言,果然周止信一行人失踪,跟这黄家村脱不了干系。 走在回族长居所的路上,江写用神识朝着戒指中的扶摇喊了一声, “怎么样,可有感觉到不对劲?” “暂时没有”那声音慵懒,还略带沙哑,想必是刚睡醒无疑了。江写心中无奈,原本带上她就是为了在自己注意不到的时候可以多一重警惕,可如今看来,这丫头只顾着睡大觉,根本靠不住。 不过转而她又想到了什么,眉间蹙了蹙。既然扶摇能安心睡大觉,就说明这村落里并无明显妖气。要知道妖之间的感应可远远超于人类对其的探知,一丝细微的妖力波动,在同类面前都应该是极为显眼醒目的。 可若这黄家村真有妖物,以扶摇的境界还无法察觉的话,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这妖物境界在扶摇之上。 江写沉吟了片刻,这黄家村之事,在原书中并未出现过。因而她也不能靠着原书优势知晓其中内幕,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力自保。 进了院子,空无一人,村长和那痴儿也不知去了何处。江写未曾停留,径直回了房。 推开门,卫芷溪和黄安令各自坐在两张相距甚远的木椅上z一人在打坐修炼,两耳不闻窗外事。一人则是趴在案上,手里拿着狼毫正在画符。 叫她没想到的是,胥晏如也在这房内,此时正坐在黄安令身侧,指尖时不时点着案面,神情严肃。 “云鹤就是这么教你画符?这定神符鬼画符似的不成样子,还不如我那徒孙画的像样。” 再瞧那案面上,已经叠了数张黄符,可一眼扫去,全是些未画完,不能用的残次品。 被胥晏如如此说教,黄安令那本就不稳的行笔,一下更歪七扭八了起来。画符,最重要的便是行云流水,落笔提笔,一气呵成,不能有分毫犹豫迟疑,此番最考验绘符者功力。 瞧着那张符,黄安令便更觉得如同胥晏如口中所说的“鬼画符”登时有些气恼地将那手中狼毫一撇,坐在哪儿生闷气去了。 相较于胥晏如,云鹤在符咒上的造诣便是蜻蜓点水,也就是按照那一本咒法来绘制罢了。黄安令本想趁此机会向师叔学习一番,结果不承想这一道最为基础的定神咒都过不了关。 倏地,一只纤细修长的手出现,朝着那狼毫探去。黄安令抬眸看去,发现是江写,方才她心思全在绘符上,根本没注意到江写已经回来了。 “我也试试。”她拿起一张黄纸,接着照猫画虎似的画了张定神咒出来。 “你画得很好诶,江师姐。”黄安令瞧着她那张定神咒,下意识夸赞一声。 “是吗?”她拿起那符咒对着光照了照。 ——好像还算可以 江写没画过符咒,从前宵明也不曾教过她,如此说来还是头一回。宵明更注重剑法和咒术修炼,对画符这些并不刻意培养。 见状,胥晏如叹了口气,“半斤八两” 她作为师姐,自然知晓宵明的作风。这人从来也都是不沾黄纸之人,因天资出众,年少时便会了多数人不能掌握的隔空绘符。便是以天为纸,指为笔,以此来代替黄纸符咒,只有离火境修士才能掌握运用之术。 这对自幼便被师尊灌输符咒之术,便是要以黄纸绘制而成方可称之为“符箓”二字的胥晏如来说,那隔着空气胡乱一通画,根本不该称之为符术。哪怕是后来突破至离火境界,也仍旧选择黄纸绘符。 “人们总认为这符道之术是花拳绣腿,比不得传统道修剑修,”胥晏如缓缓说道:“事实是符道之术易学难精,需要大量时日去钻研,甚至一辈子投身其中,也难保有真正领悟之日。” 江写不免好奇,“那这符道之术,师叔修得几成了?”她只知晓这三生门,乃至八大门之中,胥晏如的符道之术绝对是数一数二。只是对于这符道之术的上限,却是一无所知。 询问长辈这些话,自然有些逾矩了,不过胥晏如本就不是严苛的性子,便也回了这几人的好奇,“我如今也不过是掌握六成罢了。” “这八大门之中,师叔可是最强?”黄安令又询问道。 胥晏如瞧了黄安令一眼,随即端起架子来,“倒也不用如此张扬,除了那些老妖怪们,这八大门之中,唯有一个沈知初能与我不分伯仲。” 见她们问什么都没完没了的,胥晏如拍了下手,将这话题掠过,随即看向不远处的卫芷溪:“芷溪,你来画一张看看。” 正打坐的卫芷溪听到声音,睁开双眸,淡淡扫了一眼后,起身走来。 她拿过江写手里的狼毫,毫不犹豫地在那黄纸上落笔,笔法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嗯,芷溪这张定神符绘得不错,可以称得上中品了。” 闻言,黄安令又不死心地问道:“师叔,我那张算几品?” 胥晏如瞧了她一眼,有些为难,“勉强算得上下品,你们这三脚猫功夫,切记勿要依赖符纸,还是持好剑自保为上。” 说着,她神色逐渐晦暗无光,垂下了眼帘。长樂峰的弟子,便是随着她一同修符道,待周止信出事后,胥晏如心里便一直在自责内疚。或许正是因为自己在符道上的执着严苛,才叫周止信懈怠了剑咒之术。 “不过说来,宵明应当不会教你们符道之术,你怎会画得这样出彩?” “……”卫芷溪微微一怔,随即沉默了半晌,才缓缓道:“我父亲曾是符修,儿时常画这定神符。” 胥晏如点头,“想必你父亲一定是在符道上颇有造诣之人。这定神符虽称不上强大符咒,但却是符道中人绘制符咒必经之源。” 说着,她看向黄安令,“你若想将这符道之术习好,就先将这定神符绘上万张。” “万张?”黄安令惊叹一声,显然是被这话吓到了。 “绘上万张过后,便会发现,自己绘制其他符咒时也游刃有余,不费吹灰之力。”胥晏如拿起狼毫,在几张黄纸上画下同样的定神符,接着伸出食指来,为其注入灵力。 如此,这张定神符才算成了。 她将这三张符纸分别递给三人,“仙道之路,崎岖坎坷,心魔钻孔而入,邪从心底滋生,善恶一念之间。若他日,你们被邪瘴蛊惑,就将其贴在身前。” “多谢师叔。” 接过那符纸,卫芷溪未曾言语,而是注视着那定神符,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伤感。 临近傍晚,有人送来了饭菜,不过四人都未打算去食用。这仅有的三间房,四位女子住同一间,沈奇与云鹤各住一间。 好在这屋子算不上拥挤,江写选择一处坐下,便进入了修炼状态。 夜如墨染,半轮冷月掩于云间,乌云渐渐铺满整片夜空,寒风凛冽,将那窗纸刮的沙沙作响。 黄安令年岁最小,尽管身处这陌生之地,仍旧安稳入睡。在另一角落处,卫芷溪仍旧在打坐修炼,只不过此时她面色苍白,双眉紧蹙,神情痛苦,额间布着一层薄密汗珠,双唇偶时颤动。 “爹.娘……” ——— 城郊荒野处,大雪飘零,一眼望去遍地厚雪覆盖,看不到边际。寒风刺骨,将那树上还未落光的树叶刮翻,迎着风雪打了几转,最终落在那雪地上。 女孩从城里归来,两个脸颊冻得泛起了红色,瞧着那树叶落下,便伸手去捡那落枯叶。可在即将要碰到时,忽有脚步声传来,女孩指尖微微一顿,随即一只布履出现在面前,只听“喀嚓”一声,那枯叶嵌入雪中,七零八碎。 女孩怔了怔,抬头看向面前之人。只觉着阳光映在雪上刺眼得很,叫她不禁眯了眯眼,可那人背着阳光,一张脸遮在阴影下,叫人看不清面容。 唯有那腰间的一枚玉佩异常醒目。 “这荒郊野岭的,哪儿来的小丫头。” “不会是方才那户人家的吧?” 那人身后还跟着一人,女孩抬头望着这二人,一时忘了反应。 “若真是哪壶人家的孩子,还是清了后患为妙。” “那人夺了鹤兄之物,你已杀之后快,这丫头,就放她一条生路罢!” 这时,女孩才注意到那二人携带佩剑,那微微拔出的剑身映出寒光,上面却沾染着一丝血迹。 女孩心头猛然一跳,踉跄着起身狂奔。 不知跑了多久,她瞧见了远处烟囱腾着雾气朝天上飘去,每日这时,爹娘都会做好饭菜,等着她回家去吃。女孩稍微松了口气,停下奔跑的步伐,朝着那屋子走去。 可当她爬上坡,却发现院门未曾大敞着,院子里,被白雪覆盖的地面上倒着二人,一动不动。 “爹.娘溪儿回来了…你们怎么躺在那里啊?地上凉” 女孩双唇惨白,缓缓走向二人,随即映入眼帘的,便是沁染雪地的一片猩红色,那夫妇二人睁大双眼,双手死死抠着积雪,脖颈皮肉翻开肉绽,露出森森白骨,死不瞑目。 “爹!娘!!” ——— 第78章 “芷溪, 你怎的了?” 倏地,她从梦境中惊醒,睁开眼, 瞧见胥晏如三人正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她这才发觉, 自己还处在打坐姿态中, 出了一身的汗不说, 急促喘息了许久, 心才逐渐平复下来。 她唇色苍白, 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我没事,劳师叔担忧了。” “卫师姐可是做噩梦了?我也时常会被噩梦吓醒呢。”黄安令笑着道。 卫芷溪笑容依旧牵强, 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随即垂下眼眸, 眼底一闪而过的阴冷, 口中呢喃道:“是噩梦没错” “啊!!!” 倏地,夜空下传来一声惊呼, 众人纷纷正色, 察觉出那惊呼正是从沈奇所居的方向传来。 众人匆匆赶去, 穿过层层长廊,紧接着,便看到那沈奇跌坐在院子中,面色惨白,受到惊吓似的指着那屋子里,半天发不出声响。 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黄安令也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那长廊门前站着个不过五六岁的幼童, 不过他那面容却极其可怖,整张脸被屋檐的阴影遮住, 却仍旧能看得出他五官几乎扭曲,遍布在整张脸上,显得极其怪异。 江写眉头一跳。 是那痴儿。 “沈奇,你这胆子针尖儿大啊,这就是个痴儿,都能把你吓成这样了?”黄安令笑道。 “你这怪物!”那沈奇也反应过来,这孩子是个活人,随即恼羞成怒,起身走过去就一把抓住痴儿的衣领,将其提了起来。 族长黄贤也听到动静,和云鹤二人拄着拐杖刚转角过来,就看到沈奇手里拎着痴儿,登时连拐杖都丢了跑上前扑通一声跪下。 “仙长大发慈悲,若天儿冒犯了仙长,就用老朽出气!饶恕天儿吧!” 沈奇此时明显在气头上拎着那痴儿怒道:“我方才正在睡梦中,睁眼便看到这家伙站在我头前,顶着这么一张脸还到处吓人,你如何赔我?!” 他话音刚落,那痴儿突然抓住沈奇的手腕,咧嘴一笑,“嘿嘿玩玩……” 那原本就扭曲变形的五官此时一笑,更为怪异可怖,沈奇面露厌弃之情,顿时将手一甩,将那痴儿一下甩到地上,滚了几圈这才停下。 “天儿!”黄贤连忙抱住那滚到一旁的痴儿,顿时老泪纵横。 见状,江写几人也连忙上前去查看那痴儿,黄安令皱着眉头,跳出来指着沈奇就骂,“沈奇!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动手,你真不是东西!” 黄安令在缥缈峰本就是年龄最小的师妹,因而被师兄师姐们宠着惯着,娇蛮性子养成了,就天不怕地不怕的。 “黄安令,别人惯着你,我可不惯,再多说话,小心我” “沈奇,气也出了,你还想对师妹动手?”倏地,云鹤忽然开口,沈奇瞧见自己师父投来的视线,赶紧闭上了嘴。 不过此时沈奇还未消气,尤其想起自己方才被这痴儿吓得在众人面前出糗,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白了一眼那被老人抱在怀里的痴儿,四目相对之际,竟又咧嘴笑了起来。 他强忍着心中怒火,低低怒骂。 “小杂种!” 江写瞧了沈奇一眼,这人不依不饶也罢了,还当众骂痴儿“杂种”,果不其然,她目光落在黄贤身上时,发现老人怀里紧紧抱着痴儿,双眼死死瞪着沈奇。 “三生门规矩,不得对凡人动武” 这时,一个始料未及的声音响起。众人纷纷看向卫芷溪,只见其目光直视着云鹤,毫无避忌,又一字一句道:“沈奇对一痴儿动手,大长老莫非都不闻不问吗?” “……” 鲜少见到卫芷溪会如此言辞锐利,更何况面对之人还是门派长辈。云鹤大约也是没想到卫芷溪会言出质问自己,目光微沉,看不出喜怒,“那你想如何?” 虽然看似云淡风轻,可只有卫芷溪一人知晓,这威压已落到自己身上,面对此人的注视和威压,她毫不怯懦,仍旧道:“应当叫沈奇对这痴儿致歉才是,若就此了事,恐怕对三生门声誉有所影响。更何况有句话说得好,上梁不正下梁歪…” “你!”云鹤眉间一动,正要发作,却听身侧的胥晏如轻咳了一声。 “芷溪言之有理,想必师尊他也不愿听到此番话入耳吧?” “……” 云鹤一张脸铁青,目光森然,沉吟了半晌,给沈奇留下一句“你自己看着办”便拂袖而去。 云鹤走后,那沈奇也自知无人撑腰,便隐忍着在众人注视之下,给那黄贤和痴儿致了歉。 不过虽说是致歉,那人眸子里仍旧是不屑一顾,说罢便关门进屋,也不管黄贤作何回应。 安抚了黄贤后,众人回房继续歇息。 “卫师姐方才真是解气,我早看沈奇不顺眼了!”黄安令气呼呼地哼了一声。 卫芷溪勾唇回以微笑,并未多言。 “我当这黄贤独身在此,不承想还有一孙儿。”胥晏如忽然道。 “那并非他孙儿,是个父母双亡的可怜儿。”江写又把下午遇见的事给几人讲述了一遍。 听后,黄安令更是捂住了嘴巴,很是诧然,恍然大悟道:“原来那孩子身世竟如此,难怪生来便是痴儿” “不过既然是毫无血脉关联的孩子,那族长未免也太过挂念了吧?若不说,我都会当那是他孩子嘞!” 随口一句嘟囔,见几人投来的视线,黄安令吐了吐舌头,也觉得自己有些口无遮拦了,这黄贤已是耄耋之年,就算是想生,也生不了,全然是无稽之谈了。 胥晏如听了更是被她逗笑了,抬起手敲了敲她的脑袋,“你这小丫头,头脑里都装的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若说只是疼爱这痴儿,拉扯在身旁做伴,倒是也于情于理。 “不过方才江写所说之事,得加以重视,”胥晏如正色道:“这村落里本就是有妖物横行,所以才有人寻到三生门求助,可来了这儿,我一丝妖气都未发觉。” “按理说这妖力多少会留存在村落中,不过此时倒干净的很” 江写在意的也正是这点,就连胥晏如和扶摇都察觉不出,要么是这妖境界修为在它们之上,要么此妖背后还有人操纵着,将气息全掩藏了。 翌日一早,一行人准备前往万枯林,如今的万枯林,已快到毒雾弥漫之时。清晨雾气朦胧,烟白色的薄雾弥漫整座万枯林,逐渐向外延伸开来,甚至隐有吞没黄家村之势。 万枯林离黄家村不过半里地,此时的万枯林,前来采摘灵药的修士数量已大不如前。因万枯林毒雾弥漫,危险重重,在其中生长的灵植在寻常难得一见,大多数修士会选择在毒雾散去时前来采摘灵药。无论是用来炼制丹药,还是到各大商会去售卖,都是事半功倍之举。 “沈奇呢?” 临出发之际,众人发觉沈奇并未出现,房里空无一人,不过被褥却叠得整齐。 “我看他啊,就是发大少爷脾气,早出去了吧。”黄安令冷哼道。 果不其然,那拄着拐杖的老人突然说道:“今日清早,我见那小仙长出了院子” “那你可曾看到他往哪边走了?”江写问道。 黄贤指了指南方,“顺着这条路下去了,我本想询问他去做甚,不过昨夜之事,叫老朽心生胆怯”说着,他看了看自己身侧的痴儿。 按照沈奇的行事作风,也的确能做出这种事。不过此时黄家村和万枯林之事还未调查清,若放任他乱跑,恐有危险。 思量之下,决定云鹤和胥晏如各带人,一人去万枯林,一人在黄家村找沈奇的下落。 江写和胥晏如留在黄家村寻找沈奇。二人出了院子,便都沉默下来,虽说是寻找沈奇,不过黄家村这么大点儿地方,一个生人没了踪迹,要么是出了村子,要么就是在熟睡时被人带走了。 而沈奇的修为虽谈不上多么高强,但对凡人来说,依然说,已然是无法触及的高度。 那么唯有一种可能。 那妖物出来作祟了。 “师叔,我们如今如何做?”出了院子,江写便压低声响询问胥晏如的意见。 “昨夜沈奇与那痴儿之事才发生,来日便没了踪迹,”胥晏如眸光微沉,“我总觉得那族长很是古怪,不过此时无任何凭证,去怀疑也是徒劳。” “总之先探探村民口风再言。” 江写胥晏如二人一路沿着溪边走去,此时在河边洗菜洗衣的妇女又都出来了,桥边还有白发苍苍的老妪坐着晒太阳,三两人搓着衣裳,便有一句没一句聊着。 看到二人走来,都如见瘟神似的,登时闭口不言了。不过此时几个踩水玩的孩子从远处跑来,其中一女人见其手上拿着□□,抄起搓衣板便招呼了上去。 “跟你说了多少次!别捡这脏东西!说了多少次还不听?!” 那男孩顿时号啕大哭,手里的□□也松了开,扑通一声掉进水里,紧接着蹦了远。 “是那傻子非要给我的!” 江写定睛一看,发现这挨打的男孩正是昨天蹲在家门口哭的那个。 第79章 “这位大婶, 教训孩子差不多就行了,你瞧把他身上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叫邻里街坊看去也不合适…”江写面露笑容, 那张脸笑起来也真是明媚可人, 叫那女人都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等回过神来, 把男孩往边上一扔, 叉着腰毫不客气道:“别以为你们这些仙人鸟人的, 老娘就会怕你们, 老娘教训儿子,天经地义!” 突然,胥晏如上前两步, “江写,这便是你不懂为人母之心, 要处处糟心劳累。” 说着, 她又看向那妇人,勾唇笑了笑, “这位姑娘说得对, 想我平日里顾及那徒孙, 总是气的肝火上逆,天天上火啊!” “姑.姑娘?”那妇人被胥晏如这称呼一下喊得有些拘束起来,毕竟无论再如何去看,此人也不过三十出头,年轻得很。 胥晏如轻轻一笑,“仙人驻颜,我已年岁过百, 你在我面前,自然是姑娘了。” “都说仙人青春永驻, 原来竟是真的?!” 胥晏如此话一出口,那在溪边洗衣的几个女人都围了上来。尤其她还如此平易近人,登时叫这几位妇人卸下了防备。 江写默默退出,再看那男孩,前脚刚挨完打,后脚就咧嘴龇牙笑了。 “仙长姐姐。” “我方才去找黄千道歉了,他给了我□□,你说这样是不是他原谅我了?” “黄千?是天儿吗?”江写下意识问道。 男孩重重点头,“他叫黄千!才不叫天儿呢!” 江写眉间微蹙,“什么?” “真是作孽啊……” 倏地,一苍老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江写回身看去,发现是那坐在树下的老妪在说话。 她隐约察觉到不对,便追问道,“婆婆,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老妪蓬头垢面,一张饱经沧桑的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双目浑浊,手里抓着干枝当作拐杖,皮肤黝黑如同树皮似的。 “我是说这黄显今作孽。” 江写已然有些听不大懂了,她俯身蹲在那老妪身侧,又问道:“婆婆,这黄显今又是谁呀?” 老妪侧眼瞧了瞧她,开口道:“就是这黄贤啊,他改名换姓了,年轻人不认得他,我可认得!” 接着,老妪双手扶着那枯枝,那浑浊泛着蓝白色的双眸看向远处,似乎在回忆什么,过了半晌,那低沉沙哑的声音再度传来。 “我记得啊,那会儿我爹娘还在,这黄显今是村里唯一有仙缘之人。不过他心思不在修行上,反而仗着自己与仙道有些缘分,在这村子里横行霸道,无恶不作!如果就这样,也便罢了,村子里都是些凡人,还想着他能有朝一日庇护村子。不过他有次醉酒,竟对自己亲姐做出畜生不如之事!” 说到此处,老妪紧紧攥住手中的枯枝,那沧桑的声音中有些许颤抖,“村子视他为未来的仙长,爹娘因他在村中挺直了腰板。唯有黄音,将这所受屈辱全数咽下。可这肚子日渐大了,瞒不住了。” “村里人说她不知检点,给人家做小,是□□□□。爹娘对其打骂,逼问她孩子生父是谁,最后打得面目全非,伤痕累累。实在忍不下去了,黄音便将实情全盘托出。这老两口一时无法承受,双双病倒,不出几月便死了。” “他爹娘因他做的畜生事气急身亡,他亲姐在产子时难产而亡。这畜生还恬不知耻住在村子里,黄音生了一儿一女,女儿娟秀聪慧,儿子却是个面目可怖神志不清的痴儿!” 老妪越说,越有些激动起来,手上的枯枝一下下杵在地上,发出阵阵声响。 “只可惜那一对儿女早早夭折,从那以后,黄显今便离开了村子。待我们那一茬人死得都差不多了,他又回来了,不过这时的黄家村,早就没人认得出他就是当年的黄显今。他又是修道中人,年岁也大,这族长之位慢慢就传到他手上了。” “黄显今觊觎他亲姐许久,那痴儿死后,念子心切,恐怕是将那黄千视作自己早死的孩子!” “……” 听后,江写久久无法平息,不过心中还有疑惑,“这细节之事,婆婆你是如何知晓的?” 老妪目光望向远处,长长一叹,“因为我与黄音自幼相识,她最信我” 江写看着那老妪面上的神情,似乎明白了什么。 “小仙长,我同你说这些,就是为这些日黄家村住人失了踪迹一事。” 江写微微一滞,“难道就是婆婆你来的三生门” “我这老骨头不中用了,早就是半个身子埋进黄土的人。这黄显今绝非善类,此事绝与他脱不了干系。”那老妪未曾承认,也未否认,只是从树下,默默望向那族长宅邸的方向,“你们应当是来寻人的吧?前些日那些仙长,也是如此再无踪迹。我这清早天未亮就已坐在此处,可从未见有人下来过……” 江写:“……” 正在她思索时,忽而听“喀嚓”一声碎裂声传来,她看向胥晏如的方向,只见其杀意腾时肆起,先前那与几位妇人交谈时所拿出的丹药瓷瓶也被捏了个粉碎。 下一瞬,那人腾空而起,顿时消失在原地,朝着那宅邸飞去。 “哇!仙人真的会飞!!” 那周遭村民都不约而同看着胥晏如飞去的方向,江写心道不妙,急忙追了上去。 杀徒之仇不共戴天,胥晏如先下恐怕已是冲昏了头脑,江写怕这黄贤手里的妖物非同凡响,不过随即一些困惑又侵占了头脑。 这黄贤是有仙缘不假,但也只是不过震金境罢了,不足一提。可若他手上真有境界强悍的妖物,那他又是如何去加以控制呢? 她脑中思绪纷飞,转而便来到宅邸,只听“轰!”一声巨响,那主屋霎时四分五裂,可此时,黄贤并不在宅邸中,任由胥晏如如何泄愤,都空无一人,连同那痴儿都不知去向。 胥晏如又御剑而行,江写本想喊住她,却发现无济于事,只能跟着她一路离开黄家村,朝着万枯林方向而去。 临近万枯林,江写不知为何,忽而心脏一阵抽痛,她赶忙落下,紧紧抓着衣襟,大口呼吸着。她感觉到戒指中的龙魂鼎正在晃动,早已与其融入精血的她,此时如同感受到龙魂鼎的骚动,被其影响着。 这万枯林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龙魂鼎过去,也叫江写不自觉跟着兴奋不已。 她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眼底闪烁着妖异的光彩。 “江写!江写!” 倏地,脑海中传来扶摇的声音,将她逐渐被拉走的神志唤了回来。当她意识到方才自己产生了想要将那万枯林中之物吞噬的想法后,登时出了一身冷汗,她强忍着惧意,调整思绪。 “怎么了?” 先前出三生门时,江写便叮嘱过扶摇,不要轻易现身,因而她便一直躲在戒指中。而此时突然出声,想必是感应到了什么东西。 “有妖物!好强大的妖物!!” 少女稚嫩的音色中也不由得攀上一抹惧意,江写沉吟片刻,还是朝着万枯林深处走去。她想看看,究竟是什么妖物,竟然叫龙魂鼎都如此兴奋。 而在扶摇口中用“强大”来形容,恐怕这妖物境界,已然在离火境之上! 朝着万枯林中心深入,江写愈发感受到那股庞大的妖气,而叫她更为之惊诧的是,这万枯林深处,竟然是一片郁郁葱葱,一望无际的森林。 与外围那枯枝雪景不同,万枯林深处的树林竟然是一片绿荫盎然之景,而踏入这片绿野,江写那颗心便提了起来。 眼前的景象,与她在“皆”中看到的画面如出一辙,宛如那虚幻的景象临于现实。她不想有不必要的纷争,可深知若被人盯上,也并非自己能够左右之事。 她已在戒指中掐好数枚金叶子,时刻注意着四周的风吹草动。 江写突然发现,不知从何时起,周遭便静的可怕,而那冲天的妖气分明就在不远处,可她却察觉不到一丝妖物的踪迹。 ——难道是幻术? 她心中猜疑着各种可能性,最终,被身后传来的一声冷笑全部击碎。 “小畜生,你还真敢进来,若非你,我那弟子也不会如此任人欺辱,成了废人!” 江写转身看去,便看到云鹤站在不远处,目光森然,像是要将她大卸八块似的。 “大长老,你应当知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吧。”因早有预料,所以江写并不意外,反而沉着冷静。她拔出千漪剑,冷冷道。 倏地,云鹤大笑起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说得好!” 紧接着,他双眸一沉,眸光狠戾,“那你应当懂得,何为弱肉强食吧?”他双负与身后,面对江写之举根本不屑一顾。 话音刚落,数道金光划破天空,朝着云鹤飞驰而去,那人眉间下沉,只听一声“定!” 那数枚金叶子如同静止一般,霎时停在空中,接着又系数落在地上。 江写心中一惊,在那金叶子即将落地之际,又驱动着让其旋转腾飞。紧接着掐诀“临兵”二字,脚踏生风,持着千漪剑朝着云鹤而去。 那云鹤单手掐诀,毫不慌乱,在江写即将靠近时,抬手落下。 只听“轰”一声,江写应声倒地,如同背上压了千斤重担似的动弹不得。她紧咬着牙关,云鹤的境界已然突破至离火,在绝对的境界压制下,她手里的底牌几乎毫无作用。 下一瞬,她感觉自己失重向后飞去,撞到远处的树木上才停下,一声撞击,眼前一黑,耳边发出刺耳尖鸣声。那五脏六腑都如同震碎了一般疼痛。她猛然从口中涌出一口鲜血,视线昏花。 她看着那云鹤朝着自己缓缓走来,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下一世,可莫要再到这三生门了。”云鹤拿起她落在地上的千漪剑,正要一剑穿透其心脉,倏地一股炽焰朝着面门袭来。 “什么东西!” 云鹤一瞬被灼了双目,急忙避开,可因距离太过靠近而无法完全闪避开。他那一头银发被火焰灼烧大半,连同那面目都烧掉了一层皮,猩红斑驳。 那压迫感消失的瞬间,江写趁机夺过千漪剑,此时扶摇也从戒指中跃出,那数道火球朝着云鹤飞去,江写看准时机,将那数道金叶子笔直飞旋向。只听那接连不断的轰鸣声过后,先前那仙风道骨的云鹤,此时衣衫被火焰侵蚀灼烧,他身上插着江写飞来的金叶子,双目通红。 “很好,很好!!” 他大喝一声,全然没料到江写能做到如此地步。心中也提防感慨,若叫她再继续成长,恐怕这三生门就要变天了,因此更加深了他想要用除后患的想法。 绝不能叫她活着回去! 只见那天空登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狂风席卷而起,与那空中紫电形成连接,似乎要将周遭的一切都卷入其中碾碎。 江写站在原地,目光落在那人手臂上边缘陷入其中的金叶。云鹤境界,她这金叶只能将其肌肤划破,仅仅只有边缘粘连在皮肉上,根本无法没入其中。 她单手掐诀,默默道一声“破!” 紧接着,那云鹤惨叫一声,只见其手臂皮肉上登时出现一血洞来,露出那森森白骨。 不过这一下,也叫江写用了大半灵力,她毫不犹豫地摸出丹药来吞服而下,那狂风卷着雷电已然袭来。见此法有用,江写又连道几声,便赶忙叫扶摇进入戒指。 在“兵”的加持下,她行动快如鬼魅,数次即将要被卷入其中而一闪躲过。在看云鹤,此人身上鲜血淋漓,虽不是致命伤,但面对一秋水境的小辈而落得如此不堪局面,叫他怒火中烧,全然没了适才风范。 江写本想着如何能脱离困境,结果一时分心,那偌大的紫色雷电朝着她背上击打而来,紧接着接二连三的雷落在身上。 那撕心裂肺的疼痛叫她连喊都喊不出声来,如同一团死鱼一般瘫软在地。 那狂风乌云突然逐渐消散,云鹤早就拔出了手中佩剑,“我看你身上有不少宝贝,方才那小丫头,应当是妖兽化型吧?”云鹤一步步走到江写身前,有了刚才吃的亏,他停在了距离江写一尺的距离处,“把它交出来,我放你一条生路。” 那一记雷电将她魂魄都险些击散了,她忍着胃里翻滚和浑身要碎裂的疼痛,强撑着爬了起来,朝着地上吐了一口血水,低骂道:“做梦!” “那你就去死吧。” 云鹤神情阴冷,手中剑腾空而起。 “江写!你让我出去!我要打飞他!” 她没去理会扶摇的叫嚷,此时出去,扶摇绝对会死在云鹤剑下。她想起画面中的场景,远不该如此狼狈。可她却不知哪里出了纰漏,若是再按照此情景发展下去,恐怕死的就会是她自己了。 江写驱动广寒树,灵力源源不断地涌入体内。她双手掐诀,将一切赌在了这一字上。 “阵!” 下一瞬,识海宛若雷击,却远比方才被那紫电击中还要痛苦。若说那只是皮肉之苦,此时更叫她痛不欲生。不过在江写即将晕倒之际,一道金光从天而降,直直穿透在那腾空而起的剑上,霎时四分五裂,那道金光又穿透了云鹤肩膀,那伤口处便如同被腐蚀灼烧般开始溃烂。 云鹤跪倒在地,伤口迅速腐蚀叫他不由得心生恐惧,他赶忙拿出几瓶伤药灌下,可仍旧无济于事。而扶摇看准时机,冲破束缚,带着半昏厥的江写飞速逃离。 江写还有意识,有广寒树的加持,她没有直接死过去,而是保留着一份神志。过了一会儿,她动了动双唇,声音虚弱到微不可闻,“他死了吗?” 扶摇随口一答:“不死也半残了吧,那道金光是什么啊江写?好厉害呀!” “……” 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沉默,她赶忙加快速度,脱离这是非之地。 第80章 “我定要将她碎尸万段, 江写!!” 而此时的云鹤,躺在那树林之中,好不容易止住了肩膀腐蚀蔓延的伤口, 此时正调养生息。他万万没想到, 这小小亲传弟子, 手上竟有如此多底牌, 化型妖兽不说, 方才那道金光, 定是仙品法术无疑。 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贪婪之意,仙品法术万人争抢,若真叫他拿到这仙品法术, 这三生门不回也罢! 可就在他如此想时,从面前的树后走出一人, 他定睛一看, 发现是卫芷溪。 “你来的正好!那江写用邪术将我这个长老打伤,快扶我回宗门向老祖禀报此事!” “……” 卫芷溪沉着脸, 一言不发, 而是缓缓朝着云鹤走来。 “你这是要做甚?”云鹤察觉到那人身周涌动的杀意, 登时大喝一声,“连你也要造反吗?!” 她仍旧不言不语,只是走到云鹤身前时,抽出了腰间佩剑。 卫芷溪由上至下俯瞰着云鹤,此时这人被那金光打中,虚弱至极,全无反抗之力。云鹤驱动储物戒指, 本想用符咒阻挡卫芷溪,却被其先一步使了固身咒。 “你还记得, 十七年前茫城的大雪天吗。” 卫芷溪语调很轻,几乎是飘出来似的,却一字一句无比清晰。云鹤眉间紧蹙,似乎并不明白她口中所说之事。 见状,卫芷溪紧咬贝齿,怒道:“十七年前的茫城荒域,卫家那惨死的夫妇二人,你难道忘了吗?!” “荒域夫妇”云鹤口中呢喃,随即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恍然大悟,“你是说那夺了我宝物的荒域野夫。” “是我杀得又如何,他既抢了我宝物,就应当做好准备去死。死了,也是怪他技不如人!”他语气淡泊,像是在叙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怎的,你是那日我留你一命的小姑娘吧,竟还活在这世上,我以为你沦落街头当乞丐呢!”说罢,他放声大笑起来,“你这小女子,能入这三生门修炼实属不易。我且告诉你,莫要动那歪心思,否则宗门七十四道刑法都不够你受的!” 卫芷溪双手紧紧攥着,身躯微微颤抖,随即眼中寒光一闪而过。下一瞬,那剑毫不犹豫地划过那人脖颈,霎时云鹤瞪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他下意识捂住脖颈,可依旧止不住那鲜血直涌。 她一脚将其踹倒,紧接着一剑又一剑地刺入其心脉,隐忍十七年的怨气与仇恨,在此刻全数迸发。 那人尸身已然被摧毁得不成样子,卫芷溪最终无力地丢下佩剑,双唇一张一合,口中念念有词。 “喀嚓。” 倏地,一声树枝断裂传来,她又重新抓起剑柄,朝着那满目惊恐的沈奇而去。 “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卫师姐别杀我……” 他刚从那妖物中逃脱,却不承想转而遇到了这幅场面,直接将他吓得愣在原地,忘了逃离。 卫芷溪深吸一口气,虽然大仇得报,却叫她不得畅快。或许是未能亲手打败云鹤将其杀了的缘故,此时此刻,她眸光一片晦暗,静静注视着沈奇。不知为何,眼前浮现出在三生门的种种。浮现那冬日大雪,父母双双倒在血泊中的模样,浮现出谷筝的笑颜,将她拉出深渊,如同烈阳一般融化那冬日大雪的温暖。 不能 绝不能叫人发现 沈奇后退半步,以他的境界,面对卫芷溪就是毫无还手之力,瞧着不远处自己师父的尸体躺在那儿,他更是吓得腿都软了,直接瘫坐在地。 而卫芷溪则是抬起手中的剑,一剑划过其脖颈,用同样的方式葬送了这师徒二人。 她眼睁睁看着沈奇拼命捂住脖颈,无法呼吸,痛苦无助的模样。就这样看着他气息渐渐消亡,一点点看着他走向死亡。 锵的一声,手中的剑落到地面上传来声响。卫芷溪无力地跪坐在地上,她捂着双眼,肩膀微微颤抖着。 “阿筝……” 她深知,做了这些事,就再也无法回三生门了。可临了,她眼前却浮现出谷筝的笑颜,浮现出那人一遍遍喊着她师姐,那冰天雪地中的初识 倏地,她又停止了哭泣,默默抬起头来,瞧着那遍地狼藉和两具尸体,忽而扯嘴笑了笑。 “江写都是江写干的” “是她与大长老起了争执,用邪术杀了大长老,又是她,在沈奇目睹之后选择灭口……” “没错!这二人都是江写杀的!” 她口中呢喃着,随即拿起剑柄,起身挪着步子朝着远处走去。 而此时,胥晏如剑下指着一人,佝偻着身子,依稀能辨认出是个老人。此人不是黄贤,也并非那清晨树下所见的老妪,而是个蓬头垢面,面目丑陋,皱纹深深印在面上,额上长着两只犄角的媪妖。 黄贤站在不远处,瞧着那痴儿被黄安令挟住,连手上的拐杖都扔了,嘶声怒吼着,“杀了她!我喂你吃了那么多人!你这不争气的东西!” 那媪妖发出嘶吼声,想要从胥晏如剑下奋起反抗,可却被那剑刃生生撕裂皮肤,皮开肉绽。 胥晏如眸光森然,冷冷道:“你若再动半分,我定叫你死后魂不超生!” 媪妖能听得懂她口中所言,眼中一闪而过的迟疑,可当那黄贤的声音传来时,却不由自主地带上深深的恐惧。 “都是因为你这畜生,她才难产而亡 ,都是你这畜生!才叫天儿生来便是痴儿!不出六岁便夭折而死!”黄贤破口大骂,明显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接着拿起那拐杖便大步而来,当走到那媪妖身前时高高举起,“死了都不安生!我今日定要好好教训!” 倏地,一柄长剑穿透黄贤胸口,那人满目诧然,举起的拐杖还未落下,就直挺挺向后倒去。 在黄贤冲过来的瞬间,那如同老树般干枯的双手下意识抱住头,身体蜷缩起来,苍老沙哑的嗓音发出如同鬼泣般的声音。 “别别打我我错了爹……” 待她反应过来时,抬眼看去,却看到那倒在血泊中的黄贤已没了声息。下一瞬,那嘶吼哭嚎声响彻天空,声音尖锐刺耳,霎时狂风呼啸,将那周遭树木都刮得沙沙作响。 “爹!爹!!” “安令,躲在我身后!”胥晏如指间持符,适才黄贤所言,她已完全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这媪妖恐怕就是那黄贤之女死后执念化妖,后又被父圈养,以喂食人精血脑髓存活。 这媪妖吞□□血无数,境界早已被养起来,再加上黄贤多年前因机缘得了一隐匿气息之物。给媪妖佩戴上,便会隐去妖气,这也是多年来他带着媪妖游历各处都未被发觉的原因。 可尽管如此,这媪妖仍旧吃了不少人,胥晏如并不打算手下留情。 只不过那一纸黄符,却在看到那媪妖双目淌下泪时,还是迟疑了一瞬。 最终,那一纸黄符还是掷向媪妖,霎时,一团炽焰将其吞噬,迅速包围其中,开始灼烧。 只不过,那媪妖却停止了哀嚎,那熊熊大火中的身形逐渐发生变化,映现出一个孩童的身形,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 “……” 胥晏如心情沉重,却仍不得不这么做。妖能化人,人亦能成妖,一旦动了杀心,以食人精血存活,便再也不能称之为人了。 更何况,那黄家女儿早已死亡,唯有的只是一股强大的执念怨气,硬生生将魂魄凝聚才成妖罢了。 就算放任她再继续存活世间,也是无尽的折磨。她能做的,只有将这孩子的魂魄超度,助她来生再投个好人家。 “师叔事情都已经结束了吗?”黄安令还未曾下山除过妖,见此阵仗,一张脸都已吓白了,她蹲伏在地上,怀中还死死护着那痴儿。 胥晏如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应了一声,“结束了。” 随即,她似乎感应到什么,目光望向远处,紧接着便看到一抹身影朝着此处而来。定睛一看,发现来人是宵明,而又摇头叹息,“当真是一刻都忘不了那徒弟” 话音刚落,胥晏如才意识到没了江写的身影,此时云鹤也不在此处,她脸色登时一变。 “糟了!” 山洞深处,江写在黑暗中昏睡着,扶摇则是在身侧为其把守,神情有些焦急不安。 “怎么还不醒啊?” 她感觉出江写气息虚弱,身上骨头都断了好几根,浑身更是狼狈不堪,污血沁染衣衫。生怕过会儿去看,这人便没了气息。 正当她犹豫要不要带着江写离开这山洞时,却发现那昏睡中的人气息逐渐平稳下来,连那紊乱的灵力也都渐渐恢复如常。 扶摇心中还未来得及惊诧,只听山洞外传来了一些响动。她当即做出防备之势,当那人逐渐靠近,她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她心中欣喜,紧接着赶紧钻进戒指中—— 等江写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床榻上,那熟悉的疼痛感再度传来。这已叫她见怪不怪,反而释怀了,她扯了扯嘴角。心道还真是叫那三长老说中了,自己这劫难接二连三,每次都险些要了性命。 【你该离她远些,否则也会波及自身。】 她突然想起那夜柳青云同宵明所述,心渐渐沉了下来。她自己已是多次九死一生,若宵明也因此受到牵连,该如何是好? 答案毋庸置疑,她不愿让宵明犯险。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0-90 第81章 “……” 倏地, 房门传来声响,她本以为是被胥晏如救了回来,却不承想那站在进屋之人竟是宵明。不过此时她才发现, 自己所处之处并非黄家村, 倒更像是三生门。 难道自己昏睡时被送回了三生门? 宵明脸色有些不大好, 不过在看到江写醒来时, 仍旧浅浅松了口气。 “师尊你出关了?”她有些不敢置信, 没想过睁眼便能看到宵明。 宵明坐在那床榻上, 随即一双手便握了上来,似乎是感受到温热,这才扬起笑容, “果真是师尊,不是我白日做梦。” 宵明未曾闪躲, 只是人看上去, 有些心不在焉的。 江写察觉到一丝不对,心头猛然一跳, 试探性问道:“可是发生了何事?” “……” 沉默了半晌, 宵明侧眸看去, 神情肃然,“万枯林深处,发现了大长老与沈奇的尸首,他们死了。” 她本意识就有些模糊,此言叫她顿时清醒过来。按当时情形来看,那一击要不了云鹤的命,可沈奇又怎会没了性命? “唯有你, 身负重伤。而在那附近,遗落这一物什。”说着, 她拿出一枚木簪子。 在看到那木簪的瞬间,江写才发觉,自己盘起的发已散开,散落在肩头,那平日里别着的木簪,早已不知去向。 “……” 此事已然超出了江写所预料,她只能摇着头,无力道:“师尊,我没杀他们” “江写,我不喜欺瞒。”宵明那清润的嗓音淡淡说着,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静静注视着江写,手却不自觉抓紧了那被褥。 “我想知晓究竟发生了何事,如果真是你,你又如何凭着自身境界,斩杀修为远在你之上的云鹤?” 她霎时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回答宵明。难道要说她真的跟云鹤交手,险些就杀了她,可却不知为何沈奇也身亡了吗? 说出来,宵明会相信吗? 更何况,如今看宵明的意思,在乎的不是云鹤沈奇之死。而是她究竟如何以秋水中期的实力,杀了身处离火境的云鹤。 在仙道界,如此奇闻只会是天方夜谭,根本无人会相信。毕竟这两者之间相差不仅仅是一个境界的问题,而是天上地下的差距。 其实若非云鹤轻敌,认为能将她如蝼蚁般捏碎。恐怕也没有如此简单叫江写逃离,她能要了云鹤的命,却没那么做。 只因在“皆”中所看到的画面。 可云鹤还是死了,而这次,不只是云鹤,连同沈奇也一同毙命。 江写当下便理清楚,这定是有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 而那时胥晏如已然去除妖,黄安令的境界和身份,又不足以满足这一点,沈奇已死。 剩下的,便只有一人。 那便是卫芷溪! 当她心里有了一个猜想后,便不由得心跳加速起来。这才会想起先前的种种,一切都似乎有迹可循。 例如为何卫芷溪在听到要同云鹤一同出任务时不经意露出的笑意,为何在三生门人人广传温善良人的大师姐会以上犯下,对长辈咄咄逼人,为何她会如此迫切的变强…… 那时她未曾在意,疏忽之下,或许就酿成了如此后果。只不过此时,宵明要的不是这些答案,而是她究竟如何从云鹤手上逃命,甚至还将其打成重伤。 “弟子不知从何说起,可唯有一点,是我允诺过师尊的,我不会动邪念,亦不会入了妖道,更不会为了提升境界,去做那伤天害理之事。” 她垂下眼眸,没去看宵明此刻的神情,她不能将有关自己的人所有事都告诉宵明。只是为了一句话,知道得越少,便不会牵扯其中。她怕那浑身的煞线都是因为自己搅乱了这世界的原本发展因此产生,所以宵明知道得越少越好,这样她就能不被牵扯其中,引得那煞线环身。 可随之,问题又摆在了面前。 她对她动情,本就是违背了天意。宵明已然与原本发展走上了截然相反的道路,这皆是因她而起。 她不愿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命数与劫煞,可它们又切实的摆在每个人的命盘之上。若真按照柳青云所言,宵明是否会有危险? 江写不敢再想下去了。 终有万般无奈和苦衷,她不能将这所有的事情告知宵明。千言万语,终究只是汇成一句:“上次师尊说了信我,这次,可还愿信?” “……” 瞧出江写神情有些局促不安,宵明知晓那是她怕从自己口中听到不愿听的回应。可此时并非一句信与不信便能了事。许久之后,宵明叹了口气,不忍去看那眸光。 “我自是愿信你,可终究是要给众人一个交代。” 江写明白了,宵明也有心中万般无奈,她身为一宗之主,便不能徇私枉法,始终要做出决断。虽云鹤袭击她在先,可如今死无对证,她更是百口莫辩。 江写大可以将责任推卸到一个莫须有的人上面,可内心深处有个声音一直提醒着自己,不能这么做。她不愿在这些事上再去对宵明有所隐瞒。 “.只要证明弟子未曾修炼妖邪之术,是否就算是给了交代?”她沉吟了半晌,眼底闪过一丝坚毅。 似是预料到她要做些什么,一只手掌轻抚上江写发顶,那人素来漠然的眸子兀自流转出一抹笑意,浅笑着似出水青莲般缓缓绽放,带着些许暖意,安抚道:“总之,你如今该养好伤才是,这些事先不必操心。” 看到她脸上的伤口时不住地轻抚了上去,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地流露出疼惜之情。 “痛不痛?” 江写将这些都尽收眼底,只觉得自己心跳都乱了几分,实际上她如今身子都在隐隐作痛,可为了叫那人不担心,下意识摇了摇头,“不疼”随后她意识到什么,又连忙改了口,“痛痛死了……” 宵明只顾着去瞧那手臂上还未愈合的伤口,未曾注意听江写那慌乱无措头不对尾的言语,只是听得她喊“痛”便轻轻用指尖触碰着那似乎断裂之处。 江写心底一暖,总觉得宵明此番出关,好像有些不一样了,但她也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同。只是没出息地被这笑容迷了眼,有些头昏脑胀的,也兴许是宵明此时待她太温柔了,叫她一时逾矩,脱口便道:“我痛得厉害,师尊能否抱我一下?” 她小声嚅嗫着,话音落下,宵明思绪微微一怔,她双唇轻启,似是要说些什么,可却又无从开口。 那人并未拒绝,未曾苛责训斥,江写便只当应允了,自顾自地靠近宵明怀里。她知道,宵明向来对她都是近乎过分的纵容,而她自己,也没有办法面对宵明而再去隐忍自己的心思。 身周霎时被宵明的气味环绕,这叫她眷恋不已,在那人怀间轻声低语着:“我又在这劫煞中活了下来,凭着自己的能力。师尊你瞧,我已不是多年前只会躲在师尊身后的江写了,我能保全自身。这样,是否能也能让师尊依赖一些了呢?” 宵明低垂着眉眼,一双薄如蝉翼的双睫垂落而下,思绪如麻,如今情形,江写便是靠在自己怀里,这的确算不得多么规矩。可念她受伤,身上的骨头断了好几根,便也是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应允默许了。 只是她昏死在山洞里,又谈何来的保全自身?不过在云鹤手下可以生还,也叫她也不禁有了失而复得之感。又哪里会在此刻去刺伤这人的心。 “自是有的。”她手心轻抚着那发鬓,语气近乎宠溺得温柔。 江写心跳陡然漏了一拍,心底一处柔软不住地触动着,她有些眷恋的埋进那人颈窝处,双唇不经意间,蹭过那凝脂白玉的脖颈。 这突如其来的触碰,叫宵明身子不觉一僵,眼底闪过慌乱无措,下意识要开口,却倏地听到一个脚步声来到门口。 “江师姐!我” 话音刚落,那推门声霎时传来,可声音却戛然而止,黄安令一瞬间便看到屋内床榻上二人相拥,身姿举止暧昧,霎时脸色通红,匆忙离去。 江写心道完了,接着去看宵明的神情,果然已经沉了下来。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宵明并未言出责罚,可能也是看在她刚醒来的份上。只是叮嘱她一句“好好歇息”,便踱步离去。 黄安令从望鹤峰跑出来后,迎面便撞上一人。 “怎么了,如此匆忙?”卫芷溪不解道。 这次黄家村之行,叫黄安令和卫芷溪的关系也近了不少,尤其又是宗门大师姐,她自然放心依靠,无所顾忌。而卫芷溪又是望鹤峰的大弟子,她想了想,还是说了方才自己看到之事。 “所以你就如此跑出来了?”听后,卫芷溪沉默了半晌,若有所思。 这句话倒是让黄安令感觉不妙,的确,望鹤峰乃宗主住所,她这样一声不吭地转身就走,岂非在宗主心里落得个不守规矩之人? 可当时的情形,叫她根本来不及反应,下意识就想逃离。 毕竟任谁去瞧,哪里有师尊与弟子如此亲昵,抱在了一起不说,还…… “你别瞎想,回去修炼吧。” 面对卫芷溪劝解,黄安令也只好点头应了一声。本想去看看江写是否醒来,结果不承想撞到这一幕。 不过兴许是自己急,看错了呢? 想到此处,黄安令心里舒畅多了,便同卫芷溪甜甜一笑,转头跑回去修炼了。 万巅峰 即墨云位坐于高座,其一身青衫,相貌稚嫩未褪,可言谈举止却极为老成持重。只见她手中握一柄拂尘,宛若千年沉木不朽,静坐在此,尽显仙风道骨之意,双眸凝视,似能洞悉万物,叫人无不心生敬仰。 正殿之下,以宵明为首,二位长老与各大掌事毕恭毕敬地垂首向老祖行礼。 此番即墨云出关,只有三生门内部知晓,并无外传。她目光扫向众人,最终落在宵明身上,凝视着她:“江写伤势如何?” 宵明毕恭毕敬道:“回禀师尊,断了几根骨,此时暂无大碍,已清醒了。” “嗯,醒了便好。”那人低低应了一声,“其中来龙去脉,你可问清了?” 云鹤之死,自打从黄家村回来开始便在内门传得神乎其神,尤其同行中只有江写身受重伤,而云鹤沈奇又与江写有仇。一来二去,便谣传出是江写将大长老和同门师兄杀害。可随后叫众人猜测之事便出现了,江写在宗门大比之前一直默默无闻,却在突然之间大放光彩,再加之云鹤之死,那说江写是修炼妖邪之术修为才突飞猛进的谣传便如雨后春笋般接二连三地冒了出来。 此番师尊所言,虽没直接表明态度,可那言语间流转停顿都说明了她对此也持怀疑态度,更何况如今诸位掌事和长老都在此,也足以表明了她的态度。便是要在此,给三生门众人一个交代。 第82章 面对那注视而来的无形压迫, 宵明不假思索道:“江写不会残害同门。” “” 众人纷纷侧目而视,宵明言简意赅,一句话便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想来这些日门派之内的谣传也并未放心上, 只不过只是这样一句话便想将众人打发了, 的确是叫难以人接受。 果不其然, 即墨云脸色一凝, 目光如炬, “宵明, 我既传位于你,这三生门之事便由你负责,为师不去插手。” “可你应当知晓, 这越境杀人,是何等天方夜谭之事。上次便是那妖女月姬, 用妖邪之术提升境界修为, 才将这八大门搅得天翻地覆,叫天下苍生不得安宁。” 那声音叫人听不出喜怒, 可却叫台下众人出了身冷汗。其中含义, 宵明自然心知肚明, 只是她愿相信江写没有沾染那妖邪之术。她自己也无法给个合理的辩解,只垂首,言道:“身为师尊,我自了解江写的为人。其品行端正,刚正不阿,断不会习那妖邪之术。” 即墨云沉下眼眸,“以何为证。” 随即, 宵明抬首目视而去,眼底坚决一闪而过, 言道:“便以弟子宗主之位作保。” 即墨云眸光骤暗,神色一凛,沉声道:“你这是在胡闹!”刹那间,那股庞然之势席卷而来,似乎空气都在此刻凝结了,台下众人瞳孔中骤然紧缩,纷纷脸色一变,神情痛苦难忍。 此事来龙去脉她已了然,望鹤峰与缥缈峰之间的隔阂在她闭关前就已出现嫌隙。这云鹤,本也是因与月姬一战险些丧命时前来搭救的无名修士,为报答其施以援手之恩,便给了他三生门长老之位以表谢意。说来自比不得座下三位弟子,而云鹤素来又是心高气傲,对宵明三人有诸多不满,如今更是敢借着境界修为而公报私仇。 如今妖女月姬现世一说已叫她难以分神,更是无心顾及这些琐碎之事。说白了,死了便死了,即墨云心里并无大波澜,也不足怜惜。只是这门中规矩总是该去遵守,总要给众人交代。 她闭关百载,出关后宵明毫无长进不说,仍旧在与那弟子纠缠不清。前世也就罢了,如今还寻来了转世,冥顽不灵,不思进取。而现下,竟还说出了要以自己宗主作保的话出来,这成何体统? “为师早就说过,仙道之人,最忌讳重情。大道无情,而情易成孽。百载已过,你却仍旧毫无长进。”她目光炯炯,抬头看着宵明,只是那不经意的一眼,似乎已将她整个心思都看穿了。只不过她未曾明说,将那一切都洞悉眼底,不做多言。 分明不曾提点,可宵明却自觉心向上一提,有些心虚得不敢用正眼相对,只能强装镇定地垂首恭敬道:“回禀师尊,弟子只是在尽为人师的责任罢了。” 面对此言,即墨云轻叹道:“宵明,你道心不稳,心魔根深蒂固,如此执着,只会是毁了你自己。” 一语道穿了心思,宵明便不由地思到了江写,这无形的压力叫她透不过气,窒息与羞愧感叫她不由自主地将头低垂下来。偏偏越不去想,江写却不住地浮现出来,那先前的种种逾矩之举,也在被即墨云道穿的同时,一股脑地涌了上来,脑子里如同一团线似的,杂乱不清。 最终,只无助地低低应道:“宵明谨记师尊教诲” 即墨云无奈叹道:“罢了,你先退下吧。” “弟子告退。” 出了主殿,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一节长长的阶梯,直通山下,平日里走,总也不觉得漫长琐碎,可此时,却不知今日为何感觉一眼望不到头似的。脑海里一遍遍回响着方才即墨云所言。 对江写,她素来都是纵容的,这仙道漫漫,到如今境界便是人生数百载,终日也是乏味无趣的。江写的出现,犹如那终不见天日的谷底豁然洒下一抹阳光,叫人无不生恋向往。也是出于私情,想要将这人留在身边再久些。 前世的清雪也是,今生的江写亦是。 只不过其中掺杂的心思,却不知何时发生了变化。 她一直避讳着,刻意不去想,不去回应那人炙热,温暖如炬的目光,加以掩饰,却又了然于心的心思。只因她是师尊罢了,这情本就是有悖常伦,更何况她们又同为女子。每每看到江写,便不由自主地想起那被其拥入怀中的拥吻,惊得一颗心杂乱无章,便是硬生生压抑住,强装镇定地去给予那作为师尊该有的回应。一次又一次地推开,冷却那满腔似火的爱意。 尽管如此,看到那人失落,自己也会跟着心乱了。 可只因她是师尊,才不能放任这份情肆意生长。 宵明离去后,即墨云将柳青云留下,其余人都遣去。 柳青云拱手作揖:“师尊,这些日门内关于师妹的流言四起,弟子是否要” 即墨云阖上双眸,闭目养神,半晌后那声音才幽幽传来:“对于宵明而言,此子为祸根。暂且先不去管它,且过些日再言。你先退下吧。” 柳青云微微思索,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是,弟子告退!” —— 江写一连昏迷数日,再醒来后已是过了半个月,这期间陈晃张子辰二人与胥晏如曾来探望过,其余便再无他人了。至于卫芷溪更是未曾露面,这也叫江写心中猜想更为确定了。 只不过此时要追究的,并非谁杀了云鹤沈奇二人,而是全部集中于她是否习了妖邪之术上。虽然她能在云鹤的追杀下存活下来,就算真是她杀了云鹤二人,风声也远不该如此。 陈晃张子辰二人带了些礼品来探望江写,虽说已醒了多日,但她也不太在乎,自是来客,自然不能手打笑脸人。 “师妹,这是师兄的一些心意,你可千万莫要推脱。” 陈晃也拿出一盒上好的补药,“是啊师妹,别管门内那些流言蜚语,师兄们终究是信你的!” 江写看着那两盒补药,反应过来,脸色一凝,追问道:“什么流言蜚语?” 在陈晃说了一半时,张子辰就用肘子顶了陈晃一下,瞪了瞪他,随即又笑道:“无非是一些莫须有的传言罢了,不足一提。” 江写脸色一凝,仍旧道:“若师兄们不说,我自己出去亲眼看看便是。” 这话倒是让二人面露难色,互看一眼后,张子辰才叹了口气道:“就是大长老之死,众人猜疑你是否习得了妖邪之术,所以才能在几年之内修为突破到秋水境……” 说到此处,他看到江写脸色不对,便急忙道:“都是些谣传而已,师兄自然是信你的,你也无需放在心上。” 陈晃也点点头,道:“不过最近还有人说!” 这次,张子辰提前打了陈晃一下,直接叫他闭上了嘴。 不过江写还是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有什么师兄们说便是。” 陈晃顿了顿,见张子辰没再阻拦,便摸了摸脑袋,有些踌躇道:“说说你与师尊,有枉悖人伦之情……” “不过此事,定不是”张子辰本想说些什么,可看到江写的神情后,便不由自主的声音越来越小。 此言一出,江写便怔在原地,心早已低落谷底,随即那如潮水般汹涌的悔恨之意席卷而来。她心悦宵明,却是万般不愿叫她为此受伤,饶心。紧接着,她便飞奔出屋,朝着内门而去。 当江写出现在内门时,一众内门弟子都驻步停留,站在人群中,她五感无比清晰,听到了无数种言论朝着自己袭来。 有人说她是以妖邪之术修为才能突飞猛进。 说她至今还未受到责罚,还住在望鹤峰,是因为她师徒二人关系非凡。 还有人说,有弟子亲眼看见二人在房内缠绵。 他们说,宵明不配当宗主,不配为人师,应当退离宗主之位。 只不过片刻,她就几乎被这流言蜚语淹没了,此时她穿着一身内衫,一头长发散落在肩头,将她面容几乎遮挡在其中,赤足站在这众人之中。她紧咬着牙关,眼泪无声滑落,心一阵阵揪着疼,似乎在此时明白了,为何宵明一次次将她推开,口中言说着“一日为师,终生为师” 是啊,这份情,本就是有悖常伦,她只是在做一个师尊该做的事罢了。只有她,一次又一次不依不饶地向其靠近,诉说着那被世人不去接受的爱恋。 她不觉得这份情谊有错,也不会为此感到后悔。只是想到了在这些日里,宵明饱受争议,独自站在风口浪尖之上承受,却仍旧在回到望鹤峰后,装作无事似的叮咛她要好好养伤。 原来一直是她,从未考虑过宵明的立场。直到这流言蜚语无法遏制时,她才明白了,却为时已晚。 宵明没有错,错的一直是她罢了。 她当下便去了万巅峰,可却在半道时却遇见了柳青云。 “看你这目的,应当是去万巅峰吧?同我来,师尊也正要见你。” 她本意就是如此,便点了点头,跟着柳青云一路来到万巅峰。 第83章 那繁长台阶一直攀延至上。江写虽有广寒树加身, 又涂抹服用了不少灵丹妙药,可这伤势终究未曾好透,她胸前肋骨断了四根, 一只手臂此时更是绑在身前, 每上一阶, 那胸口随着呼吸便隐隐作痛。过了许久才到那顶峰。 到达殿内, 她脸色已然有些苍白, 瞧见那位于高座此时正闭目养神的即墨云, 双膝跪地,颔首毕恭毕敬道:“徒孙江写,拜见师祖。” “你伤势未愈, 起来吧。” 那人清润嗓音传来,江写微微一怔, 瞬间便了然, 此番即墨云传唤她来,定非好事。而明知她有伤, 却仍旧叫她攀爬那台阶不说, 在她行礼下跪之后才说这话出来。自然不是真心担忧她伤势。 “抬起头来。” 闻言, 江写微微抬头,此时也直视着即墨云,不过她后背却不自觉出了汗。上次见即墨云还是在其出关时,那时殿上人数颇多,她也远没有像此刻一般直视着对方。而现下,却兀自叫她心生畏惧,不自觉便要低垂下头去。毕竟这即墨云虽然顶着一张少年容颜, 可实际却活了几百年,就算只是轻轻的一撇, 也足够叫人战栗。 即墨云目光落在江写身上,只一瞬,江写便犹如被何等恐怖之物盯上的错觉,若此时即墨云想要杀她,必定不费吹灰之力。只是未再开口,似乎是等着她先说似的。 见状,江写一字一句虽平淡,却铿锵有力:“弟子从未习妖邪之术,愿自证清白!”那日,她本以为宵明只是一问罢了,却不承想门内早已传言已久,甚至将宵明都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开始对其议论纷纷。若她早就知晓,必定会来这万巅峰,不叫宵明无辜被论。 “所谓清者自清,”即墨云神情并无变化,只是淡淡道:“那么,你可是自愿入那清灵阵,接受天雷洗礼,自证清白?” 清灵阵,便是三生门镇山之阵,三生门以除妖卫道文明,自月姬一战后,便由即墨云亲手所绘清灵阵,为的就是在众人无法辨知其是否堕入妖道时所创阵法。 入清灵阵,潜心修道之人便会安然无恙,心思不净习邪术之人,便会遭数道雷劫凌空劈下。境界越高,雷劫数量越多。 “弟子愿意。”她不能叫宵明独自一人为她面临这种种,唯有自证清白,才能堵住悠悠之口。 晌午,江写自愿入清灵阵一事便传遍三生门上下,清灵阵所在之处,便在练武场旁,不出半刻钟,那练武场看台上便坐满了人。宵明听到消息,也和胥晏如二人赶来。 此时万巅之上,一人缓缓走向那悬崖,最终在那阵眼处停下。回身,她便瞧见了宵明此刻错愕的神情,她面上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是要安慰那人似的。 可不知为何,宵明的心却紧了紧,她自然是知晓这清灵阵为何物。她也相信江写会安然无恙,只是在此刻有些无措。就好像她站在那里,下一瞬便会消失似的,令她心神不宁。 “宵明,既要自证清白,这便是叫众人信服的证据。你不该拦她。”即墨云看出她心中所想,便低低道了一句。 宵明忍着那上前的冲动,默默注视着,一颗提着的心怎么都安定不下来。 就在此时,那阵法四周出现屏障,阻拦了任何人的进出。江写看着那脚下的阵法隐隐闪出光芒,不自觉也紧张起来,她只能看着宵明的方向才能冷静。只要这阵法一过,那些流言蜚语自会消散,只不过这阵法灭下之时,她也再不会靠近宵明半步了。 她可以勇敢,可以不管不顾,哪怕是站在风口浪尖之上也在所不惜。可宵明不能,她爱她,却不想她也饱受流言蜚语困扰。 江写不忍再去看那人了,目光偏移,却倏地神情一滞。她看到那即墨云指尖微微一动,当下便心道不妙,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她立刻便想到了庄冶儿送给自己的传送卷轴,当她想驱动卷轴离开这阵法时,却发现灵力尽失,被眼前的屏障所困。而此时抬眼望去,那上空乌云密布,霎时天雷滚滚,紧接着一道雷电凌空落下。 江写来不及反应,被那雷直直打在了背上,霎时便感觉身体里传来一阵碎裂声,那本愈合了一些的断骨又生生被劈开。 她一口鲜血从口中涌出,却硬生生迎着那雷直起了身子,她咬着牙关,鲜血顺着唇角流淌得下。胸腔满是怒意,目光狠戾冰冷,死死瞪着即墨云,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我江写!从未修炼妖邪之术!” 即墨云目光一沉,紧接着驱动阵法。 说着,又是一道雷落下,将她直起来的身子直接劈跪下,这次,她头晕目眩,似天地颠倒,痛不欲生,双膝生生砸在地上,碎裂开来。那断骨更是碎成了几段,将她疼得半昏了过去。可她仍旧是咬着牙,双手死死抠着地,连同十甲都翻了上来,血肉模糊。 忽然,即墨云的声音在她神海中响起。 “你可知宵明百年瓶颈是因何而起?如此下去,她只会止步于此,停滞不前,与仙道再无瓜葛。” 她冷哼一声,对这道貌岸然之人,是一句话都不愿去信的。 见她沉默不言,满腔愤恨从眼中倾泻而出,即墨云面不改色,看着狼狈不堪的江写,宛若在俯瞰一只蝼蚁,轻描淡写:“你是宵明命中的劫,只要你在,她便不得安生。前世今生亦是如此,心魔劫煞不除,她便会止步不前,直到那体内寒毒反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江写,叫宵明亲手杀了你,她便能重新走上仙道。” 浑身的碎痛感似只要将她生生吞没,此时,她已无暇去思考这即墨云所说是否为真,只是知晓,今日过后,这三生门之内再无她立足之处了。连带着宵明也会一同受牵连。 任由那天雷滚滚,江写心中始终有一团火氤氲其中,屈辱、不甘、愤恨充斥着整个心头。她想,若自己能再强大一些,或许此时就不会如此狼狈,还平白连累宵明站在这风口浪尖之上。 她一直尽力防范着,不要将事态演化到如此地步,可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云鹤是生是死,她都要站在这万夫所指的看台之上。 想到此处,不知为何她又想起了生前种种,一生之中有诸多霉运之事,到死了也不放过她。如今叫她重活,却又如同猫捉老鼠般被玩弄于股掌之间,所视之路皆为死路。 顶空之上天雷滚滚,大团黑云层层叠压,似乎要将这天都撕裂。江写死死摁着身下的阵法,全身之痛犹如粉身碎骨,可她仍旧死死咬着牙关,双目森然狠戾,紧紧盯着那看台之上的少年。她神周氤氲出一团无形的杀意,似乎将这阵法空气都撕裂扭曲。十指下鲜血淋漓,仔细去看,那刻下清灵阵的巨石上都遍布蔓延开细小裂痕。 天要她死,她偏要与天相抗! 与此同时,只见一道紫电一闪而过,又是一道雷袭来,可这次,却有一抹身影从看台上飞跃而上,朝着那天雷飞去。 看台上有人认出了那道身影,连忙道:“看!是宗主上去了!” 众人哗然,震惊之余不忘感叹,“这清灵阵落雷,便是十成十练了那妖邪之术!可就算如此宗主也要以身犯险!那传言果然为真!” 可这话落下后,众弟子却都纷纷沉默下来,面对那万巅之上传来的怒吼不屈,和那人的奋不顾身,不知怎的,叫周遭都陷入一片沉寂当中。 “宵明!” 倏地,即墨云的声音宛若从天而降,传到每个人耳中。双手负与身后,只见那半空之人停滞了一瞬。 “天雷已落,你难道还是不信吗?!” “师尊可曾知晓,也有人曾愿为弟子奋不顾身。”宵明未曾回身,那声音却无比清晰地传来,“若她修炼妖邪,那弟子作为师尊,理应一同受罚。今日起,弟子将辞去宗主之位。”她毫不犹豫,持剑冲向那屏障,一击便将那其击碎,霎时漫天晶莹散落,垂落而下。紧接着在那第三道天雷落下时,将江写护在身前。 那天雷并未停下,第三道,第四道落在那二人身上,这天雷对江写来说能要了性命,也亦能叫宵明身负重伤。只两道天雷,那人的面容便苍白了几度,她拼命挣扎着起身,早已泣不成声,脸上的泪与血混合,一滴滴落下,落在宵明那洁白无垢的衣衫上。 “师尊,你快走!你快走啊!!” 那人却低垂着眉眼瞧着她,任由那天雷打在身上,仍是不改神色,只见那素来淡漠冷清的眸子此时竟从未有的显露出温暖柔和,可其中却有几分无可奈何,口中轻轻嚅嗫着:“上次也是如此,你总是不愿同我讲真话。” “可即便你修炼妖邪之术又如何呢你永远是江写,我最引以为傲,最疼爱的弟子。若你错了,那为师同你受罚便是……” 说着,又是一道天雷落下,那人神情倏地有了一丝变化,可却隐忍着转瞬即逝,她那微微皱着的眉头下,是那如同清茶般洁净的眸子,将那倒影都映在眼底,那只手护在江写身前,又是一声轻笑,那笑意却无比悲凉。 “可我总是不信的,你会对我说谎。” 江写瞳孔震颤,这是她第一次在宵明脸上看到如此神情,眼泪止不住地从眼眶涌了出来。模糊了双眼,直到她无论怎样挣扎,都看不清眼前的人。 终于,在那最后一道天雷落下时,她脑海中传来了即墨云的声音。她微微一怔,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忍着浑身碎裂的痛苦,将宵明推开,那一击天雷落在身上,直接将她五脏六腑都震碎,经脉寸断。她却仍旧站在那山巅之上未曾倒下。看着面前的宵明,拖着步子一步步朝她走去。 “宵明,你身为宗主,理应以身作则,清理门户!” 而就在此时,即墨云的声音再次传来。 是啊,她是宗主,本该以身作则,可她的手却宛如冻在那里似的,一刻都抬不起来。 江写知晓,宵明心怀前世清雪和众弟子之愧,境界修为停滞不前。她知晓,那寒毒不除,宵明便会性命攸关。她也知晓,只要她们二人还是师徒,就如宵明所言,这一世都只会如此。她大可由着性子肆意妄为,宵明总归是会容忍纵容。 可是她却不能。 她不忍看她饱受内心折磨,不忍叫她为了情谊而拉扯,不忍看她一味地容忍承受 “师尊,我知晓的,举起剑吧…” “天雷已落,已成定数,师尊,举起剑吧…” 江写一步步走到宵明身前,声音孱弱,飘忽不定,下一瞬就要消散似的。可她仍向前走着,直到慢慢靠近宵明。 那人依旧是看着她,未曾有半分行动。只是那神情,却叫她不住地流下了泪,直到那泪水浸湿了双眸,模糊了视线,看到那人缓缓举起的剑,终于是舒展了笑颜。 “这样就对了,师尊。” 说到底,只是她从一而终的错罢了,那就让她一个人继续错下去便好…… 接着,她从戒指中摸出一颗丹药,身子向前倾倒而去,伴随着一众哗然,那红衣少女胸腔被剑刺穿,鲜血直涌。她眉心一紧,神情隐忍着转瞬即逝,拖着那残败不堪的身躯,缓缓抬起鲜血淋漓的手,将那颗养元丹送入宵明口中。只听“喀嚓!”一声,那丹药碎裂,径直流入腹中。 指尖的鲜血沾染在宵明唇边,她情不自禁用指腹蹭了蹭,那团血渍并未抹去,反而被晕染开来。宵明看着那人面上展露出笑意,那满目鲜红色映在她眼底,温热溅洒在脸上,让她下意识环抱住那人摇摇欲坠的身躯。 江写张了张口,发觉率先涌出的是那不受控的血液,大口大口地从口中涌出,她想控制住那颤抖的身躯,眼泪也夺眶而出,那虚弱,几乎微不可闻的嗓音贴靠着耳畔传来。 “师尊再允许弟子放肆这一回,不要怨恨自己……” 说着,那声音渐渐消失无迹,她用最后一丝灵气将那戒指中的卷轴启动。 当江写紧紧抓着臂腕的手脱离坠落而下后,宵明双唇微颤,那人脱力的身躯如同一团棉花似的无法紧紧握住。她便不管不顾地将其紧紧拥入怀中,可无论如何用力,那人都不可能再给予回应了。 她感觉到一滴温热落入掌心,却不敢垂眸去看,那究竟是血还是泪。 接着,即墨云来到悬崖上,瞧着那已经没了声息的江写,淡淡道:“宵明,她死了。” 说罢,将那尸首从宵明怀中拉了出来,不留丝毫余地将其扔下悬崖。宵明下意识便要去抓住那从空中坠落而下的尸首,可却晚了一步。 此时,一阵暖意涌入心间,她喉咙一甜,从口中涌出一股瘀血。身子从未如此感到轻松,可她却无暇去思考,只是望着那深不见底的悬崖绝壁。只觉得胸前似乎什么东西消失了似的,空落落的,她没有落泪,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无助地看着那深渊。过了许久后才起身,身形晃了晃,迈着步子离开。那身影寂寥凄凉,紧接着,她终是感受到那胸口阵阵撕裂感传来,似乎要将她生生扯碎似的疼痛难忍,她忍着那要滑落的眼泪,似乎不让它落下来,就是惩罚了自己。 胥晏如连忙走上前,瞧着宵明的模样也是心痛难忍,她想去搀扶对方,可却被那人避了开。 那人一直走,直到走下悬崖,然后又漫无目的地离开,消失在众人眼前。 第84章 在那万丈高空之上, 一人影坠落而下。那戒指中的扶摇冲破禁制,化作一只鴖鸟,紧紧跟着江写坠落的轨迹紧追不放, 就在触碰到对方时, 又重新化作少女身形, 死死抓着其衣襟, 不叫她继续下坠。 “你太重啦!” 就在此时, 倏地一阵黑烟从戒指中涌出, 下一瞬,黑衣女子出现在空中,一把将江写和扶摇捞进怀里。她双眉紧紧拧作一团, 有些疑惑为何自己刚醒,就看到如此惨烈的一幕, 她瞧着江写那破败不堪的身体, 胸前一剑直接刺入了心脉。 可这时,闻人颜却忍不住挑起眉梢, 只是因为她透过身躯, 看到了那人体内遍布着千丝万缕的翠绿丝线, 此时正叫那心脉以极为缓慢的速度愈合着。 “这都活着?你究竟何方神圣?” “江写是何方神圣我不知晓,只是你能把我放开吗?!”扶摇瞪着一双桃花眼,气鼓鼓地看着闻人颜,又责骂道:“你既然醒了,为什么刚才不救她呢!你不是自诩吊打离火境修士吗!” “你难道看不出江写有意为之么?如今境地,她在山门无立足之地,反而还会牵连她师尊。”闻人颜一只手仍旧夹着那扶摇, 见她一脸怒气冲冲的模样,直接叫那怒火打在了棉花上, “更何况,那少年是地坤境强者,就算是如今的我,也难与其过上一招半式。” 听闻人颜如此说,扶摇似乎也想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只能闷闷地闭上了嘴。 “不过她伤得也太重了,当真能活下来么?”此时江写整个身子都被污血浸泡似的,且不说着皮肉翻起血肉模糊,光是这一身骨头都碎了大半,经脉更是根根寸断。换做常人,或许早就死透了,可这人身上却仍旧留存生机。 扶摇神情也有几分犹豫与慌乱,尤其瞧见江写此时的模样,差些忍不住哭了,“她说叫我不用管的,说她没事,难道江写真的死了吗?” 闻人颜的手轻轻放在扶摇发顶上,安抚道:“安心吧,龙魂鼎都未失控,那就证明她没死。”言罢,她便瞧见那少女一瞬又舒展笑颜,真是哭完就笑,像个小孩子似的。 为了防止那山上的即墨云察觉江写未死来赶尽杀绝,闻人颜带着江写和扶摇连夜离开了太清山,一路南下,直到十日后,来到凤凰山,邑京城附近这才停下。 到了凤凰山,已经离太清山隔了几千里路,而这路上她们也用了不少时日。毕竟带着一个生死未卜的人,走到哪儿总是得避着些。因而选了条人烟稀少的路径来走,费的时日也就多了些。 入了邑京城地界,周遭过往的人也多了起来,路上二人租了一匹灵驹,为了不叫人瞩目,就把江写放进了马车里。 今日进城的人不多,很快,闻人颜便驱车进了邑京城。随处找了个酒楼,那牌匾上提着“樊湘楼”三个大字,很是富丽堂皇。二人将马车停在后院里,灵驹则是有小厮去喂养。 用储物戒中的银币定了天字一号房。已过了十日,江写虽未清醒,可身体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开始愈合了,尽管这速度很慢。二人趁着夜深将她从窗口带入酒楼,又放到床榻上躺正。 扶摇能随意穿行她的储物戒指,便从里面一股脑地将丹药和药材全都拿了出来,她自己只能凭借着本能辨别出对江写有好处的药材来,但也不敢给她乱吃。可有闻人颜在,这些难题都迎刃而解了。 给江写喂了丹药,将被褥安置好。这二人也松了口气,闻人颜坐在窗檐下,自打从月竹楼出来后,这才真正感受到了自由,只不过此时,倒是有几分彷徨迷茫。 扶摇看着那人沉默不言,只是看着楼下街景,便踢了踢步子扭捏着走到其对面坐下,手撑着下颚,装作不经意地瞧了一眼,随即“嘁”了一声,“我当有什么可看的呢,不就是街景吗。我从前可去过许多地方呢!” 闻人颜眸光流转,瞧着那人炫耀骄傲的模样,语气柔和地问道:“哦?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什么样子?”这话倒是把扶摇给问住了,双手环在身前眉头紧紧皱着,绞尽脑汁想了好半天,还是没想出来,有些疑惑地看着闻人颜:“无非就是天地间花草树木,山和水罢了,还能是什么样子?” 闻人颜轻笑一声,“可你说过的这些,我都许久未曾见过了。以至于如今自由摆在面前,都有些无措。” “你之前难道不自由吗?”扶摇又歪了歪头,她觉得自打闻人颜从那黑黢黢的丹鼎里出来后有些不大一样了,总是一副忧愁的模样,今日更是说着她根本听不明白的话。 不过仔细想想,虽然与她相处了几年,可好像自己根本一点都不了解这个女人。所以她才会很讨厌她,总是一副高深莫测,神秘兮兮的样子,跟一块冰似的捂都捂不化。 说罢,闻人颜叹了口气,随即看着扶摇兀自露出笑容来,接着抬起手,朝着其头顶而去。 见状,扶摇心中警铃大作,打算躲开可为时已晚,那人一把把她抓了过去,在那一头柔软的发丝上狠狠□□了几下。 “问那么多做甚?人小鬼大。” “就是不懂才要问呀?你真的很奇怪。”扶摇轻哼一声,虽然有诸多不满,可念她今日似乎心情不佳,便隐忍了下来。 “不过话说回来,”闻人颜看了看怀里的扶摇,口中嘀咕一声:“好像这些日你长了不少?” 一听这话,扶摇骄傲地插起腰,“当然了!用不了几年,我就会长得比你还高!到时候我一定要这样!然后再那样!怎么样,害怕了吧?” “连发都不会梳,还长大?”她忍不住笑了笑,接着顺手将那人的头发用手指拢起,十指穿插在那发间,几下便将那一头乱糟糟的发盘出个好看的发髻来。 “我我以后肯定就会了!”扶摇嘴里愤愤不平地嘟囔着,却也不敢乱动,毕竟闻人颜说的是真的,这头发她是无论如何都弄不好,每日都乱糟糟的。 闻人颜给她梳发时,扶摇有些局促,每每这种等待的时候都有些叫她想到处动一动,因而手上总得抓点东西。便只能抓着衣角揉在手心里,眼睛也闲不下来,到处瞧。 “黑乌鸦,我们就在这儿住下了?不用再赶路了吗?” “嗯,就在这住下。” 她帮扶摇把鬓边的几缕碎发顺好,如今她们已在凤凰城,任由如何,到这儿也算是够了。只是不知江写要何时才会醒来。 别院中,宵明端坐在房内,运气打坐。她身周逐渐氤氲出一团无形之气,气势磅礴,将空气都震地扭曲。在其身后,胥晏如手贴在其背上,用自身功力为其加持。 只是此时,她注意到宵明脸色愈发苍白,神魂不稳,身心动摇。导致她也不由得加快灵力运转,吃力咬牙,“宵明,心无旁骛,莫要胡思乱想!” 可此时的宵明已然进入了更深层次的状态,她眼前浮现着过往的朝朝暮暮,识海愈发动荡,额上也滚下几颗豆大的汗珠。 胥晏如心下一惊,暗道不妙。再这样下去,不光她的灵力要被吸光,宵明恐怕也是要走火入魔。可如今她在修炼之中,若强行打断也只会落得个两败俱伤。 “再这般沉睡下去,是想叫那徒弟死了也无法心安吗!” 她下意识喊道,正在其一筹莫展之际,倏地,宵明脸色一变,随着那团气骤然消散,从口中涌出一口鲜血,身形摇摇欲坠,昏死了过去。 —— 自江写死在了清灵阵上后,门派中的流言蜚语便在一夜之间全都消失殆尽。似乎跟着江写尸首,一同坠进那万丈深渊,再无了踪迹。 不出几日,宗门内又重回一片安详宁静,就好像那事从未发生过似的,再无人敢多言半句。 “宵明,芷溪来看你了。”庭前,胥晏如出现在此,瞧着那人在那石案上端坐着,手中握着的狼毫,已是不知多少日过去都未曾放下。 “” “不见。” 那人语气凉薄,不带丝毫感情。 闻言,胥晏如叹了口气,便转身离去,也不再打扰宵明,来到正堂。冲着卫芷溪摇了摇头。 卫芷溪了然于心,随即放下手中的糕点,神情有些惋惜:“这是师尊最爱吃的点心,既然如此,就劳烦师姑将这糕点给师尊送去吧。” 胥晏如点点头,“劳你一片孝心。” 离开长樂峰后,卫芷溪便回了自己居住的洞府。路上,她神情淡漠,一改往日温和谦逊的模样,不知为何,看到如今宵明的模样,心中说不出的畅快。 她八岁便拜入宵明座下,成了她的大弟子,这十几年来一直兢兢业业,为她料理宗门上下大小事宜。一直以来,她都坚信着,自己是宵明心中不可或缺的弟子,也是未来宗门唯一的继承弟子。可是为什么呢,为何江写出现后,一切都变了? 为何师尊你要如此偏心呢? 不过在那日,她都明白了。原来这看似遥不可及,洁白无瑕的师尊心里竟然也有如此不堪的一面。本只是谣言罢了,可当所有人都目睹了清灵阵的一幕时,都纷纷了然于心了。 原来那竟非谣传。 如此说来,倒也不怪她将这一切都散布出去了…… 第85章 卫芷溪踏入庭院, 脸上笑意未减,有些阴恻恻的。只不过却在看到那庭院中的人后,倏地僵在了脸上。 听到脚步声, 谷筝转过身来, 瞧着卫芷溪, 嘴角扯出个笑容来, “师姐, 你回来了。”她声音很轻。 卫芷溪定了定神, 随即展露笑颜,平日里那温柔师姐的模样再度出现,只不过眼底却多了几分温情:“阿筝, 你出关了。”她看得出来,谷筝突破了, 如今的境界在巽木境大乘期。这也难叫她不去高兴。 谷筝应了一声, 却叫人瞧不出喜怒来,只是自顾自地说着:“我本想给你个惊喜, 所以出来后便去内门寻你了。可我却听到”说着, 她声音戛然而止, 眼角两行泪滑落而下,望着卫芷溪的神情无比悲戚,“师姐,这都是你做的,对不对?” 她一瞬间僵在原地,尤其瞧着那人眼底浮现的失望悲凉,叫她不由得便开始慌乱无措, 甚至连伪装都忘了。 “师姐,我其实一直都知晓你在利用我, 可我心甘情愿。我也知你与我不同,心中藏着诸多无奈和事不肯说,你一直以来追求仙道,追求境界修为,我都尽力去助你一臂之力,可这次”说着,她摇了摇头,眼底浮现出决然,“你不该将所有都推卸到江写身上。” “阿筝,我”她想辩解,去用谎言来说服谷筝,再同以往那般跟在她身后,无所顾忌,毫无保留地信任她。可话到嘴边,却不知为何哽在喉咙中如何都发不出声响。好像在那人面前,此刻任何言语,都是苍白无力的。 此刻,她慌了。她一直以来都一无所有,而谷筝的出现,便如那日冬雪覆盖下出现的一束阳光,将她照耀温暖。如今,她只有她了。 “阿筝,我是爱你的我承认曾经是利用你,可如今,我不能再失去任何人了……”她上前靠近那人。 谷筝摇摇头,此刻一颗心宛如被刀在生生剜一般,曾几何时,她一遍遍对那人诉说着情意绵绵,每次过后,总会发自内心的道出一句“我爱你”,那人虽回应着相同的话。可她知晓,这不是真的。 而如今,这句爱意看似诚恳真切,也仍旧瞒不过她。她将那双手顺着滑落推开,“师姐,你不爱我,你只是无人去爱罢了。” 见她要离开,卫芷溪有些慌了,本想出声喊住谷筝。却见其走到门前停下,侧颜淡淡道:“师姐当真不了解我,我不会去告发你,事已成定数,江写也不会再死而复生。所以我会惩罚自己,连同你的份,一同去赎罪。” 说罢,她便毅然决然地离去。卫芷溪看着那人消失的身影,终究是再也忍不住,泣不成声- 自打那之后,宵明便住进了长樂峰,也不同胥晏如对弈品茗,就独自在那一处别院中,终日作画,抄写经文,谁都不愿去见。 她一直知晓自己被心魔劫煞所困,可却始终不愿去相信这便是阻挡她仙道之路的障碍,也不愿去相信,江写就是那个人。而讽刺的是,在江写死后,她那百年未曾松动的瓶颈竟一朝碎裂,突破了。 宵明心中难以安定,每日每夜都会心痛发作,每每入睡,便定会梦到那日千珏剑刺入那人心间的画面,她不敢入睡,不敢叫自己有半分停歇空闲,只要静下来,眼前便前是那日的画面和江写的身影。 于是她又拿起了笔墨,似乎只有在抄写经文时,才能叫自己那空落落的心沉寂下来。 不多时,胥晏如又提着糕点过来了,那人瞧了眼案上遍布的经文,只是无奈叹息一声,“这是芷溪送来的糕点,想着吃一些。”说罢,看宵明没什么反应,便又摇着头离去。 宵明目不斜视,仍旧是写着那经文,直到胥晏如离开,也不曾去看那糕点一眼。又过了半晌,别院庭门前倏地探出一颗脑袋来,那小孩看了看四周,发觉无人后,颠着小碎步走到宵明身前,看着那提糕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只不过对周荣而言,宵明冷漠的近乎吓人,明明同为师祖,可相较之下,还是胥晏如更叫她喜欢,就是有些凶罢了,总是挨揍。而宵师祖,同她讲话都有些惴惴不安的,站在那石案前揉着手里衣衫,过了好半晌才诺诺开口:“宵师祖,荣儿能吃这糕点吗?” 宵明早就注意到这孩子过来了,只不过故意不去理会罢了。闻言,她轻应一声,算是同意了。 见状,那周荣霎时喜笑颜开,小手探着把那盒够到怀里,接着席地而坐,就开始拆绳子。打开后,抓起一块就开始吃。边吃,还边瞧着宵明,她已见这宵师祖在这庭院里坐了数日了,难道都不累的吗?可每次她想问师祖想去找宵师祖请安,都被她给抓了回来,要她不要打扰宵师祖。 可今日一看,不就是在写一些看不懂的字吗? 宵明只当那孩子为无物,却不知为何,兀自嗅到了一股桂花香。她指尖一滞,下意识抬眼望去。 此时周荣坐在地上,面前摊开的纸里,裹着一块块码放整齐的桂花糕。她盯着那桂花糕看了许久,只觉如同一张网愈网愈紧,直达心脏,叫她难以呼吸。 这桂花糕,她再熟悉不过了,正是江写亲手制成的。 “宵师祖,你怎么哭了呀?”周荣吓得张皇失措,见她瞧着那桂花糕,连忙将其重新放回案上,“荣儿没吃完哦,这些都还给宵师祖!”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竟落下泪来。自从那日清灵阵过后,面对江写的死亡,宵明看似并无特别大的波动,也不曾落泪。只是想到那日的事,心中总有一团情绪氤氲在其中,不上不下,说不出难受,也无法叫人畅快。 她不算个好师尊,也不是个称职的宗主。 在看到这码放整齐的桂花糕时,眼前却不自觉幻想出那人在后厨忙碌的模样。 尽管她从未见过。 拭去眼角的泪,宵明拿起一块桂花糕。入口,与她记忆中无半分差异。从踏上仙道之路后,她便遵循师尊教诲,做到无欲无求,方能修成正道。可这无欲无求说来容易,却鲜少有人真正做到,她也是如此。 周荣小心翼翼地看着宵明,问道:“宵师祖,你吃了以后能告诉荣儿,我爹爹去哪儿了吗?” 见宵明望来,周荣两只手有些紧张地抓着衣衫,神情很是低落:“我问师祖,师祖不愿回答我。问师兄师姐们,也都含糊敷衍着” “宵师祖,你是宗主,你一定知晓我爹爹去哪儿了对不对?” 看着女孩那期待恳求的样子,她不忍将实情告知,更不想塑造描绘出一个谎言出来,便只能淡淡道了句:“我并不知晓。” 周荣嘟着嘴,随即又追问道:“那江师姑呢?荣儿好久没见过她了,江师姑去哪儿了?” “” 宵明向来对这些吃食了无兴趣,就连她自己都记不清,为了仙道,为了生。究竟放弃了多少,毕竟仙道之路孤独寂寥,从来都是孤身一人。对宵明来说,她不觉得放弃与牺牲有何痛苦,于她而言,那些都是无关紧要之事。 她狂妄自大的笃定,世间无事能叫她动摇。 可她将“情”一字看得太过渺小。狼谷徒灭是一遭,清灵阵又是一遭。 在那一刻,她似乎有很多话想要对江写去说,想要质问她,为何去沾染妖邪之术。可当事实摆在面前,可当看到那人决然赴死的双目时,喉咙就像哽住一般,发不出声响,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撞向手中的剑。 正如现在,面对周荣的询问,她也只能道出实情。 “她死了” “死”这一字何其可怕,人死后一切便会烟消云散,仿若从未出现过。人们还会刻意避忌,忌讳提起那人曾经存在过。在这样的日子里,起初她还会清晰的记得,那人的声音、相貌、气味,可日子一旦久了,一切便会随着时光湮灭淡忘。直到那记忆中最重要的部分逐渐缺失,那个人也只剩下一副躯壳,她的样子似乎就在眼前,既熟悉又陌生,可却怎么都无法看清,也再也无法看清。 不过这些都不要紧,反正她也活不长了。 第86章 邑京城长街上, 此时一辆马车行驶在路上,惹得行人纷纷瞩目而去,那马车气派十足, 灵驹更是价值不菲, 坐在其中的人定非富即贵。 可即便如此, 在这邑京城中也不至于叫这众人都驻留在此。只因那车身上一个显眼夺目的“聚”字。 聚宝阁, 天下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能乘坐印有“聚”字样车辇出行的人, 天下间只有一人。 便是那聚宝阁楼主, 庄冶儿才会如此奢靡张扬了。 车队一直行驶到樊湘楼才停下,如今正处晌午,樊湘楼又是邑京城最繁华的客栈, 此时客满为患。而庄冶儿的马车直接挡在了门口,也叫诸多人不满, 甚有几个男子看不过去想要上前来理论一番, 可都在看到那“聚“字,纷纷收回了念头。 见这阵仗, 那樊湘楼的掌柜立刻迎了上来, 毕恭毕敬道:“庄楼主!鄙人有失远迎。” 随着那帘子被侍卫撩开, 紧接着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从缓缓走了下来,庄冶儿手中拿着烟袋,旁若无人地走进樊湘楼,那掌柜便弯着腰跟在其身后。而在她进入樊湘楼后,阻挡在门前的马车也都被侍卫遣去了后院。 进了樊湘楼,庄冶儿二话不说便往楼上走去,可前脚刚踏上台阶, 后脚掌柜那颤颤巍巍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庄楼主,如今天字一号房有人住着””有人?”庄冶儿眉头紧紧蹙着, 脸一下便沉了下来,“我不是说过,这天字一号房不允许旁人住的么。你们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那掌柜直接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身上早已被冷汗浸湿,“楼主饶命!楼主饶命!” 庄冶儿心情不佳,一张美艳绝伦的脸此时也说不上多好看,连看都没看,也不曾多言。那身后的黑甲侍卫便了然于心,上前两步便要将那掌柜拉着拖了出去。 “庄楼主!庄楼主饶命啊!”那掌柜嘶吼着,却无力反抗,眼看就要被拖走。 就在此时,那楼梯上传来声响,似乎是有人下来了。不过当庄冶儿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后,便不由得一怔,脱口而出:“慢着!” 所有人都纷纷看着这一幕,连大气都不敢喘,此时那掌柜以为庄冶儿大发慈悲饶了自己,可谁曾想此时庄冶儿却看着楼梯的方向,半晌都未曾移眼。 躺了整整半年,江写终于是醒了,可没成想醒来之后就遇见了熟人。当她和闻人颜扶摇三人与庄冶儿面面相觑时,瞧着那人惊诧的神情,如今跑已是无用,便只能扯着嘴角牵强地笑了笑。 “庄楼主别来无恙。” “江”庄冶儿下意识便要脱口而出那二字,可意识到什么后,便挥挥手打发了那群黑甲侍卫,接着二话不说往楼上走去。 众围观者看这庄冶儿神情多变,便不住的好奇那楼梯上的究竟是何人,只不过那三人站得靠上,几乎只能叫人瞧见一双足罢了。尤其方才庄冶儿那冷血无情的模样,恐怕再晚一会儿,那掌柜的便被人拉去埋了。 一直回了房内,关上门后,庄冶儿一把抓住江写的肩膀,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直接把江写都看毛了。这才确定了什么似的,惊叹道:“果真是你,可” 三生门宗主宵明座下弟子江写修炼妖邪之术,欺师灭祖,离经叛道。甚至对恩师心怀不轨一言,早已在江写死后传遍大江南北。 此言一出,必定就是死透了,可此时江写出现在此,如何不叫她震惊。 对此,江写只能笑了笑,含糊过去:“庄楼主,此事说来话长……” 不过此时江写气尽虚弱的模样,倒也不难看出她劫后余生,如今已距离三生门清肃内患过去近半年了。如今江写还是这般有气无力的模样,想来就算不死,也是痛不欲生地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如此,也就不再多问了。 “这二位是”此时,庄冶儿才注意到江写身侧的闻人颜扶摇二人。 江写介绍道:“我的友人,闻人颜与扶摇,多亏了她们。” “聚宝阁楼主,庄冶儿。” “幸会。”闻人颜伸出手来。 庄冶儿目光扫在二人身上,一个明艳活泼,一看就是孩童心性,而另一人则就无法忽视了。她从商多年,什么人什么心性,只看一眼便知,而此时她却看不透这女子,其实力更是深不可测。最重要的是,这人眸中无形中透露出一丝野性,叫她嗅到了,那是妖物独有的气息。 倏地,江写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见状,闻人颜将那挂着的大氅拿下来给其披在了身上,口中忍不住抱怨:“跟你说了披上这披风,不听。” 扶摇也点点头,帮江写拍了拍上面的尘土,“对!你要听话!” 这扶摇一开口,庄冶儿不由得诧然,才发觉这看上去不过髫年的女孩,竟然也是妖物。莫非江写当真修炼了妖邪之术? 这个念头出现后,庄冶儿又一瞬间否定了。她相信自己的眼睛,至少如今江写虚弱成这副模样,也并无半分妖气泄露。 只不过随后便更激起了她的好奇,既然如此,江写又怎能叫两个化型后的妖兽如此心甘情愿地留在身侧呢?要知晓这能化型的妖兽,修为都得到秋水境中期左右。而自古人妖不两立。 庄冶儿脸上不觉扬起一抹笑意,瞧着江写的目光尤为深刻,似乎要将她看穿似的。 到了楼下后,那掌柜便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此刻庄冶儿也不打算跟他计较了,便安排着几人进入上等雅间内用膳。 尽管在这天字一号房里住了数月,几人也没体会到此等待遇。这时江写才知晓,原来这樊湘楼竟然也是庄冶儿开的。 不多时,那长桌上便摆满了各式菜样。江写躺了几乎半年,看到这佳肴理应会眼前发亮,可此时却毫无胃口,忧心忡忡的,再加上这幅苍白无力模样,感觉下一瞬就要死过去似的。 反倒是扶摇,口水都快流下来了,二话不说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身侧的闻人颜本想管管她这副吃相,碍于有庄冶儿在,也就不丢脸了。 江写虽说是活了过来,但也总归是未好透,虽然在出那事之前,她就将洞府中的广寒树移回了戒指中,但经过这一次,那原本已有参天之势的广寒树此时竟枯了一半。原书中男主也曾在死后重新复活,只不过这广寒树却为了维系原主性命,也一并枯死,虽后续还能随着身体恢复。可终究是不到万般无可奈何,也不会去使用的一种手段。 只是当时的情形,江写已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去应对了。她是宵明的心魔,也确实如即墨云所言,只有叫宵明亲手杀了自己,她才能重新踏上正道。 尽管这一切都太过突然,也太过仓促,叫她连一句像样的道别都不曾留给宵明。 师尊又是否会为自己的死而感到伤心难过呢? 江写心中阵阵刺痛着,想必一定会的吧,她不愿看到她伤心难过,可最终叫她伤心的人还是她自己。而她所想坚守的一切,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就是以卵击石,不堪一击。甚至连这些流言蜚语都无法控制,当真是废物极了。又有什么资格去信誓旦旦地说旦旦地说那些大话? 如今的她,还没有资格站在宵明身侧。 庄冶儿也不在乎,只是看到江写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忍不住道:“我将天字一号房让予你住,又带你来这雅间用膳,为的可不是瞧你这张苦瓜脸。” 江写叹了口气,尽量叫自己脸上的神情看上去不那么悲伤,“楼主此次来邑京城所为何事?” 庄冶儿睨了她一眼,不假思索道:“叫我庄儿姐。” “……”江写顿了顿,她与庄冶儿也称得上是熟人了,便也不再如此客气,喊了道:“庄儿姐。” 这下庄冶儿露出了笑意,“我来这邑京城,是为了丹道大会。” “丹道大会?”江写指尖微微一顿。 “正是,这邑京城丹道盛行,诸多炼丹师都聚集在此,为的便是这丹道大会。今年,优胜者会得到一枚破境丹,对秋水境修士来说,是不可多得的宝贝,”说到此处,庄冶儿的视线颇具深意,“如何,有没有兴致参与?” 江写怔了怔,随即笑着婉拒:“庄儿姐说笑了,以我如今的境界,想要炼丹还为时尚早。” 闻言,庄冶儿淡淡道:“是吗?可我看你炼的丹药品质都不错呢。” “那” “你无需紧张,”她拿起烟袋,轻轻抿了一口,瞧着江写那紧张急忙辩解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如今世道,像你这般的炼丹师有很多,就如不久前,我还见到过一个境界同你一般,却能驭火的炼丹师。” 听此描述,江写心中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反问道:“哦?是何方神圣?” 庄冶儿思索了片刻,随口道:“好像是凤城丁家人,叫…丁白仁。” 果然。江写沉下心来,从庄冶儿口中不难得知,就算失去了广寒树,丁白仁也已踏上修行之路。只不知晓这次他又获得了何种机缘,也叫人不出意外地,开始慢慢展露光彩了。 —— 第87章 “那这丁公子, 也会参与此次丹道大会么?”她不断追寻着记忆,原书中丁白仁的确在丹道上造诣不小,大大小小的丹道大会也参与了不少。不过她记忆中好像没有邑京城丹道大会这码事。 庄冶儿眉头蹙了蹙, 摇头道:“这我也不知晓, 此次丹道大会, 由丹道盟自发, 各大势力青年修士参与其中, 你若想去, 可用聚宝阁的名义。” 听到“各大势力”江写不由得心头一跳,下意识便问:“各大门派,那三生门” 不过随后庄冶儿的回应就叫她失望了, 只见那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烟袋在指尖轻轻一转, “很遗憾, 此次三生门并未参与其中。” 江写心底一闪而过的失落,随后便摇了摇头, 叫自己别再去想了。以她如今的实力, 根本无法站在宵明身侧, 还是提升实力最重要。沉吟着,思量了许久,如今她虽然捡回一条命,修为境界也未曾受损,可仍旧是不及全盛时期,须得尽快恢复实力。而这破境丹,的确是如今叫她恢复实力最优选择。 万般考量之下, 她决定参与这丹道大会,“那就劳烦庄儿姐了。” 不过庄冶儿却抬起指尖点了点她:“只是如今你不能顶着江写的名和相貌出现在众人面前吧?” 的确, 江写已死,就算不参加这丹道大会,未来的日子里她也不能继续顶着江写的身份和面貌在这世间,若像如此遇见庄冶儿这般再碰到熟人,只会又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相貌好说,易容便是,只是这身份”庄冶儿话说一半,江写便接了过来。 “江雪。” 她神情淡然,脸上兀自露出几分笑意来,“就叫江雪。”这怎么说也是她背负了二十多年的姓名,如今叫她去想,脱口而出的便是这二字。对她而言,江写、江雪,皆为她本身,这身份也恰到好处地合适。 邑京城丹道大会,吸引来不少外路修士前来参与。炼丹师需有丹火才可炼药,所以这世道上炼丹师少之又少,虽说是丹道大会,但参与者却是寥寥无几,不过其身份大多都是各大势力的翘楚。因此吸引来不少看客,凡人想一睹仙长风采,仙道众人则是想见识见识这平日里罕见的炼丹术。 聚宝阁此次就是以商会名义来参与其中,这破境丹便是由各大商会提供。平日里若是以银币去购买破境丹,恐怕得需要百万银币,数十万金币才能到手。而如今只要在丹道大会上取得优胜,便能得到一枚破境丹,如此事半功倍之事,自然吸引了各路炼丹师前来参与。 有了庄冶儿相助,江写很轻易得到了参与名额,她炼丹时需借助扶摇的火才可炼药,所以提前同扶摇说了,届时叫她进入戒指中,再靠着平日里的配合一同炼丹。 很快到了丹道大会当日,各路修士齐聚丹道场,周遭人满为患,早就将看台占得水泄不通。 “听闻今日那丹道界首屈一指的天才萧峰也会到场,不知这萧峰公子究竟是否如传闻中那般是个绝顶奇才呢?” 看台上,众人议论纷纷,不多时,那丹道场中各路炼丹师逐渐到场现身。直到一个身影出现在丹道场,众人一片哗然。只见那男子一身月白项银细花纹底长衫着身,大片的藤纹在白衣上若隐若现。一根白丝线束将墨发高高的遂在脑后,英姿飒爽。这人现身,立刻将看台众人的目光纷纷吸引过去。 “是萧峰公子!” “你瞧那人,怎穿的如此怪异?!” 众人的目光又放到其中一人身上,那是个年轻女子,洁白色的长裙上镶绣着墨色流云纹的绲边,一头墨玉般流畅的青丝用雪白的丝带束起来,半披散束敷在顶后,戴着顶嵌玉小银冠,银冠上的白玉晶莹润泽更加衬托出她的头发的黑亮顺滑,如同绸缎。其身形孱弱,一双形似桃花的双眸中兀自流露出清冷不羁,尽显优雅贵气。 只不过如今虽然临近白鹭,但这女子却身披大氅,面色苍白无力,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仿佛下一刻就会晕倒似的,叫人看了都不免为之担忧。 闻人颜则是跟着庄冶儿坐在阁楼上,台下是丹道盟的诸位掌教。江写站在其中一顶丹鼎前,瞧了瞧四周,参与的人算不上多,只有不过二十人罢了。只是这些人里,大多都是如同那水泉宗萧峰一般,在丹道界露过面,像生面孔,也就她一人罢了。 这十几个人中,几乎都是年轻修士,有面如冠玉的青年男子,也有与她年岁看上去相差无几的年轻女子。其中都是各大势力的翘楚,都是叫人敬仰的存在。 江写转了转手指上的戒指,自然也注意到许多人投来的视线,只是尽管这艳阳高照,她仍旧不觉得半分炎热,倒是这身子总是觉得漏风似的轻飘飘。光是站着,就叫她止不住咳嗽了几声,那单薄孱弱的身躯轻轻颤动着,她连忙将指节抵在唇边,过了许久,才缓和过来。 她将目光扫向那丹道盟诸位掌教处,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再遇到了熟面孔。那一排坐在席上的掌教中,便有一位年轻女子,一身冰蓝色青莲纹裙,看上去模样不过二十出头,正是风栩宗宗主丹心。 接着她又无奈地睨了眼身后,叹了口气。 “那是何人?怎从未见过?” 丹道盟的几位掌教也注意到人群中的江写,其中一人不由得发出疑问。这时身侧一老者轻轻摇了摇头,“那是庄楼主送来的人,身子如此虚弱,也不知如何炼丹。” 一听“庄楼主”三字,众人神情颇为忌惮,纷纷都不再言语。 丹心则是手持折扇,默默瞧了瞧那站在哪儿的江写。 到了原定的时辰,其中一位老者起身:“今日诸位来临丹道大会,是我丹道盟一大幸事。那么,事不宜迟,第一场便由诸位炼制三品丹药,力元丹!最后以诸位品质数量来定胜负,一炷香时辰!” 与此同时几位药童出现在丹道场内,手中端着这一回合炼制丹药所需要的灵药,用红布盖着,分别放置于每人的案台上。 虽算不得高品级,但起始便是三品丹药,也不难看出这次丹道大会的水准。 这场丹道大会,本就是为了给这各大势力的青年炼丹师大放异彩的机会,因而许多人都为今日准备许久,若能在这丹道大会上取得优胜。无疑会成为丹道盟下一位座上宾。 所谓丹道盟,便是各大势力在丹道上颇有造诣之人自发创立的盟会,以修丹道为主,与各大商会缔结契约。因丹道有境界修为的限制,所以丹修极为稀有罕见,为了叫市面上的丹药能够流通运转,确保各个商会以此来牟利,便有了丹道盟的存在。 其实丹道盟背后,还是各大商会所掌控的。 江写也清楚其中的缘由,毕竟原书中庄冶儿就是因此才看上了拥有天生丹火的丁白仁,并毫不怀疑,坚定地认为他未来一定是不可估量的存在。因此才会在他身后大力支持,而有了聚宝阁在背后支撑,丁白仁几年之内便成了丹道界首屈一指的新星。 只不过此刻,明显在走这段剧情的人是她。所以江写心中也颇有顾虑,只不过如今的她只把变强放在首位,也不想去管这些琐碎的剧情人物发展了。 一炷香的时辰,江写开始通过戒指中的扶摇开始操纵火焰,而当她灵力迸发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两股秋水境的气息,连同诸位选手也侧目而来,一脸的诧然。 秋水境?秋水境如何运用丹火? 所有选手心中都不免发出困惑,可时辰的限制叫他们无暇顾及江写究竟为何以秋水境运用出丹火,便又继续将注意力放在丹鼎上了。 这力元丹是丹道基础丹药,主要便是看众人基本功是否扎实。而大多数人也都没把这第一轮当回事去看,香烧了不过半柱,便陆陆续续有人凝丹完毕。 江写掐着大约在中间时凝结完毕,这三品丹药炼制极为简易,因而几乎无人淘汰,而其中多数人也都炼出了全品力元丹。江写也在其中,得到了甲上的成绩。 “第二场!四品养元丹!一炷香!” 江写与扶摇配合许久,听到养元丹三个字,她还有些不敢置信。毕竟她踏入丹道后,炼制最多的便是这养元丹了。 “不就是养元丹吗,我们绝对是最强的!”戒指中的扶摇已经跃跃欲试了。 “不能掉以轻心。”江写嘱咐了一句,便开始将第一株灵药放进丹鼎中。 她虽未生出丹火,可与扶摇的配合已经是默契十足,到达了极致。这世道上也有不少人为了踏入丹道而用妖兽的力量,但能做到如此的人少之又少。一来便是这丹火本就难掌控,以妖兽之口涌出火焰来炼制丹药,只会是爆炉的后果。二来寻常妖兽灵智未开蒙,随时会失控。而开蒙灵智的妖兽又难以驾驭,想要以此来炼制丹药,须要做到精神灵魂合契,绝对的信任之下才能有可能达成。 所以这以妖兽来炼制丹药的法子,几乎无人会去使用,有这功夫不如早日修炼至离火境,觉醒丹火来得靠谱。 她曾为了炼制养元丹日夜苦不停歇,早就将这炼制流程倒背如流,铭记于心。每株灵药的炼化所需的时辰,杂质剔除与凝丹的最佳时机,她有绝对的自信,这养元丹,能炼制出最极致的上品! 到了四品丹药,就不及三品丹药时那般游刃有余了,许多人脸色都凝了起来。毕竟丹药提升一个品级,也是一个不可跨越的鸿沟,只要出了一丝差错,便难以成丹。 倏地,只听“砰!”的一声,一缕浓郁药香瞬间在空中弥漫开来。只见众人一片哗然,那三号炉的萧峰意气风发,脸上笑意连连:“萧峰,养元丹已结丹。” “果然是天才萧峰!” “竟如此快炼制出了养元丹!不愧是青年丹修翘楚!” 看台上众人议论纷纷,那丹道盟的掌教们也都露出赞赏的笑容来,似乎对萧峰很是满意。 而阁楼间,庄冶儿身侧的一名男子更是忍不住大笑起来,“不愧是我看中的人!” 与庄冶儿一同坐在这阁楼间的,还有另外两大商会的楼主。见那人猖狂得意的模样,庄冶儿不由得白了他一眼。 而就在此时,又是一众呼声。第二人紧随其后,凝丹完毕。只见那被所有人都不看好的伍号炉鼎后,那穿着一身洁白大氅的怪异女子默默言道:“江雪,凝丹。” 她声音不大不小,但也足够叫众人看得出她已结丹完毕。只不过那人说完话之后,便又抵着唇咳嗽了两声,好像炼制着养元丹,已经费了她许多灵气了。 “这聚宝阁的丹修,虽凝丹速度与这萧峰不相上下,可却有些力不从心啊。” “炼丹比的可并非速度,我看她那丹鼎里,有五颗丹药就不错了!” 各个掌教都纷纷摇头。 那萧峰更是回身朝着江写投去目光,不过他并不在意,尤其看到江写那一副气虚力尽的模样,便也没把她当做对手来看了。 他摇了摇头,收回视线。 不过是个贪图炼丹速度的新人罢了。 阁楼间,庄冶儿一柄团扇抵在唇边,脸上隐隐含着笑意,“江写可别叫我失望啊……” 第88章 随着诸位丹修炼制完成, 一炷香的时辰已过,这十几个人当中,其中有人爆炉, 有人将灵药炼废。只一枚养元丹, 便直接刷下来数人淘汰。如今场上完成凝丹的人只剩十人, 而丹道盟的其中一位掌教下场, 以顺位开炉检验。 第一位是个青年男子, 看上去约莫三十出头, 但此时境界已然到达离火境,只不过打开丹鼎后,里面只躺着五枚丹药罢了。 那掌教拿起其中一枚, 淡绿色的丹药上此时还泛着灰色,一看便知杂质未曾剔除干净, 摇了摇头, 宣布道:“壹号,万符宗林岳, 成丹品级, 丙级!” 丹药品级按照药材成丹量与药效来判定等级, 甲乙丙丁四个级别,最高者为甲上。像养元丹,一份药材能炼制出最多十枚丹药来,以形状色泽来判定药效。 前两位都是丙级,而轮到萧峰这里,明显看客们都屏息凝神,集中注意了, 毕竟以萧峰平日的水准,这丹药品级绝不可能低于甲级。 那掌教看到萧峰时神色也缓和了许多, 也是认定了对方能带给自己惊喜。便顺着胡须,淡淡道:“开炉吧!” “是!” 萧峰自信心十足,毫不犹豫地开炉。只见那鼎底静静躺着数枚养元丹,一眼望去少说也有七八颗以上,而那色泽形状堪称完美。掌教也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不由得赞赏一句:“不错!竟炼制出了九枚!” “叁号,水泉宗萧峰,甲级!” 一份灵药成丹九枚,这足以代表了炼丹师的功力,一枚丹药的耗损,已实属不易了。此评级一出,所以人都断定第一回合的优胜必定非萧峰莫属了。 只不过这萧峰倒是对这评级有些不大满意,他瞧着那丹鼎内的九枚养元丹,不禁眉头深深皱了起来。他本以为凭借着这次的状态,应当会炼制到十成十的完美甲上。只可惜,终究是差了一步。 正在他叹息时,倏地一声惊呼,不免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他先是注意到看台上众人的神情有些奇怪,本以为还是在为他欢呼,可顺着目光看去,萧峰也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 就连那掌教也十分惊诧地看着那炉底躺着的数枚丹药,一眼望去竟是不亚于萧峰所炼制的数量,其色泽形状也恰到好处,甚至要更比萧峰所炼制的养元丹更胜一筹。而在江写开炉时,都兀自飘出一抹残留于鼎内的药香。 “十枚!竟是全品养元丹!”那掌教也是许久未曾见过此番场面,毕竟炼制丹药,无法避忌的就是这灵药耗损的问题。 必须要将丹火控制提升至极致,而其中对剔除杂质,灵药放入的顺序时辰,药液凝结成丹,需要做到分毫不差。因而全品丹药出现的几率少之又少。 全品养元丹一出,非但叫众人大吃一惊,连同庄冶儿也不禁微微起身,双目注视着江写的方向,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彩。 江写注意到四周投来的目光,不由得捏了把汗,毕竟只有她自己知晓,自己这炼丹术最拿手的便是养元丹了。毕竟她曾经可是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去炼制养元丹。光是这上面买灵药她就花了不少银币,炼制出的养元丹没有万枚也有大几千了。若还炼不出全品,说出去才叫人笑话了。 那掌教看着很是满意,不停地缕着白须,“聚宝阁江雪,甲上!” “不承想又是个丹道奇才!” “这庄楼主究竟从哪儿寻来这样一位生面孔?” 其余掌教也一改常态,连连感叹。 丹心将折扇合上,心中若有所思:“全品养元丹,如今的鹭然也不一定能一次做到吧…” 面对众人的欢呼声,萧峰脸色都凝了几分,瞧着那一炉全品养元丹,惊诧不已。先前那漫不经心的神情,此刻也凝重起来。 而还未等众人在全品养元丹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只见江写身后的陆号开炉,又是一片翠绿色泽,众人已经在这接二连三的惊喜中久久无法平息了。 已经是第三人了,掌教也不似先前那般惊诧,数了丹药过后,便道:“陆号,风栩宗白鹭然,成丹九枚,甲级!” 江写一直不愿去回头,便是因这站在自己身后的人是白鹭然。丹心身为白鹭然的师尊,白鹭然自然是要师承一并修炼丹道,只不过她身上的丹火从何而来,那就不得而知了。可既然她师尊是丹心,能在秋水境给白鹭然弄到丹火,也不是天方夜谭之事了。 第一回合很快结束,最终通过第一轮的人只有八人,评分不到乙的全部被淘汰。紧接着便是第二轮。 仍旧是药童来送灵药,只不过这次,那灵药量明显多了起来,只见那被红布遮挡之处隆耸起。还未等宣布,众人就知晓这第二轮品级绝不低于五品丹药了。 果不其然,那掌教言道:“第三场!炼制五品丹药,坎水清灵丹!先成丹,色泽药效优者,为此次丹道大会优胜!为时两炷香!” 一听五品丹药,那看台上众人更是屏息凝神,紧紧盯着丹道场上,生怕错过了一丝细节。炼丹师也有品阶划分,这青年一辈炼丹师要想这五品丹药成丹,恐怕已经有了乙级炼丹师的能力。对众人来说,四品与五品之间,又是一道难以跨越的沟壑。 五品丹药,坎水清灵丹。这丹道中丹药有诸多种类,有能将修为在瞬间提升一个境界的丹药,也有迅速将灵气回满的丹药,还有在某个特定境界发挥极致作用的丹药。这坎水清灵丹,便是修为在秋水境的修士用来加快灵气吸收时所服用的丹药。 只不过是药三分毒,而这丹药服用数量多了也会产生抗性。就例如叫修为暴涨的五极丹,便是一生只能服用一枚,而且服用后还会有诸多不适反应。 江写还未曾炼制过其余种类的丹药,更别说这五品坎水清灵丹了。她唯一的优势就是炼丹时的掌控,便也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叫自己静下心来后,驱动火焰,开始往丹炉里放入第一株灵药 这坎水清灵丹,丹方中有十几味灵药,要炼化十几株灵药,考验的不仅是炼丹师的火焰掌控程度,更是在考验灵气充裕量。要将近两炷香的时辰不断炼化十几味灵药,这对炼丹师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 因而这第三场的规则一出来,所有人都将江写和白鹭然二人划分出了竞争行列。毕竟离火境与秋水境差点可不仅仅是一个境界那么简单,这二人恐怕是难以成丹了。 萧峰对这坎水清灵丹可谓是信心十足,毕竟他可是离火境修士,他相信凭着那二人的境界,是断然坚持不到最后的。 “轰!” 只听一声巨响,那玖号丹鼎发出一声巨响,霎时整个炉鼎碎得四分五裂,一团浓烟带着煳味迅速蔓延开来。 有人爆炉了。 “果然这五品丹药不是谁都能炼成的,我看优胜还是非萧峰莫属了。” 就算前有全品养元丹出现,但众人还是未曾把江写划分到优胜候补中,毕竟她境界修为摆在那不说,那弱不禁风的身躯,真是叫人怕若是爆炉都会将她给伤了。 江写深思凝集,心中无半点杂念,旁若无人地感受着炉鼎中的灵药变化,抓准每一分时机,不敢有丝毫懈怠。若无法取得优胜,这丹道大会便参与的毫无疑义。 她想变强,想要快速变强。唯有绝对的实力,才能叫她守护想要的一切。 江写额头上渐渐浮出一层薄汗来,神情也不似先前那般游刃有余。她咬着牙,实力本就未曾恢复,如今强行运用过多灵力,只叫她感觉身体仿佛被抽空一般。她赶忙驱动广寒树,才叫这情况好了些。 如今还差三株灵药未曾放入丹鼎中,她既要顾及着那已经炼化的灵药不被烤煳,又要一便融合着已经炼化的药液,还要时刻准备着放入下一株灵药。 就算此刻有广寒树加持,可那已经枯了一半的广寒树,也远没有以往那般充裕。她便只能咬着牙,一口气扔入三株药材。 “她怎么全都放进去了?!” “恐怕是灵力不够用了…”有人惋惜道。 多数人认为江写这种举动,无非是个爆炉的后果,要么炼成了品质也不会过高。都纷纷为此惋惜起来,毕竟是炼制出全品养元丹的黑马,只是可惜在修为逊色于他人。 与此同时,萧峰先一步炼制完毕,显而易见,这坎水清灵丹也叫他有些吃力,只不过对于萧峰来说,每一步都按照规矩来,便准是能炼制出品质不错的丹药来。更何况,剩余的这些人当中,只有江写与白鹭然实力可以与之一较高下。不过还是那句话,秋水境与离火境毫无可比性,在丹道上亦是如此。 随着萧峰凝丹完毕,也影响了不少人,接二连三的爆炉声传来。转眼间,便只剩下那秋水境二人组。 第89章 江写已经汗流浃背, 那流出来的皆为冷汗,她知道这是自己灵气即将枯竭的表现,而恰逢此时, 丹鼎中的灵药全部炼化完毕。她脸色苍白, 双唇更是毫无血色, 却仍旧阖着眸子, 那纤长白皙的双手青筋凸起, 死死咬着牙关将丹药凝结。 终于, 在最后一瞬间,听到一声闷响。紧接着那淡淡药香飘散而出,凝丹完毕的江写, 已经有些脱离站不直身子了,便扶着案桌大口大口喘着气, 眼前昏花, 好半晌都未曾回过劲儿来。 而就在江写凝丹完毕后,身后的白鹭然也成丹了, 她也没比江写好到哪儿去, 一张脸惨白毫无血色, 也是硬撑着才未倒下。 “……” 看台上众人,连同丹道盟和三大商会都被这一幕震撼。接着那接二连三的吹捧场面话便都朝着丹心与庄冶儿而去,只不过那话语中却有着说不出的酸味。 这不管品级如何,能以秋水境的修为炼制出五品丹药来,绝对可以称得上奇才二字了。 萧峰咬咬牙,随即便回过身去,他始终还是坚信优胜是自己的, 用时最短,而品级也定会比这二人高。 如今场上就剩下江写、白鹭然、萧峰三人, 那掌教也未曾想到最后还会剩下三人能够成丹。更何况其中二人还是秋水境丹师,若这二人修为到离火境的话,其丹道前途不可估量,恐怕又会是第二个丹心问世。 他走到三人面前,却率先选择开了萧峰的丹炉,这也叫萧峰颇有不满。认为这掌教觉得自己品阶不优,便也没上次那般客气了,二话不言,揭开丹炉。 一颗晶蓝色丹药静静躺在炉底,完美成型,可色泽却稍显逊色,有一些黯淡。但对于青年丹道者来说,已经是不错的成果了。那掌教放下丹药,思量了半晌后,给出了评级。 “水泉宗萧峰,成丹品级,乙!” 乙级,对于五品丹药来说已然是个不错的评级了。萧峰心里也颇为满意,认为自己有时辰加成,定能毫无疑问赢取优胜了。 接着第二位是江写。适才江写最后那一举炼化三株灵药的举动,并且还成功凝丹的操作,直接激起了众人的好奇。这也叫这位掌教想要快些看看江写丹鼎里的坎水清灵丹成品如何。 许是江写这种不屈不挠的精神,叫这位老者很是欣赏,连同说话是的语气都和善了几分。 “劳烦掌教。”江写也拱手作揖,接着揭开丹鼎。 “!!!” 那赫然躺在炉底的两颗晶蓝色坎水清灵丹,直接叫场上众人都沉默了。庄冶儿更是忍不住站了起来,瞧着江写,忍不住笑出声来,嘴里念着:“江写你真是太叫我惊喜了!” 虽然这杂质剔除的也并非完美,色泽同样有些暗沉,不似那几品坎水清灵丹如碧波流纹般耀眼。可众人仍旧被那两颗丹药惊诧到久久无法平息。 “竟然是两颗坎水清灵丹!好!太好了!”那掌教更是忍不住连连赞叹,对于炼丹师来说,损耗远比成丹速度和品级重要。这只是五品丹药,若品阶再高,成品仍旧能多出一到两枚丹药,这便是事半功倍之事。 而江写明显是最后灵力不够用,扔下那三株灵药同时炼化,才未能完美分离杂质。若她来日到了离火境,这已经叫丹道盟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不敢再想下去了。 “江雪!甲级!” 此话一出,看台上一众喧哗惊叹,都纷纷注视着这半路杀出来的女子,惊叹不已。 萧峰满目不可置信,他没想到江写会炼制出两枚丹药来。而叫他更为无奈的,便是这两枚丹药,甚至与他所炼制的相差无几。 轮到白鹭然,这人无奈地笑了笑,揭开丹炉,里面赫然躺着一枚丹药,结果已经是不言而喻了。 面对着众人的掌声欢呼,江写终于是松了口气。拿到了,拿到这破境丹了…… 为她上优胜奖之人正是丹心,她手中拿着一个锦盒,将其交到江写手上。而怕被看出破绽来的江写,根本就不太敢抬头,虽然她如今用的是另外一番容貌与名字。 “恭喜你,”丹心唇角兀自扬了扬,眼底有几分赞赏之意,“可有兴趣来我风栩宗?我能给你比聚宝阁更好的修炼资源与丹道之术。” “……”她微微一怔,正要拒绝,却见不远处庄冶儿漫步而来。 “丹心,这就是你不道义了,怎么还当着我的面挖墙脚呢?”庄冶儿径直走到江写身侧,眉眼虽笑意盈盈,其中却暗藏玄机,颇有宣示主权的即视感。 见此状,江写直接往后退了几步,远离那是非之地。 “江雪。” 倏地,有人喊她名字,转身去看,发现是萧峰。那人神情肃然,随即看到她后又满满舒展了笑颜,“今日真是叫我收获颇多,他日务必同我再比试一场。” 本以为这人是来挑衅的,可看到那伸过来的手,江写也笑着回应:“一定。” 待萧峰离去后,白鹭然也走了过来。面对萧峰她可不紧张,可面对白鹭然,她也是生怕被瞧出点破绽来。不过事实证明她想多了,那人也只是过来认识一下,便跟着师尊丹心离去了。 她拿下了丹道大会的优胜,这丹道盟的各个掌教都纷纷上前来将她围住,要她加入丹道盟的有,也有要收她为徒的。甚有那其余两大商会的楼主当着庄冶儿的面来挖她。 不过都被庄冶儿给一一挡了回去,接着又把她当宝贝似的迅速拉走。 马车上,庄冶儿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江写只能装作没看到,要么就对闻人颜投去一个求助的目光,不过都被那人忽略了。 “江写,你如今打算去哪儿?”终于,那人是开口了。 “我打算闭关。” 这点江写不假思索,她也一早就想好了,拿了这破境丹,就要去闭关了。 闻言,庄冶儿沉默了半晌,随即托着香腮,那双成熟勾人的眸子在其身上流转,“你既脱离了三生门,不如去我那儿?” “……” 江写顿了顿,对如今的她而言,似乎抱住庄冶儿的大腿是个再好不过的选择了。不过她却不想这么做,一来她已经体会过身处一方势力,有诸多束缚与无奈。二来她不想亏欠庄冶儿太多,还是保持距离为好。 “多谢庄儿姐,不过我还是打算自己好好去游历一番。” 瞧着看不出任何问题的回应,庄冶儿哼笑一声,是愈发对江写感兴趣了。她倒也不介意,反而是漫不经心地转着那烟袋,轻轻抿了一口道:“如此,那我也不便强留了。若你遇到何事,记得来聚宝阁找我。” 江写在半路离去了,她准备去找个无人之处专心闭关修炼。不过闭关之前,她还得考虑闻人颜和扶摇的问题。 闻人颜如今已从龙魂鼎中脱离,也不大受其控制了。不过说到了龙魂鼎,江写这才想起来,自从龙魂鼎重新复苏后,她还未使用过其中的妖魂。 见江写停下脚步,那戒指中的扶摇也跑了出来,不过此时已然是酒足饭饱的模样。方才炼丹也费了她不少精力,把戒指中的丹药吃了不少,这才满足地跑了出来。 闻人颜则是看着江写拿出龙魂鼎,忍不住问道:“你是想试试这妖魂的力量?” 江写点头,自得到龙魂鼎后,它陷入了沉睡,而随着闻人颜入鼎突破,直到如今,这龙魂鼎才再复苏。她当即便想要试试,其中妖魂的力量究竟有多强悍。 如今在龙魂鼎之中最为强大的妖魂便属闻人陌,其余妖魂在闻人颜入鼎时被吸食的所剩得所剩无几。所以这龙魂鼎才会在察觉到黄家村的媪妖时,如此渴望。 随后,江写找了个无人之处,将那龙魂鼎中的妖魂放了出来。 在那一团黑烟出现在空中,逐渐化作一道无面黑影人时,江写似乎感受到与其产生的连接感。她试着用神识驱动妖魂行动,却发觉如同自身游行在空中似的,很是契合。 而这妖魂的修为大概在秋水境圆满,实力很强悍,也不用担忧生死之说。简直是最佳的打手。 不贵闻人颜看到这妖魂出来后,便不由得嫌恶地撇开了眼,“当真是我最讨厌的模样…” 扶摇手里还拿着从戒指里抓出来的丹药,跟吃糖豆似的往嘴里一颗颗塞,直到嘴里放不下了,才一颗颗咬碎吞入腹中。 江写把妖魂收回龙魂鼎,随即问道:“接下来我要去闭关,你们打算” 扶摇毫不犹豫地跳着嚷嚷道:“我要跟着你!” 闻人颜则是沉默了一会儿,指节抵着下巴道:“我刚出关,实在不想再闭关了打算去各处游历吧。你有龙魂鼎,我能感受到你的存在,届时我再来找你。” 听完闻人颜所说,扶摇倒是开始犹豫了,她站在两人中间迟疑纠结了许久。最终被江写看穿心思,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脑门,笑道:“你还是跟着闻人颜去游历吧,我怕出关后,戒指里被你吃的空无一物了。” “……”扶摇扭捏看了看江写,随即又看了看同样瞧着自己的闻人颜,最终似乎找到了什么正当理由,一叉腰,“那好吧!你要是走了,以后就没人为我梳发了!我就勉为其难跟你去游历吧!” 这模样,可真是完美地把口是心非诠释到了极致。江写和闻人颜都被扶摇逗得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二人离去后,江写便找了一座无人踏足的山头,将四周布置好阵法,便拿出丹道大会优胜得来的破境丹,放入口中。 这丹药入口,便形成一道气流入腹中。接着她便感受到那一团无形的气迅速充满丹田,她连忙驱动广寒树,又使出“者”一字,神志迅速出窍。她凌空而起,接着又落在那本体对面,进入修炼状态。 — 第90章 清晨, 万籁俱寂,天蒙蒙亮,黑夜正欲隐去, 破晓的晨光慢慢唤醒沉睡的生灵。灰蓝色的穹隆从头顶开始, 逐渐淡下来, 变成天边与地平线接壤的淡淡青烟。 皇城外,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游走在翠青竹林丛中, 似是在追赶何物, 此物身材异常魁梧,大约六七尺高,满头覆盖着寸余长的绿毛, 从颈下一直到脚全是细细的绿毛,如同穿了一件绿色的蓑衣一样, 而两只爪子又细又尖, 指甲外露还泛着寒光。 若不细瞧,这浑身布满绿毛之物怕是很轻易地便融入这翠绿竹林中。 似乎是这二人将这绿僵逼入绝境, 只见那绿僵尸忽然停下, 猛然转身, 伸出两只又尖又细的爪子,朝着其中一人便攻了过去。 黑衣少女猛然一惊,没有想到这被她们二人逼入绝境的绿僵会绝地反击,且速度要比寻常快了许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待她察觉,那绿僵尸的爪子已然伸到眼前。 “任沫, 退!” 见状,沈知初瞬间做出反应, 一手持符,一手持剑,刺向绿僵,霎时寒光乍现,剑风甚至将地上尘土都扬起几分。 沈知初一开口,任沫仿佛被瞬间点醒,扭转身躯,绿僵的尖爪几乎是贴面擦过,爪上冒着的寒光令任沫不觉眉间下沉,背脊隐隐发冷。 紧接着任沫双腿蓄力,向后弹去,沈知初紧随其后将符甩向绿僵,旋而刺出一剑,剑身通过符咒如同火焰般燃烧,笔直刺穿绿僵身躯,刹那间墨绿色尸血从伤口处喷涌而出。 “接!” 沈知初一声令下,任沫本能反应弹起,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趁着尸血还未落在地上接入瓶内。 大约是任沫身形没有定稳,那墨绿尸血甚至滴溅到手上几滴。完成这一套动作的任沫瞧着手上的尸血愣了愣,用余光打量一旁的沈知初,手伸到身后偷偷抹去尸血。 沈知初将剑抽出,轻轻挥弹,燃烧的尸血便顺着剑身流向地面,弹指挥间,绿僵便只剩灰烬。 她正欲开口询问任沫尸血是否接好,转身便瞧见任沫木头似的杵在原地,手藏在身后, 沈知初瞬间脸色一沉,迈着步子向浑身紧绷的任沫逼近,脱口就是二字。 “蠢货!” 任沫身子下意识便是一颤:“我错了。” 饶是这般,沈知初仍旧面色严肃,神情凌厉,还给任沫一记白眼,清冷的嗓音如同初秋一般微凉,“如此低等错误,你那蹄子没了便没了,叫你长长记性。” 任沫挺高个头,硬是被比她矮半截的沈知初给说的还不了口。面对一句又一句的说教,任沫似是觉得有些吵,便用手指挖了挖耳朵。虽然如此,但她也听沈知初叨叨习惯,这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被沈知初看在眼里,不免又是一顿说。 见任沫半天没有反应,沈知初长舒一口气,拂袖拿出青瓷药瓶,旋而扔向任沫,鼻翼间溢出一声冷哼,“索性这是只绿僵,若是不化骨,别说是手了。届时我也不管你,自生自灭去。” 任沫接过沈知初扔来的药,唇线勾起个浅淡的弧度,眼底却不知为何,兀自显现出几分无可奈何的落寞。 “上好药便抓紧赶路,磨磨蹭蹭。” 闻言,任沫打开塞子,草草两下涂抹在伤口上。 “……”沈知初看着任沫如此潦草地涂完药,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却又摇头,欲言又止。收起剑,上前两步,将任沫手上的药瓶拿了过来,往手心间撒上些许粉末,把任沫的手拉向自己,轻轻捻撒在任沫灼伤之处,还不忘抬眸瞪上一眼。 见状,任沫眼底不觉攀上一抹喜悦。虽然沈知初没有开口,但从她眼神中可以读出她的意思。 “蠢货。” 果不其然,任沫刚猜测了沈知初心中所想,接着沈知初略带冷淡的讽刺便传了过来,这本该是骂人的话,可任沫听在耳朵里,唇角却不自觉上扬。 “笑什么?骂你还笑?” 沈知初也不清楚任沫为何而笑,只是一瞬间感觉到自己长辈的身份受到挑衅,眉间微蹙,狠狠瞪了任沫一眼。 “没什么。”面对沈知初,任沫早已驾轻熟路,说着便不动声色地抓起沈知初捻着药粉的手,继而伸出手腕,“这里,还有伤口。” 沈知初忽然被任沫握住手,只觉得手背上传来温热的触感,她神色一滞,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见任沫将手腕伸过来,她也下意识将药粉撒上去,轻轻涂抹了几下。 “多谢师君。” 任沫也不贪婪,在沈知初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揉捏其洁白如玉的手指后便收了回来。 “你!”沈知初过后反应过来,刚想训斥她几句,随即便瞧见任沫一脸茫然地转身看来。 “师君怎了?” “你…”沈知初话到嘴边似乎也不知道怎么说出口。如此难得一见,嘴皮子极毒的沈知初话噎了。 “…别再伤着了。”说罢,沈知初冷哼一声:“上好药,便给我警惕起来,此次八门大比,定要一雪前耻还有,别再叫我师君,听见了吗?” “为师定要叫他们付出代价”说着,那人停顿了半晌,这近乎于自言自语的话,也没叫任沫听了去。 “是,知初。” 任沫温和一笑,只是那份笑意下,却不知为何双眸黯淡无光。倏地,她脸色一变,那笑容便一瞬僵在面上。紧接着,在沈知初未曾察觉的空隙,抹出一枚丹药来塞入口中,那气息才调匀过来。 “磨蹭什么?还不快跟上。” 听得那人催促的话,任沫扬起笑意,小跑着跟了上去。 “来了。” —— 青山巍巍,北望斗山,峰上云雾缭绕,山峦层叠此起彼伏,一女子立于山巅之上,俯瞰眺望,风声肆意猖獗,将那青衫白衣吹得猎猎作响。 不多时,山林中传出一声巨响,随即一道磅礴之气俯冲于天际,将那天边云雾缥缈都震散开来,林间鸟雀走兽一哄而散,紧接着一切又回归于平静,方才那震天之势转瞬即逝。 只见那女子瞧着远处丛林,眼中闪过一丝精芒,眨眼便消失在原地。 震野之森中,几个手持长剑之人在峡谷中将九足龙眼蚺团团围住。 “快!打这畜生双目!” 方才这畜生一击,直接将那山峰都击碎了。这一下也将这些人震慑住,不敢再动,其中一男子大喝一声,“都不要命了是吧!上啊!” “你你不是说,只是来狩猎秋水境妖兽吗?可这只分明是”黄衣女子瞧着那九足龙眼蚺,止不住的战栗。 “秋水境巅峰就不能打了吗!不动手,我们都得死在这儿!”那青衣男子神情也颇为恐惧,他们只听闻情报,这震野之森峡谷中有一只秋水境妖兽,可谁曾想真到这峡谷中,便被这气息震慑的跑都跑不掉了。 “别开玩笑了!” 在这几人炒作一团时,那九足龙眼蚺便在山洞前看着几人,未曾有进攻之势,那双龙眸中分明涌动着戏谑之意。 “这家伙已经凝聚出灵智了,”远处的树梢上,一白衣女子如同片薄叶似的站立在此,随即,她又瞧见了什么,不由得“啧啧”了两声:“瞧瞧,这犄角都长长了,再等几年,怕是会成灾祸” 说着,她又像是感受到什么似的,有些无奈地摸了摸脖颈,“别吵了,待会就抓来给你吃。真是一刻都不安生……” 感受到龙魂鼎在隐隐颤动着,江写不免一阵心烦意乱。尤其是这次,面对着日后能化龙的妖兽,隔了几百里地,龙魂鼎就开始骚动了。为了叫它静下来,也为了叫自己静下心来,她一路来到了这熟悉之地。 只是她没想到,如此吸引龙魂鼎之物,便是这九足龙眼蚺。而叫她更没想到的是,仅仅几年,这九足龙眼蚺生出了灵智不说,估计用不了几年,便会再度化型。只不过却不是成龙,而是会带来灾祸的蛟。 这蛇化龙,便是最常见成龙的妖兽。只不过这过程很是坎坷艰辛,蛇要先化蟒,再化蚺,后成蛟,才能完全化为龙。 而像这九足龙眼蚺,就算它日后能化成蛟,也绝对无法成龙。叫它成蛟,恐怕还有不少人会丧命于此。更别提成龙,如此所需要吞噬的人命便会数不胜数,届时便绝对会引起天灾人祸。 只是这九足龙眼蚺藏得太好了,至此都未有人察觉到这是一条即将化蛟的妖兽。 “别吃我!别吃我!!” 那队人马已然被这九足龙眼蚺吓破了胆,整支队伍都开始分崩离析,而那蚺已经开始行动,它不紧不慢地将头垂下。那女子跌坐在地,不停地向后挪着身子,早就吓出了眼泪,“你们快来救我啊!” 剩余几人见此时九足龙眼蚺的注意被那女人吸引过去,立刻互看一眼,便打算逃离。只不过这几人刚一动步子,那女子便察觉他们要弃人离去的心思,当即破罐子破摔,拿起剑便朝着那龙眼刺去,“你们这群废物!我爹是万符宗掌门!我死了!你们也别想活!!” 众人脸色大变,只见那一剑刺向那九足龙眼蚺双目,却听“锵!”一声,如同刺在了铁块上似的,没有半分损伤不说。那蚺也明显有了怒气,拖动着巨大的身躯从那山洞中扭了出来,只听一声狂风呼啸,那如同山柱粗的尾巴便朝着女子甩了过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0-100 第91章 那女子来不及反应, 人还跌坐在地上,便瞧见那庞然大物朝着自己鞭扫而来,其余几人见状, 更是把刚才这女人的威胁扔到了脑后。管他到时候谁来算账, 现在活下来才最重要! 就在这时, 一道身影从天一闪掠过, 紧接着几道金光闪烁, 寒光乍现, 只听接连不断的几声巨响,那九足龙眼 蚺一声嘶吼,便自觉眼前一阵昏花, 重重掉在了地上。 “谁!是谁!!” 江写脑海中出现一道男音,她站在那九足龙眼蚺的身子上, 俯瞰着那断裂掉在地面上的头颅, 那双龙眸死死地盯着她。江写摸了摸耳垂,似有些于心不忍, “别看我, 吃了这么多人, 你早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吃人?”那蚺的声音忽然怒吼咆哮起来:“不吃人!我如何活下去?!你知晓我从一条小蛇修炼至此,用了多少年光景吗?!” 江写叹了口气,眸色逐渐沉了下来,“这世间修炼之法千万种,你却选了食人换修一法。今日不死在我剑下,待你成蛟之日,便会有更多的人来要你性命。” 说着, 她倏地展露笑颜,淡淡道:“死在我手上, 你这一身的皮肉筋骨,还能在同一人手上活下去。如此,不是更好?” “你!!”那人身上露出来的龙息,只一瞬便叫它感受到了恐惧,而后还未等它在想什么,只感觉那如同一道漩涡似的将它的意识全都吸了进去。 等听不到那聒噪的声音之后,江写才将目光放到那已经吓傻的几人身上。她甩去剑上沾染的血渍,随即一跃落在地上,走到那蚺首旁,一双龙眸依旧看着她似的,一只便有她半身那么大,这蚺首更是如同一座小山立在她面前。 正当她思索着这对龙角该如何去用时,那几人忽然走上前来。 “多谢前辈相助!” 瞧着眼前这白衣女子,看上去也不过是与他们同岁似的,只不过这仙道界,便是实力为上。而这女子一剑便杀了九足龙眼蚺,想必是哪一方势力的大人物出来历练的吧。这几人难免就恭敬了起来。 江写默默颔首,并未多言。而后,她便将手抬起,放在那蚺首上,接着下一瞬,那如同一座小山的蚺首霎时消失在原地。 见此状,那几人脸色都纷纷一变,其中一人更是将不满道出了口:“前辈这妖兽怎么说也是我们先发现的,您这” “对啊,您虽然实力高强,可也懂先来后到吧?” 于他们而言,江写就是半路杀出来的人罢了,可能若非他们将这九足龙眼蚺引出山洞,江写或许也无法发现。而现如今她居然想把尸首全都拿走,这自然叫几人不满了。 一听这话,江写差些忍不住笑出声,人性的贪婪在这几人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且不说她救了他们一命,如今居然还觍着脸来分一杯羹。 龙魂鼎方才刚吸纳了九足龙眼蚺的灵魂,如今她仍旧在兴奋中,听得此话,那杀意便压抑不住地泄露出来,她紧紧抓着剑鞘,尽量叫自己露出笑容来。 “滚。” “这位前辈,我乃万符宗宗主之女黄苕,我们只要这妖兽的头颅即可,还请前辈给我万符宗这个面子,权当是欠前辈个人情” 瞧着那女子走上前来,江写眼都不想抬,深吸了一口气,那硬挤出来的笑容也一瞬消散。随即,那威压迅速将空气都凝固了几分。只见其眸色沉冷,嗓音如同凛冰寒冬似的布满杀气,“我叫你们滚,听得懂吗?” 黄苕身子一颤,先前那被九足龙眼蚺盯上的恐惧感再度席卷而来,几乎是下意识,脑海里便冒出“逃”一字。可尽管如此,无论眼前的人再过强大,也终究不会比那听不懂人话的畜生要可怕。正因为是人,所以才会顾忌生死,顾忌这个行为是否会引来报复。因此,这群人才捡回了一条命还敢肆无忌惮地向江写讨要所谓的“应得物”。 仰仗的,就是这黄苕背后的势力。 “希望你不要后悔!”她感受到眼前这女子在压抑着杀意,便认为她定是忌惮自己背后的势力,不过此刻,她却不想再纠缠下去了。只因方才那一瞬间的窒息感,叫她灵魂都不由自主地战栗。 见黄苕打算离去,另外几人也都闭上了嘴。等他们走后,江写才松了一口气,这些年过去了,她为了将龙魂鼎养起来,便在出关后开始四处猎杀妖物与妖兽。当然,她心里一直设有一条底线,算是警示戒律。只杀那些害人性命,残杀暴虐之物。 将这九足龙眼蚺的尸首收起来后,她便往皇城方向而去。她瞧着手中的千漪剑,如今她已然不能用江写的身份再出现,而这千漪剑,自然也要少用了。这次出关,她发现自己的需要打造些趁手的兵器,而那金叶子出自广寒树,总得避人耳目些的好。如今金叶子也有五六十片了,她也想将其打造成别的模样。 恰好她四处游历时听人言这皇城里有一手艺极佳的匠人。其手中打造的灵器法器在拍卖行都价值不菲,更是会根据每个修士的惯用修术与身法来锻造。因而这匠人也全凭心情待客。 江写此次去也是碰碰运气,她向那几个江湖游侠讨要了位置,便一路赶了过来。进了皇城,一路穿过长街,看到第一处酒楼后从拐进巷子,接着在看到那门口摆着大水缸的人家处向南拐,最后到挂着一处金铃的门前停下,便是这匠人所在之处了。 她瞧着这位于巷子深处及其隐蔽的居所,从外面看,怎么也想不到其中住着的就是那有名的匠人。江写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叩了叩门。 不过片刻,那庭院里传来走步声,接着那门闩被人拨开,暗红色的门扇开了一道缝隙。 “何人?” 虽看不见那门口之人的容貌,不过听声音辨认是个女子。 “敢问可是沈匠人居所?在下想请匠人锻造灵器。”江写言语颇为客气,毕竟看这门口之人的态度,恐怕平日里来请求锻造之人不在少数。 “抱歉,沈匠人近来都不会开炉,请回吧。” 果不其然,江写也不紧不慢,在那人关上门后又敲了敲门。 “都说了,沈匠人不开炉!” “听闻匠人素来喜爱这些珍稀材料,我这儿有只秋水境巅峰半蛟的全身,不知可否能引起沈匠人兴趣?” “……” 那门口之人沉默了半晌,随即一身穿弹墨劲装,相貌秀丽俊雅的女子将门缓缓展开,其眉宇间有几分冷峻,先是上下打量了江写一番,随即侧身让开道路,语气淡漠:“进来吧。” “多谢。”江写微微颔首,踏入院门后,便不由自主被这园中景象吸引而去。入了门便是一条曲折游廊,玉石漫成甬路,朝两侧看去,种着许多梅花,还有几个养着莲花的池子,其中游着几条锦鲤,很是赏心悦目。 穿过层层游廊,最终那黑衣女子停下一扇门前,那屋门与周围大不相同,正红朱漆的屋门上悬挂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的题着三个大字“离人阁” 那黑衣女子俯首作揖,“师君,人带到了。” 女人话音刚落,那房门倏地展开,门后是一扇屏风,从那屏风后,映照出个轮廓。 “进来。” 江写微微皱眉,不知怎的,好像从这人语气中听出了一丝怒意。等她跟着黑衣女人走到屏风后时,便瞧见一女子,其身着天青色素罗纱平褶裙,神韵脱俗,清逸如仙。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很是端重优雅。 “在下江雪。” “你所说的材料,拿出来。” 这等归隐深居的匠人性情古怪再寻常不过,江写也没再多言。从戒指中只拿出了一对龙角和龙眸出来,不过光是这两样,也足以叫沈知初惊诧。 她沉了沉眸子,颔首道:“的确是半蛟。” 眼前这个女人,江写看不出她的境界来,而她自己也佩戴了隐藏修为的灵饰,想必如今,这沈匠人也在猜测她的境界吧。江写不紧不慢地笑了笑:“不知沈匠人可否为在下锻造一件称手的灵器?” “数年来,你是唯一拿半蛟锻造灵器之人,很有趣,”说着,沈知初扬起几分笑意,“我可以为你锻造灵器,不过这相应的报酬” “这还请沈匠人放心,您大可提。”江写不假思索道。如今她手里大把的钱财,任凭这沈匠人如何出价,她都有自信能给予。只不过若是些非比寻常之物,恐怕得叫她头疼一段时日了。 似乎就是要她这句话,沈知初眼底闪过一抹异彩,道:“我要你手中的蛟血与筋骨。” 第92章 “……” 这蛟血虽然也是不可多得之物, 但对江写来说无非是炼制丹药的用处,而这筋骨,她原本也是要去卖的。若只要这三样便能叫这沈匠人为自己锻造灵器, 倒也不算亏。 “若是这三样, 我付得起, 不过”江写从戒指中拿出那金叶子, 只不过此时已经提早被她炼制成了块, 叫人很难分辨得出它原本的形状。这也是为了不叫别人能看出来, 这材料出自广寒树的妥善之举。 “请沈匠人同此物,一同打造。” “你想打造成何物?”沈知初饶有兴趣地看着江写手里如同金子的材料,她看得出此物原貌并非如此。不过这并不在她询问范围之内。她要做的, 就是尽可能满足锻造之人的需求。 江写不假思索道:“那就请沈匠人为我打造出数枚飞刃。长不过三寸,宽不过一寸, 以轻便为主。”她心中所想的还是那叶片的模样, 不过打造成飞剑样式,也的确能为她减少许多不便。 沈知初沉思着点了点头, 随即淡淡道:“十五日。” “十五日后, 再来此处便可。” 江写先交付了蛟骨作为酬劳, 剩余的血与筋,便取货时再交付。顺利谈完后,江写便打算离去,离去时,也是由那黑衣女子带路。 她无意中瞧见那人似乎心事重重,沉思着什么事的模样,一张脸极为沉冷, 却又有些无奈。她收回视线,想起方才这女子喊那沈匠人“师君”。 “你是沈匠人的弟子?”穿过游廊时, 江写随口问了一句。 那黑衣女子微微一怔,过了片刻后才点了点头,“是。” “还没问阁下名讳,如何称呼?” “不敢当,叫我任沫就好。” 锻造房内,沈知初拿着那一块不过拳头大小如同金块似的材料,试着烧红捶打了几下。却发觉这金物非比寻常的坚硬,只是在这坚硬中,又有极为突兀的韧性,哪怕是她锻造数年灵器,也从未见过此物。 “师君,人已经送走了。” “讲了多少次,别喊我师君。”沈知初将金物放到一旁,转而拿起那一对龙角龙眸,语气中有几分冰凉。 “……” 任沫将视线落在那一整桶的蛟血上,在那龙血不远处,摆放着一具木质的人偶,她叹了口气,收回视线,“你真要做到如此” “任沫!”只听“叮!”的一声,那人将手中的铁锤猛地砸在铁砧上,她背对着任沫,那炉中的火光将她那身天蓝色长裙都染成了绯红,似是在燃烧。 “此事,你无需再多言。” —— 从这离人阁出来后,江写准备找家客栈住下,暂且先等上十五日。 为了叫这龙魂鼎中的妖魂吃饱,自出关后她便一直在为其提升实力,如今闻人陌的妖魂足已有离火境中期的修为了。只不过她仍旧不能轻易去使用,一般操纵龙魂鼎时,她都会将自己伪装于黑暗中,从不显露真身。 毕竟在寻常修士眼中,闻人陌的形态,与妖邪无异。 这操纵妖邪之术,虽并非出自她自身功法,却仍旧与她定契的龙魂鼎有关。所谓的妖邪之术,无非就是一些心术不正之人所修炼的心术不正之术,视命如草芥,做丧尽天良之事,因而才被称之为妖邪之术。 唯一叫她没有预料到的,便是这龙魂鼎对她自身的影响,虽算不上迷惑心智,但仍旧会叫她七情六欲被放大。 若非她精神力足够强大,恐怕也会被龙魂鼎所吞噬。而这也是因她无法镇压住龙魂鼎的缘故。若换做真正的妖邪之术,恐怕寻常修士根本无法保全自身。生而为人,在这尘世间就定有所求,而一旦有所求,面对妖邪之术的蛊惑,只会落得个沉沦的下场。 江写找了家客栈,那金丝牌匾上洋洋洒洒的三个大字“樊湘楼”。她心中感叹庄冶儿将这樊湘楼都开到了皇城,刚踏进门槛,穿着得体的小厮便迎了上来。 “姑娘可是要住店?里边儿请。” “一间天字房”江写直接给了一袋子银币。 那小厮见了便了然于心,也不敢怠慢,毕竟这临近仙门的八门大比就在近月,如今住店的大多都是仙道人士,哪怕是寻常的一个孩童,都不能轻易懈怠。他面露难色,毕恭毕敬地俯下身子,“客官,这天字房如今已无空房,不知这地字房” “那便地字房吧。” “我当是何方势力的大人物,不承想这天字房都住不上。” 倏地,身后传来一个骄蛮女音,江写脸色当即便凝了下来,转身看去果然是那黄苕。 黄苕神情掩藏不住地不屑,适当性的拱手:“前辈,我们真是狭路相逢啊。”说着,她便看向身侧那中年男子,“爹,就是她抢了我们要猎杀的妖兽,事后还仗着自身修为,将那妖兽全私吞了!” 江写这才注意到那中年男人,其个子不高,看着平平无奇,毫无存在感,只不过注意到了之后,便能察觉出此人实力不凡。应该就是万符宗宗主黄秋石没错了。 只见那黄秋石上下打量了江写一眼,随即冷哼一声:“不过是个黄毛丫头罢了,断一只手!今日我留你一命!” 一听此言,江写眸色便凝出寒意,她深知被这种蛮横不讲道理的人盯上是多么麻烦事。任何解释都是无用,什么救命之恩,在这蛮横无理的大小姐面前,救她就是应该做的事。非但不会感激你,还要将所有东西都拱手相让,真是巴不得全世界都在围着她转,恶心透了。 如今她倒是不后悔出手杀了那九足龙眼蚺,若说后悔,也只是后悔没等这九足龙眼蚺把这群人吃干净了再出手。 这所谓的一宗之主也是个笑话,一味地宠溺纵容子女,如今更是只听其一面之词便要留下她一只手,真是可笑至极。 江写紧紧握着手中的剑,目光落在那黄秋石身上,饶是如此,这人给她的压迫感也近乎于无,想必也就是不过离火境初期罢了。 那小厮见此一幕,忙猫着身子不知去了何处。如今客栈有不少人在用膳,都是各路修士,如今都纷纷等着看这一出好戏。尤其当瞧见黄秋石那挂在腰间代表着万符宗的玉佩时,几个想出手相助的修士也都纷纷打消了念头。 在这些人看来,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散修得罪了大势力宗主,全然是得不偿失之事。 她压抑着心中怒火和那不停冲击着理智的杀意,唇角竟不由自主地扬起了一抹笑意。 那黄秋石自然看出江写眼中涌动的杀意,当即修为迸发,那离火境的境界立刻释放威压。 “我给你活命的机会,别不识好歹!”说着,黄秋石微微一怔,因为他发觉江写就算直面自己的威压,如今也是气定神闲,丝毫没有半分不适痛苦, 而那些在厅前用膳的修士,在颔首道黄秋石的境界威压后,都纷纷面露痛苦之色。 怎么回事? 就在他思索着原因时,却不曾发觉身前之人微微将剑推了出来。只不过在下一瞬,一声怒喝传来。 “谁敢在我庄冶儿的地盘上闹事?” 这声音一出现,非但叫黄秋石收回了气息,连同也将江写唤回了些理智。她目光侧动,落在那漫步而来之人身上。四年已过,庄冶儿还是一如往常,无半分变化,只一眼江写便认出了对方。而在庄冶儿身侧,是先前为她带路的小厮,想必方才就是他去寻了庄冶儿过来。 “你是何人!怎如此放肆!”黄苕二话不言,先看着这杀出来的拦路石就是一顿骂。 见庄冶儿出现,那黄秋石也收敛了几分,却仍旧是目中无人,不屑一顾。连同那黄苕无理冒犯之举也视若无睹,有其父必有其子这句话,放到姓黄的父女身上,可真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只见庄冶儿仍旧笑意盈盈,随即迈着步子走到黄苕面前,她指节捏着烟袋,饶有趣味地看着黄苕。见此状,江写默默收起剑。 在众人屏息凝神之际,那黄苕看着庄冶儿丝毫不加以掩饰地盯着自己看,当即便要发作。可谁曾想还未等她张口,只听“啪!”的一声响,她自觉身子向后飞去,眼前一花,连同耳膜都嗡鸣作响,那后背与脸颊上火辣辣的感觉才慢慢传达至而来。 “你这个贱人!” 她满目不可置信,随即便发了疯似的要拔剑去刺庄冶儿。这次黄秋石自觉大事不妙,想拦黄苕,却未能拦住,只见其叫嚷着便朝着庄冶儿而去。只不过这跳梁小丑的行为,在所有人看来都是以卵击石,自不量力。 果不其然,还未等黄苕靠近庄冶儿身侧,忽而两个黑影出现在她身前,接着一左一右将其凌空架起,为了叫她放下手中的剑,生生将其右手转了个弯。 “啊!!” “苕儿!” 见黄苕的手生生被拧断,黄秋石怒不可遏,却因忌惮那两个黑衣人的实力,而不得不生生压了下来,只见其目光森然,看着庄冶儿似乎要将其生吞活剥了似的。 “庄楼主,此事你做得未免太过了!你将我万符宗置于何地!” “万符宗那个破烂宗门,迟早毁在你手上,你若想叫它早些灭门,便尽管来惹我。”庄冶儿轻笑一声,嗓音倏地冷了几分,一字一句道:“黄秋石,你敢吗?” 第93章 “……”见那人面上一闪而过的迟疑, 庄冶儿便走到黄苕身前,唇间还含着那滤嘴,“一五一十地说。” 此时黄苕虚瘫无力地歪着头, 那被生生拧断的手也垂落下来一动不动。见庄冶儿过来, 也顾不得疼痛, 含糊不清地说着:“是是她救了我们是我忘恩负义都是我的错” 此话一出, 一时众说纷纭, 而有了庄冶儿撑腰, 一些修士开始指着这二人开始骂。说他们不是东西,万符宗都是些小人,忘恩负义等等。 “你也知这忘恩负义, ”她口中吐出一口薄雾,示意那两个黑衣护卫, “将万符宗的人都给我扔出去, 脏了我的眼。” 将那黄秋石一行人赶出去后,客栈内迅速恢复一片寂静。众人都心有余悸地看着庄冶儿, 却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去打量, 只是将传闻中的那些事更坐实罢了。谣传这聚宝阁的庄楼主喜怒不形于色, 做事杀伐果断,手段狠戾,如今一看当真是名不虚传。 “多谢庄儿姐替我解围。”江写面露笑意,这些年过去了,再见到故人,心里也觉着有了几分亲切。 瞧着江写那笑意盈盈的模样,庄冶儿倒是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若我方才不来阻拦,你可是要拔剑?” 说着, 她打量了四周,随即抓住江写的手臂,将其拉进雅间中。 “你可知晓得罪一方势力,是何等难缠之事。若你当真杀了这父女其中一人,你这身份也别想要了。” 她自然看得出四年后的江写,又如之前大不相同,起初她还能看透这人的修为,而如今再站在自己面前,只觉得深不可测。适才她本打算站在暗处观察江写会如何处理这件事,可当她看到这人那全身压不住的杀气时,便知晓江写是真动了杀心。 江写只能一笑了之,她知晓其中的麻烦事,就算不要人命,总也得一顿泄愤方可解恨。无论是打伤这父女还是要其性命。对她而言都是麻烦事,所以庄冶儿出现的正是时候。 “不说这些了,庄儿姐可也是为了这八门大比而来?” 这由皇城所举行的八门大比,每十年举行一次。所谓八大门,也并非仅仅只有八大门派中人,诸方势力与各路散修都可参与其中。为的就是挑选出这青年一辈的佼佼者。 江写此次也是为此而来,只因这八宗大比在原书剧情中是个颇为重要的篇章之一。江写也仅仅只看到八宗大比中间的剧情,这之后,她便对原著剧情一无所知了。所以为了将这最后一点优势榨干,她还是不假思索地决定来参与这八宗大比。 “看样子你也有兴趣,”庄冶儿一眼看透了江写的心思,直白道出:“以我聚宝阁名义参赛如何?” 这次江写本想以散修的名义参赛,却不承想又遇见了庄冶儿。倒也不算偶然,此次八门大比在皇城举行,庄冶儿理所应当会提前赶来。 见她有些犹豫,庄冶儿不紧不慢地走到那春椅上坐下,漫不经心道:“八门大比,这三生门自然也会前往。” “难道不想见见你曾经的师门?” 庄冶儿这话说得含蓄,虽说只是“师门”,也就差把宵明二字讲出来了。果不其然,听得这话,江写眼底闪过一丝光彩,随即又黯淡下去,更沉默了几分。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虽然一直在闭关中度过,这几年时日不过弹指挥间。只不过,再想到宵明,她心底仍旧是生生隐痛着。她不敢想,若有朝一日与宵明再会,自己又是否能自如应对。也不敢想,宵明若知晓了她没死,又会如何。 说到底,她还是不清楚宵明的心意罢了,所以对这一切种种都显得毫无底气。甚至开始担忧、惧怕这久违的再会。那日她主动冲向那剑刺进胸膛,这一别于宵明而言就是永别,只不过江写却知晓自己并不会死。虽说这一切都有苦衷,有人从中作梗,叫她不得不这样做。可终究是,她最讨厌欺瞒,她却又一次骗了她。 她想待在宵明身旁,为此努力修炼,是希望有朝一日能真正站与她并肩而行。只是她一直以此激励自身,却也回避着自己一直不愿面对的事。她不知,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活在追忆当中是否是最好的选择。该不该出现在她面前,又要如何去坦白这一切。 她想见她,却又不敢见她。 江写心中的顾虑担忧与无奈,全都从那神情中透露给庄冶儿瞧得清清楚楚。江写为何被师门清肃,又为何在天下人皆知晓她修炼邪术死无全尸时又活生生站在她面前。 她虽不知晓其中的来龙去脉,不过却毫不在乎,甚至愿意在此刻帮江写一把。毕竟锦上添花易得,雪中送炭才能叫人铭记于心。 在这八宗大比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对一方势力而言也是百利无一害。所以江写清楚庄冶儿要自己以聚宝阁名义去参加比试的目的。无论是以散修的身份还是顶着聚宝阁的名义,这对她而言都无关痛痒。 倒不如说以散修的身份出现,也会惹来不小的麻烦事。毕竟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里,一比修为,二便是背后靠山。有宗门傍身的修士,总归是无人敢惹。散修而言,无论实力如何,都更容易被针对。 庄冶儿大大小小的事也帮了她不少,江写不想再欠她人情,如此也算是一举两得。 同意了庄冶儿的提议,江写也正式住进了樊湘楼。因为把黄姓父女二人赶走,这天字房也空了出来。先前那小厮为江写带路时更谨慎小心了几分,毕竟是能叫那庄楼主出面之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懈怠了。 进屋之后,江写便打算这些日就在房里修炼度过。为了这次八门大比,她必须得做好充足的准备。 原书中,这次八宗大比当中会混入妖物,而这也是原书中初次叫人们知晓,这妖物不知不觉间已经侵入宗门势力。而这次宗门大比,便是这八门中的御兽宗率先沦陷。 御兽宗便是修御兽之道,这兽便是妖兽,兽化人形成妖物。只不过这世间人分好人坏人,自然妖也分好妖坏妖。如闻人颜与扶摇,虽化作人形,却无害人之心,心走正道。可在多数修士眼中,妖便是妖,无好坏之分,所以这御兽之道,向来也不被人认同。 而御兽宗,便是与未化作人形的妖兽缔结契约,驯化栽培,以此提升实力的一种方式。平日里所用的灵驹也属妖兽的一种。 只不过大多数修士都不会选择御兽之术,这御兽之法对于修士来说,是要将自身一半的修为供给的契约妖兽。大多数人都会觉得得不偿失,因而这御兽宗常年无新人入门,也常年隐于市。 而正因为如此,这背后的妖物才会从御兽宗先入手。一来御兽宗有妖物妖兽出入无人怀疑,二来与人类缔结共生契约,便等于成为了命运共同体。在这有关性命的情况下,多数人都利己,而放弃坚守正道。 直到这御兽宗被完全掌握在妖物手中,便是迫不及待地在这万人瞩目的八门大比中给众人一个下马威。 这次江写本打算再用“皆”去看一看未来的画面,只不过无论她念了多少次,都毫无反应。她心里也就暂时放弃了窥视未来的心思。上次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两次“皆”之中的画面,这中间她做了不少事去阻碍改变结局,可最后虽然未曾与画面中一致,却仍旧是落得如此下场。 这经历过种种事,江写发现无论做什么事,过程改变,可结局仍旧不会变。正如她无论如何去顾忌“皆”中的画面,可仍旧是无法阻拦地发生在自己身上。改变结局的人也有,闻人颜便是例子,她本应该在十年后早已死去灵魂被龙魂鼎吸入,成为男主手中的底牌之一。 而此时她却因为自己改变了过程而影响结果,但随之出现的,便是需要有个东西填补上这空缺。所以本该在十年后才死去的闻人陌代替了闻人颜,被吸入了龙魂鼎当中。 也如她为了不叫宵明与丁白仁相知相识,而做出一系列违背原本人物的行为方式,改变了过程,也改变了结局。那么相应的,宵明命运中本该出现的这个人不会消失,而是会从丁白仁变成她江写。 由此可见,结局并非无法更改,只是相应的,需要有另一个人来填补空缺。 江写不知晓最后迎接自己的是否还是无法跨越的死亡,任凭她拥有原书的记忆,也终究无法猜测走向。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变强,只有如此,才能活下来。 第94章 十五日转瞬即逝, 江写一早便来到那挂着金铃的门前,如常,叩门三下。 那开门的人依旧是任沫, 只不过这次见她, 江写总觉得她比前些日要憔悴了许多, 那眼底下的乌青异常显眼, 面颊有些许凹陷, 整个人都有些无精打采的。 “江小姐。”她只是简单的问候一声, 便不再多言,沉默着带领江写往先前离人阁方向的相反处走去。 穿过层层游廊,还未等到目的地, 江写便感觉出一股热浪随着风阵阵袭来。转角,她看到一处巨大熔炉, 那火光似是刚熄灭, 周遭热气一瞬间便散了许多。此时沈知初站在那熔炉前,仍旧是一身素罗纱裙, 神情淡然, 无半分不适。 她手中拿着那最后一枚打造好的飞刃, 将其连同其余飞刃一同放入锦匣中,递到江写面前。 “长两寸,宽一寸,共十三枚。” 江写从中拿起一枚飞刃,不由连连惊叹沈知初的锻造手段。将那龙角龙眸与金叶子完美融合,其全刃为金色,每把刃身上都有不同的黑色纹路, 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刀刃也打造成了她想要的模样,有了这锐利的刃尖, 便更能轻易造成伤害。 瞧江写的模样,已经不言而喻了。沈知初也就没再多余问那一句“是否满意”。 “瞧你年岁,可也是为了这八门大比而来?” 江写合上锦匣,有了这飞刃,她也可省去不少麻烦事,脸上自然而然笑意多了起来,“这是自然,莫非任小姐也” “自然,我弟子自是要在这八门大比中脱颖而出,你说呢,任沫?”沈知初看着任沫,欣慰一笑。 这任沫年岁不大,江写也看不出这人的修为,只是这世间隐匿境界的灵饰太多了。对这沈匠人而言,给任沫打造个灵饰出来,不过就是一盏茶的工夫罢了。 可如今任沫的状态,却也叫她不得不去在意,如此情况下去参加八门大比,恐怕是难。 “师知初所言,便是对的。” 任沫也露出笑意,只不过这笑意中,却平白多了几分无可奈何。叫江写看的是有些一头雾水,更是因这直呼师尊名讳而为之惊诧。不过这是人家师门中的事,再过多去问便是逾矩了。 不过听任沫刚才喊“知初”二字,江写眉间紧了紧,倏地想起了什么,问道:“沈匠人可是万符宗的沈长老?” 似乎是听得“万符宗”三字,沈知初脸色登时沉了几分,她,“我如今,与万符宗再无关联,自非你口中的沈长老。” 见其态度一下冷凝,江写忙摆手解释道:“只是曾经听人言,沈前辈在符道上极为出众,结果不承想沈匠人便是这沈前辈,适才有些惊讶罢了。” 饶是如此,这沈知初的神情仍旧不似先前松弛,那人的心情更是阴晴不定地在脸上显现,无半分隐藏,这厌恶之意全然摆了上来。 “既然灵器已取,便请回吧。” 说罢,她便转身离去。而江写也是未再停留,很着任沫离开。走在游廊上,江写心里思索着这原书中有关于沈知初师徒二人的描写,事实是,她回忆许久,都未曾有关于这二人的记忆。 她余光注意着身侧带路的任沫,瞧她精神头实在是有些堪忧,“任小姐,你还好吗?” 任沫轻轻颔首,“无碍。” 这人的性子比她还要沉闷,在这对比下,江写那几分沉默也显得无关紧要了。来时她还未觉得这游廊如此漫长,“任小姐既是沈前辈弟子,想必符道上也造诣颇深吧。” 本就是一句寒暄的话罢了,可谁曾想任沫听了却是微微一顿。 “记不清了”她口中嚅嗫了一句,不过江写还是听清了,她看见那人眸色黯然,却在下一瞬兀自扬起了微笑。 “江小姐,慢走。” 这时江写发现已到了门口,她也就没再多问什么,道别后便离去了。 出了离人阁,江写走在路上,心中若有所思。倒不是为了别的,只是方才沈知初对万符宗的态度,叫她有些在意罢了。根据先前在黄家村时,胥晏如便说过如今在符道上,唯有万符宗沈知初的能与其一较高下。而如今沈知初亲口说与万符宗再无瓜葛,可能是在她闭关这些年发生了何事无从得知。 回了樊湘楼,江写发现今日正午时分,樊湘楼里客人却寥寥无几,与十几日前又是另一副光景。这些日江写未曾出过屋门,也不知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这为数不多的客人出现,小厮眼前一亮,弯着身子便迎了上来,“仙师,您回来了。” 那掌柜也是一脸无精打采的模样,江写收回视线,询问道:“今日是怎么了,为何客人这样少?” 就在她刚问出这话时,后院处有几个身影朝着正厅走来,那小厮刚张了口,随即看到后院走来的身影,实相的退后几步。 待这几人从绕过屏风,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庄冶儿。似乎没料到江写此刻会出现在此,她也是微微一怔,随即面上露出一丝颇具深意的笑容。 看清那身后的几人,江写大约也明白了为何此时樊湘楼除了小厮和掌柜便空无一人了。随着庄冶儿一同从后院出来的,还有风栩宗的丹心与白鹭然,而白鹭然身侧还跟着一与她年岁差不多大的年轻女子。其面容与江写记忆中的相貌重合,却因常年不相见,多了几分变化,成熟了许多。 “江小姐。”在看到江写时,白鹭然颇有几分惊诧。 几年前她们在邑京城的丹道大会上有过一面之缘,不过彼时的江写已经用了江雪的身份与另一副面容,除了庄冶儿,其余人都不知晓她就是那四年前被宗门清肃的江写。 紧接着,她便察觉到几束目光投向自己,尤其面对江月明的视线,江写不由得有些紧绷。毕竟无论如何,江月明与她都是表姐妹的关系,而在江写记忆深处,自己在十岁之前,家族中唯一愿意关心她的便只有江月明一人。尽管来年江月明便拜入了风栩宗,过了两年后,江写又进入了三生门,这近十几年的光阴,她再未见过江月明,却在今日再会时,也并未觉得有任何陌生。尽管她如今顶着另一副模样,可终究是有几分心虚。 “你可是江家人?”果不其然,在听到白鹭然喊“江小姐”三字时,江月明目光便落到了江写身上。 江写定了定心,淡然回应:“并非,我只是一介草民,与江家并无关联。” “原来如此,是我唐突了。”江月明轻轻颔首。 说罢,这人便不再言语。见此状,江写不由得心道一句奇怪。原书中的江月明是这般沉默寡然的性子?她自幼在家族中便显露光彩,自然是养成了一副傲然不羁的性子。不过入了风栩宗遇见了比她还要出众的白鹭然后,便产生了攀比心思,一发不可收拾。因此在书中对于江月明性格的描写,大多都是蛮横不讲理,咄咄逼人的模样示人。 更何况如今八门大比期间,江月明应该是与白鹭然针锋相对的关键时刻。不过如今却同行于此,这发展倒是超出了江写的预知。 她深深看着白鹭然与江月明二人,如今她已知晓这行为会对过程产生影响,自然是要将每个突兀点都记在心底。 “师妹,听说这皇城街上有夜市,不如我们夜里去转转?” 面对白鹭然的示好,江月明只是睨了她一眼,沉吟了片刻后淡淡道:“明日便是八门大比,还是” 一听她要说扫兴的话,白鹭然摆出一副师姐的架势来摇了摇头,“这你就错了,你可知晓为何我修炼势如破竹,势不可挡?” 江月明眸光微微一亮,“为何?” “自然是随心所欲,劳逸结合。若整日都思索着如何变强,如何修炼,久而久之会形成执念,那便会化作一道瓶颈高墙,叫你无法逾越。”白鹭然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讲得自己都快要信了,临了还不忘给丹心使眼色,“师尊你说对不对?” 虽说来日便是八门大比,就算修炼稳固境界也不在这一时。瞧着自己这弟子又开始胡说八道,偏偏这死脑筋的还真信了。丹心默默摇了摇头,不想叫白鹭然带坏了江月明,否则回了宗门,她那师弟得跟她打上几个回合才肯罢休了。 “下山不易,你们自行掂量。” 做师尊难,带弟子下山更难,久而久之丹心也学会了一套和稀泥的处事风格。 “那就这么定了,”白鹭然私自定了,随即又看向江写,“江小姐不如一同前去?” 江写对这夜市不大感兴趣,此时她倒如同这人口中那满脑子只有修行的人,除此之外,别的事她都提不起兴趣来。 “我就不必” 江写话刚说一半,倏地那台阶上传来脚步声,她声音一瞬间戛然而止,而不知为何听到这声响,似乎感应到什么似的,心跳莫名悸动起来,狂跳不止。 “终于下来了。” 这时,庄冶儿的声音幽幽飘了过来。江写此时已有些木讷了。 还有谁来了? 她心底已有个猜想冒出了头,却一个劲地叫自己压下这念头。可就在丹心抬眸瞧着那台阶的方向说出一句“宵明,你可” 此时,江写已听不到那人后续说了什么,她本能地想要闪避,心底的愧疚感叫她不敢去见那人,可双脚又像是定在了原地似的,不得动弹半分。心底那已压抑许久的萌芽又在此刻肆无忌惮地生长蔓延,那名为思念的游丝遍布全身,填满整个胸腔。 直到那人身上独有的气息出现在空气中,江写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熟悉的气味,心跳都在此刻暂止了。那所搭建而成名为理智的高墙,也在顷刻间分崩离析。 她想见她,这几年来每时每刻都想再见到她。 第95章 “这便是我前些年同你所述, 炼出全品养元丹的青年丹师。”丹心对江写很是欣赏,毕竟一个能在秋水境修为炼制出一炉两枚五品丹药的丹师,放在任何门派中, 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原本丹心也是有意想将江写带去风栩宗栽培, 不过她属聚宝阁, 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感受到那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江写仍旧是低垂着头, 拱手作揖, “晚辈江雪,见过宵尊主。” “江雪” 她话音刚落,便听到那人口中轻轻嚅嗫着, 清润嗓音如同那冰尖融下的水滴,轻轻落在那平静湖面荡起丝丝涟漪, 叫她难以静下心来, 以至于就算抬眸看这人一眼,也需要鼓足了勇气。 “全品养元丹, 的确是可塑之材。”宵明看着眼前这个毕恭毕敬, 甚至有些小心谨慎的女子, 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无须多礼。”那声音清冷,如击玉磐。 江写缓缓抬眸,强忍着心底的悸动,终于是再看到了宵明。她着了身白衣胜雪,身形纤细瘦弱了几分,那如墨般的发丝倾泻而下, 只挑起几缕用青簪浅浅绾起,眉目间仍旧是兀自显露出无波无澜的漠然来, 似这世间无任何一事能叫其有所动容。 不过在下一瞬,江写看到了宵明身后的人,脸色倏地便冷凝下来。 卫芷溪也注意到眼前这人眉目不善地盯着自己,那眸光森然,叫人不寒而栗。不过随即那不适感便烟消云散,再将视线投去,那人已收回了目光,好像方才她感受到的敌意只是错觉。 江写尽量叫自己收起杀意,可在看到卫芷溪的那一瞬,险些便不受控了。若非她如今境界已到半步离火境,恐怕是难以压抑住方才的杀意。 这时庄冶儿及时出面,将方才那一刻的氛围给扭转过来。她看向江写,用目光示意,“你方才不是有事找我,过来吧。” 江写轻轻点头,随即那视线不由自主地在宵明身上划过,眸中有几分留恋与隐忍。她紧紧握着双手,只是一遍遍告诫自己,如今的她已不再是江写,没有任何理由同宵明亲近。 江写跟着庄冶儿离开后,丹心也打发了两位弟子,随即便注意到宵明不知在想着何事,有些出神。 “宵明?” 那人手置于身前,朝着胸口贴附而去,一双平淡无光的眸子上平添了一抹凄凉易碎,过了好半晌,才无奈叹息道:“丹心,不知怎的,总觉这儿空得很,也时常眼晕,吃哪些丹药可医?” 见状,丹心微微一怔,随即便了然于心。瞧着宵明的模样,自打亲手杀了那弟子之后,这些年哪一日不是如此。对此,她也只能看破不说破,只道了句:“你这是心病,无药可医。” 二人找了一处靠窗的茶案坐下,那小厮也端来茶具,供二人品茗闲谈。 实际上丹心也许久未曾见过宵明了,自从她知晓江写沾染妖邪之术被宵明亲手了结性命后,凭她们多年交情,她便知晓宵明定是难以走出来了。其中的流言蜚语也顺着风声飘进了她耳朵里,直到她也渐渐看出了其中的端倪,不过至今,也从未敢在宵明面前再提起那个名字。 可身为多年好友,丹心的确不忍再看宵明如此,以她的性子,也无法切身体会宵明的感受。只是唯有一点,若他日白鹭然修了妖邪之术,恐怕她这个做师尊的也一时无法接受,更别提亲自动手。 宵明的心思,本就比她细腻得多。 “若这般叫你痛苦,不如只去想,她习这妖邪之术,便就是整个仙道都容不得。事已成定数,如此,能叫你在这仙道之路上更好受些。” 宵明牵扯出一个笑容,“我从未觉得仙道之路坎坷,哪怕是日夜饱受这寒毒侵扰,也从未有过动摇。” “我明知晓那清灵阵天雷落,便一切都成定数,可心中却始终不愿去信。真当我亲手杀了她,那柄剑,好像也刺进了我的胸膛。” 宵明坐在那窗前,树叶打下的阴影在那白皙无瑕的肌肤上形成斑驳光影,那人似是一片风清清淡淡,不沾染半分凡尘之气。 “师尊说我心魔已除,那尘封百年的瓶颈便会破碎,如今我已半步大成期,离那众人向往的仙道更近几分,这本该是值得庆幸之事” “可为何呢?丹心,为何我会如此痛苦?” 这话虽说是问丹心,却更像是喃喃自语似的,宵明依旧是平静地叙述着,可那张禁欲克制的谪仙容颜下,一双形似桃花的双眸却无法将那些感情抑制于此。就连那浓密纤长的双睫都在眼底投影出一片好似心事般的阴影。感觉随时都要突破理性的桎梏,被那汹涌澎湃的感情所吞噬。声线都不由得攀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颤音,尽管四年已过,可再度提及此事,对宵明而言都是点到为止,不愿再过多回想。 丹心自看得出她这是心病,可事已至此,人死灯灭,再多说亦是无益,她默默聆听着,将那泡好的茶水为宵明添入茶盏。 “既痛苦,便别再去想了。这时日终会冲淡一切,没有任何事无法忘却。我们唯一的优势便是活得长久,再过几百年,任你再回想起此事,恐怕也不会像如今这般耿耿于怀了。”她说的话虽听上去有些残忍,可这终究是事实。仙道之路孤独,伴随着数不清的生离死别,而要想修成仙道,其中更不乏坎坷。这所有的五味都尝遍了,直到麻木,再无所动摇,或许才能迎来成仙的一日。 —— “那传闻,果然为真。” 随着庄冶儿离去,江写站在那后院的梨花树下,不过半晌,便听庄冶儿悠悠道来,她话音微微一顿,似是在刻意注意她此刻神情,随即话锋一转,“可那又如何呢?这仙道路漫漫,得一心人已属不易,紧抓在手心不放才是。宵明啊,身为仙人却还如此胆小怯懦,有趣,实在是有趣” 庄冶儿一心投身商道,虽在仙道上也有着极佳仙缘,可对此,这人却不以为意,一心追随自在二字。所以才会离开皇城,独自经商。于她而言,品味这世间一切,也颇有一番风味。而她也因此晚了些时日才踏入离火境,至此便鲜少再去修炼。于她而言,这数百年光景已是足够了。 江写未曾言语,她不知该如何回应这话。所谓“胆小怯懦”她从不曾在宵明身上看到过,唯有的只是作为一个师尊的理智隐忍。或许有那么一个瞬间,她能从那人双眸中读出一丝别样的心思,但那总归都是她自己的猜测罢了。 在后院中待了半刻钟,再出去时,那正厅内已空无一人了。江写虽抱着一些想要看见宵明的念想,不过还是硬生生压了下来。 如今的她,还是不做叨扰的好。 皇城演武场内,数根金色巨柱都盘旋着一条金色游龙,龙头雕刻得栩栩如生,叫人无不为之震撼。在这中央,生长着一棵参天巨树,枝繁叶茂,绿营盎然,几乎将半个场地都遮盖在那浓密枝叶下。 这次八门大比,便是叫各方势力中实力最出众的弟子前来切磋交流,各个门派长老客卿也可参与其中,因而大多势力中的宗主与掌事者都一同前往。 江写随着庄冶儿来到阁楼处坐下,会场周遭,各方势力为首落座于此,不出半刻钟,便将这演武场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多时,那演武场看台之上,一个身影缓缓出现在众人眼前。江写抬眼望去,那是位女子,其面容艳丽无比,一双凤眼媚意天成,却又凛然生威。身着玄色刻丝金线团纹龙袍,衣身上金龙栩栩如生,端重威严。一头青丝梳成华髻,皇冠之上金光锦簇,繁丽雍容。 仔细去看,那人的容貌与庄冶儿有几分相似之处,只不过这女帝要比庄冶儿看上去更年长几岁,身周气息也更威严,叫人不敢直视。 江写瞧了身侧庄冶儿一眼,发觉那人并未像常人一般仰望那高处之人,而是自顾自地摆弄着手中烟袋。 似是注意到江写投来的视线,她又侧眼看去,“瞧什么呢?” 江写本就知晓庄冶儿与这女帝的姐妹关系,经她这么一问,反而喉咙一梗,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这时庄冶儿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倒也满不在乎地托着下颌,随口道:“可是觉得我与她相似?” 江写顿了顿,点头应了一声。 “那是自然,她毕竟是我皇姐”她说这话好比随口道了一句家常似的,接着将那烟袋点燃,放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又侧颜用那眸光瞧着江写,盈盈一笑,“这事,我也只说与你听过,所以江写,这八门大比之上,可别叫我失望了。” “各方势力人才辈出,庄儿姐莫要对江某有过多期许,愧不敢当。”江写也没料到庄冶儿会将这身世告知,不过这对她而言无关痛痒。更何况这商人口中所言,只能听一半信一半了,正如这代表聚宝阁参赛之人,可从未说只有她一人。也就更别提将希望寄予她身上一说了。 她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了一阵不缓不慢的脚步声,江写并未回身,似是料到了还有人会来。只见庄冶儿面上露出笑意,瞧着那身后来人,“丁公子,我以为你要食言了。” 丁白仁拱手施礼,略带歉意道:“在下路上耽搁了,向庄楼主致歉。” 说着,他目光落在背身于他的白衣女子身上,“这位是” 江写回身看去,淡淡道:“江雪。” 在看到江写后,丁白仁先是一怔,随即欠身,“在下丁白仁。” 瞧着江写瞬间脸色沉了下来,庄冶儿以为未曾同她言说叫她恼了,心下还觉着江写可爱得紧。脸上笑意便更浓了几分,“你们二人,若能助我在这八门大比上夺下前三,必有重酬。” 江写目光又落在那女帝身上,原书中这庄冶儿与女帝之间嫌隙不小,否则也不会在女帝继位后,庄冶儿便离开了皇城。帝王多有皇子继位,庄楚云也是迄今为止的第一位女帝,争议颇大,也有诸多纷争。直至今日才以自身能力而坐稳了皇位。 说白了庄冶儿就是个不服输的主,无论是对宵明还是女帝,都有着难以言说的胜负欲。只可惜她这一生总是差一些,才叫所有的一切都显得无比可惜,她也只能够用洒脱来释怀。 庄冶儿洒脱随性?不然。 江写便是知晓了这人的脾性,所以一直以来都有所顾忌,也尽量不去惹恼了她。总之保持合作关系,便是双赢的局面,何乐而不为。 至于这丁白仁的到来,在她的预料之中。毕竟这八门大比之上,是他丁白仁在全天下面前崭露头角重要之战。 第96章 观台之上, 庄楚云俯瞰着众人,她身侧站着一锦衣护卫,未等言说, 便上前一步颔首道:“陛下。” 庄楚云目光似是在台下寻着何人, 半晌无果后, 收回视线, “此次, 三生门可派人前来?” 那护卫毕恭毕敬道:“回禀陛下, 此次三生门由宵尊主、胥尊主携弟子前来。” “嗯。” 须臾,庄楚云掩着唇轻咳了几声,接着从腰间摘下一枚凝脂玉佩递去。护卫了然于心, 将其双手捧上,退身隐于黑暗之中。 不多时, 那演武场内出现一身着蟒袍仙鹤绣纹的宦官, 其手中捧着圣旨,霎时周遭陷入一片宁静, 都纷纷注视着。 “奉天承运, 皇帝昭曰。今诸方势力参与八宗大比, 乃我皇城之幸!此番参赛者,皆为青年翘楚,断不可伤及性命,点到即止!胜者,可入皇城宝库择选一物,赐爵位,赏极臻灵石千枚!” 其声音不算大, 却能传遍整个演武场,可见这宦官境界深不可测。此话一出, 惹得演武场内众人一片哗然,历来皇城所提供的优胜赏,都是能让诸方势力争破头的存在。 皇城宝库。江写听到这四个字后,眸光也不由得一亮,皇城宝库中蕴含数万种宝物,原书中丁白仁就是因在这八宗大比上取得优胜进入皇城宝库则选一物,而因此实力又增。 只不过这优胜难得,江写沉下心来,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御兽宗众人身上。不出所料,此次唯有御兽宗来人数量众多,相较于其他宗门家族势力,御兽宗到场几十人。不过这数量不止于此,江写知晓在这皇城演武场外,八成要不了多久,这御兽宗的人就会将此地包围。 而这次妖物的目的,便是这皇城宝库的钥匙。 此次御兽宗入侵妖物,又在八宗大比上抢夺皇城宝库钥匙一事,谈不得多么严重,更多的是各大势力宗主与皇城修士与之对抗。有丁白仁在,江写并不打算出头去趟这浑水。只打算静观其变,安稳夺得这优胜就好。 只不过她最大的阻碍仍旧是丁白仁,原书中丁白仁此时已然半只脚踏入离火境,与她虽不相上下,却仍旧不得不加以重视。毕竟这有主角光环加身的男主,可是能越级吊打他人的存在,江写不能大意。 第一场便是这诸方势力以擂台形式对抗,江写作为聚宝阁方参赛,第一轮便抽到壹号签,代表着她就要第一个上场。 演武场内逐渐升起擂台,那位于高台之上的宦官便念道:“壹场!聚宝阁江雪对风栩宗肖扬!” 风栩宗的大师兄肖扬。几年前在聚宝阁与肖扬有过一面之缘,不承想这初次比试便对上了他。 此言一出,看台席上发出一片哗然,多数人都是惊叹这初场便对上了肖扬,毕竟这身为风栩宗大师兄的肖扬,在各方修士心里也是备受瞩目的天才人士。 “这肖扬年纪轻轻便到达了秋水境巅峰,这聚宝阁也是倒霉,竟上来便迎上了肖扬,可惜,实在是可惜” “江雪?怕是聚宝阁花钱雇来的散修吧,这名字从未听 过,恐怕也是个籍籍无名之辈。” “这场,恐怕没什么看头了。” 众人泛泛而谈,还未等这二人站上擂台就在这心里下了断定。无论任谁去瞧,也不会认为肖扬会输给一个无名之辈。 江写早已经对这些声音习惯了,那日在丹道场上亦是如此。不过这些看客所担忧的不无道理,四年已过,恐怕肖扬的境界也不止于秋水境巅峰。毕竟在剧情之中,肖扬可是表面风流倜傥、实则深情男二的角色。天赋异禀,深情专一,风度翩翩。不过这些都为了突显男主略胜一筹而不堪一击,从他喜欢上白鹭然又打算跟丁白仁做兄弟开始,就一定爱而不得了。 “没想到肖扬竟对上了江雪”阁楼内,丹心瞧着擂台上的二人,若有所思地喃了一句。 听她这口吻,宵明不由得好奇地问:“从前在丹道大会上,她是何修为?” “我先前也与你说过,这孩子在丹道上是个奇才,那时也不过秋水境中期便能炼出五品丹药,如今四年已过,这修为必定也会精进”说着,丹心用折扇抵着下巴,淡淡道:“恐怕如今也是大乘期了。” 若单单只是大乘期,这并不叫丹心顾虑,毕竟早在半年前,肖扬就已踏入秋水境巅峰。要知晓这风栩宗,已百年未曾出过一位在三十岁之前突破至离火境的修士。对于这样一个不可多得的天才弟子,风栩宗也加大力度培养,早早许下了长老的位子给肖扬。 可她瞧着看台上的江雪,总觉着这人身上有叫她无法看破的东西,而这份神秘感,自然而然也让她不免担忧起来。不过想想肖扬的天资能力,丹心也只是将这份顾虑收了起来,未曾言说。 擂台上,男子一袭青衫,手持一柄银剑,玉树临风,拱手作揖,“在下肖扬。” “江雪。”江写回礼,未曾多言。 瞧这人冷漠的态度,肖扬反而笑意更深,不急不慢地示意江写,“看江小姐未曾携带佩剑,可是要赤手空拳与肖某比试?若是如此,肖某拿剑,岂不是胜之不武?” “肖公子待会儿便会知晓江某用何而战,且莫担忧。”这肖扬对外便是个风流倜傥啰里八嗦的话篓子,江写不想在此多费麻烦,便冷冷回了一句,将这氛围冷却。 见状,肖扬无奈一笑,“好吧,若待会儿肖某有何冒犯之处,还请江小姐见谅!” 宵明并不知晓丹心所顾虑,只是视线落在那已开始比试的二人身上,草草扫了一眼了事 ,随即便端起手边的茶盏,眸光微沉,冷声道:“何人。” 倏地,黑暗中多了个人影,那黑甲侍卫来到宵明身侧,俯首将手中锦匣双手奉上,“此物乃陛下所赠,请宵尊主收下。” 目光落在那锦匣上,宵明伸手接过,淡淡应道:“替我谢过陛下。” “是!” 等那黑衣侍卫消失后,宵明瞧着那锦匣,伸手将其打开。那锦匣中赫然躺着一枚白玉凝脂佩,见此物,宵明眸中似有几分困惑。 不过随即,便挺身侧“唰!”一声响,丹心将折扇弹开,眸光落在那玉佩上,含藏几分显而易见的深意,笑道:“我们宵尊主,当真是罪孽深重之人呐。” “……” 宵明沉默不言,只是眸光落在那玉佩上,又将锦匣合上,神情瞧不出半分纰漏,而是多了几分漠不关心的疏离,淡淡道:“一枚玉佩罢了。” 丹心目不转睛地盯着擂台上,手中折扇轻轻扇动着,“你可还记得儿时皇城问学的日子?” 皇城先帝未曾驾崩时,曾叫各大门派弟子前往皇城问学。宵明作为三生门备受瞩目的弟子,自然也一同前去,也是因这问学一行,才叫她与丹心相识至今。 这事宵明自然记得,“怎么?” “一龙二凤,这可是帝王的贴身”说着,丹心的话音被一众哗然声打断,戛然而止。她那原本扇着的折扇也因此停了下来,与宵明二人一同注视着擂台上一青一白两道残影。 这两道身影当中,还有数道交织的金色残影,仔细去看,那似乎是江雪所使用的飞刃,含光剑影,如今的肖扬竟身处劣势。他以一剑之力抵挡着四面八方袭来的金色飞刃,任由他以敏捷著称,也难免被划伤了脸颊,竟显得有些吃力。 这是江写初次用这金刃,全然不需磨合,仿佛量身定制一般操纵自如。比起先前的人树叶,这金刃更提升了轻便灵巧性,也让她操控更为敏捷迅速。 “原来如此,有几分本事,不过只凭这些,可无法将肖扬逼上绝路” 宵明抵着发鬓,漫不经心地靠在椅背上,同样注视着擂台上的一举一动。只不过目光大多是落在那白衣女子身上罢了。兴许是之前丹心称赞其丹道上颇有天资的缘故。此时也难免对这人多了几分关注,毕竟这世间,多数人都选用剑修,若非师门或背后势力影响,鲜少有自主选用飞刃利器之人。 可这江雪,却将飞刃利器运用的神乎其神,精神力操纵十几枚金刃都毫不吃力。 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可造之材。 “秋水境巅峰,此子前途不可估量。” 随即,她那缓缓叩着案几的手势逐渐停了下来,渐渐垂落下的纤密双睫将眸光遮挡在一片阴影下,浅浅黯了黯。 “快看!肖扬终于要出手了!” 瞧着眼前的男子倏地停在原地,接着挥剑将那飞驰而来的金刃一击挡开,又是铿锵两声,她那飞驰而去的金刃接二连三被肖扬挡下。江写正色,与其保持一定距离。她知晓仅凭这金刃,的确不能胜过肖扬,不过以她如今的境界,恐怕费力挡下这金刃,也足够叫肖扬手腕阵痛了。 果不其然,肖扬摸了摸手腕,神色肃然,全然无了先前云淡风轻的模样。他向来不轻敌,但也不曾预料江写竟如此难缠。便也不再有所保留,趁着这空档掐诀,口中念念有词。只见刹那间,那人身周兀自现出风来,衣衫发丝在肆意飘扬,他单手持剑,神情凌然,不做逗留眨眼便消失在原地。 第97章 这人既用飞刃, 那便是极不擅长近战,即便不是,这近身战也绝对是短板。如此, 肖扬当即下了断定, 便要以速度取胜直逼而去, 了结这场比试。 “好快!” 看台上一片惊呼, 江写眉间收敛, 瞧着那道逼近而来的青影, 不具慌乱。她知晓这肖扬以身法敏捷取优势,看似这飞刃似乎将他逼得处于下风,可从始至终她这手中的飞刃只能伤其分毫, 无法近身。便是因肖扬自身所修炼的功法与身法,无论再怎样密集的进攻, 都能迎刃而解。 自然此番之举, 也在她的谋划之中。 她便是要等肖扬认定自己近身为破绽,等他自动送上门来, 如此便能不费吹灰之力, 就能将其擒住。 江写在第一时间使出“临、兵”二字, 霎时,那视不可见的青影在瞬间显出身形来。自从江写踏入半步离火境后,这九字真言也随着进化,如今在她眼里,肖扬的一举一动都变得清晰可见,犹如原地踏步似的。 肖扬单手持剑,脚踏生风, 眨眼间便来到江写面前,一剑刺出, 就在他认为得手之际,却听“锵!”的一声,那本该刺入江写右肩的剑身却在即将没入其中时,被一柄金刃拦下。 肖扬瞳孔骤然紧缩,心中警铃大作,当即便要退去,可却为时已晚。他自觉身体一阵麻痹,双膝一软,险些摔倒。 就在此时,江写手中握着一柄金刃,将其直指肖扬咽喉处,“你输了。” 胜负已定。 “怎么回事?” 虽然只有一瞬的工夫,可肖扬却察觉到自身的不适感,紧接着他目光落在那金刃上,恍然大悟,手下意识抚在脸颊处细小伤痕上,不可置信道:“你用了毒?” 江写收回金刃,坦然承认:“只是我这金刃自身携带麻痹之效罢了,回去吃两颗解毒丹便会安然无恙。” 因这龙眸龙角出自九足龙眼蚺,这妖兽自身便携带着毒素,以此来炼制灵器自然也不可避免会将其融入其中。不过这也极度考验匠师功力,恐怕也只有沈知初才能做到此等地步了。 “不承想竟栽在这毒素上是我输了。”肖扬无奈一笑,虽说江写这灵器上自带毒素,说到底也是他心急大意了。若当时再与其对上几个回合,想必他就会察觉到这中毒之状,也就不会如此鲁莽了。 可胜负已定,多说亦是无易。那宦官也宣布优胜者为聚宝阁江雪。可任由如此,看客们却对其愤愤不平,尤其是备受瞩目的肖扬居然栽在这小小毒素上,这叫许多人都为此心生不满。 刹那间,演武场内响起此起彼伏的声音。 “小人之举!” “用毒之人心肠歹毒,胜之不武!!” “聚宝阁为何叫这三流修士参赛,当真是败坏我正派人士名声!” 面对这些嘈杂的言语,江写旁若无人地朝着台下走去,只不过走到擂台边缘时,她似是感受到某人的注视,心中一动,下意识抬眼望了去。 与宵明四目相对之际,她只能不动声色地将视线偏移。她无法在这八宗大比上太过耀眼,不能用最擅长的剑法取胜,她生怕这剑一旦握在手中,一招一式间就会被宵明看出端倪来。 聚宝阁所处之位就在宵明那处阁楼临侧,回了阁楼中,丁白仁便率先迎上来,笑意盈盈地为其贺喜,“江小姐旗开得胜,恭喜。” 江写回以微笑,问道:“丁公子比试在几场?” 丁白仁拿起手中的竹签,“我比较靠后,在拾柒位了。” 丁白仁在原书中也是拾柒位,看样子与原书中相同,他第一场胜得轻而易举。若不出意外的话,在第四轮,他才会遇到一个强劲对手。 不过这个人 江写兀自想起什么似的,满脸的懊恼,心中直骂自己猪脑子。她这才想起来,丁白仁第四场对上的便是肖扬,可如今肖扬已经输给了她,那丁白仁第四场会与谁打? 莫不是 她心里有了个猜测,目光落在那笑脸相迎的丁白仁身上。笑面虎三个字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这也叫江写不由得沉了沉心。 一旦参与八宗大比,这便是无法避免之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比试照常进行,第二场是水泉宗与药王谷的比试,都是些未能再后续排上名次的角色,江写只寥寥看了几眼便坐在那案前去品茗了。 “如今只剩鹭然与明月,不承想竟是我风栩宗率先出局一人。”肖扬一轮出局,丹心似乎并不为此恼怒,反而还有闲情逸致开着折扇调侃。 说着,她注意到身侧的宵明有些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些什么,心思全然不在那擂台上。 “你叫我将弟子扔下来你这里,如今又不言不语,真是扫兴。” 自从出了那事以后,宵明愈发的闲云野鹤了,宗门之事大有人管,终日闲来无事便时常去丹心那坐坐。如今更是个挂名掌门,好似这出来久了,任何事都漠不关心了起来,索然无味。 只是她方才与江雪四目相对之际,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触罢了。总觉得那人举手投足的细节之间,有叫人似曾相识的人熟悉感。 她不愿从他人身上去找寻过去人的回忆,只是因为她答允了她。世间只此一人,独一无二。所以当下升起这个念头时,宵明便将其生生压了下来。 或许自己只是在听到“江雪”时不由自主地便会想起那个名字。或许若江写活着,也会如那人一般熠熠生辉。 若她还在,今朝也该过那二十二岁生辰了。 才会至此,叫自己产生了那怀于心的错觉。 晌午已过,这一轮比试便剩下最后一组。江写在那阁楼坐了许久,发现这最后一场竟是卫芷溪对黄苕。 见江写脸色骤然变化,庄冶儿颇为注意地瞧着卫芷溪,问道:“有过节?” 江写默不作声,不过此刻她的神情倒是很好地回应了此事。见状,庄冶儿也没再继续过问。 “三生门卫芷溪对万符宗黄苕!” 这最后一场,仍旧引人瞩目,一位是三生门大师姐,一位则是万符宗宗主之女,二人的比试也让不少已有倦意的看客重新提起兴趣来。 “三生门。”黄苕嗤笑一声,神情不屑,“一个落魄的三流宗门罢了…” 卫芷溪沉默不言,默默抽出手中剑来,她容貌温和清秀,可眸光却给人一种阴恻恻的感觉来。 江写也目不转睛地盯着擂台上,不过下一瞬,那擂台上倏地绽出光芒,众人还未察觉是发生何事,只见那光芒愈发强烈,逐渐将二人吞噬其中。 “怎么回事?!”黄苕往后退了一步,却发现周遭都被这光芒笼罩,连同脚下擂台上都显现出诸多符文来。 卫芷溪率先发觉这擂台之上设有阵法,而这光芒便是阵法所致,她当即便要退去,却不知为何感觉身体内的灵气在快速流逝,叫她不得动弹。 这时,阁楼上一道身影飞跃而下,径直朝着那擂台处而去。此时众人也察觉到这光芒非同一般,江写更是心中一震,因为那身影不是别人,而是宵明。 再在注意到有人逐渐逼近时,卫芷溪抬眼便瞧见飞跃而来的宵明,她那平淡无惊得眸上难掩惊骇触动,“师” 宵明直逼擂台,紧接着在那光芒吞噬之际,将其中的卫芷溪一把拉了出来,只不过她自己却被那光芒吞噬其中。 江写双手一拍案,猛然站立。这时演武场内也逐渐骚乱起来,众人察觉到此时有人入侵,女帝庄楚云当即命黑甲侍卫将演武场封锁。 “何人如此胆大包天,在我皇城眼皮下放肆!” 庄楚云眉间一敛,此人立于高处,睥睨天下,上位者的气息叫人望而生怯。 “庄帝三思后行。” 那人话音刚落,那演武场的巨树之下一人缓缓显出身型来。江写听这声音熟悉,不承想看到那人时更为震撼,那巨树之下便是沈知初,其一身黑衣如魅,可那满头青丝却不知为何在一夜之间花白。 在沈知初出现时,那群黑甲侍卫便一拥而上,不过她却面不改色,站在那屏障前,冷冷笑道:“没用的,除了我无人能解开这符阵!不想这二人死,就都给我滚开!” 那女帝神色终是有了一丝迟疑,终还是抬手示意黑甲侍卫退去,沉声道:“沈知初,你为何要如此做。” “我只是要将属于我的一切夺回来罢了。”沈知初淡然说着,只是她话音刚落,几道身影跃上擂台。 仔细去看,那为首之人便是万符宗的黄秋石与各个长老们,他们众人站在沈知初面前,神情极为狠戾阴冷。 “沈知初!你好大的胆子!” “你这门派的废物,还想掀起浪来不成!” “废物”沈知初闻言冷笑一声,指尖掐着五枚符咒,目光森然,“此震灵符阵乃以我寿命所绘制,入其内,生生世世永不轮回。” 闻言,那阁楼上的胥晏如猛然一拍桌案,瞳孔震颤,“沈知初这女人她是疯了吗!” 他人可能不知晓这震灵符阵,可同为符修的胥晏如却清清楚楚。天下间自古符、阵为两派别,符修便是一纸黄符行天下,这阵法则是以天地万物绘之。这震灵符阵便是这符道与阵法融合其中所创立的一门秘术,出自一位无名修士之手,甚至早已流失在天下间。 只因这个符阵有不可逆的弊端,便是需要以寿命为引,才可驱动阵法。这符阵能将入其之人吞噬意识,无反抗招架之力,缓缓吞噬其灵力寿命精血,最后成一具干尸。 正因如此,这震灵符阵便被世人称之为妖邪之术,与正道相悖,渐渐失传。 胥晏如只在古籍上看到有关此符阵的描述,却不承想今日亲眼见了。 随即她眸色又沉冷下来,若当真是这震灵符阵,就算是宵明,恐怕也难以脱身。 “黄秋石,你可想救你女儿?” 她仿若将老鼠玩弄于股掌的猫一般,狡黠戏谑,随即又落在卫芷溪身上,“你可愿救你师尊?” 卫芷溪还未曾回过神来,只是闻得此言,咬了咬牙,未曾开口。 见状,那沈知初眼神一冷,不屑哼笑:“你师尊为救你奋不顾身,怎的轮到你,就犹豫了?” 而黄秋石只是迟疑了一瞬,便冷声骂道:“沈知初,限你半炷香时辰将苕儿放出来!否则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到如今地步黄秋石还是如此,沈知初似是听到何笑话似的,轻笑一声:“黄秋石,看样子你还未搞清如今局势。你若想救黄苕,便入了这幻境之中,你敢还是不敢?” “幻境,你这灵力低微的废物能造出何等幻境?”黄秋石不屑道,更是被这一句话激怒,不过却仍旧怀有一丝理智,未曾踏入其中。 毕竟这符阵还未知晓其作用,无人敢上前冒险。 如今沈知初在八门大比的擂台上如此胆大妄为,必定是仰仗这符阵。黄秋石虽话是这般言说,但就连宵明都被困其中,想必也是极难应对的符阵。就算救女心切,他也不敢贸然闯入。 “各方修士!谁人入这秘境将小女带回!万符宗必有重谢!!!” 他回身大喝一声,诸方势力修士面面相觑,半晌都无人应答。且不说这符阵蹊跷,单凭万符宗的名声,也无人愿意上前。 黄秋石咬着牙,仍旧不甘心,指使着身侧一众长老,“你们进去!” 众人面面相觑,都是一副为难模样。 “你们这群饭桶!!”黄秋石在气头上,当众便指着众人骂道。 “只是进去便可?” 不过此时,一道清冽女音传来。沈知初侧目看去,便瞧见缓缓而来的江写,她眉间微沉,好言相劝:“念在一面之缘,我劝你不要趟这趟浑水。” 黄秋石见了江写却难得露出笑意,他以为江写是来示好,“你若愿入这幻境,过往便一笔勾销,我万符宗许你个内门弟子的位子!” 谁料江写目不斜视,直接忽略他来到沈知初面前。虽然这插曲未曾在原书剧情中出现过,可江写却不曾犹豫,此时她只想进去将宵明带出来,别无他念。 “进去便可?”她未曾理会那人的劝言,又一次问道。 沈知初瞧着她,淡淡道:“没错。” “我会将宵尊主完好无损地带出来。” 说罢,江写便径直迈入那阵法当中,眼瞅着江写的身形被逐渐吞噬,那看台上众人一片哗然。都不明白,为何这聚宝阁的人要为了三生门的宗主迈进这生死难知的阵法当中。 就连此时那原本已经打算自己以身犯险去救师妹的胥晏如也怔在了原地,她瞧着那抹消失无踪的身影,倏地有些恍惚。 “怎得如此眼熟” 而就在江写迈入其中后,黄秋石咬了咬牙,怒目圆瞪,他不相信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沈知初能玩出什么花样来,便冷哼一声,“我倒要见识见识你这所谓的符阵!” 说罢,他不再迟疑,同样进入那光阵当中。 见状,沈知初面上露出一丝不易差觉的笑容来。 第98章 进入符阵后, 江写便看到了飘浮在空中丧失意识的宵明,她眸中隐动,紧接着抓住那人垂落而下的手。 紧接着, 江写感觉意识迅速被抽离, 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当她再度清醒时, 似乎感觉到了微风吹拂, 有人在轻轻晃动着她的肩膀, 口中似乎喊着一个名字。 究竟是什么名字呢?江写听不清, 那声音好似近在耳畔,只要细听便能听清似的,可当她自习去聆听时, 接应她的又是一片无尽的沉默。 “任” “任沫” 她缓缓睁开双眸,映入眼帘的便是宵明的容颜, 江写微微一怔, 猛然坐直了身子,“师”她刚一张口便意识到自己如今的处境, 在进入这符阵法时, 江写根本没想过自己会遭遇什么, 唯一的目的便是要将宵明带出来。 如今宵明就在眼前,可方才那声“任沫”却叫她迟疑了。她心中有个猜想,却不能确定,唯有试探性问了道:“宵尊主?” 谁料宵明眉间一敛,神情古怪地打量着她:“什么宵尊主?连你师父都不认得,莫不是方才一下摔坏了头?” “是弟子糊涂了”她轻笑一声,忙搪塞过去。 这下江写便确定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已经大概知晓如今的情形。 恐怕她与宵明二人是进入了沈知初所说的幻境之中, 可但凡幻境,就有破解的法子和契机,那这幻境究竟如何才能打碎?如今她二人化作了任沫沈知初二人的身份,想必也是原因所在,如此,或许能寻到些眉目。 她瞧着周遭环境,如今似乎是在门内主峰之上,她二人如今在一处狭小庭院中,院子中种着梅花簇簇,很是惹眼。往远处眺望而去,便是那数不尽的延绵群山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可以肯定的是,这地方她从未见过,也从未来过。 正在她思虑如何从现下情形中找寻突破的契机时,倏地一只手贴上了额间,紧接着那不属于自己的体温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意识到如今情形,江写下意识想往后躲,可当看到宵明的容颜时,却一瞬间僵在原地。 她知晓此宵明非彼宵明,幻境中的一切都是虚幻之物。如今的她与宵明,不过是在幻境里扮演着沈知初与任沫。可能醒来之后,宵明都不会记得在这幻境中所经历的一切,眼前的人也可以称得上只是拥有宵明皮囊的人罢了。可明知道这点,江写却还是生出了熟悉亲近感来。 即便这人的言行举止与她记忆中的宵明大相径庭。 “师师君?”还未等她再说些什么,眼前倏地有个画面一闪而过,叫她紧接着又怔了怔。 那画面中与当下情形别无二致,只是其中的二人,却从她与宵明换成了沈知初与任沫。 难道这幻境是回忆所构筑而成? 江写冒出这个想法后,正要思索其中的玄机时,脸颊上突然传来扯痛,直接叫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好疼!” 见她如此反应,宵明倒是松了口气似的松开那捏着对方双颊的手,淡淡道:“既然无事,便快去修炼,今日的符还未画满千张。” “千张?”听得这话,江写莫名感觉手开始隐隐抽痛。看着已经转身离开的宵明,心中苦不堪言。她哪里会画符啊? 跟着宵明的步伐来到屋里,江写才发觉到,她二人的住所对于沈知初的身份而言,未免有些过于寒酸了。这偌大庭院里,只落着一间算不得体面的瓦屋,尽管这庭院与瓦屋被居者精心添饰,仍旧叫人一眼看出了端倪。 不过当她真正拿起狼毫时,却发觉手腕异常轻巧,落笔顺滑流畅,几乎弹指间便画完了一张符纸。 江写有些诧异地看了看自己画出来的符咒,于她自身而言,这是初次画此咒法。可若在任沫的前提下,恐怕这金光咒早已画了上万枚。 正如她如今在幻境之中,无法发挥出自身全部实力来看,在这幻境之中,恐怕她也是披着如今江雪皮囊的任沫罢了。 不知不觉画了上百枚符咒,江写揉了揉有些酸困的手腕,目光落在宵明身上,此时她已酒醉趴伏在案上沉睡。见状,江写起身,小心翼翼地将那指尖上摇摇欲坠的酒壶拿下来放好。接着便走了出去。 来到庭院里,江写径直朝着院门处走去,一直来到主峰边缘,这才停下步伐。瞧着那一望无际的山峦云烟,在心中掂量了一番。如今她在这幻境中的修为只有秋水境小成,而幻境总会有边际,她想看看这幻境的边缘究竟在何处。 出了主峰,江写一路沿着山峦穿梭,直到内门,瞧见那熙熙攘攘内门弟子的身影,正要落下,却倏地感应到一阵寒意。她猛然回身闪躲,只听“轰!”一声巨响,适才她所停留的山峰被一柄剑直接击碎,霎时四分五裂,稀稀疏疏的碎石坠落而下。 江写神色一凝,这一剑不是实打实要她命,也足够能叫她在床榻上躺上半月有余了。身处宗门之中,她本想不出有谁会如此大胆妄为,可当看清那偷袭之人时,似乎一切也说得通了。 那一行数人,为首的是身穿绿衣的黄苕,其双手环在身前,目光森然,似乎对方才那一剑被躲过很是不悦,“谁叫你躲开的?” 如今身处幻境之中,这黄苕的修为只不过半步秋水境罢了,却仗着人多势众。江写眸光沉了沉,心中暗骂一声阴魂不散。 “你们如此做,难道不怕宗主知晓而降罪吗。” 谁料那黄苕竟是忍不住嗤笑出声,连同她身后数人也都跟着笑出声来,仿若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 “任沫,你当真是那废物宗主的门徒啊,”似是笑累了,黄苕用指节拭去眼角的泪,笑容一瞬消失在面上,冷冷道:“门规!门规!你以为你师君是老宗主亲传就能为所欲为了吗?一个灵力低微之人,有资格坐上宗主之位吗!” 那人神情厌恶蔑视,似乎瞧那人一眼都是辱了双目。身后的数人渐渐把江写围成一圈,以防她逃跑似的。 “我早说过,你有种就别出那狗窝,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老规矩,给我打!” —— 夜幕降临,万籁俱寂,一轮明月藏在层层乌云当中,时隐时现。不知过了多久,那睡在桌案上的宵明缓缓睁开双眸,半掩着额爬了起来。须臾稍醒些后,看了看四周。 “天都黑了…” 她嘴里嚅嗫着,却找了半天都没有江写的影子,旋即便起身拿起大氅披在身上,打算去庭院里找找。 “这丫头,跑哪儿去了…” 庭院中空无一人,甚至连灯都不曾点亮。临近寒冬,以她这先天灵力低微的身躯,这寒风凛冽便能叫她着了风寒。一阵冷风顺着缝隙侵袭身躯,宵明不由得收了收毛领,又迈着步子往后厨走。 此时的江写正蜷在黑黢黢的角落里,这山峰太小了,小到她无处躲藏。脸上身上被打得都是淤青,本打算一边擦着伤药一边等其恢复再回屋里。可不知不觉天都黑了,这身上的伤口也没完全散去,是一眼便能叫人瞧出来挨了打。 “这群畜生,下手真狠”她瞧了瞧手臂上的淤青,不由得叹了口气,她身上没有什么像样的伤药。照这样下去,恐怕这些皮肉伤得天亮才能完全好消散,不过 她手轻抚在下肋上,还未触碰到,呼吸间传来的刺痛就叫她出了一阵又一阵的冷汗。不过这点痛对她来说也算不得折磨,只要这皮外伤散去,不叫那人看出来便可。 其实若想要试探眼前的宵明,用此现状去恐怕会有一些收获。只不过她下意识便叫自己藏了起来,不想让她看到自己受伤的模样。 江写也在暗自嘲笑着自己,明明只是个幻境罢了,如今这模样,到底在做什么傻事啊…… 可恶,好疼啊 不过她这番举动也探到了不少消息,例如这沈知初原本是万符宗宗主。还有沈知初并非她想象中那般实力深不可测,反而是天生灵力低微之人。其余的便是这二人在门内中过得十分艰辛,黄秋石联合一众长老掌教将这师徒二人赶到这处偏锋上,如今沈知初更是空有其名,毫无实权的傀儡宗主罢了。 知晓这些后,江写便大约清楚了为何沈知初会闯入八宗大比中来布置符阵。正如她所言,便是来寻仇,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简单的推论过后,她隐隐觉得有何事未能串联其中,意识却因思绪疼痛有些混乱。 明明是幻境,为何这疼痛感如此清晰强烈,那断裂的肋骨一下下刺痛着,叫她呼吸都难以顺利进行。 “你在这儿做什么——” 那传来的声音倏地戛然而止,江写本就有些意识不大清晰,也深知被发现是迟早的事。可仍旧是无奈地扯出了个笑容来。 “师君” 第99章 夜幕下, 那人遍体鳞伤地蜷缩在后厨一角,宛若一只遭人遗弃的动物,身负重伤后独自蜷缩起舔舐伤口。宵明瞳孔骤然紧缩, 先前那迷糊的意识也在此刻惊醒, 她俯下身子, 伸出手想要触碰江写脸上的伤口, 却在半空中停滞, 攥紧又松开, 咬着牙关,眸光隐动。 “都是为师无用,叫你跟着受苦。”宵明像是泄力一般, 将额间抵在那人肩上,神情语气低迷, 须臾, 又自顾自沉闷道:“黄秋石连同众长老客卿逼位,我不肯, 他们便对你下手, 当真是要将我逼上绝路么…” 她生来便灵力低微, 无论终日再如何努力修炼,始终比不过寻常修士。她便另辟蹊径,修炼起了符道之术,意外的是,在这符道之上有着极佳天赋,也因此拜入万符宗门下,更是成了亲传弟子。 只不过万符宗一波三折, 老祖身殒后,她唯一的师兄也不幸丧命。至此, 这宗主重担便落在她身上,只不过这宗门内的客卿长老们却多有不满,一直逼迫着让位。 唯有亲传才可继位,如此将老祖定下的门规视若无睹,终□□迫打压,将她师徒二人赶到偏峰居住,虽为宗主,却空有其名并无实权。 本想着如此也就罢了,只要能遵循师尊之名,哪怕是空有头衔也罢。可如今却咄咄逼人,将她逼成这般也不够,竟还对她弟子动手。她恼,却更多是对自己无能感到愤恨。痛恨自己为何生来便是如此。若无仙缘也罢,却偏偏叫她在这符道之术上大放光彩,又如何甘心放弃仙道之路? 可即便如此又如何,这灵力低微,便注定了无法将一切重要之物紧攥在手里。 “是弟子技不如人,没能护好自己,与师君无关。”江写边忍着痛,边安抚着那人的情绪。 宵明不言,那只扶在她臂弯上的手却紧攥着衣袖。夜幕下,江写能感受到微风从顶窗灌入,轻抚着耳畔发丝,还有掌心上那不属于自己的体温,这无言的氛围不知为何叫她有些神情恍惚,眼前一遍遍回映着关于二人在万符宗的种种过往。倏地,呼吸间传来的阵痛感叫她倒抽了一口冷气,意识也在瞬间清醒了过来。 江写心下一惊,意识到方才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再轻柔地拉扯着她的神志,像是要将她拖进那无尽深渊,逐渐忘却自身似的。以至于她突然察觉到时,不由自主地出了一身冷汗。心中开始猜疑起来。 难道这幻境会吞噬神志? 若真是如此,那在这幻境中逗留越久,恐怕越有危机。一旦丧失神志,她便会忘却自己是谁,转而成为任沫,永远地在这幻境中生活下去。 而已经进入幻境的宵明,恐怕也难以安全脱身。 想到这儿,江写更清醒了几分,不顾其低落情绪,扶住那双肩,将距离拉开来。 “我好疼师君,我们回去吧…” 说罢,她不顾疼痛,挣扎着起身便要离去。身后的宵明本想喊住她,却看着那决然离去的背影,伸出的手停滞在半空,顿了顿,又收了回去。 回了屋,江写又被宵明按着上了一些药,她大多都是皮肉伤,只有那断了的两根肋骨有些严重罢了,此先她已经给自己上了药,也就不打算告知宵明此事。 上好了手臂的伤,宵明又轻轻抬起江写的下巴,指尖沾着药膏,在那颧骨有淤青处用指腹涂抹开来。药膏带着丝丝凉意,将她那又复灼热疼痛感平息下来,江写抬眸看着宵明,她眼底毫不吝啬地流露出怜惜,一侧手又抚上那嘴角的伤痕,用指腹轻蹭了蹭,“你终日不出屋,可是怕他们打你?” 江写眸光流转,下意识避开那人的视线,未做回应,算是默认了。 “你为何不愿同我讲?”宵明仍旧是摩挲着那伤口处,语气却淡了几分,眸光黯淡。 说罢,她叹息一声,随即回过身去,“夜里书房潮冷,今夜你便进主屋来歇息吧。” 她师徒二人居住地偏峰狭小,这院子里也不过只有一间屋子可住人。平日里她都住在书房里,今日或许是受了伤的缘故,被喊进了屋里。 这一番话倒是让江写有些迟疑,不过宵明却未给她拒绝的机会,又回身催促道:“愣着做什么,过来。” 虽说这是在幻境里,这里宵明的一举一动都不能将其带入现实,可任凭如此,江写瞧见那人面上流露出无比鲜活真实的神情时,心跳律动还是漏了一拍。 夜已深,江写躺在里侧,身旁便是宵明,这床榻不算小,躺两个人虽谈不上多么拥挤,却也是动身便会贴到彼此的程度。江写直挺挺躺着,身子不敢动一分,反倒是身侧的宵明忽然侧过身来,一双清茶般的眸中含着笑意,关怀道:“冷吗?” 她枕着手臂,鬓边发丝顺着脸颊垂落而下,如今只穿了身里衣,侧眼便能瞧见那衣襟下雪白的脖颈与若隐若现的修长锁骨。江写喉咙不由得滚动了一下,将眼底的慌张偏移,淡淡应道:“还好,不冷。” 宵明忽然抚上她的手,轻轻摩挲着,“这不是很凉吗。” “你儿时生病吵嚷着要我陪你一起睡,怎的反而如今还拘谨疏远了?你不喜欢师君了么…” 那有些闷的语气中含带着一丝失落感,宵明的脸恰好挡在阴影下,叫人无法看清她如今的神情。江写微微一怔,正思量着如何回应这话,还未等开口,身子却被揽入怀中,霎时那体温便迅速将她包围其中。 “师”她瞳孔骤然紧缩,一时未能反应过来,察觉到那抱着她的手臂异常用力。 “你可曾知晓,为师有多想将你藏在这儿,永远可是,你长大了,终有一日也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她明知道要在幻境中保持清醒理智,却仍旧因那口中说出的言语触动了心弦。 她常说:“仙道之路孤独,无人能伴随身侧。” 她说:“终有一日你也会离去。” 她鲜少在宵明身上得到如此坦率真诚的反馈,无论何时,宵明都是每时每刻压抑克制的。即便是说着如此冷静理智的言语,可江写至今都记得,那神情中抑制的分明就是不舍与无可奈何。 师尊是骗子。 她从不轻易袒露自己的心意,即便有时能读到她眼底所蕴藏的感情,那人仍旧是一味地隐瞒闪躲着。 等到这梦醒了,她又要披上伪装的外壳,即便见到她,也无法再随意亲近,而是以自我拉扯的方式欺骗着自己,也欺骗着宵明。 所以,即便是在这幻境中,也贪心地想要纵容自己在这怀抱中留恋一刻。 她自觉心底泛起酸楚,连同着一阵不知名的情绪也慢慢融入与自身融合似的包围其中,她眼眶有些温热,便将头埋进那人身前,放肆贪婪地沉溺在这一刻虚幻的温柔里,声音闷沉:“不,不会的我也想永远伴在师尊身侧,可如今的我过弱小,不足以支撑这份心意与师尊并肩而行。倘若有朝一日我欺骗了你,你会怨我吗?” “” 那人沉默了半晌,似乎有些听不大明白她话为何意,“说什么傻话呢,今日你怎如此稀奇喊我师尊了?” 江写心中暗叹,唇角扬起一抹笑意,有几分无奈,“那便当弟子是在说些傻话吧…” 一连多日,江写养伤的同时也在调查着幻境之中。这些日死了养伤,她都与宵明同住。 江写醒来后,身侧已空无一人了,她将手伸进被褥下,摸着有些冰凉,宵明是走了有一阵子了。她本以为在幻境之中,应当不会有困倦之意,可不承想躺在那人怀里,有种意料之外的安心放松,不知不觉便陷入沉睡。 到了院子里,江写看到那天空似乎多了几片云彩,阳光刺眼,庭院中也多了些鸟雀在枝头飞舞鸣叫。空气中似乎能嗅到淡淡的梅花香气,她发觉这幻境中的一切越来越真实了。这并非好现象,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这边际究竟在何处。 恰好宵明不在,为了防止再遇到那群碍事的人,江写便寻了较为偏僻的一个方向飞去。这万符宗当中山峰诸多,大多都是无人居住的偏峰,正如她二人所居之处,灵气低微,更别提草药灵植,根本无法生长。这也是为何方圆几里毫无人烟的原因,是寻常内门弟子都不愿来的荒芜之地。 江写一路沿着山峦起伏穿梭,一直到那护山大阵拉起的屏障前这才停下,到此处,周遭几乎是空无一物,漫天云雾重叠,脚下便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寻常宗门都会有护山大阵,不过江写这也是初见,那淡蓝色的屏障向上向远处延伸,漫无边际,一眼望不到头。 一般触及护山大阵所拉起的屏障,便代表着已到宗门地界边缘,可江写不知这究竟算不算幻境之中的边际。只是试探性地伸手去触碰那屏障,想要以此来尝试幻境之中的外力,究竟是否会影响到她自身。 护山大阵,不容侵犯。违者轻则精神震慑,重则天雷降罚。江写便是要一试,看看这幻境究竟能做到何等地步。只不过当指尖即将要触碰到那屏障之际,忽然指节上一阵灼热感袭来,她倏地停下动作,抬起手臂来瞧着那中指,此时指节处隐隐泛着一丝红光,这地方,原本戴着宵明赠与她的储物戒指。 只不过此时她进入了幻境,一切都随之消失,她也曾感应过,并没有空间戒指的存在。不过此时这灼热感,分明就是这戒指在提醒着她。 难道是不要她碰这屏障? 第100章 江写心中闪过个念头, 却发觉指节上的灼热感愈发跳动起来,连带着那微弱的光芒都渐渐闪烁起来,似乎要指引着她做些什么似的。 她试探着跟着这份指引往山脉处走去, 不知是何物在召唤着她, 江写只感觉越离那东西近一分, 那股灼热感便愈发强烈。 直到她翻过山脉, 一处绿营盎然的空旷之地出现在眼前。在这空旷之地处独那立着一棵树, 看上去毫不起眼, 矮小瘦弱,却不知为何生长得枝繁叶茂。 江写顿了顿,随即试探着落下, 朝着那巨树缓步而去。却发现那树冠枝叶上挂着一颗颗蓝晶色的球体,晶莹剔透, 散着淡淡光芒。 她试着抬手去触碰那晶体, 却在指尖触碰之际,一瞬间便没入了身躯当中。紧接着, 那一个个晶体从树上脱落, 朝着江写身体涌入。 江写还未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何事, 眉间紧紧收敛着,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想方设法去理清这些事。只不过来不及思考,那本该清明的意识犹如被笼罩上一层怎么都吹拂不去的薄雾。 ——糟了! 她意识逐渐涣散,便想到这晶体是在侵蚀她的理智。而就在此时,不知为何她脑海中涌入了一大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一幕幕在她眼前不停上演。 在这不过转瞬间的时候, 她的识海被这些记忆充斥填满。叫她头痛欲裂,直接跪倒在地, 痛不欲生。 饶是如此,江写仍旧叫自己保留着一丝理智,再这样下去,她恐怕是会丧失自我,永久地在这幻境中生活下去! 情急之下,她尝试着感应开启储物戒,屏息凝神,将精神力都集中在指节上,过了半晌,她那全神贯注的神识像是冲破了什么似的豁然开朗。 进入识海的便是那生长在储物戒中的广寒树,在这一刻,她感受到经脉中流淌如清泉般的灵气灌养,逐渐遍布四肢百骸,意识也清醒了几分。 她躺在那草地上不停喘息着,宛若劫后余生。起初进来时她并未感应到广寒树的存在,如今想来,恐怕也只是因为这阵法蒙上了一层薄纱。它并非是被抹除而是下了禁制,她能在这幻境中保持清醒便是最好的解释。只是这一步,险些出了大问题,不过她也并非毫无收获,那晶体恐怕就是一段段涌入自己识海中的记忆了。 而在这些记忆当中,江写也知晓了沈知初与任沫师徒二人在万符宗所经历的一切。 所以沈知初才会如此不管不顾 必须要赶紧出去! 她咬了咬牙,再垂眸去看,那指节上本消失的琥珀色戒指也重新浮现。 虽然这储物戒重现,不过江写此时也并未感觉到境界恢复寻常,仍旧是秋水境,那便说明就算能与广寒树链接,也仍旧无法将她拖出幻境。 她还尝试驱动戒指中的千漪剑与金刃,却不论如何努力都毫无反应。这戒指中除了广寒树,其余之物如今都不受她控制。甚至连那终日不安分的龙魂鼎,此时也寂静无声,宛若沉睡似的。 重新夺回意识,江写定神看到脚下遮挡住自己的阴影,猛然抬头看去,发现适才那颗矮小的树木此时骤然生长了一节,那挂着的晶体已不复存在。 只是在那树干上却多了一处细微的划痕。 回了主峰后,不远处她便看到那庭院中站满了人,将宵明堵在门口不得进退。见状,江写怒意中生,登时飞跃人群,落下挡在宵明身前。 众人见一身影从天而降,那为首的黄秋石淡淡扫了其一眼,神情平淡,犹如看一只蝼蚁般。 “见到长老还不跪安,成何体统!” 江写仍旧站在宵明身前,面对这人言语视若无睹,“师君,这是怎么回事?” “”宵明未曾回话,而是抓住江写的手腕,让其退了开,“此事与你无关,回去。” “当真是师徒情深的一幕啊,”黄秋石冷笑一声,“长老院今日前来,便是给你下最后期限!将宗主金玉交出来!” 江写站在那人身后看不清其神情,只能瞧得出那身形隐忍着,有些轻颤,“黄秋石,你莫要逼人太甚了。” 这宗主金玉可控制护山大阵,只有宗主才可操纵,金玉需认主,若非自主将其中精血泯灭,就算是死,他人也无法驱动金玉。若非如此,这黄秋石恐怕早就暗中对她动手了。 “宗主,并非我等想要这宗主之位,而是为了这万符宗未来着想。”其中一位须发皆白的长老突然开口。 紧接着又有他人帮衬道:“你在符道之术上是颇有造诣,可终归自身境界修为低下。若身为宗主连寻常弟子都不及,又如何能服众呢?” 虽说这宗主之位一直岌岌可危,可向来这长老院中有人持着中立态度。而如今长老院众人连同黄秋石前来,便是无人再反对了。 她看着人群之中那一直站在最后的老者,四目相对之际,那人却避开了视线,从始至终未曾言语。 那是她在宗门里为数不多能信任之人。 “闫老,你的意思呢?”她仍旧不信,固执地追问着。 众人视线纷纷落在闫岩身上,老者面色窘迫,始终不敢直视,只是在沉默了半晌之后,无可奈何地道了一句:“你若退位隐居,这日子也会过得好些” “……” 闫岩的这句话,无疑是给了她最后一击重创。本想着苦一些,忍耐着,便能叫万符宗不落入他人之手,为的就是师尊留下的嘱托。 可如今,好像没有任何办法,能叫自己再坚持下去了。 江写站在宵明身后,眼前的情形,与她在那晶体中读取的记忆一致。再发展下去,宵明就会如同那记忆中的沈知初一般交出金玉,而在那之后,她们师徒二人的境遇并不会因此好起来,紧接着便会迎来毁灭性的重创。 无论如何,先不能让这一切发生。 至少是这金玉握在手中的一日,她们便还有筹码在手中。可如今的宵明已然颓丧绝望,这世间之大,自身却孤立无援,如一叶孤舟,无依无靠,想放弃了。 想着将这金玉交出,就能在门派中活得轻松些,也能让弟子不再继续被针对。 就在她摸上储物袋之际,手腕却被身后那人死死扣住。 “不能给他!” 江写没去看那人惊措的神情,直接将宵明挡在身后,独自面对着众人袭来的压迫感。 这幻境太真实了,真实到叫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日在悬崖之上天雷滚滚,宵明迎着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奋不顾身奔向自己的情形。 她一辈子都不能忘,也无法叫自己忘却。 所以无论何时何地,无论这是否在幻境当中,无论醒来过后,宵明时候还会记得这一切。她都会像那日一跃寒潭般,再次奋不顾身。 哪怕是幻境,她也看不得宵明受半分委屈。 “师君,你不能交出金玉!” “哪儿有你说话的份!给我滚开!”黄秋石怒目圆瞪,抬手便要运转灵力将江写击飞。 “定!” 倏地,一纸黄符立在众人之间发出金光,霎时黄秋石那伸来的手停滞了一瞬。就在此时,众人脚下接二连三现出符文。宵明眸色凌然,先前那迟疑犹豫不复存在,神情决然,“我纵然境界低微,可金玉认主,我便是这万符宗的宗主。诸位若有不满,大可从我手里夺去,只看看这护山大阵是否认贼人为主!” “你!” 她这番话显而易见,就是将这护山大阵作为了最后筹码。原本即将到手的宗主之位眼看落了空,黄秋石一时怒火上涌,抬手一挥,随即只听“轰!”一声巨响,那庭院围墙处被砸了粉碎。 这时他也卸下最后的风度,恶狠狠地骂道:“你既想守着这空名,便好生给我活着!看你师徒二人能否站稳这位子!” 一群人离去后,那阵法也渐渐消散,驱动这阵法已经叫她耗尽了大半灵力,在人走后,宵明便脱力似的,身形有些不稳。见状,江写连忙搀扶住她,只见其脸色苍白,却仍是撑着不叫自己看上去太过狼狈。 她低垂下头,紧咬着贝齿,垂落而下的发丝遮盖住了半张面容,叫人无法看清她究竟是何神情。 就算不交出这金玉,她二人的日子在这宗门中过的日子也不如内门弟子。就算交出去了又如何,事已至此,不能再更糟了。 而如今,她一怒之下将长老院的人赶走,以黄秋石的行事风格,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若为师说离开这万符宗,你可愿意?” 她看清了那人的神情、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凄凉感,却尽可能柔和地勾起双唇,用试探又期许的目光望着江写,可那语气中却有几分惧意,甚至话说到末尾时,声音都逐渐弱了下来。 她可以不要这宗主之位,可以离开这生活了百年的宗门。却无法接受那朝夕相处之人弃之而去,尽管她确信她不会这样做,可仍旧是怕了。 “师君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江写不曾犹豫,这话更像是听到宵明亲口说出来后便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真心话。 闻言,宵明脸上终于是露出真情实意的笑容来,她抬手抚在那人发顶上,几乎是呢喃着:“跟在我身侧,叫你受苦了…” 江写俯在那人膝上,脸色却略显忧愁。毕竟在这幻境之中,宵明沉溺其中自认为沈知初,如今就算真要走,下山之后当真是一片新天地? 更何况,她二人真能顺利下山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0-110 第101章 江写想不清楚, 这世间太多事不是用思考便能探究清晰的。唯一能肯定的是,她在进入符阵触碰到宵明之后才进入这幻境当中。恐怕得要宵明想起来自己并非沈知初,才能顺利将这幻境击碎了。 照理说入了幻境, 应当是同宵明一般丧失自我才对。虽然她自身也有多次感觉被什么东西干扰侵占意识, 可总归关键时刻都被广寒树拉了回来。 原书中的广寒树也的确有能叫人净心保持神智的作用。可即便她知晓这幻境中后续发展, 即便她能保持清醒, 却仍旧不知该如何唤醒宵明。 她尝试着在宵明面前说关于三生门的事, 可得到的都是困惑不解的回应, 毫无作用。 夜深了,宵明拿着一壶酒早早醉晕在案前。院内倏地传来几声响动,江写叹了口气, 抱着那人将其放回到床榻上躺好。许是吸取了那些记忆的缘故,看到此情形, 心里莫名升起一种悲凉感来。 江写的指尖轻拂过那人面颊, 满目的缱绻柔情,久久无法移开视线。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机会, 可以无所顾忌, 肆无忌惮地看着宵明。 “总是我等着师尊来一次次相救, 叫你困扰,惹你烦心” 她口中呢喃着,随即俯下身子,将唇贴在宵明耳畔,轻声道:“师尊,等着我。” 说罢,便起身关上房门离去。 庭院中不知何时站了数人, 那为首的便是黄秋石,其余大多都是他亲信弟子。众人手中握着火把, 将这本不算宽敞的院子照得火光连天,犹如白日一般,映在那窗纸上,如同爪牙般肆意摇曳。 果然,无论如何选择,这最终还是会走到这一步。 江写所看到的记忆中,交出金玉的那一夜,黄秋石为了永绝后患,便迫不及待地在夜里闯入二人所居之处。在他眼里,沈知初不足为惧,而任沫不得不防。身为一个天资出众的修仙子弟,他料到日后任沫成长起来不会放过万符宗。本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心态,他要在任沫未曾成长起来之前,便将其斩杀在此。 而这一夜,大火席卷了整座山峰,等来日内门弟子路过此处时,剩下的只有一片废墟。而沈任师徒二人,再未出现在万符宗。 江写本以为只要今日不交出这金玉,便能避开这一切,却不承想竟还是按照记忆中所发展了。 “你这小畜生,站在这儿还想拦住我们不成!叫那废物出来!” 火光的阴影映照在黄苕的脸上,妖异地舞动着,只见其目光森然狠戾,看着江写笑意阴冷,“爹爹,跟她废话做什么!你只要将她抓住,我就不信那沈知初能不把金玉交出来!” 黄秋石抚了抚胡须,颇为认同,眸光阴沉,透着丝丝狠戾毒辣,“即使如此,那我便扒了你的皮,看看她沈知初是要宗主之位,还是要你这徒弟!” 他们在说笑?自然不是,他们早就泯灭人性,就算当着沈知初的面活吃了任沫,也决心要她自己主动将金玉上的精血抹灭。为的就是这宗主之位。 大火过后,那人拖着浑身浴血,已经奄奄一息的任沫离去,便销声匿迹了多年。直到几年后,才渐渐以锻器叫人有所耳闻,可无人知晓她名为沈知初,曾经是万符宗的宗主。只知晓皇城脚下有个沈匠人,性子古怪,神工巧匠,炼器之术鲜少有人能及。 江写将目光落在那黄苕脸上,黑眸里氤氲着煞气,她知晓,恐怕就是因为自己灭了那九足龙眼蚺,叫黄苕顺利活了下来,才会出现这一系列的转变。 这黄苕便是叫任沫人不人鬼不鬼的罪魁祸首,若她那日死在九足龙眼蚺腹中,恐怕沈知初也会逐渐放下这份仇恨。 她心中的愤恨并非夺宗门之仇,守不住宗主之位是自身无能。可这群人将任沫修为打散,在众目睽睽之下斩了其经脉骨肉,生生将她折磨致死!这口气,无论如何都是无法咽下去的! 若江写在此无法撑下去,宵明一样会受牵连。这该死的幻境,将她修为封印其中,可如若她在此倒下,便再也无法走出这幻境。 她垂眸看着那手上的储物戒,既然它可以在幻境中显现,那就一定能将修为夺回来。 “不自量力!” 看着那人合上眼眸,身周逐渐涌动起灵气杀意,黄苕嗤笑一声,催促着黄秋石,“爹爹!快将她擒住!” “什么符道天才,什么天骄之子,都是废物罢了。”如今的反抗在黄秋石眼里看来,不过是以卵击石,死前无用的挣扎罢了。 “任沫,任由你如何天才,一人之力不敌众,这些年的我所受的屈辱,今日便要一次性讨回来!”黄苕大喝一声,随即便抽出佩剑来直奔着那人手筋挑去。 在那剑身即将触碰之际,江写猛然睁开双眸,紧接着一团黑烟从那戒指中一涌而出,她神色阴冷,纵然火光在眸中涌入,仍旧是不带分毫感情的漠然。 “果然,那日就该一剑斩了你。” 说罢,那黑影登时将黄苕吞没其中,身后那群弟子依然面露惊骇,连同黄秋石也怔在了原地,直到听到黄苕凄烈的嘶吼声,这才反应过来。 “苕儿!”他大喝一声,上前想要将黄苕从中解救出来,却连自身也被波及。 如今的闻人陌境界已在离火中期,面对这幻境中的二人,应对起来绰绰有余,不费吹灰之力。 瞧着那黑烟将黄苕一点点撕裂吞没,可却无半分血腥涌出。果然如她猜测那般,这幻境当中,并非单单是幻境,黄苕也是被拉入了幻境当中,只不过并非本体,而是魂魄。 这魂魄若在幻境中消散,恐怕自身也会遭受重创,就算醒来,估计也是个只有空壳的傀儡罢了。 想到这儿,江写那心中郁结便舒缓开解了许多,不知为何听着这样的惨叫声,心中无比畅快,连同四肢百骸都遍布着说不出的轻快感。只不过,当她意识到眼前这群人必死无疑后,却又不知为何索然无味。 他们的结局已定。 可还不够,太少了 此时,那黄苕一点点被黑雾包裹其中,只剩下半颗头颅露在外面,那双眼睛满是恐惧惊慌,“爹爹!爹爹救我啊!” “苕儿!”黄秋石拔出佩剑,却在第一时间被黑雾所缠绕而上,当他想要去挣脱这黑雾时,却发现其异常坚韧,无论怎样都死死扒在他身上,不一会儿便传来了灼痛感。 “你这畜生!竟还敢习练妖邪之术!!” 见此状,那些亲信弟子都扔下火把,慌乱逃命。不过江写不打算放过他们,不管这幻境中究竟是实体还是魂魄,一个不留。 那耳边的嘶吼与人们慌乱的惊叫声,吵得她心烦,本因龙魂鼎就叫她易怒易躁,如今听得这喊叫声,心底如同一团线似的烦乱,却也无法忽视的不得不承认,她很享乐其中。 直到那身后屋门传来响动,那脸色也骤然冷降,“扰我师尊清梦吃了他们!” 夜幕下,女子一袭黑衣如魅,一头披散着的青丝被风吹得肆意飘扬。那满院遍布的黑烟,似乎要将万物都吞噬其中,上演着活地狱的惊骇场面。宵明站在屋门处,瞧着眼前的一切,有几分不真实,不久后,她双唇轻启:“任” “师尊”江写开口打断那人即将要唤出的名字来,她背身而立,面上露出一丝笑意来,不知为何,语气却显出几分失落,“你还记得江写吗…就算在这幻境之中,你怎么能将自己忘了,将我也忘了呢…师尊.真过分啊……” 宵明瞳孔震颤,张了张口,像那失水的鱼一般,本该脱口而出的否认与困惑,在看到那人神情时便全都哽在了喉咙中。那人的名字,那面容,那说话的口吻与神情 江写 那黑烟将院中所有人吞噬其中,那嘶叫声此起彼伏,黑烟灼烧,俨然成了一副地狱景象。江写不具丝毫怜惜,犹如杀神降世,眸色光彩渐渐褪去,笑容洋溢,“死都该死全都吃了你们都该死……” 她口中呢喃着,紧接着脸色一变,似是感受到巨大的痛苦一般蹲下来,捂着双鬓,神情痛苦。江写不停地吐息着,叫自己冷静清醒过来,待那广寒树的灵气顺着经脉涌入体内时,她也唤回了几分神志。 许是因为那记忆的缘故,方才她看到黄秋石父女二人的惨状时,过于乐在其中了,就好像那任沫的怨气顺着记忆攀爬一同融入她的识海中,让她真正变成另外一人。 就在江写抱着头蹲伏在地上时,身后忽然有个温暖的怀抱将她圈入其中。紧接着,那清润嗓音传来,其中的口吻再熟悉不过。 “够了够了江写……” 她思绪一震,连疼痛都忘记,顾不得再与那拉扯,一把抓住宵明的手腕回身看去。就算她不喊这个名字,凭那人说话的语气,江写也知道,眼前这人就是宵明。 宵明眼角有些湿润,却仍旧不减凌然之气,她就如那不曾沾染凡尘之气的仙人一般,叫人望尘莫及。可如今却在看到江写时,兀自落下了眼泪。 她抬手抚摸上那人的面颊,似是感到不真实,便流转着目光,一遍又一遍地瞧,半晌又嚅嗫着无奈道:“这心魔,当真是根深蒂固啊。” 第102章 江写从未见宵明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她对她,向来都是冷静克制,将所有情绪都藏在眼底, 叫任何人都无法看穿。饶是如此, 她仍旧是不厌其烦, 一次又一次地在那人眸中找寻着想要看到的感情, 哪怕是一丝, 都视若珍宝。 可如今, 宵明眼中流露着不加以丝毫掩饰的感情,眸光热烈,缱绻柔情, 这一刻的感情,早已冲破了理智的桎梏。就好像在看心爱之人一般, 好像失而复得的喜悦即将要冲破一般, 好像这一切都是她所幻想,结束之后, 就全部会消散一般。 所以, 宵明在时隔四年后, 在看到如此活生生,仿若真实存在的江写后。那早已习惯压抑的感情也不愿再去承受,她知晓,这一切都是假的,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 等到这幻境破碎,这心心念念所幻想出的江写又会消失。就如同那日从悬崖上坠落,任由她花了多少日去找寻那尸首, 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好像她从未来过, 也从未出现过。 一个活生生人,一夜之间便消失在这天地间,不复存在。 所以,她又何尝不可在这幻境之中去直面内心一次。 江写那本脱口要道出的“师尊”二字,倏地梗在喉中。她意识到如今宵明是将自己当作了幻境中产生的幻象。 片刻过后,她将眼底涌动的情绪掩藏在其中,扬起个再熟悉不过的神情笑意来,抬起手轻轻拂去那人眼角的泪痕,有几分苦涩,“师尊,你怎么哭了?不哭好不好?” “好,为师不哭了。”她轻叹一声,注视着那人的眼神也更为深刻了起来。随即,收敛起这份眷恋柔情,再度成为那宵尊主。 幻境中的一切,越是动容,越是沉溺其中,越深陷无法自拔。 宵明深吸一口气,比起江写来,她从幻境中找寻回自身实力便更为轻易。在宵明想起自己是谁的那一刻,她便不再是幻境中灵力低微的沈知初,而是三生门的宵尊主。 “破!” 一声令下,只听“喀嚓”一声响动,江写抬眸看去,便瞧见那夜幕上逐渐出现裂痕。先前无比真实的幻境好像也在此刻都变得虚无起来,直到那裂痕遍布整片夜空,透出丝丝光芒来,紧接着便碎得四分五裂,如同夜空繁星陨落一般,洒下星星点点。 眼前的光芒越来越亮,直到将二人吞没,在最后一刻,江写看向了身侧的宵明。 “师尊对不起。” 皇城演武场内,数日已过,那符阵始终亮着,演武场内只剩下几个门派还在等待着,大多数的修士或是害怕牵连自身,已经离去。 在黄秋石走进了符阵后,沈知初也迈入其中,如此,这符阵便无人能解。胥晏如曾上台想要破解符阵,却无从下手。众人只能这样等候,等候符阵暗下来的那一刻。 “陛下,这符阵还不知何时才会停下,您该回宫歇息才是” 庄楚云一连数日待在此处未曾离去,连同那身侧的侍女都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提醒。 庄楚云神情肃然,阖上双眸,轻揉着眉间,又叹息:“朕放心不下。” 说着,倏地看台上传来嘈杂声音,她猛然抬眼看向擂台。只见那符阵光芒逐渐黯淡下来,几个身影出现在擂台上。 宵明独立身其中,看上去毫发无损,而江写只是看上去面色有些虚弱,也无大碍。黄秋石黄苕父女瘫倒在地,面如枯槁,一眼看去便知无了生机。 剩余的沈知初半俯在擂台上,那原本半白的头发,如今竟是满头皆白,不过她似乎并不在意,在看到那二人的惨状后,便无法抑制地笑出了声,“死得好啊!死得好!” 说着,她声音渐弱,望着天际,泪水逐渐满溢,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口中呢喃着,“为师替你报仇了,替你报仇了…” 众人看着这一幕,一时间愣在了原地,无人敢上前。宵明目光落在那与自己一同从幻境中出来的江雪身上,眉间不由得紧了紧。眼前骤然浮现出冲破幻境前,江写的影子。 清雪、江写,皆为她的心魔。清雪是那颗种子,她的死在她心底扎根。而江写便是那棵树,生根发芽,长得枝繁叶茂。 虽为心魔,可她终究是无法斩草除根。 她眸光深刻。 江雪…… 江写无暇顾及那人投来的视线,而是上前抓住了沈知初的衣襟,神情肃然:“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她会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 她之所以急着出来,便是看到了那记忆中关于这震灵符阵的作用。这本是个被世人封禁的秘术,却被沈知初意外获得,并在其之上又添上了许多符纹咒术。 沈知初所填上后,便是能将这进入符阵当中修士的境界与寿命全部吸收据为己有。而如今沈知初更甚衰老,那便只剩下一个可能。 “放开我师君!” 倏地传来声怒喝,紧接着一道杀意直逼江写命门袭来。江写放下沈知初侧身避开,随即一个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待她们真正看清了来人的面容后,都不由得面露惊骇之色。更有甚者如同被踩着尾巴的猫一般惊起,抽出佩剑,“妖物!有妖物进来了!!” 就连江写在有预料的情况下,看到如今任沫的模样时,也不由得瞳孔震颤。 那根本无法被称之为人,那人原本的身躯上长出了一层层不均匀的鳞片,全身都画着符文,双目全黑,头上生出两个龙角来,满口獠牙,就连五官都隐隐变化,只能勉强从她脸上看出原先的影子。 任沫一把将沈知初护在怀里,在看到那人满头白发后,不可抑制地落下泪来。 “我不是叫你别来,你怎么这样不听话,”沈知初抬起手抚摸着任沫的脸庞,却毫无责怪之意,对她如今的模样毫不意外,“不人不鬼又如何,我只要你活着。” 说着,她面上牵扯出个笑容来,“你若嫌这模样丑陋,为师再造一个身子给你,如何?” “师君!”任沫早已泣不成声,那如同未化型妖物的容颜上落下滚滚泪水。她本就是将死之人,只是沈知初用尽了毕生学识,在她弥留之际时,将魂魄抽离,封在了一具木偶当中。 这世间并无起死回生之术,有人会夺舍,有人抢占他人身躯,却从未有人能死后再度复活。为了让任沫再活过来,沈知初不停地给她更换着身躯,从木偶,到刚死不过数个时辰的尸首。虽然叫她存活,可任沫却忘了许多事情,她忘了自己如何死去,也忘了所有的仇恨。 她曾想过,若就这样能与沈知初生活在一起,也并非坏事。人生本就是折中而活,得不到最好,便安于现状,不求其他,只求安稳便可。 可她忘了,沈知初却始终记得。她永远忘不了那夜大火连天,任沫被人宰割□□的模样。 她要任沫活下来,她要这所有人都付出报应。 她本就一无所有,可这些人还要将她仅剩的珍稀之人也要夺取。 为此,沈知初不惜任何代价。 “我同你讲过,别再喊我师君若非做我弟子,你本该有更好的前程,这仙道之路也会走更久可你为何不走呢”沈知初嘴唇苍白,说着便猛然涌出一口鲜血来。 见状,任沫张皇失措地一下下擦着那人涌出口的鲜血,很快手心衣袖便鲜血浸透。她慌乱无措,一声声唤着“师君”,哽咽着道:“我本就是已死之人…算了算了吧,师君我们回离人阁,不做这些事了…好不好?” 面对任沫的劝言,沈知初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他们欺我辱我,都可。你本该是天骄之子,却落得如此下场,为师忍气吞声一辈子,唯独咽不下这口气。” “如今,大仇得报。离人阁中,有为师为你留下的丹药符咒,你将它吃了,能收敛妖气”一口气说了许多,沈知初明显有些无法承受,那本就苍白的脸如今更是如同枯萎的花朵一般,将要凋零。 “以你如今的实力,要离开这儿不成问题,走吧,别管我了。” 任沫未曾言语,反而更用力怀抱着那人。 见状,沈知初眼泪止不住地从眼眶涌出,“你怎么总是这样不听话” 除了沈知初和任沫,江写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二人经历了什么。这些年,她早就将这可笑的怜悯心遗弃了,可仍旧在看到这师徒二人时,不可避免地被触动。 “其实你根本不是在报仇,是想尽可能洗去自己心中的愧疚与悔恨吧,”看着那人投来的视线,江写不打算停下,继续说道:“你认为所有因果都是将她收作为徒,才会叫她死不瞑目。可如今她因你所愿活下来了,却成了不人不鬼的妖物,永远永远活在黑暗中。” “而你,也大限将至,命不久矣。等你死后,她会孤身一人,再无所依,就这样承载着你所期望的,活上几百上千年。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这所有的话,沈知初都清楚,可却不愿去面对。人生要做出选择,她不愿忍气吞声,便只能走向另一条路才能叫自己活得舒坦。她不愿让任沫就这样死去,就想方设法地让她继续活下去。 可毫无疑问的,她是在复仇,却因此也叫自身与任沫遍体鳞伤。可这一切她不后悔,因为不这样做,她恐怕死不瞑目。 只不过听到任沫日后都会活在黑暗之中,仍旧是无法抑制地落下了泪。 不这样做,她又有何法子,能将这原本就支离破碎的一切再重新黏合? “虽遗憾,可你在皇城脚下闹事,朕不能坐视不管,沈知初” “今日你们二人谁都走不了!!” 原本庄楚云现身缓步走来,倏地,万符宗有人跳了出来,宗主大庭广众被杀,要将沈知初和任沫二人放跑了,日后万符宗也别想抬起头了。 话音被打断,庄楚云眉间一敛,神色不悦,“这是你万符宗内事,皇城本不该插手。可如今人在我皇城演武场内,朕要将她二人带回皇城审讯,你可有异议?” 这话听着像是在商量,却有种不容侵犯的威严在其中。如今万符宗宗主丧命,金玉都未曾将磨灭精血,如此更是一大重创。虽八大门与皇城各为不同势力,可天下间唯有皇城势中,得罪了庄楚云,就代表着万符宗接下来很有可能会离开八大门的行列。 庄楚云不愧是女帝,光是站在这儿,就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叫人不敢直视,甚至于交谈,都不由自主地想要低垂下头去。 果不其然,那万符宗的长老一时缄口结舌,没了声响。 第103章 瞧着庄楚云出面, 江写的目光落在那师徒二人身上,任沫本能离开这演武场,却不愿丢下沈知初而一同停留在此, 等着庄楚云的发落。 谁料庄楚云却将目光投到了宵明身上, 眸色有几分意味在其中, “此事牵连宵尊主, 还请尊主前往乾元殿一同来商议此事。” “既是私事, 情有可原, 我三生门不追究此事,陛下可否看在往日相识的份上,不要太为难了。”思量片刻, 宵明缓缓开口,她眸光不经意扫过身侧那人, 随即又淡淡言说着。 江写捕捉到这朝着自己看来的视线, 心道一声奇怪。不过随后便被方才庄楚云那不经意流露出的神情再度吸引过去。 她方才为何要用那种神情看宵明? 说到底,沈知初任沫都是这个世间众多无助的可怜人, 身居高位, 却无力掌控, 才叫贪心歹毒之人心生邪念。落得个如此下场,她这一生,才华横溢,符道、阵法、锻造之术,都极具天赋,可终究是胜也天资,败也天资。 只因她修为定格在秋水境, 弱肉强食,所以这所珍视的一切都无法牢牢地抓在手中。 沈知初已灵力不支, 昏倒在任沫怀里。任由那人变得不人不鬼的模样,却始终保持着一丝理智,她并未反抗,也并未离去。只因她知晓,沈知初命不久矣,所以她也不愿活了。 看着那步步逼近的黑甲侍卫,她抱着沈知初缓缓起身,那妖物化的眉目间流转出柔情之意来,“被生父遗弃的那日开始,我生命中便只有你了…我又怎会弃你而去。” “师君,允许我再任性这一回吧……” 就算庄楚云要杀要剐,只要她们二人能死在一起便可。 见此状,庄楚云微微抬手示意,那黑甲侍卫也并未上前去缉拿二人,而是将其圈在其中离去,给足了体面。 离去后,庄楚云却似乎没有离开的打算。这时,江写才有时间好好打量这位女帝,她换了身常服,褪去那华丽装束后,江写发觉其相貌与庄冶儿更相似了。 不过这二人本身也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如此相似也毫不意外了。不过庄楚云相较于庄冶儿,还是更多了些帝王庄重威严之气。 庄楚云目光始终落在宵明身上,半晌后才缓缓道:“朕在乾元殿等你。”说罢,也不给宵明任何机会,便转身离去。 江写轻轻皱着眉头,从这里开始她便不清楚之后的剧情了。所以庄楚云究竟是何意思,她也一概不知。不过她环顾了演武场一周,如今剩下的只有三生门、风栩宗和万符宗三大宗门。至于其他势力与散修门,早就在八门大比暂停后纷纷离去了。 也正因这一插曲,叫御兽宗也重新隐匿与黑暗中。 这一切,也不知究竟是好是坏。 江写心中思虑着,却不曾注意身侧那人投来的目光。直到丹心与胥晏如出现,才叫江写回过神来。 紧接着她便看到丹心那颇具深意的视线投来,毕竟在那样一个情形下,她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并选择进入符阵当中,很难不叫人去在意。 “宵明,方才你入了符阵,是江雪”丹心本想说些什么,却被突如其来的庄冶儿给打断了话语。 “我聚宝阁的人,自然非同凡响,正是我叫江雪入幻境助你。”庄冶儿漫步而来,站在江写身侧止步。 她知道庄冶儿这是在替自己解围,便顺着她的话继续说了下去,“幻境之中,在下也不知做了些什么,如有冒犯,还请宵尊主见谅。” 虽然江写如今更名改面,可入了幻境,便不可避免地会以真面目现人。所以她只能装什么都不记得,这样才能叫宵明放下心中的疑虑。 宵明并未多言,只是一双清茶般的眼眸在那人身上停落了片刻,随即才道:“多谢,这幻境之中发生何事都未可知,不过我也记不清了,你无需在意。” 她向来得体,所以一番话也叫人瞧不出破绽来,再寻常不过。 江写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多少还是有些失落感。也不敢让自己沉溺在这份感情当中,迅速抽离。 就在此时,先前跟在庄楚云身后的宦官忽然出现在众人面前。此时在演武场内的人便只剩下风栩宗与三生门的弟子,万符宗的人也在庄楚云离开后匆匆离去。 宦官冲着众人俯首作揖,“陛下有旨,为表歉意,请诸位仙长前往乾元殿共赴晚宴。” “赵公公,想必这晚宴,我应当不用去吧?”就在此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众人目光又落到庄冶儿身上。 这人面对圣上旨意,显得极为随性。不过赵公公也未曾多言,只是淡淡道:“请殿下与江姑娘,一同前往乾元殿。” “……”庄冶儿看了赵公公一眼,脸色不知为何沉了沉,随即示意身后的江写,“走。” 见这二人离去,其余人也都跟上步伐。丹心打着折扇,一副纵观全局的神情,“这小家伙还真是热心肠,分明这正牌弟子都吓傻了僵在原地” “师尊,我” 卫芷溪一直在宵明身后,待她出来都未曾开口说一句。听到丹心这句颇具深意的话,一时哑口无言,想做解释,只不过当那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不知为何卫芷溪竟有些惊觉,那要说出口的话也梗在了喉咙里。 “走吧。”宵明只是淡淡留下这么一句话,便踱步而去。 卫芷溪站在原地,好半晌未曾回过神来。只这一眼,就叫她心跳加快,出了一身汗。方才她分明从宵明的双眸中看出了一丝深意,就好像她的一切都被看透,多年来的伪装被那人一朝击碎,无处遁形。 其实这么多年来,她也隐隐察觉到,宵明其实可能早就知晓了一切。只是她从未言说,她便一直当作无事发生。 可是刚刚 她紧咬着牙关,双拳握着泛起白色。 坐上马车,江写一路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望着窗外,那周遭街景逐渐变得富丽堂皇,随着越发深入皇城,几乎看不到行人,唯有那黑甲侍卫在城中巡逻。 这皇城与她记忆中的皇宫相差无几,同样的红墙黄瓦,气派非凡。 到了乾元殿后,距离晚宴还需要些时辰,赵公公便将众人带去偏殿稍作歇息。 “江雪,陪我去御花园走走。”庄冶儿自小在皇宫长大,这地方自然待都不想待。 江写是随着聚宝阁名义而来,自然得时时刻刻跟在庄冶儿身侧。不过她刚起身,便被赵公公叫住了。 “江姑娘留步,”随即他又转向身后的宵明,恭敬道:“宵尊主与江姑娘随咱家前往正殿,陛下有请。” 庄楚云要见她,江写也并不意外,毕竟在那样的情形下,有人出面将僵局打破,并且还顺利解决这突发事件,于情于理都会召见。江写也并未多想,与宵明跟在赵公公身后往正殿走去。 路上,江写用余光注意着身侧的宵明,那人一直目不斜视,仿若身旁没她这个人似的。她心里难免犯起一阵酸楚,果然,没了江写的身份与师徒关系后,她们二人如同陌生人一般,宵明甚至都不会多看她一眼。 宫殿四面出廊,金砖铺地,极显奢华。入了正殿后,映入眼帘的便是那金龙缠绕,栩栩如生的紫柱金梁,正殿之上设有一红酸枝绒毛黄檀龙椅,尽显美轮美奂,金碧辉煌。 庄楚云并不在正殿内,将二人带入正殿,赵公公俯首道:“陛下正在更衣,请二位在此稍作等候。” 不出片刻,庄楚云便从偏殿中踱步而来,此时庄楚云换了身清简常服,仍旧不减威严,见得二人后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来,随即轻轻扬手。 那赵公公心领神会,道:“来人,赐座!” “多谢陛下” “诶,”庄楚云走到宵明身前,抬手制止,“宵明,我们幼时相识,我也曾讲过,你我之间无须多礼。” 对此,宵明便也只是轻轻颔首,“陛下别来无恙。” “你也是。不过那日皇城一别,竟不承想多年来再未相见。”说这话时,庄楚云语气中有些许惋惜之意,不过随即便又将这份情愫收敛,看向了一直处在一旁的江写。 “此番多亏你挺身而出,否则朕便要亲自去了,”庄楚云似乎对江写很是赏识,称赞道:“你很好。” “江雪愧不敢当”她微微俯首,心早就飘了远。她不知晓庄楚云与宵明自幼相识,不过叫她在意的,还是庄楚云那不加以掩饰的亲近。 她所知晓的记忆中,还不曾过多描写庄楚云这个人,也就无从得知这女帝的脾性。就目前看来,她好像对宵明很是在意。 江写下意识便想去确认宵明的态度,结果发现其仍旧是那漠不关心毫无触动的模样,顿时松了口气。 庄楚云端坐在龙椅上,慵懒又不失威严,片刻后,只听其悠悠道:“既然这八宗大比中止,那朕就赏你入宝库挑选一件心仪之物,如何?” 皇城宝库,她此次参与八宗大比为的就是能取得优胜,进入宝库则物。不过若因此得到庄楚云的赏赐,江写心中还有些犹豫。 “还不谢恩?” 就在她迟疑未言语时,身侧一直未曾开口的宵明忽然提醒道。当那清冽的嗓音传来时,江写心中一震,微微欠身施礼,“多谢陛下恩赐!” 第104章 庄楚云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转, 其一直保持着笑意,让人看了却不觉得生出亲近感。她面上就好像挂着面具似的,尽管如此亲切, 可仔细注意, 便能察觉到这副面孔始终如一, 反而叫人难以捉摸, 揣摩喜怒。 穿过层层回廊, 一众人来到御书房。庄楚云轻轻抬手, 这御书房内便开始震颤,惊叹之际,那坐落的书架前出现一道金光, 紧接着闪烁起符阵来。 这便是宝库入口了。 江写没料到这世人皆知的皇城宝库就坐落在御书房中,还未等她惊叹, 庄楚云便示意道:“进去吧, 记得,只需择取一物, 不可多拿。” 江写微微欠身, 进去前时, 看了一眼宵明,而对方却不曾看她,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一幅画上。 江写入了宝库后,御书房内只剩下庄楚云与宵明二人。见方才宵明一直瞧着那幅画,庄楚云便借机道:“这是朕亲笔所绘,你若喜欢,可以拿去。” “多谢陛下好意, 不过” “只有你我二人,便像儿时那般唤我楚云可好?” 宵明话还未说完, 便被撞庄楚云打断。闻言,她轻轻垂下眼睑,不咸不淡地婉拒道:“这恐怕不合规矩。” “朕允许。”她目光落在宵明身上,眸闪异色。 闻得此言,宵明也就未再说些什么,她从储物戒中拿出先前黑甲侍卫送来的锦匣,“楚云,此物太过贵重,还是请收回吧。” 瞧着那人将锦匣放到桌案上,庄楚云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唇角,“这并非贵重之物,若非是你,恐怕我也早将此物遗失。” 宵明眉间微微紧了紧,似是在回忆那人所说之事。皇城君主还在世时,各大门派曾派弟子前往皇城问学,宵明也是在那时与庄楚云庄冶儿两姐妹相识。 虽说是相识,也不过是短短数月的相处罢了。前往皇城问学的弟子众多,她在其中也是出类拔萃,叫人难以忽视的存在。 真这样去回忆,好像曾经是发生过这样一件事。 不过在宵明看来,拾物归还,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个举动罢了。她不明白为何庄楚云会记忆至今。 庄楚云将那锦匣打开,从中取出玉佩,接着走到宵明身前,将其结扣在那人腰间的衣带上。 “赠予他人之物,岂有收回的道理。我知晓你不愿受人恩惠,这不过就是个小玩意儿罢了,你且宽心,收下便是。” 二人之间的距离凑得颇近,以至于庄楚云将那玉佩系好后,宵明便向后退了半步。 她也没有再去摘那玉佩,只道了声谢便就此作罢了。 “沈知初师徒二人,陛下可否从轻发落?” “哦?”见那人面上终于露出一丝别样变化,庄楚云不禁扬了扬唇,“我何曾说过,要重罚她二人?” 瞧着那人注视而来的目光,她又淡淡道:“安心吧,总归也是旧相识,朕不会太过为难她。” 宵明与沈知初并非熟识,只是曾经皇城问学时有过几面之缘罢了。或许是入了那幻境的缘故,她反而对沈知初有种惺惺相惜的感受。因而在听到庄楚云并不会追究其责任时,心里也多了些安慰。 “我想去见见她。” 庄楚云看着她,应道:“自然可以。” “不过在这之前”倏地,她话锋一转,“儿时便知晓你曾受过妖女寒毒,不知这寒毒如今是否根治?” 宵明微微沉了沉眸,她身怀寒毒之事并非什么鲜为人知之事,反而因当年即墨云将她收入座下时便传得沸沸扬扬,多数人都在看热闹似的瞧她能挺到何时。 不过自从那日服用了江写喂入自己口中的那颗丹药,她明显能感受到寒毒似乎减弱了一部分,只不过仍旧不够。这几百年的光阴,寒毒已经几乎与她的身体密不可分,根本无法根治。 “这百载光阴,我也曾寻找过医治的办法,却从未寻到合适的法子,恐怕是无法根治了。”她语气淡然,像是对这件事已经释怀。 “若”庄楚云话音一顿,目光定定地注视着宵明,又道:“我有这其中未曾叫人知晓的情报,不知宵尊主可否答允我的一个请求?” 说是请求,也就是有所图。这些年过去,她早已对寒毒一事淡了执念,若在几年前有人同她说这样的话,哪怕是师尊所言她也不会抱有太多期望。可如今她的确体会到了体内寒毒减轻的感觉,所以在庄楚云说出这番话后,难免迟疑了一会儿。 见她犹豫不语,庄楚云并未催促,而是略显风轻云淡地坐在那案前,“想必宵尊主也知晓,这火云宗归属我皇城。而就在几年前,曾有火云宗一位长老偶遇秘境,在那其中,他发现了疑似曾经妖女月姬的住所。” 闻得此言,宵明果然抬眸看去。 庄楚云运筹帷幄,见提起了宵明的注意,面上浅挂上笑意,又道:“那地方与世隔绝,并被阵法护在其中,为了一探究竟,皇城用了数年时日才进入其中。而在其内部,发觉了月姬曾经在此居住的痕迹,并有她亲手所撰写卷轴,记载了一些鲜为人知之事,也有大量月姬所创妖术。” “其中就包括你所中的寒毒,此术由月姬心脉熔炼出精血所成,种入身,便日夜受得骨肉侵寒,痛不欲生,故而称之为寒毒。只不过它自然有别的名字。”说着,庄楚云话音一顿,这寒毒是月姬身殒前初次使出的妖术,因而并无人知晓其作用与名称。将其中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透露出来,是为了让宵明放下戒备。 能说出这些,就代表着她并非信口雌黄,毕竟身为帝君她无需对宵明扯谎,所以宵明也就并未再去追问探究细节,只是叫她意外的是这世间竟还保留着月姬曾居住过的地方。 一想到月姬,她便不由自主地感觉那体内的寒毒如同一根根蛆虫似的在她身体里蠕动蔓延,寒冷刺骨。宵明深吸了一口气,短暂阖眸后,再度睁眼时已然恢复往日里的冷静理智,“是何要求?”她心里清楚地明白,无论再需要这份情报,仍旧的顾虑庄楚云口中的“请求” 庄楚云没急着说出这要求,指节一下又一下地轻叩着案面,过了许久才沉吟道:“传言三生门有一秘术,能叫人长生不老,不死不灭” 听此言,宵明眉间一蹙,心中并不意外,“陛下应当清楚,这世间并无长生不老之术。” “既是交易,宵尊主还是莫须同朕打哑谜了,”她摇了摇头,俨然是将这言论当作是推辞的话术了,“世人皆知这即墨仙君返老还童,定为这秘术之效。” “这寒毒名为千转寒心决,在月姬所撰写卷轴中还有诸多细节。若错过此次,恐怕来日宵尊主定要后悔,”她言谈并不急迫,很是悠然自得,“我只问你一句。” “月姬当真是被逼上绝路,在即将身殒时要拉上一人上绝路,才将这寒心决种入你体内么?” “宵尊主不妨仔细琢磨,此话就当作是朕的一些诚意。你也无需如此这般着急拒绝,不如再思量些时日再下决断。” 说罢,庄楚云便不再作声,也并未去刻意关注宵明的神情,而是叫赵公公将其带去地牢,探望沈知初。 路上,宵明心中反复琢磨着庄楚云的话,其话中有言外之意,绝对是她不曾知晓的内幕。 实际上她曾经也思索过这件事,只不过她中了这寒毒时年岁尚幼,并无过多记忆,也就无从探究更微小的细节。可若像庄楚云所言,月姬另有目的,这更深层次的原因,恐怕也真只有庄楚云知晓了。 “……” 江写入了宝库之后,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数不清的金银珠宝,黄金打底,其中有插着长剑、长枪、刀刃,各色武器应有尽有,五花八门。而且各个品质不凡,随意一件拿出去都是能让人抢破头的存在。 只不过江写的目的不止于此,皇城宝库中宝物众多,这也是皇城一直以来能在世间屹立不倒的资本。 原书中,丁白仁在宝库中待上了几个时辰,从中则选出三件最优供自己挑选。 一样是能叫服用者境界修为大幅增长的九品玄龙菩提丹。 第二样则是一件仙品骨甲,能融于人体,让身体强度提升一个境界。 第三样是仙品剑法残卷。 这三样,剑法残卷恐怕是最优选,毕竟前两种都是消耗品,虽带来境界体质上的突破,可面对境界修为逐渐提升,其功效作用也可有可无了。随着境界增长,其中所需要年限也愈发增多,不过这些都是能由修炼来得到实现的。 而仙品剑法残卷也有缺陷,剑法残卷,便是一套剑法中之后其中一招一式,其余的都遗落散布各处。仙品剑法一旦习成,是百枚九品丹药都无法比拟的存在。而丁白仁自有主角光环加成,自然毫无疑问地选择了仙品剑法收入囊中。 对于江写而言,她没有把握能将仙品残卷集齐,所以也就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了。而同样为消耗品的丹药与骨甲,相较于骨甲来说,丹药更合她心意。且不论这九品丹药世间难寻,任由她在丹道上有天赋,能炼制出九品丹药,恐怕也需要数百载光景。更何况她急需提升境界来抵御不久之后妖物袭击八门一时,总是有备无患来的好。 江写的手伸到那架子上的丹药匣,刚要碰上,却又稍加停顿。她看着偌大的宝库,总觉得这里面不该只有这一枚九品丹药,便不再犹豫,从一角开始翻找起来- 宵明对沈知初的记忆只停留在儿时皇城问学,一个眉目清秀的女孩时常孤身一人的情形。 八大宗门弟子相聚皇城,个个都是宗门中被寄予厚望之子,沈知初天生灵力低微,修炼自然比不得他人。甚至师出同门的师兄师姐也不大瞧得起她,饶是有一身不错的符道天赋,却时常遭人冷眼,也是落单的那个。 跟着赵公公一路来到地牢,通往地牢的路黝黑静谧,那发了霉的水气萦绕在鼻尖经久不散。圣旨未落,沈知初与任沫就必须得待在地牢中,这是规矩。 穿过回廊,昏暗的地牢下被烛火映出的微弱光芒照亮,滴滴答答的水声伴随着众人的脚步声,来到一处牢房前才中止。 牢房内,沈知初满头白发与一袭白衣,与这里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而在她身侧,一人面妖状的任沫正靠着其沉睡着。不多时,似乎感应到有生人靠近,她猛地睁开眼来,接着只见一道残影,便迅速出现在众人面前。 尽管隔着从棘,任沫如今的模样也叫那身后的几名侍卫面色一变,举起长枪。 “任沫——” 那人轻唤一声,其面上的神情便和缓下来,可仍旧是满目警惕地看着众人,一步步向后退去,直至到沈知初身侧,才慢慢俯下身子。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宵明眉间不由得紧了紧。如今来看,任沫已丧失了大半作为人的理智,强行违背万物法则,以妖物之骨锻造身躯,迎来的只会是叫人无从预料的危害。 正如现在,分明喊她的名字,她仍旧能听懂,也永远记得,沈知初是她最重要的人,可却再也不能称之为人。 这难道就是沈知初要的一切么? 沈知初似乎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只是瞧着那伏在自己身侧的任沫,抬起手轻轻抚摸着那生出的一对双角,随后才看向宵明笑了笑:“宵尊主可有无法失去之人?” “……”面对此人突如此来的发问,宵明双唇动了动,没有第一时间作回应。 而沈知初似乎也并不是要听她的回答似的,又自顾自地说着:“我在那山脚下做匠人时,也曾听闻,三生门宗主清肃内患,一剑杀了自己徒弟…” 她语气淡薄,虽听不出什么情绪,却平白叫人有种嘲弄感,“你有众多弟子,自然能摆出师尊高高在上的样子。众多双眼睛盯着你,不杀也得杀,很痛苦吧,宵明?” 宵明垂下眼,依旧叫人看不出喜怒来,可那垂落而下的手,却不知何时攥紧了衣袖。 “像你们仙缘资质极佳之人,注定便能拥有一切。生离死别在这仙道之路上,又何足一提?只是修成正道的一些绊脚石。” “任由那人如何难以忘却,不过是随着这时日逐渐淡漠罢了。可我与你们不同,我一无所有,如今唯有任沫一人,她若死了,我也不愿独活。”说着,她又垂下双眸,满怀柔情地看着任沫,“所以无论她成妖成人,亦是半妖半人,她都是我的,永远,永远都不会再离开” 宵明却下意识摇了摇头,她眉间紧紧敛着,对此并不能理解共鸣:“为了将她复活,禁锢其魂魄,如此一来,她便再不得入轮回。如此,当真值得?” “纵然她死于非命,却仍有重新来过的机会,可现如今你将她入轮回转世的资格都剥夺。你尚可轮回,她若死了,便真就是魂飞魄散。” “我才不管来生,”沈知初面上毫不动容,须臾,她扬起个儒雅的笑,似是事不关己地从容道:“我早已将这魂魄归纳入符阵,自然不会有来世。” “……” 虽然她与宵明并不熟识,可却很羡慕她。她们二人同样的身世坎坷,可却是不同的境遇与未来。如今她是人人敬仰的三生门宗主,摆脱命运枷锁的天骄之子,而她,仍旧停在原地,甚至将自己的人生过得一团糟。 其实仔细想想,她们本就不同。她生来便是灵力低微者,无论何等努力,仍旧无济于事。而宵明,她所经历的,只是在那原本平步青云的修炼路上增添了几分微不足道的障碍罢了。 “宵明,你自然不会因为一个人而放弃一切,也不会因此一蹶不振。因为你拥有一切,失去也就显得微不足道,不足一提。”身侧的任沫已入寐,她说话的声音便低沉了几分,语气中有着说不出的羡意与悲凉,“我师徒二人所经历的一切,他人无资格指点。你来找我,也是因那幻境吧,还是想要以我的能力,叫你入梦再见见那人?还是” 沈知初的双目似乎将她看穿似的,没有半分犹豫,只是话说一半,便欲言又止。余留下的话,全叫宵明自己去想。 宵明怔了怔,并未因这人多言过多惊诧,甚至就连她自己都不知晓为何要多此一举,来看个都不能称之为故人之人。 难道当真是因为她所遭遇之事而触动?不然,这念头出现时便被宵明自个否认了。在沈知初说出那番话之后,她承认是有那么一丝动摇了,可也只有一瞬罢了。 第105章 半炷香时辰已过, 江写终于在那黄金堆里翻出了一个锦匣。起初她是在思虑,宝库中有一枚九品丹药,就会有第二枚。只是在书中丁白仁的角度来看, 那玄龙菩提丹最为适合。所以抱着试探的心态再全面翻找一番, 果然让她又翻找出一枚。 第二枚九品丹药能让修道者第二次煅体淬炼, 不过并不适合江写去服用。其主要还是为了让一些在震金境时多有坎坷, 未能完全淬炼筋骨之人去二次淬炼, 来以此让天资突破所制。 于江写而言, 她与广寒树结契时就已经完全淬体,所以无需再二次淬体,多此一举。 而这第三枚, 江写打开锦匣的瞬间,那丹药之气便化作成型, 犹如一道游龙在上空盘旋后渐渐消失。不知在此存放多少年月, 仍旧不减药香,扑鼻而来, 登时充满整座宝库。 那锦匣顶部写着五个大字。 【阴阳还魂丹】 阴阳还魂丹, 江写曾经炼制丹药翻阅古籍时曾看到过。虽然仍旧是九品丹药, 可却被世人称为准十品的续命神丹。一生只可服用一枚,只能在弥留将死之际服用,能叫魂魄强行锢于身,重返生机。 江写几乎毫不犹豫,在看到这丹药时,便当下立断收入囊中,不再逗留。 于她而言, 世间天材地宝,境界修为皆可得, 可唯有性命难求。任何宝物在生死面前都显得无关紧要,唯有活着才有资格拥有。 所以这变相保命的阴阳还魂丹,是最好不过的选择了。 离开宝库后,眼前一道金光闪过,将她双目刺得睁不开眼。待她能看清后,率先看到的便是宵明与庄楚云二人。 “朕也不便问你择选何物,晚宴要开始了,请吧,宵尊主。”庄楚云淡然一笑。 二人方才似乎在说些什么,只不过看到她出来,便停止了交谈。江写看了看宵明,随即便注意到那人腰间衣带上多了一枚玉佩。 庄楚云作为皇帝,与她们入内的门不同,所以在起始便与江写宵明分开。 另一处全由青条石墁成的御路上,庄楚云乘坐着龙辇往乾元殿方向而去。她端坐在龙辇上,不失威严庄重,来往路过的宫人都纷纷背过身去,不敢去窥探半分。 庄楚云目光注视着前方,不多时开口道:“这么说,她是将那最后一颗阴阳还魂丹选走了?” 赵公公俯着身子应道:“回陛下的话,确是如此。” “倒是会选。”她鼻间溢出一声轻哼,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手中的折扇,脸上神情叫人完全瞧不出喜怒来。 “罢了,留着对朕也再无用处…”说着,指尖又“唰”一声弹开折扇,“朕交代你的,可都安置好了?” “霄元阁已遣人清扫妥当,陛下放心。” “好。” 江写与宵明也一同乘车前往乾元殿。车内,她坐在距离宵明身侧半尺的距离处,都默不作声。 许这气氛太过沉默,又或许是江写自己按呢不住了,她抿了抿双唇,酝酿之后才道了一句不失体面又恰逢合理的话。 “方才,多谢宵尊主。” 听得这样致谢的话,宵明不曾抬眼,语气淡泊:“应当的,你也救了我。” “……” 又是一阵沉默,江写攥了攥放置于膝上的手,余光又不由自主地投在那人身上。她一直没能专注地去看一看宵明,如今不过一打眼,却也足够。那本就单薄的身躯好似更加瘦弱了几分,放置在素纱衣衫上的手也浮现出一些青筋,露出的半截手腕愈显孱弱,似枯木易折,破碎沉寂。 她目光停落在那人腰间的玉佩上,无比刺眼夺目。回想起适才二人在御书房内交谈的场景,是叫她一阵心乱如麻,坐如针毡。 只不过还未等她酝酿些什么,那一直静坐养神的宵明反而开口道:“你在聚宝阁当差多久了?” 江写微微一怔,收起心思,应付自如道:“这些年我一直游历在外,算是一届散修,偶然与楼主相识,便来参与这八门大比了。” “看你年岁不过二十三四,又常年游历在外,想必在此之前,你我应当是素未谋面。” 这话一时半会让江写听不太出其中的意味,只是心陡然跳了跳,隐约觉得她要说的话似乎不太妙。 只不过还在她怔神之际,宵明抬起眼眸,一双浅棕色的眸子注视着眼前之人,其中有几分探究之意,语气清淡:“可为何那日,你能如此笃定,知晓我就是宵尊主呢?” “那是”江写大脑一阵空白,在第一时间就回想起那日在樊湘楼的幕幕。她口舌一阵发顿,在心里思索着如何回应这句话时,忽然马车一停,猛然带来的摇晃感让她险些没坐稳。 “何人挡路?还不给本宫让开。” 一个声音从布帘外传来,正巧打断了方才二人的谈话。江写将计就计,撩开些纱帘向外望去,结果瞧见身着宫服的宦官侍女,一行数人,最先首的是一华贵步辇,阵仗威风气派,夺人眼目。 只不过那步辇上的人恰好被马车挡住,因而无法看清其相貌。不过从这人声音来看,恐怕是个骄纵的宠妃了。 “回师妃娘娘的话,小的们是奉陛下旨意送贵客前往乾元殿用晚宴,娘娘能否” “原来是贵客,”师映扇着手中的团扇,睨了一眼,随即百无聊赖地靠在步辇上,请抚了抚发鬓,“也罢,既是陛下贵客,便也算了,去吧。” 这插曲一过,马车再度行驶。江写若有所思地看着那步辇离去的方向,只看到一个后宫宠妃奢华张扬的发饰。 “惊扰二位仙长,老奴罪该万死。” 江写回道:“张公公无需在意,不过方才那位是” 张公公随行在马车旁,听江写如此问,他又隔着纱帘回道:“师妃娘娘是如今在陛下跟前最得宠的妃子,娘娘心直口快,是性情中人。” 这在宫里当差的人各个圆滑,把骄纵蛮横,恃宠而骄言说成如此。江写也未再询问,只是背身对着宵明时,隐约感受到一个视线在注视着自己。 进入乾元殿后,众人已到齐,其中不乏一些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宵明与江写身份不同,便被侍女带到一侧坐下。江写则是落座另一侧,待她坐下后,才发现身旁坐着白鹭然与江月明二人。 不久后,庄楚云也踱步走入正殿席位上坐下,一举一动间不拖泥带水,“今日诸位到来,是朕之大幸,无须多礼。” 江写随着人群站立又坐下,而后这殿内便由乐师舞女前来助兴,面前桌案上也有侍女有条不紊地上满佳肴。她看了看,这里大多数的菜品都是由修道者口味来制作,其中大多都是供应灵力,温养经脉的上好佳品。 她拿起银筷吃了一片肉,凭味觉辨认,与牛肉颇为相似,纹路紧实细密,却比牛肉口感更为鲜嫩。吞入腹中,一股暖意便凝聚在小腹处,顺着经脉遍布流淌四肢百骸,感觉甚是奇妙。 这样的场合下,江写默默将菜品尝遍,随即就是百无聊赖地欣赏舞姬笙歌舞乐来打发时间。一曲舞毕后,对侧一身着华丽宫服的女子端着酒杯起身,娇滴滴地朝着庄楚云一笑,“陛下,臣妾敬您与诸位仙长。” “爱妃有礼。”庄楚云浅浅勾唇。 江写目光落在那妃子身上,其相貌被厚重的粉黛将容貌都遮挡住,无法看清五官,不过却仍旧能瞧得出这人相貌姣好。眉目间柔情魅意,身段风姿绰约,只是觉得这人语气和五官隐约的轮廓有些似曾相识,转而她便想起那时在马车前拦路的师妃。这人头上的钗饰虽换了一套,不过这声音除去少了几分不耐烦与骄纵,倒是与先前相同。 “这位应该就是庄帝身边最受宠的师妃了。” 江写隐约听到身侧的白鹭然压低嗓音对江月明说了一句。 江月明扫了师映的方向一眼,双颊鼓鼓:“我不认得。不过这种场合,为何不见皇后,而是宠妃前来?而且她妆容画得那样古怪。” “皇后?”白鹭然微微睁大双眸,点了点江月明的手臂,“你当真是修炼傻了,早在数年前皇后便病逝,庄帝至今未再立后。这妆容也是因宠妃不得在外臣前露出真容所画,虽然是古怪了些” “我这不是修炼傻了,而是你太八婆,皇城离风栩宗数千里远,什么风把这些事吹你耳朵里了?”江月明面无表情地说道。 白鹭然并不在乎那人口中“八婆”二字,盈盈一笑,“自然是民间流传的《后宫录》所述,其中记载着当今庄帝后宫各个妃子的家世背景,与何人交好,是否受宠。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后宫录?”江月明敛了敛眉头,“难不成你终日待在藏书阁就是看这些书的?” 眼见被一遇到穿,白鹭然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刻意避开江月明投来的视线,“什么话!就算我终日看这些民间话本,修炼也不曾落下啊。” “那你为何不说,若将这空暇之余也投入修炼当中,你或许早就突破至离火境了呢?”江月明不知为何看上去有些生气,说话的语气都冷硬了几分。不过随后看到白鹭然那有些未曾反应过来的眼神时,又意识到自己似乎太过于在意这件事,反而轻笑了笑,语气玩味,“不过师姐大了像如今这般,恐怕过不了几年,师姐就会成为我的手下败将了呢。” “……” “你言语要如此刁钻?当真是无趣极了。” 听着那人阴阳怪气的语调,白鹭然轻轻别回头,也不再去看江月明。 身侧又陷入一片沉寂当中。 第106章 江写本支着下巴听得津津有味, 不过谁料这二人一句话不对味便闹起脾气来,转眼便谁都不理谁了。不过她倒并不觉得这二人关系不好,反而白鹭然最后的语气颇有些娇嗔的意味在其中。而江月明则是完全与原书中骄纵蛮横的性子截然相反, 变得沉静稳重, 反而在她面前, 白鹭然这个清冷女主倒显得有些活泼好动了起来。 真是有趣极了。 她目光流转, 落在对面庄冶儿的身上, 其身侧便是宵明。照理说二人也是旧相识, 不过自晚宴开始后,江写也没看到这二人说过一句话。此时庄冶儿手中握着一杯酒,那酒壶中早已经见底, 只见其晃了晃酒壶,里面只零零落下几滴清酒。 她百无聊赖地将酒盅搁置原位, 视线不知是扫到了何人, 神情算不得多么和善,反而有几分厌弃嫌恶。 “真恶心。” 江写正巧注意到那人口中的念词, 下意识往庄冶儿方才看去的方向扫了一眼, 不过却没什么头绪。 她敛着眉头思索了片刻, 不过见惯了这不跟着剧情人设走的发展,江写也见怪不怪了,便也没再继续去深思。 这晚宴进行到一半,短暂的交谈敬酒过后,舞姬乐师又重返,耳边响着古筝琵琶声,此起彼伏, 虽然悦耳,可在这人数众多的大殿之上, 江写倒不觉得乐在其中。反而有些沉闷,再加上那位于正殿之上的人目光时不时落在宵明身上,耳膜鼓动传来的声响叫她愈发静不下心来。 她自然看得出庄楚云在看向宵明的视线中流露出的爱慕之意,只是如今的她什么都做不了,也无权干涉。便就当眼不见心不烦,借口醒酒,打算出去吹风走走。 离开乾元殿后,耳遭嘈杂声响一扫而空,转而替代的是深宫寂静无声的夜幕,有一丝风吹草动都格外清晰。她漫步青条石路上,乾元殿再往北走便是御花园。脚下的路也逐渐变为鹅卵石所嵌成的蜿蜒路面。 深夜,御花园中空无一人,一眼望去,多是山石景观,大片的古松翠柏,冠盖如云。如今入冬,夜间凛风寒彻,唯有梅花屹立而绽。她漫步在御花园中,这静谧的氛围也叫她的心慢慢沉寂下来。远处有一凉亭,江写漫步而入,亭前有座喷泉,双龙戏珠,水声潺潺,很是悦耳静心。不过在这凉亭之外,还有一处被圈禁起来的空地,似乎其中之前是一树木供奉之处,只不过此时那里只剩下树桩罢了。 她看着那巨大树桩,也能猜测到这树或许是个参天古树,只不过此事也只剩下这光秃秃的树桩存留在此,甚至连一片落叶也不曾留下。 就好像,从不曾来过。 坐在亭中,抬头望着那天边的一轮明月。不多时,传来一声轻叹- 乾元殿内,庄楚云目光落在那空余的位置上,“宵尊主呢?” 侍女附身回应:“宵尊主去醒酒了。” 闻言,庄楚云轻应一声,目光久久未曾移眼。 乾元殿外,宵明身后跟着一个身影,二人朝着莲花池走去。 “师尊” 宵明站定在那荷花池前,似乎料到了那人要说什么,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些年,你唤我师尊,不抵现下这一声。” 卫芷溪怔了怔,随即目光坚定,直直地看着宵明:“师尊既然知晓是我作为,为何在那符阵启动时还要”那日符阵启动时,她便察觉出这符阵非同一般,自己若被困其中,恐怕是凶多吉少。可叫她不承想的是,宵明竟然会将她从中救出,自己却困在其中。 宵明对待弟子,一向是有求必应,其实若换作陈晃几人,宵明也会如此去做,这点卫芷溪心中从未怀疑过。只是让她不理解的是,明明宵明知晓这些年自己都是在伪装,甚至做出了许多叫她丢脸面的事,她仍旧如此做了。 这让卫芷溪一时难以心安,好像必须要得到一个确切的回应,才能让她这早就已经千疮百孔的灵魂稍加安息。 “无论如何,你如今仍是我弟子,叫你死在那符阵里,也是我这师尊无能。” 宵明双唇轻启,却兀自攥紧了双手。她何尝不认为自己是个无能的师尊,在那之后,她才从谷筝口中知晓了卫芷溪的过去。那所有的人一切都迎刃而解,可细想,其中也有万般无可奈何。 若她能早些知晓卫芷溪心中仇恨,或许如今的一切不会再发生。若她能直面自己的内心,不去闪躲,或许江写不会在黄家村遭遇那一事后又被陷害。于她而言,最不愿看到的就是弟子之间相争。 可那又能怎么办呢,她是师尊,即便内心千百次动容,也不能放任那感情肆意生长。可真当那人消失在自己面前,那本压抑着的感情却在一夜之间疯狂生长,一发不可收拾。 她何尝不觉得自己可笑,自欺欺人。所以,这一切,本就是无解。 卫芷溪低垂着头,仍旧不死心地问道:“师尊既然知晓,为何事到如今都不责罚?” “实际上这些年我也在思虑,究竟如何抉择。只是谷筝离开宗门之前,便是将所有罪责揽于身,全凭她一人承担。叫为师顾念师徒之情,莫要将你逐出师门。”说到此处,她轻叹一声,“如今,你自己看着办吧。” “谷筝”卫芷溪怔在原地,这个名字,她已许多年都未曾在听到过了。她不知晓她去了何处,只是那日之后,谷筝便离开了三生门。她不知道她用了何方法能让宵明同意她离开宗门,更不知道她讲这番话说给了宵明去听。 她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宗门事宜与修炼已将她那残败不堪的内心填满,可在听到那个名字时,却在一瞬又感到空落落的,好像那地方从未被填补,她依旧是肮脏破败的。 “师尊,你难道就不怪我,将一切都推卸到江写身上,你不怨我吗?” 不知何时,她眼泪无声滑落。她想要的不是这些,她不要宵明如此淡漠,而是真正的怨恨。她希望宵明能够恨自己,最好在这心窝狠狠捅上一剑。似乎这样才能让她好受一些,可如今,宵明那淡泊如水的面上仍旧毫无波澜,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她,眸底一闪而过的悲悯怜惜,而后又像是怕刺破她那虚伪的内心,再度恢复寻常。 “…….” 宵明本已要离去,闻得此言脚步一滞,未曾回头,也无人能看得清楚她此时的表情与心情。 怨吗?后来宵明知晓了,那日清灵阵中有了裂痕,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不敢去深思。她需要怨恨的东西太多太多,譬如那日为何师尊反常,譬如这清灵阵的古怪异常,譬如江写为何不肯讲实情逐一道出,譬如… 自然,还有卫芷溪陷害同门之举。 可说到底,她最怨恨的还是她自己。恨自己没能遵守诺言,恨自己冲上清灵阵,却依旧没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恨自己空有一身修为,却如同摆设。 事后,即墨云曾将她传唤至主殿。面对着昔日恩师,她口口声声,斩钉截铁的道着“心魔”二字。又将那本自己已辞去的宗主之位重新交到她手上,苦口婆心的劝着振作。 “死了一个弟子,不足为惜。” 她未曾回应便折身离去,独留卫芷溪一人在那莲花池边。此事困扰在她心头许久,或许她本就不是个称职的师尊,才会变成如今情形。这挫败感叫她思绪如麻,许久都无法平静下来。 一路不知漫步到了何处,倏地一阵悠扬乐声从远处飘来,那曲调单一,不像是笛或萧吹出的声响。宵明踱步朝着那乐声传来处而去,直到一座凉亭前。 那亭中坐着位女子,身着一身雪白长衫,肩上披着雪狐绒披风。那雪白的绒毛将她脖颈都遮挡住,像极了雪团子。只见她手中拿着一枚竹叶横在唇边,垂下眼睑,认真专注地一声声吹着曲子。 宵明从未听过,但却能从这单一的曲调中听出一丝悲凉落寞之意。 一曲终了,江写用拇指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竹叶,不知在想些什么,看着地面出神。 “这是什么曲子?” 江写抬眸望去,便瞧见不远处正迈着步子走来的宵明。那人面上挂着一抹淡笑,不禁让她有些失了神,这还是她以江雪的身份,第一次看到宵明露出笑容来。 她收起心里那份悸动,在看到宵明的瞬间反而轻易宁静了下来,回道:“是我家乡的曲调,也说不出名字来,凭着记忆吹罢了。” 宵明在江写对侧坐了下来,月光正好照应在那人清淡的侧颜上,尤为白皙透亮,“你家乡在何处?” “……” “很遥远的地方,一个我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江写目光落在那天边的明月上,其实只有在看到这明月时,她才会有种自己还身在此处,未曾远离的感觉。毕竟就算身周的一切都发生了改变,连同她的身份也变化,唯一不变的就是这明月。 有时她也会想生前种种,可也明白,那终究是过去事,所以也就是想想罢了。 第107章 注意到那人有些落寞, 宵明垂下眼帘,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身侧的长椅,语气淡淡:“人生, 本就伴随着许多离别与难以忘却之事, 难以忘怀之人。修道者更甚。不过, 偶尔怀念, 也是好的。” “……”江写的指节微微一顿, 下意识反问道:“那么, 宵尊主可有这样的人存在于心底?” 闻言,宵明抬起眼眸看着眼前之人,似乎想起了什么, 又微微垂下眼帘,那薄如蝉翼的双睫遮挡住眼底的情绪, 过了半晌后, 才缓缓道:“自然是有的。” 月光下,江写眸中隐隐闪烁着涟漪, 却又在下一瞬兀自垂下头去, 像是怕那人看到似的, 手中紧紧攥着竹叶,轻声说道:“那个人,也一定在思念着宵尊主。” 说罢,她便不再作声,重新摘下一枚竹叶横在唇边。不多时,那悠扬曲声再度响起,不过相较于先前, 其中多了几分轻柔婉转之意。 宵明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听着吹完这一曲。 一曲终闭, 宵明不知何时走到了那枯死的古树处,那仅剩下几乎腐朽的树桩是它唯一存在过的痕迹。 “果真腐朽了…” 不多时,宵明轻声呢喃了一句,语气中也有些许惋惜之意。闻言,江写起身走了过去,“宵尊主见过这古树的全貌?” 宵明应声回道:“这颗槐树生长千年,只是不知为何,从百年前便开始枯萎腐朽。世人相传如此,我也从未亲眼见过” 说着,她倏地眼前一花,便下意识扶住了身前的石桩。江写见状下意识想上前搀扶住宵明的手臂,可手伸到了半空,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还是顿了顿。 “尊主” 宵明几乎瞬间便恢复常态,她抬手示意自己无碍,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老毛病了。” 江写有些诧异,“老毛病?为何不找人医治? “这写年我时常眼晕,吃了丹药也不见好,索性就罢了,不打紧。”这夜色微风渐凉,说罢,宵明抬头看着那月亮,“应到尾声了,回去罢。” “是” 回到乾元殿,晚宴已接近尾声。 待人重回宴席后,身侧的侍女为众人添上最后一杯酒。此时,庄楚云手持金杯,环视众人:“夜色不早,诸位满饮此杯后,便可前往霄元阁歇息。” 江写瞧着那涌入杯中蓄满的酒水,清澈见底,却在瞬间飘出醇厚酒香。甚至连她这个所以酒酿不感兴趣之人,嗅到此味也有了想要品尝的欲望。 她双唇试探着抿了一口,旋即脸上神情微微变化。无论尝过多少次,这味道她果真还是无法去真正喜欢上。 凑合饮尽一杯酒后,其余众人也都将酒盅放置于身侧侍女所端着的托盘上,待庄楚云离开后,便可纷纷离席。不过此时,庄楚云似乎没有离去的打算,她目光流转落在宵明身上,浅浅道了句:“宵尊主,朕还有话想要对你说,且留下可好?” 虽说这话是在询问意见,可话里话外都透露叫人不容拒绝的压迫。宵明知晓这人用意,便也未曾多言,待人全数离去后,乾元殿内只剩下她们二人。 “宵尊主考虑得如何?”庄楚云的语气略显急迫了些,不过她却没能得到那想要的回应。 “秘术一事,有关门派,并非我一人可以决策。所以此事还是就此作罢,陛下与我都另寻他法” 只见宵明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婉言相拒了。三生门秘术是唯有宗门之主才可习练之术,一宗秘术更是代表着宗门的未来。而她身为宗主,若以此来作为交换的筹码,便是对整个宗门的不负责,也有悖门规。所以从一开始,这便是无法达成一致的交易。 “……” 此话一出,庄楚云脸上神情陡然沉了下来,她坐在殿上沉默了好半晌,身周酝酿的气蕴骤然冷降。 “宵尊主,此秘术对我极为重要,你再多想些时日可好?”不多时,她面色恢复寻常,在此话言落时,见宵明脸色一变。先前那悠然自得的笑容再度浮现在脸上。 说罢,宵明四周骤然亮起数道金光,将她圈入其中,又逐渐扩大,殿内也在瞬间出现数名黑甲侍卫。这时,宵明神色一凝,发觉自己竟无法驱动灵力。她第一时间想到了那最后一杯酒,却想不到那其中究竟被下了何种毒,竟一丝都不曾察觉。 “庄楚云,你这是要与三生门和各大宗门为敌吗?” 虽为皇城,可为了与宗门势力相当,二者之间一直有个约束在其中。那就是皇城中人不能干涉各大门派之事,也不得对宗门势力下手,这是从始祖帝君便开始定下的规矩。而如今庄楚云明摆着是要将她囚禁在此,这事态就非同一般了。 “宵尊主误会,朕不过是看宵尊主伤势严重,便让你留在皇城中医治养伤罢了,”庄楚云此刻敛起笑意,站在那黑甲侍卫之中,淡淡道:“所以这些时日,宵尊主便在这乾元殿住下,好生休养伤势。待你何时想清楚了,朕何时再来。” 宵明不知道这庄楚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毕竟就算将她囚禁在此,胥晏如和丹心也会察觉到自己失踪,就算有谎言隐瞒,可无论如何,她这个法子也不是长久之计。 待人走后,这乾元殿内便只剩她一人。过了会儿,她尝试着调动灵力,却依旧毫无作用。宵明看着周围的屏障,这似乎是个阵法之类的东西,被困在其中无法感受到任何灵气的存在。 不过所幸她尝试了一下还可以运气,在幻境之中她也略有些气息紊乱,如今既出不去,便先在此调养生息再做打算了- 路上,白鹭然跟江月明二人还在闹别扭,前者便将注意力放在了别处。转而便注意到江写垂眸敛目,心事连连的模样,不由得道:“江雪这是” “心不在焉的,怕是魂儿都飘走了吧。”庄冶儿睨了眼身侧的江写,忍不住打趣道。 “嗯?”白鹭然明显没听明白这言外之意,等想再询问些什么时,庄冶儿和江写已经走进了藤春阁。 庄冶儿与庄楚云一同在皇宫长大,虽然成人之后鲜少回宫居住,但这藤春阁也是一年四季都有宫人在整理。一进入藤春阁,便有宫女迎了上来。 夜已深,江写被带入西间住下。简单梳洗过后,她躺在床榻上,心中思绪纷飞。 在已经不知道剧情走向后,江写心中也曾有些无措,可转念一想,她知晓了这未来如何发展又能怎样。她所了解的只是这世界中的一种走向罢了,任何微小的细节都能将过程改变。一旦改变,其中又有许多变量,让她没办法每一步都精准掌握。 自从她来到这世界开始所经历的诸多事情,就能代表一切。 江写翻了个身,有些忧愁地叹了口气。 翌日,在皇城歇息休整一夜后,风栩宗便准备离去往返宗门。宵明彻夜未归,一行人也未曾有怀疑,遣人去问过,得到的是一封宵明亲笔的手书。 大致意思就是,因入幻境耗精损气,受庄楚云之邀而前往琉璃境修养,要胥晏如带领弟子先行回宗门云云。 皇城琉璃境也是世间修士人尽皆知的圣地,有着入境一日修道十日之称,而皇城中人才辈出,在宗门势力间屹立不倒,也多因楼里琉璃境加持的作用。 大多数皇城中人,都拥有进入琉璃境修炼的机会,所以就算天资平平,在外力加持下仍旧能平步青云。 庄楚云对宵明的态度尽人皆知,因而就算宵明进入琉璃境也没人持有怀疑态度,更何况还有亲笔手书。 除了江写一人觉得稍有不妥,不过也只是在心中困惑,这琉璃境非同寻常,更是如同皇城宝库一样的存在。宵明就算身受内伤,也不会轻易欠下人情。 江写未曾多言,却瞧着那一纸手书陷入了沉思。那的确是宵明的字迹无误,只是不知为何,看着字迹,一颗心却有些乱糟糟的。 “即使如此,那我便告辞了,”丹心看着胥晏如,娓娓道:“晏如,改日回宗门一聚。” “你这一聚,不知又要等到何时,”胥晏如浅浅摇头,“既然宵明身在琉璃境,那我也今日启程了。” 庄冶儿眸光流转,指尖轻轻点了点烟袋,“在这藤春阁住了一晚,倒还有些许留恋,我便在这多住些时日算了。” “江雪,你也一同留下。” “……” 听得这话,江写便知道庄冶儿是故意如此,果然那赵公公未曾多言,只是弓着身子毕恭毕敬道:“陛下口谕,公主想在这藤春阁住几日便住几日,不必通传。” 待众人离去后,江写便跟着庄冶儿重回藤春阁。也是看出那人心中的顾虑焦虑,庄冶儿不紧不慢地坐到藤椅上,捏着指尖的烟袋送到唇边,“你若实在放不下心你那师尊,便住在这皇宫候着,反正我也许久未曾来这藤春阁,多住几日倒也无妨。” “多谢庄儿姐。”江写发自内心地致谢,言谈举止难免有些过于正式了些,虽说二人是互利互惠的关系,可庄冶儿多番相助于她,江写记在心里,自是感谢。 只不过她心思全然飘了远,这股不安定感也逐渐强烈,毕竟凭她对宵明的了解,任由再如何紧急,也不会只托人带一封手书便入了那琉璃境。更何况她尚且在幻境中并无不妥,宵明也更不可能有事。 她如今就盼着夜幕降临,快些去乾元殿看看有什么线索。 “这琉璃境在何处?” “那地方一向是禁地,非皇室中人不得入内,也少有先例,我劝你还是不要打听为好,”说着,庄冶儿摸出一枚金令递给江写,“可你若想在这宫中走动,此物给你,但也切记勿入不该去的地方。” “想来师尊在皇城也应当不会有何不妥之处,”接过令牌,江写勾了勾笑颜,“好不容易在这皇宫待上几日,我也想四处走走,有了庄儿姐的令牌,也无需担忧了。”她假意没听懂庄冶儿的言外之意,内心还是不打算叫她知晓自己的动作的。 江写的确是打算在这宫里找寻宵明的踪迹,只是在这皇宫之中,青天白日总是太过显眼,一举一动恐怕被人收进眼底。就算是拿了这令牌,也只是不那么束缚,省去些麻烦事罢了。 等江写收下令牌后,庄冶儿目送着江写离去,知道那背影走出藤春阁。她手中轻晃着的团扇微微停顿,沉声道:“阿夜。” 下一瞬,那空无一人的正堂里突然出现个身影,这人一袭金丝绣纹黑衣,身形修长,鼻梁之下掩着面具,只露出一双如墨点星的眼眸。垂首立于庄冶儿身侧,“殿下。” “跟上去。”庄冶儿阖上双眸,轻声道了句。 “是!” 第108章 江写出了藤春阁便朝着御花园的方向而去, 如今过了日头最毒辣的正午,也有不少妃嫔结伴御花园赏花。 眼瞅着江写直奔御花园而去,这多少是不合规矩, 不过想想她手中有庄冶儿的令牌在身, 在这皇宫之中除了禁地应当也无人敢阻拦。余夜隐蔽身形跟随着江写的步伐, 不过临进入御花园时, 那人却调转了步伐, 朝着东面走去。 余夜眉头微蹙, 紧接着跟了上去,可当她转角瞧着那宫闱红墙与笔直向前的御道上空无一人,当即便暗道不妙, 开展神志去寻找江写的身影。 作为庄冶儿的贴身银甲护卫,她鲜少露面, 却一直都跟在其身侧, 暗中守护。这多年来日复一日的修炼,早已叫她的隐蔽之术修炼至大乘。 她也绝对有自信, 在这皇宫之中都无人能够发觉她的存在。哪怕是离火境大乘期修士, 也能轻易不被察觉。 可面对江写消失得悄无声息, 这也让她不由得正色了几分。 重要的是,余夜探出神识,却无法搜寻到江写的气息。 如此便更笃定了,自己已暴露了气息。 此时藤春阁内,庄冶儿半倚靠在躺椅之上,身前立着两三个宫人太监,都满头大汗, 不敢吭声。在其对面,便是一身常服的庄楚云。 面对庄冶儿这无规矩的模样, 她似乎毫不在意,任由这屋内气氛如何凝滞,仍旧是专心品着杯中茶。 直到庭院中的知了声响彻不断,戛然而止的瞬间,那专心扇着团扇的庄冶儿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没好气地白了那几个宫人一眼,将团扇往案上一拍。 “陛下来这藤春阁就是为了闲坐?” 听得庄冶儿开口,庄楚云也抬起眼眸,“你许久未曾回宫,如今与皇姐小坐片刻都不愿了?绾绾。” “……” 不等庄冶儿开口,她又道:“儿时你我二人一同住在这藤春阁,你走后,其中也不曾有半分更改。只是不承想,这旧景旧物不改,人终究是会改。” “时过境迁,何须再提那久去之事。”庄冶儿脸色瞬然铁青,接着起身,“我累了,陛下请回吧。” 说罢,她也不管庄楚云是否离去,转身进入内室,将人晾在了一旁。那一种宫人见状,纷纷大气都不敢出,将头垂了又垂,生怕庄楚云龙颜大怒,牵扯到自身。 只不过庄楚云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瞧着那身影消失在眼前,这又过了一会儿,这才起身离去。 延卿宫 硕大的庭院中一众宫人俯首跪拜在烈日之下,寝宫当中,师妃慵懒地仰靠在躺椅之上,身侧一位宫女手持团扇为其扇风,另一人则是附身端着果盘,好不惬意。 师妃捻起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正要含入口中,却听殿外太监一声高喊。 “陛下驾到!” 师妃精神一振,喜上眉梢,在宫女的搀扶下起身便上前迎接。庄楚云刚踏进延卿宫,便瞧见那规整跪拜的宫人们,扫了一眼,便大步朝着师妃而去。 “陛下,您可算来了…”师妃眉眼柔情似水,柔若无骨地靠近了庄楚云的怀中。 尽管眼前这人娇纵不合规矩,却依旧很是受用,眉目含笑,轻抚着那人鬓边发髻:“今日又谁惹你生气了?” “都是下人们不懂事,臣妾训诫罢了。如今见到陛下,臣妾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会生气呢。” 二人踱步走入寝宫,待庄楚云坐下之后,目光落在师妃脸上,其肤如凝脂,一双媚眼浑然天成,眉目间宜喜宜嗔,灵动活泼。此时在寝宫当中妆容清淡秀丽了许多,像极了一人。这叫庄楚云不由得抬起手来轻抚着那人的面颊,勾唇笑道:“朕喜欢你这略施粉黛的样子。” 那人眉目含情,满目的柔情仿若要溢出来似的。见状,师妃顺从地靠近庄楚云怀中,双唇贴靠在其耳畔,轻声细语,“我每时每日都在等这一刻姐姐” 甩开身后的尾巴,江写从黑暗中现身,她周身包裹着一层若隐若现的黑烟。等完全现身后,那黑烟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望着远处的宫墙,从身后摸出那枚庄冶儿所给予的令牌,心中若有所思。 有龙魂鼎在身,她能很轻易察觉到隐匿在黑暗中的气息。所以从出了藤春阁就感受到了身后有一股气息在跟着自己。 她不知道庄冶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既然已经甩开,决定还是见机行事。 转眼已至深夜,深宫中万籁俱寂,那悬挂在夜空之上的明月散发出的月光洒在宫墙上。倏地,一道黑影闪瞬掠过,只在那宫墙上显出残影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乾元殿重檐庑上,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于此。那人一袭黑衣,完全融入了夜幕。 周遭寂静无声。江写本是想趁着夜色潜入乾元殿想查看是否有宵明的踪迹,可当她来到这乾元殿,却发现殿外多了一批侍卫看守在此。 照理说这乾元殿平日里只为了招待宾客,根本无须侍卫看守,可此时却严防死守在此。其中必定有猫腻。 江写隐蔽气息,此时殿外庭院处有四人看守在此,个个都是秋水中期的修士。这对江写来说不算是问题,她拿出自己炼制的迷魂散,正要将那些侍卫晕倒,却见那几个侍卫似乎看到了何人,毕恭毕敬地垂下头来行礼。 顺着看去,江写瞧见一个人影缓缓出现在庭院当中,当看清那人之后,她猛然瞪大双眼。叫她意外的是,出现在庭院之中的人不是生人,而是师妃。 她也是第二眼才察觉这人是师妃,不过随之她又陷入了沉思当中。照理说深夜宫嫔不得在外走动,而这师妃非但不在寝宫中老老实实待着,还出现在乾元殿,甚至这些侍卫都对其毕恭毕敬。 江写隐隐感觉事情没有如此简单。 而且不知为何,她越看这师妃,愈发觉得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那人手中握着一柄团扇,悠然自得地朝着殿内走去,举手投足,步伐之间,都像极了一个人。 江写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影,紧接着不由得微微张开双唇,倒吸一口气的同时,背脊上一阵寒意,全身发毛。 那日晚宴初见,她便觉得这师妃似曾相识,只不过那时她妆容华丽,眉目间无法窥探全貌。可今夜一见,那人褪下了宫服与厚重妆容,也叫她自身一时未能辨认接受。 这张脸,长得太像庄冶儿。 为何师妃与庄冶儿如此相似? 江写心中有个猜想,却又不敢笃定,只强装镇定,在黑暗中观察着师妃的一举一动。只见其一路来到殿前,紧接着那两位守在门前的侍卫将门缓缓推开,听得一阵脚步声消失于殿前,师妃的身影也消失在眼前。 虽不知这深更半夜师妃为何要来此地,但光凭这人身上的疑点重重,足以说明此人非同一般。 “……” 她静静等了许久,大约不过一刻钟的时辰,门缓缓推开,紧接着师妃从殿内走了出来。 细细去观察,那人并无任何变化,如来时一般,又悄无声息地离开庭院。只不过这次,江写却从师妃身上看到了一丝灵力波动。 等人走后,江写不再犹豫,将那迷魂散从空中吹下,片刻工夫,守在门前的侍卫便昏倒在地。 江写从屋檐上一跃而下,确定了侍卫已经昏睡过去后,她便要推开殿门。不过当她的手刚伸出时,忽然龙魂鼎猛然震动了一瞬。 有妖物的气息? 江写停下动作,这周遭无人在此,唯有这两名侍卫罢了。她微微一顿,随即目光落在那两个昏倒在地的侍卫身上。 随着龙魂鼎的震动愈发强烈,她伸出手探向其中一人,下一瞬,一缕黑烟从眉心窜出,紧接着被龙魂鼎纳入其中。 “邪气?”江写怔了怔,又试探性贴向另一侍卫,果不其然,又是一缕黑烟。 这东西既然能被龙魂鼎察觉,自然不是正道之物,属邪气无误。可为何这邪气会在侍卫体内呢? 她不由得便想到方才的师妃,眉头一皱。看样子又是与师妃脱不了干系。不过此时最重要的,还是看看这乾元殿内究竟有何物。 宫嫔深夜外出,侍卫也不曾阻拦,且那从中飘出的邪气明显用来控制人心。如此便有了个大致的猜想。 江写推开门,乾元殿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她放开神识,并没感应到有人停留的气息,整座殿内空无一人,也无阵法禁制…… 黑夜中,她视线一眼望去并无不妥之处。可方才师妃进入其中究竟是为何?江写心中狐疑着,却无处下手,龙魂鼎也并无任何反应。在这殿内又停留了半刻钟,快到了迷魂散失效时刻,毫无收获,江写只能先离去,再做打算了。 第109章 离开乾元殿后, 江写准备先回藤春阁。这一趟也并非毫无收获,至少知晓了这师妃绝非善类。能用邪术控制侍卫,又与庄冶儿容貌相似。 其中绝对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只不过这一切都还有些扑朔迷离, 无法串搭成线。 江写趁着夜色回了藤春阁, 不过刚落到庭院, 她便停在了中央。周遭一片寂静, 连同那守夜的宫女都已经睡了过去。她静静站在原地, 过了半晌后缓缓开口:“跟了一日,不累吗?” 身周寂寥,下一瞬, 身后黑暗中缓缓走出一人。余夜看着江写回身看向自己,那点星如墨的眸子微微沉了沉, “我很好奇, 你是如何发现的。” 江写未曾回应,而是看向了屋门紧闭着的方向, 此时已是深夜, 庄冶儿早已入寝宫歇息。那门旁守夜的宫女也睡了过去。 却意外地, 睡得有些沉了。 这些宫女要时刻注意周遭动静,为了能第一时间听到主子的传唤,所以才会守在门外。而此时此刻,二人这动静虽算不得声大,庭院中凭空出现二人,无论如何也早就该惊醒了。 可如今那宫女靠着柱梁全然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倒不像是睡着了,而是 这也让江写嗅到了一丝诡异的气息, 她凝眉而视,心中狐疑一闪而过。 只是不等她再去琢磨, 倏地感受到一阵杀气逼近,身侧寒光乍现,她当即侧身,紧接着凌空而起,甩手飞出两枚飞刃来,稳稳落在房檐之上。 只见那黑衣女人一双如鹰眸显出厉色,随着那银甲反射出的月光,转瞬间身影便融入于黑夜之中。 江写双目微沉,神情也凝重了几分。若说先前她能感受到这女人的踪迹,此时此刻便是完全地融入了黑夜之中。她猜测这或许跟修炼的功法有关,隐匿之法,在黑夜中才能发挥最大限度,所以也就比不得上午那般轻易察觉了。 夜色中,一定点风吹草动都无比清晰,只不过此时周遭一片死寂。江写不知道余夜会从哪儿出现,只得屏息凝神,缓缓阖上了双眸。 紧接着,她暗暗掐下结印,放开神识五感,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凝滞一般,在她感知中无处遁形。只不过她仍旧没能发现余夜的身影,只是在顷刻间,心中兀自敲响了警钟,那一道细风朝着她脖颈处袭来。几乎在瞬间,江写从戒指中抽出千漪剑,目光凌厉,毫不犹豫,一剑挥出。 只听一声刀剑相撞的清脆响声猛然传来,刀光剑影,二人一瞬的停顿之后,速度骤然加快,一招一式间在黑夜中闪出数道残影,耀眼夺目。 在这一刻,江写也不再压抑修为全数迸发,两股气息交织于此,狂风肆起,脚下砖瓦接二连三掀起坠落。余夜招招朝着要害刺去,这也逐渐激起了江写的怒火,她单手掐诀,口型正要默念出“阵”一字,却见那黑衣女人倏地停下了进攻。 “你们是要将这屋顶掀翻了?”忽然,庄冶儿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前,盯着庭院中的二人,最终目光落在了江写身上。 见她出现,余夜一言不发,走到庄冶儿身后,站定之后才发觉,自己的战甲竟不知何时被开了一道口子,就在胸口的银甲之上。 “……” “庄楼主想要试探我的实力,无需如此大动干戈。”江写眉目间有几分愠怒。其实从她发觉被人跟踪开始,她便猜测到了庄冶儿的目的。她们二人并无直接利害关系,所以她能想到的也只有试探二字。 从庄冶儿接触自己开始,便逃不开“实力”二字。她相信自己身上有对庄冶儿有利的东西,就像她一直以来认为的,她们之间从来都是互利互惠的关系。她感谢庄冶儿,却也不会因为庄冶儿的相助而掺杂太多感动。 就像庄冶儿身侧的银甲侍卫,能够为了试探她的实力而招招致命。若非她实力与其不相上下,恐怕也难免被伤到根本。 只不过人总归是有感情的动物,所以经过此事,也是让江写有几分失望在其中。 庄冶儿做出这决定也是深思熟虑过后的,她想过江写可能会因此对自己产生防备,会愤怒、会质问、会冷漠。这才符合江写的性子,只不过她没料到她竟然是这样的神情,更多的是失望在其中。 “你别这样看着我,”最终,她轻笑一声,彻底卸下了伪装,“只是这皇城之中,有诸多事未能调查清楚。我不知晓你真实实力如何,你若牵扯其中,恐怕会引来杀身之祸。” 江写抓住了其中的要点,凝着眉问道:“你早知道这皇城之中有妖物?” 庄冶儿手中捻着烟袋,边回身边向身侧的余夜示意,接着掠过那仍旧在昏睡的宫女,踱步朝着屋里走去。 见状,江写忙跟了上去,而余夜得到指示,便去将先前二人打斗时所波及的全数复原。 进了屋里,庄冶儿坐在案前,不知想起了什么,神情严肃了几分,“实际上一月前,商会中有一批送往景南的货被袭击。” “只不过货物未曾丢失,倒是商队中近十人遭受袭击,被野兽啃得面目全非,精血修为被吸食殆尽,各个都成了干尸。” 这像极了当时周止信的死法,只不过听庄冶儿所说要更可怖几倍,竟到了连尸首都无法辨认的地步。吞噬十人精血,难以想象这究竟是何等妖邪做出的事来。江写听得入神却也有几分不解,问道:“那这与皇城又有何干系?” “阿夜赶到时,追寻着一缕气息在皇城脚下终止,所以怀疑这妖物已潜入了皇城之中。”庄冶儿解释道。 “所以你才会参与这八门大比?”江写下意识脱口而出,随后又蹙了蹙眉。虽然她没看过原书后续剧情,可目前所发展的十有八九已经超出了原著范围。 这究竟会发展到什么方向? 江写心中没办法预料。 听得江写所言,庄冶儿垂了垂眸子,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没有回答江写的话,而是一字一句反问道:“你看那女人,像谁?” 和仙殿 夜深人静之时,寝宫中早已熄了烛灯。庄楚云背身侧躺于床榻上,身侧空无一人。不多时,那床边纱帐隐隐被人撩开。紧接着,身着里衣的师妃从帐帘后轻轻坐到榻上,掀开被褥准备躺下时,身侧的庄楚云似乎是感受到动静,下意识抓住那人的手腕,“你去何处了?” 师妃那与庄冶儿极为相似的容貌上此刻扬起嘴角,笑意柔和。她不动声色地将手抽了出来,接着躺进被褥里,贴在庄楚云胸前,柔情蜜意地喊了声“姐姐” “臣妾不过是夜里口干罢了。” 庄楚云微微一怔,随即便将师妃揽入怀中,只听得一声轻叹,其中似乎又说不尽的无奈在其中。她轻轻阖上双眸,未再询问,口中却微不可闻地嚅嗫着一个名字。 “绾绾” 烈日当头,百鸟齐鸣,御花园中一棵槐树在此屹立千年,开得枝繁叶茂,早已被皇城供奉为神树。不过此时,却有一孩童坐在树干之上,手中拿着风车,一双脚耷拉在空中不停地晃啊晃。 “二公主!您快下来啊!” “奴才给您磕头了!您要是有个万一,奴才一百个头都不够砍!” 树下,一群宫女太监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饶是如此,那身着华丽锦缎的女孩依旧置若罔闻。从这个高度,她能很清楚地看到宫墙外的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人群。那摊贩旁挂着的一串串红灯笼,成了整个街市上最夺目耀眼的一点色彩,尽管是这随处可见的东西,却都无一例外地吸引着她。 宫墙外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 她看着出神,连手中风车越滚越快都不曾发觉,直到自己感到被一阵无形的力托住,身子腾空而起,这才吓得僵在了原地。 “绾绾!” 落到地面上,宫女与太监看到踱步而来的二人,似是看到救星一般,赶忙行礼问安。 为首是位看着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女,相貌异常清丽,神情却格外严肃冷峻。她看着面前那有些约束拘谨的女孩,一双清澈的眸子中唯有冷漠在其中。 过了半晌,庄楚云一字一句道:“你不去言堂阁问学,竟是在此胡闹?!” “皇姐”庄冶儿手里攒着衣袖,低垂着头不敢直视对方,“我在找东西。” 庄楚云语调依旧生硬,不耐烦地问道:“找何物?” 犹豫了片刻,庄冶儿还是回道:“是母后给的长命锁……” 长命锁,她眸光微沉,随即示意身侧那须发皆白的老者,“付老,这御花园中,可有长命锁?” 付老阖上双眸,沉吟片刻后缓缓摇了摇头。 见状,庄冶儿略显愤懑地跺了跺脚,暗暗骂了一句,“都怪那宵石头!”当意识到那视线投向自己时,这才意识到说错了话,不过为时已晚。 “我同你讲过多次,莫要在这宫内惹出事端,你是不把皇姐的话放在心上了?”她语气淡淡,眸中不掺杂一丝感情,随后又冷冷道:“私自在宫中比试,触犯宫规。庄冶儿,回去闭门思过,接下来的问学也不必参与了。” “皇姐!”庄冶儿一着急,那豆大的泪珠便溢出眼眶滚了下来,“我错了皇姐,你别关我禁闭好不好?”这次皇城问学,表现优异者会得到进入琉璃境的资格。只有进了这琉璃境,她才能更快速地提升修为,这样就能保护自己,保护母后不被人欺负了。 可现在,皇姐竟要关她禁闭。 饶是如此,庄楚云只是默默看着庄冶儿抽泣哽咽,面上依旧毫无波澜,“绾绾,这不是你该做的事。身为公主,你要做的就是去和亲,任凭有再高的修为都无济于事。所以现在,回去吧。” “可是皇姐你也是公主!为何要阻拦我!”庄冶儿停止了哭泣,一双黝黑的眸子满是愤怒,“你之前明明不是这样说的!你根本就不是皇姐!从前皇姐不是这样的!” 说着说着,她又淌下眼泪,只不过那眸中的愤恨依旧清晰可见。接着便转身跑走,身后的宫女太监又一窝蜂地追了上去。 御花园中又重复一片宁静,庄楚云仍旧站在原地,这时她身侧的付老叹了口气:“公主可是确定了?” “……” 庄楚云沉默着,手中握着一物什摊开,其中静静躺着一枚长命锁,上面清晰刻着“绾”一字。 第110章 “付老, 你知道么,母后她从来没有给过我长命锁。尽管我无论多么努力修炼,都无法摆脱母后对我的偏见怨恨。”她只是静静地说着, 用那根本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口吻叙述着, “付老, 生为女子, 生为帝王家的女子, 难道只能去和亲么?” “公主, 这” “我不愿,哪怕是被母后嫌恶,被绾绾怨恨, 我也会走下去。”她又自顾自地答道,一双眸子无比坚毅笃定。 ——我要成为帝王, 让绾绾能够在这天地间, 拥有她想要的自由。 “陛下” “陛下!!” 庄楚云猛然睁开双眼,如同溺水的鱼一般张开口喘息着。耳边不断涌入嘈杂声, 忽远忽近, 眼前一片眩晕模糊。 “快!快将药喂进去!陛下!” 迷糊中, 庄楚云听到身边的人似乎都乱成了一锅粥,她只感觉自己喉咙上似乎涌出什么,顺着唇边脸颊滑落而下。温热,湿润,紧接着,又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寝宫内,一众下人见庄楚云吐血昏了过去, 都纷纷跪倒在地。 就在此时,一须发皆白的老者凭空而现, 那人一身雪白素衣,现身时,身侧的赵公公便连忙欠身施礼,“国师大人,陛下这是” 付老轻应一声,目光却从师妃身上掠过,他走到榻前,五指并拢贴在庄楚云额上。不过片刻,那紧锁的眉头便舒展开来,缓缓睁开双眼。 她这一醒,众人都屏息凝神,生怕一定点动静都吵扰了庄楚云。在她睁眼后,率先便看到师妃与付老二人,身体传来的脱力感让她过了许久才能蠕动双唇,嗓音低沉沙哑,“你们先退下吧,付老留下” 待人都离开寝殿后,只剩庄楚云与付老二人。 “付老,朕这是时日无多了?” 庄楚云浑身脱力,从几年前开始,她的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虽为帝王,可不得不承认的是,这女帝不好当。黎民百姓,文武百官届会质疑,从坐上这个位置时,争议便伴随在她周遭。甚至连那象征着皇城寿命的千年古树都在一夜之间枯萎,世人相传,这是不祥之兆,代表着新帝继位的亡国之兆。 可庄楚云不在乎,只要她坐上这帝王之位,一切,她都不在乎。只要尽力做好明君,相信总有一日,世间会抛开一切偏见,真正承认她这名女帝。 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处理着政务,在修炼之路上,她算不得天资出众,便全心全意处理好国事。 只是不知从何时开始,她有了胸闷的毛病。起初她并不在意,随便喝了汤药便置之不理。只是随着时间推移,那胸闷逐渐演化成心痛,直到有一日,她毫无征兆地吐血了。 这时庄楚云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病入膏肓,时日无多,就这样突如其来地,被判了死刑。 修道之人也会生病,且是病了便难以根治的顽疾。 饶是如此,世人却相传自起,全都是因为庄楚云心狠手辣,冷血无情,踩着手足之亲的尸骨踏上帝王之位的报应。 这百年来,她服用了不少灵丹妙药,来以此维系自己的生命,以突破来延年益寿。可这时间服用的丹药与活命的手段少之又少。大限将至,便是将她横跨在了死亡边缘,若再寻不得办法,迎接她的只有死亡, “陛下。”付老俯身正色直言道:“情况不容耽搁,陛下早做打算为好。” 庄楚云一双眼眸黯淡无光,忍不住咳嗽着,过了好半晌,才沉吟道:“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臣告退。” 付老转身离去,寝殿外,师妃几人还在门外等候。 “国师大人,陛下她”见付老从寝殿内出来,师妃连忙迎了上去,急切询问着。 付老目光落在其身上,从容淡定道:“师妃娘娘且宽心,我已为陛下疏通经脉,短期内陛下应当不会再毒性发作。只是”说着,付老话音一顿,微微叹了口气,叫人不由得联想。 果然,师妃听后神情更为急迫,“只是什么?” “再这般耽搁下去,恐怕”付老摇头叹道:“当务之急,还是要为陛下寻得治病的法子。延寿一事已不是最优抉择。必要时,用妖邪之术也未尝不可。” 付老虽为国师,可常年隐于市,只有在最危急时刻才会现身。付老境界修为深不可测,而毫不夸张地说,庄楚云也是因付老在身侧,才能坐上这帝君之位。 只因其母后曾有恩于付老。 师妃听后若有所思,付老也不再多言,只用那似能洞悉一切的眸光打量了师妃一番,便踱步离去。 而与此同时,师妃却好似被凶兽盯上一般,身子一僵,瞳孔震颤,心中止不住的战栗。 待付老离去后,她已然出了一身冷汗,劫后余生地喘息着,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快逃! 过了片刻,庄楚云将赵公公招来身侧,此时她已能半坐起身子,只不过一张脸仍旧苍白无血色。 “朕要你办一件事” …… 师妃匆匆离去,神色焦急步伐匆忙。这突然的转变叫身后的太监宫女跌着跟头追在身后,各个都把脑袋提在手上做事。毕竟谁也不知晓这喜怒无常的师妃娘娘现下又被何人何事给惹恼了,没人敢说半个字,只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做错了事,说错了话,搞得脑袋分家。 师妃如今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本能的求生念头告诉她,只要那老者动手,自己绝对不会活着走出皇城。她知晓这皇城之中肯定有不少隐士高人,可当真正直面时,却发现自己根本毫无还手之力。那人的一个视线,便能让她自乱阵脚,徘徊在崩溃边缘。 自己在他面前,如同蝼蚁,一碾即碎。只是她并不明白,为何对方知晓自己为妖,却并不出手。她心中反复品味着付老所言,已经有了个大概的猜想,可她却不愿就这样落入其中…… “娘娘,您” 师妃脚下生风,不出片刻便走了远,而身后的小太监和宫女们紧紧跟着都无法追上其步伐,各个都喘着粗气。只不过下一刻,前方的师妃忽然折返,她眼前闪过那人躺在床榻上口吐鲜血,虚弱不堪的模样时,不由得咬紧了牙关。 “本宫要见陛下!” 她眸光坚毅,太监宫女们见其又折返而归,也都不敢多言,只埋下头颅,又跟着师妃朝着和仙殿而去。 寝殿内,庄楚云仰靠在床榻上,盯着一处入神,不知在想些什么。她身子素来算不得硬朗,只是不过这一夜光景,就让她成了个无法下卧的病秧子。 “陛下,人带到了。” 不多时,寝殿外传来赵公公的声音。紧接着一白衣白发女子走入寝殿内,其双手双脚上了镣铐,赵公公紧随其后,时刻防范着那人的一举一动。 “陛下既要见我,如此也是多此一举了。”沈知初瞧着庄楚云如今的状态,似乎并不意外,那镣铐碰撞的声响伴随着一声轻笑传来,“我这灵力低微之人,还需用这锁灵防范么?” “放肆!”赵公公大喝一声。 沈知初目不斜视,她语气颇有玩味轻佻,就好像一个人已丧失了所有,再无所失,这世间所有规则也就无需在意了。 “你先退下吧。” 庄楚云示意赵公公离去,如此,寝殿中便只剩下她与沈知初二人。 待赵公公离去后,沈知初也毫不客气,手脚腕上的镣铐伴随着她每一个动作都发出声响。不过她体质素来虚弱,加之灵力被封印,光是坐在木椅上便有些喘息了。 “陛下病得不轻啊。”她吁出一口气,俨然一副看客模样。 “你早知晓朕会病发,”庄楚云只是浅浅扫了那人一眼,“弟子被人剥皮剜心都能将其救回,不愧是神医。” “所以,朕的病,可有法子医治?你想要何物,朕都能给你。” 庄楚云知晓自己命不久矣,也不过是外强中干罢了,她身子里就好像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窟窿,无论怎样尽力去填补,有一日终会漏气。保下沈知初,也并非顾念旧情,同情她们的遭遇。只是因为她在沈知初身上看到了希望,是这皇城之中所有御医都无法比拟的可能性。 一个生的希望。 “……” 听后,沈知初沉默良久,“尽管陛下的报酬的确叫我心动,可陛下这是心病,无药可医。” “心病?”庄楚云眸色微沉,这些年,她寻过诸名医诊治。可却从未有人提过“心病”二字。 世间人们常将修仙道者奉传得神乎其神,上天下地无所不能。可仙道者仍会生病,而若生病,便都是疑难杂症。其病情错综复杂,有甚者无从医治,拖着衰败身躯直至死亡。 倏地,那铁链碰撞的声音传来,沈知初走到床榻旁,抬着沉重的腕子伸出指尖在那人身前指了指,“从根底腐烂,已油尽灯枯…”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0-120 第111章 她眉头紧蹙着, 肃然道:“庄楚云,你修炼过妖邪之术?”纵然她灵力低微,却一直谨记在心, 无论如何, 那妖邪之术是断断碰不得的东西。以自身寿命精血为代价, 来换取修为晋升的做法, 对修道者来说极其紊乱仙道之路扰乱道心, 全然是百害无一利。 不过沈知初能看得出, 她体内氤氲的邪煞之气早已蕴藏许久。不像是近些年所堆积而成,如此想来也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这句话,似乎唤起庄楚云久远记忆中的碎片, 她眉间紧锁着,而后长叹道:“帝王之位, 众人虎视眈眈。身为公主, 尽管天资如何出众,想要越过众皇子站在父皇面前, 仍旧是天方夜谭。” 她话音一顿, 不过沈知初也了然于心了。先帝有诸多子嗣, 无论如何也难轮到公主继位。庄楚云想要一步步坐稳帝王之位,双手沾满了多少鲜血,取了多少人的性命,恐怕是他人无法想象的数量。 “我若想脱颖而出,需得努力千百倍。努力无法抵达之效,便用他法,不惜一切代价。为了坐上帝王之位, 哪怕双手沾满鲜血,身躯千疮百孔, 甚至要踩着兄弟手足的尸首才能抵达那万丈高台“ “我也在所不惜。” 想坐稳帝王之位,要的也不只是杀伐果断,冷血无情。更为重要的还是机运二字。恰逢妖女月姬在世间风生水起,肆意猖狂,为了平息妖邪之术横行,正派人士合力围剿月姬。这一战,皇城先帝也参与其中,只不过因这一战而身负重伤昏迷,连诏书都不曾留下,不久之后便撒手人寰,驾鹤西去。而这时,庄楚云早已在争夺帝王之位当中潜藏许久,加之父老相助,在众皇子互相争夺手足相残之际,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才坐上了帝王之位。 妖邪之术乃百年禁忌之法,世间无人敢提及,而庄楚云常年受宫中御医照料。或许有人能看出她体内暗藏修炼妖邪之术留下的余症,却无人敢当其面提及。一来并非确信笃定,二来庄楚云乃帝王,若判断失误,恐怕是小命不保。加之庄楚云向来杀伐果决,真有人提出,或许会被杀人灭口。这一来二去,从未有人敢提及妖邪之术四字。 庄楚云又是在青年时期修炼功法,为的是能在帝位之中取得优胜,待坐上帝王之位后便不再修炼。她也知晓其中危害,在那之后时常服用丹药调整身躯,也不曾出现任何副作用。如今百余年已过,她也未怀疑是早在自己修炼妖邪之术时便埋下的隐患。 “月姬所创秘法,百年来只她一人适用,对他人来说这秘法便是能要人性命的妖邪之术,”沈知初轻轻摇头,有些无能为力,“心病与身病,难怪你这偌大的皇城,却无一御医敢去医治。” 庄楚云眉头紧锁,有些不耐烦了起来,“你且说可有法子医治。” “陛下也知晓,我只是一介符师罢了,尽管在医术上也颇有造诣,却也无法做到妙手回春。除非陛下也想成为像任沫那般。”如果不是万般无奈,她也不愿看着任沫成为如今半人半鬼的模样。她明白庄楚云对生的渴望,就像她无法接受任沫的死亡那样,心有不甘。所以庄楚云才会找上了自己。 “只是你若愿意,我也无法确保能够成功。” “……” 庄楚云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最后还是沉默下来。 就在此时,殿外赵公公突然走了进来,“陛下,长公主殿下求见。” “绾绾…”庄楚云倏地露出笑颜,神情有些意外,她指节抵着唇边轻咳了几声,面上笑意不减,“快唤她进来。” 庄冶儿面无表情地进入寝殿内,那平静的眸中有几分阴冷在其中。不过当她看到庄楚云面色惨白,软弱无力地躺在床榻上时,眼底划过一丝诧然。毕竟前一日她还好生生站在那,不过一日,怎的就病倒了? “绾绾,你来了。”庄楚云眼底肉眼可见地攀上笑意,“我叮嘱过下人莫要乱言,不过你肯来,那便是好的。” 庄冶儿并未率先回应,而是先打量了沈知初一眼。二人短暂的视线交汇后,庄冶儿这才看向庄楚云,不过神情却有几分难以掩饰的厌烦在其中。 自从庄楚云坐上了帝王之位后,待她的态度一改往常。就好像从前那个言辞犀利,行为苛刻的庄楚云并非她本人似的。她永远都忘不了庄楚云那时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肮脏的垃圾。与她记忆中的皇姐截然相反,一夜之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可如今,她又变回了那个处处对自己关心,性子温良和善的皇姐。好似从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可这世间谁人都知,女帝庄楚云杀人不眨眼,是个连兄弟手足都能残忍杀害的女子。 而只有庄冶儿知晓,庄楚云的心狠远远不止于此,她为了帝王之位,甚至能将母后都置于死地。与之相较,兄弟手足又算得了什么呢。 所以在她坐上帝王之位之后,庄冶儿遵循着母后的遗言,毫不犹豫地离开了皇城。她也知晓,正因为她是公主的缘故,对庄楚云的帝王之位并无威胁,才能苟活至今。不过这百余年来,她也鲜少与皇城有何交集,这次回宫,也是多年之后再见自己这皇姐。 她永远记得那天夜里大雨瓢泼,电闪雷鸣,母后倒在寝宫当中,弥留之际,死死抓着她的手臂,口中念着庄楚云的名字,不出片刻,便没了声息。 而后来,父皇却并未调查,也不曾降罪庄楚云,而是以自戕将此事了解。 庄冶儿无法原谅庄楚云,一辈子都不能。如今却还想再得到亲情,真是痴心妄想,惹人厌恶。现在这副模样,还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快,赐座。”庄楚云掩着唇咳嗽了几声,而这几声似乎用了她大半气力,额上鬓角处渗出一层薄薄的虚汗。 “庄楚云,别惺惺作态了。”见状,庄冶儿终于是忍不住嗤笑一声,随即想要压抑住情绪似的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说吧,你又在耍什么花样?” 庄冶儿心中强忍着一腔怨火,原本以为这些年不见她,心中的仇恨厌恶会淡化些。可事实证明她错了,再见庄楚云,她还是无法加以掩饰自身情绪。那氤氲在深处的怨气怒火在见到庄楚云的那一刻就开始肆意奔腾,在她的身躯中横冲直撞,随时都要冲破枷锁,如果现在手里有一把刀,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刺向庄楚云。 但是她不能,只因庄楚云是帝王。而作为商人的她,这些年学会了隐忍伪装,也不会允许自己在复仇之路上两败俱伤。 “花样?”闻言,庄楚云哼笑一声,语气中有几分无可奈何,“你觉得我是在耍花样么?那么,我目的何在?” 或许是在醒来之后发现江写悄无声息地失踪,又或许是当下庄楚云的状态叫她措手不及。庄冶儿向来头脑清醒冷静,可此时却有些陷入混沌不安之中。没有人比她清楚庄楚云的手段,她已经开始后悔将江写卷入其中。 她深吸了一口气,隐忍着一字一句道:“江雪失踪,宵明销声匿迹,难道不是你搞出来的花样?”就连余夜都不曾察觉江写在何时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待她翌日得到余夜的消息去房中一瞧,才发现江写床榻被褥还展开着,人却不知去了何处。 她在皇城永远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去防范着,因而就算在藤春阁居住,夜里也有余夜防范看守。所以就算一点风吹草动也逃不过她的法眼,可江写偏偏就在这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除了庄楚云,庄冶儿想不到第二个人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听闻“江雪”二字,庄楚云原本还算温良和善的神情骤然沉了沉,“你大张旗鼓而来,为的便是这小女子?” “若是如此,朕可告诉你,宵明之事是朕所为不假。可这江雪,与朕无关。” “……” 不等庄冶儿有所反应,她又垂下眼帘,自顾自地说道:“世人说朕杀人不眨眼,是个疯子,可这终归是世人所言,朕不在乎。若连你都这样认为” 听得此言,庄冶儿原本隐忍克制的情绪也奔涌而出,她面上难以掩饰的厌恶与愤怒交织在一起,“少假仁假义了地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了。莫非要人拆穿你那虚伪的面孔才肯承认罢休?你杀了多少人?手上又沾染了谁的血。庄楚云,你自己最清楚不过了。” 这二人的对话让身坐其中的沈知初很是煎熬,如果可以,她并不想当姐妹二人争论的见证者。 “你!”而庄冶儿这番言论也成功让庄楚云怒火攻心,原本稳住的平衡当下便产生倾斜,先是猛地咳嗽了两声,而后咳出两大口鲜血出来,迅速将身前覆盖着的金丝锦缎龙纹被上沁染上触目惊心的红色。 而一直守在殿外的赵公公也第一时冲进寝殿,神情焦急慌乱,大喊着“去请太医”。 庄冶儿似乎没有料到庄楚云真会病得如此严重,一时有些怔在原地。而床榻上的庄楚云则是一把推开赵公公,艰难地用袖口拭去唇边血渍,有些虚脱无力,却仍隐忍着,紧紧凝视着庄冶儿,一字一句道:“天下人可怨朕,唯有你庄冶儿不能!” 一声冷笑,庄冶儿不知是愤懑还是觉得可笑,只是瞧着此时此刻的庄楚云倍感悲哀,不解。正如同她不解为何疼爱呵护她的皇姐性情大变,不解为何她要将母后置于死地,不解当下她又自说自话地改变,好像这些从未发生。 ——庄楚云,难道是我逼迫着你杀人不成? 她想质问这一句,可这单单一句话,又怎能泻她多年心头之恨。多说无益,今日她已是失态,不能再错下去了。 庄冶儿话不多言,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寝殿。如今当务之急应当是找到江写才是。 她刚踏出殿门便看到迎面而来之人,霎时瞳孔骤缩。那女人一身华丽宫服,此时步履匆匆朝着殿门而来。那人相貌生得风华绝代,可映入庄冶儿眼中,却自感深深的撕裂感。就好像在照镜子似的,只不过镜子中的那人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不同于映射的是,她有着同她一般的思想、行为。 像,太像了。 为何如此相似,是同她本人来看,都惊叹一模一样的程度。 第112章 当师妃逐渐朝着庄冶儿走来, 突然一阵寒风划过。紧接着在庄冶儿身前出现一个黑影,余夜身穿银色战甲,半张脸仍旧遮挡在面具之下, 眸色森然, 杀意肆虐, 犹如鬼魅罗刹。 “妖物, 杀!” 她手中刀微微出鞘, 左脚踏出一步, 身周杀意化形,那一头束冠长发如墨般肆意飞扬。下一瞬便会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将其斩杀。可就在她即将拔刀之际,庄冶儿却出声拦住了她。 “慢着。”眼前那妖物已然被余夜这骇人杀气吓得僵愣在原地。庄冶儿上下打量着这与自己容貌别无二致的妖物, 这股气息虽然及为清淡,却与那遇袭商队中残留下的妖气极为相似。 可在这皇城之中, 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们, 这一小小妖物还能混入皇城风生水起的做了娘娘。若不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恐怕早就在踏进皇城大门的那一日便会被人送去西天了。 若此刻将其斩杀, 恐怕她也不好脱身。如此思量之下, 庄冶儿抬手示意余夜离去, 而她却迈着步子径直掠过师妃,未曾多言,也不再多看她一眼。 待庄冶儿离开后,余夜又出现在她身后,她目视前方,盔甲与刀鞘碰撞下随着步伐传来有节奏的响声,嗓音泠冽:“殿下, 江写应当不是被这妖物掳走,她没这个本事。” “我自然知晓。”庄冶儿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手中的烟袋。这世间万物都是瞬息万变, 或许这皇城,早也在不知不觉之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三脚猫的隐匿功夫,她不信庄楚云会看不出那妖物的身份,便只有一个解释了。 如今江写也下落不明,宵明又不知被关在何处。她沉吟良久,轻轻叹息一声:“阿夜,有朝一日,你也会离我而去么。” 余夜眸光隐动,却在瞬息垂下眼帘恢复常态,只沉着冷静地回道:“余夜的命乃殿下所赐,今生今世只为殿下而活。就算殿下有朝一日不再需要余夜,卑职也会护着殿下,直至生命走向消亡。” 她语气虽平淡,却异常真挚。她与庄冶儿为主仆关系,所以在余夜心里,长公主将她从那地牢里带出来后,这一条命便只殿下所有。即便是要她现在去死,她也会义无反顾。所以在这话上,是真情实意,也是陈述事实。 她的命早就不属于她自己了。 余夜思绪有些飘忽,等注意到身前那人停下步伐,这才如梦惊醒似的回过神来,眼底有些许困惑在其中。 “殿下” 庄冶儿垂下眼帘,手中捏着烟袋,放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接着抬手掸了掸她肩甲上的灰尘,“我既将你从那生死之地带出,自会对你负责,又怎会叫你去送死?” 那淡灰色的薄烟弥漫而出,余夜微微一怔,随即单膝下跪,垂首道:“是,殿下!”—— 江写不知自己沉睡昏迷了多久,迷迷糊糊中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已不在藤春阁内了。此时她感觉到自己似乎被捆绑住,昏昏沉沉,头痛欲裂。过了好半晌,才隐约记忆起自己昏迷前所发生的事。 只不过仍旧是模糊的影子罢了,她只记得自己睡梦中忽然清醒,接着看到床榻前有个黑影,还没等她做出反应就陷入昏迷,不省人事了。 在庄冶儿眼皮子底下都能把她不动声色的带走,可见这人修为功力深厚。江写闭着眼缓了好一会儿,待那头痛感消失的差不多后,这才睁开眼观察四周。 她被关在个昏暗的房间里,捆缚在身上的绳子应当是封印灵力所用,此时她无法运用分毫灵力。这房间内的一切也就难以感知。只是她五感被放大,好像隐隐约约在黑暗中听到了属于另一人的呼吸声。 “你醒了。” 那人声音传来的同时,江写微微一怔,心中惊喜,“师尊”二字险些脱口而出。 “宵尊主?”寻了宵明许久,不承想竟被人绑到了宵明身边,也不知该不该称因祸得福。不过这也表明了她的猜想没错,宵明就是被□□起来了。 “是江雪吗…”宵明语气淡淡,似乎已经察觉到对面的人是她似的,“你昏迷了多日,想来应是被人下了迷药。” 这也难怪她头痛欲裂了,江写逐渐适应了黑暗。四处观察之下,发觉她与宵明似乎被关在一间囚笼当中。她用绑住的手摩挲着身后,冰凉的铁杆迅速吞噬掉她掌心温热。江写试图挣脱开舒服,可这不动不要紧,一动,捆绑在身上的绳索便收紧了几分。 “别乱动,”宵明注意到她手上的动作,随即又解释道:“这捆仙锁与锁金笼,乃皇城镇城之宝。当年围剿月姬,便是用这二物将其镇压。” 能将当年万夫所指的月姬镇压其中的笼子。江写第一反应是将她绑来这里的人可当真是看得起她。随即思绪一顿,她在这里曾听过许多关于月姬的民间传闻,可始终都是众说纷纭,难以归一。在原书中,也只是大致写出了月姬究竟为何会成为正道人士口中的妖女魔头。 只因这月姬是个一等一的绝世天才,她自创功法勤于修炼,目的与一众仙道者相同,为的就是修成正道。无人知晓月姬从何而来,只知她在仙道界大放异彩时,便已是离火境界。 月姬为一介散修,未曾进入过任何一方势力。 短短数年光景便成了千百年来第一踏足通乾境之人。只因其所创修炼之术《燃元心经》是以寿命精血来让修为境界突飞猛进的禁忌功法,故而被后人称之为妖邪之术。 只不过对常人修炼而言,这便是吞噬寿命精血的妖邪之术。而对月姬而言,她又独创一门以气养寿之法,须二者结合修炼,可达到生生不息,如此必然不会阳寿耗尽而亡。只不过这等秘术,在月姬死后也消失的了无踪迹,再无人知晓这另一门为何功法。 在月姬突破至通乾境后,正派人士无意中流传出月姬所创《燃元心经》便群起效仿,都习此法。可全都无一例外地暴毙或耗干精血而亡,这时,所有人才发觉,只有月姬才能修炼此术。正派人士认定此术违背天地法则,伦理常规,商讨之下,众人决定合力讨伐月姬,将妖邪之术从这天地间磨灭根除。 只不过那时月姬早已半步通乾境,名门正派人士修为最强者也不过地坤大乘期,距离通乾遥遥无期。最后众人合力围剿,损失惨重,死的死,伤的伤,才将月姬抹杀于人世间。 这些年过去,妖女月姬的传闻仍旧在世人口中流传着。有人说她是十恶不赦的妖物化作人形,无恶不作,草芥人命,才被名门正派围剿致死。也有人说月姬特立独行,一介散修,万年难得一遇的奇才。只不过后来修炼自创邪术走火入魔,众人合力击杀,才叫这一代天才陨落。 总之有关月姬传闻,无一例外不是“魔头”“妖女”称号。人人闻风丧胆,谈及色变。 “月姬可是在这笼中丧命?” “不,她跑了。”黑暗中,宵明那幽冷清冽的嗓音传来,随即缓缓道:“那年八大宗门合力围剿月姬,将其关进这锁金笼中。临近封印,月姬却挣脱束缚,逃去了金蒲地带。” “金浦地带地势低洼,方圆百里皆为荒野,这荒野之中有一村落。月姬逃到此处为绝地反击,便屠杀全村摄取邪魂,上至耄耋老人,下至未出世的孩童,全都无一幸免除了一人。” “”听到这儿,江写眉间微微一动。 “她独留一幼女,只因她有仙道体质。月姬将自身寒毒种入其身体中,叫她日日夜夜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唯有无止境地修炼,才能让那寒毒慢慢减弱。” 果然,这是宵明的自述。江写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安慰她的话,可话到嘴边才想起如今的身份,顿感心中一阵空落落的,“她为何要这样做?难道只是因为她自己命不久矣,就算死也要让这世上多个痛苦的人?” 她一直没能明白月姬此番举动究竟出于何目的。她大可像屠全村一般杀了宵明,却独独留她活口,将这寒毒种入一个素未谋面的幼女身体里。细细去想,难免会觉得大费周章了。 闻言,黑暗中沉寂了许久,宵明并未回应江写的疑惑,或许她本人也并不知晓这其中用意,故而无法回答。短暂的沉默过后,她耳廓轻动,似乎听到了脚步声传来。 江写屏息凝神,黑暗中,她看到不远处的宵明目视着自己身后,尽管视线昏暗,江写仍旧能看出宵明面上的波澜不惊。而在看到那人的泰然自若后,江写莫名紧绷的神经松弛了几分。 无论变得多强大,宵明始终是她心底最坚固的支柱。只要有宵明在的地方,好像就有源源不断的勇气。 与此同时,她感受到颈前一阵滚烫。那是储物戒指发出的信号,为了不让宵明察觉到戒指的存在,江写特意用一根红绳将其挂在颈上。此时戒指中龙魂鼎应当是感应到了妖物存在,这才开始有了反应。 “” “醒了呀。” 第113章 是个女子, 身后那人的语调音色传来的瞬间,江写便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不过还未等她细想,一阵衣料摩挲声传来, 她感受到那人蹲下身子, 连同体温都逼近了几分。 直到, 一双手穿过铁杆, 绕到了江写面上。那修长锋利的指甲轻轻划过她侧脸的同时, 浑身血液在刹那间开始沸腾抗拒。那出于生理反应的厌恶顷刻间充斥整个心头, 直到那指尖缓缓向下游动,一路来到那最脆弱雪白的脖颈处停下。 “别碰我!” 江写紧咬着牙关,硬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这感觉似曾相识, 几乎是在同一时便唤醒那段记忆。正是那年在望鹤峰被狐妖温别掳做人质时发生的事。甚至险些骂上一句“妖狐”出来。 温别并未做理会,而是附身在江写身后望向宵明。那一双眸子在黑暗中泛出红色, 兀自垂下头嗅了嗅江写身上的气息道:“没想到这大名鼎鼎不可一世的宵尊主有朝一日也会沦为阶下囚。这牢笼幽暗寂寥, 我特地带来此人同你作陪,宵尊主可还喜欢?” 感受到那抵在脖颈处的指尖缓缓增添着力道, 没入皮肉时传来的刺痛感让江写不由得喉骨一滚, 屏息凝神。 反观宵明, 沉吟了半晌后才轻笑一声,缓缓道:“是不错,只不过瞧见你,倒让我有些生恶。” 闻言,温别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忍不住笑出了声:“宵尊主可真是有趣”说着,她松开禁锢着江写的双手,随即抓住栏杆倾上前去, 双目痴迷地望着黑暗中的宵明,“啊再次相见, 我愈发喜欢你的样子了。” 宵明动了动双唇,未曾出声。而江写此时好似听到一些渐近的脚步声,当即屏息凝神。 ——这气味,有些似曾相识 那人步履匆匆,来到温别身侧这下停下,其身着服饰华丽,却低垂着头颅,诚惶诚恐,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姐姐” 这人声音出现的同时,江写眼前便浮现出那人的相貌。 ——是师妃。 “可都办妥了?” 温别静静注视着师妃,后者依旧低垂着头,轻声应道:“办妥了。” 闻言,温别轻笑一声,继而侧身看向牢笼中的江写,“那便如期举行,而你,就要怪运气不好,管了不该管的事…” “是,姐姐所言极是。”黑暗中,师妃的嗓音幽幽传来,那半垂着的头缓缓抬起,眼底闪出一抹寒光。而在她身后的影子中,此时却悄无声息地在地面上涌动着。 下一瞬,一道黑影从那影子中猛然显现,一股丝毫不加以掩饰的杀气也悄然肆起。温别心中登时敲响警钟,那明艳妩媚的面上显露惊惧,还未等反应过来,一阵寒光乍现,那身穿银色铠甲之人便挥刀将其了结。 余夜眉间微动,这一刀的手感并不像砍在了血肉之躯上,毫无实质感,反而有些轻飘飘地,像是砍了棉花上一般。瞧着那人消失的地方,一根毛绒尾巴赫然出现在眼前。 “殿下,是分身。” 她捡起地上的尾巴呈现在师妃面前,后者只淡淡扫了一眼便挥手打发了去。先前还一副恭恭敬敬的师妃,摇身一变气场截然不同,庄冶儿从腰间摸出烟杆来,瞧着被关在牢笼里的二人,不住地打趣道:“你们可让我好找,不承想竟在此幽会。” “庄楼主还有闲心谈笑。” 江写动了动手腕,从进来后她便用广寒树的灵力试图冲破这捆仙锁。一般而言,此等灵具,一般是由咒法禁制加持其中,故而才可成为禁锢灵力的灵具。只要是咒法禁制,皆如茶盏一般存在上限。尽管这捆仙锁封印了她本身的灵力,可她仍旧有广寒树予以供给,而遭受了广寒树所蕴含的灵力冲击,果不其然,这捆仙锁几近破碎。 江写轻轻松松地将那捆仙锁挣脱开,终于可以自主活动。她边说边走到宵明身前,本打算为她也解开绳索,可到了跟前才发现,这人身上并未被束缚,两手空空。 黑暗中,宵明抬眼看来,二人四目相对之时,又不留痕迹地收回了视线。后者缓缓起身,径直掠过江写,朝着庄冶儿走去。 庄冶儿眉目含笑,伸出指尖轻轻点了点,“看样子,宵尊主这是中毒了。” 江写心中一惊,下意识回头看去,“中了什么毒?” “” “不过是暂时封穴闭脉的毒罢了,服用解毒丹便可,”庄冶儿捏着手里的烟杆,放到唇边轻轻吸了一口,神情玩味地看着江写,“你急什么。” “我”江写一阵语噎,虚心的看了眼宵明的方向,还不等说些什么,便被宵明的声音打断。 “庄楼主既来到此处,想必也是解决了这些妖物。” “那是自然。”庄冶儿说话的过程中,身后的余夜走上前来为二人打开锁金笼。对庄冶儿来说,很享受如今高于宵明一等的感觉,自幼时皇城问学那日起,她早已将宵明视作对手。这么多年的交情,她还从未见过宵明如此落魄的样子。就连言语之中也不由自主的平添了几分愉悦,“那狐妖或许也不曾想自己的尾巴竟然生出七情六欲,以至于跳脱出她的掌控。而今也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九尾狐啊,不过也只是有九条命罢了。” 皇城宫外城墙之上站着两个人影,其中一人是个面容清丽的女子,其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可一双眼眸中却掩盖不住地流露出些许妖气来。不多时,那女子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脸色骤然煞白,眉头紧锁,紧接着便从口中涌出一口鲜血。 “该死!”温别捂着胸口,内里受创叫她登时丧失了大半力气,只见其一张脸惨白,豆大的汗珠也顺着额头渗透滚落。她蜷伏在地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似乎是注意到那人的气压,当下惊慌不已,抓住那人的衣角,“都是属下办事不利” 那人头戴斗笠,坠落而下的黑色纱帘将其面容完全遮盖,一身洁白长衫,只从身形依稀辨认出是个男子。不过怪异的是,那人开口,吐露出的竟是女人的音色,及其违和。 “不要紧,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温别眼中闪烁着泪花,“主上” “这皇城宝库之中,当真有咱们要的东西?”这时,那人口中又传来男子的音色。 “自然,不过这次,还有意料之外的收获,”她口中喃喃自语,而后语调婉转,轻唤了声:“温别,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温别微微一怔,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神情犹豫。可在面对那人的语气时,还是应允了下来,“是。” 如今她气海中,只剩下了一根尾巴。就在温别要将这最后一尾化作分身之际,身侧之人却抬手拦住了她,“你这具身体,也该换了。而这最后一尾,我要你这样做——” —— 从锁仙笼中出来后,一行人朝着地牢外走去。余夜走在最前方,庄冶儿次之,江写跟在最末。这一路上众人都未曾言声,不多时,江写从储物戒中摸出个白瓷瓶来递到宵明眼前。 “宵尊主,解毒丹。” 她对上了宵明投来的视线,只是这不过片刻的注视,却让她觉得无比漫长、难熬。有些过分的久了些,她心底平生出几分愧疚来,便不由自主地低垂下眼选择不去看她。 “多谢。” 那人静静注视了几秒过后,抬起修长的手指接过那瓶丹药,拔开瓶塞,吞服下几粒。 几人走出地牢的瞬间,大片刺眼的阳光叫人睁不开眼。江写下意识抬手遮挡住视线,待看清之后,却发现地牢出口处站着一排排黑甲禁军,各个手握长枪,将这地牢围了个水泄不通。 “大胆!长公主殿下在此!”余夜迅速拔刀挡在庄冶儿身前,目光狠戾。 “就算是长公主殿下,也不该违抗圣旨。” 这时,从禁军身后走出一位老者,其狭长双目下的瞳孔看向众人,气定神闲。 “付老,你这是要造反么。”庄冶儿沉着脸,在她走时,庄楚云便已几近昏厥,又怎可能在此时下一道圣旨出来。 付老目光落在宵明身上,继而缓缓捋了捋白须,“老朽可担不起造反二字,殿下可以走,可宵宗主不行。” “皇城为了这门秘术,是当真要撕破脸了。” “秘术?” 听到声音,庄冶儿回头看去,随即示意余夜,后者便将刀收起侧身让出一条道来。见此状,江写朝着庄冶儿挪了半步,低声问道:“什么秘术?” 庄冶儿解释道:“从前世人相传,这三生门中有一秘术,可使人长生不死,返老还童。” “这本是修士间的传闻罢了,毕竟这世上没有人能够长生不死,更何况这返老还童。只是这一谣传,却在与月姬一战中得到了证实。当时形势严峻,三生门老祖使出一种功法来,世间无人知晓,只是在场众人皆见证了三生门老祖返老还童的场面。” “也正因为他使出了这一秘术,功力大幅增长,才得以成功击杀妖女月姬。而此后,世间又继续流传了许久即墨云返老还童的事迹,只是这百年间,他再未出现在众人眼前。” ——难怪。 听后,江写眼前浮现出即墨云的相貌,难怪她总觉得这的身躯与之不符,极为突兀,原来竟是返老还童。若这等秘术如此强大,必定会传授给下任宗主宵明。 第114章 “此乃三生门秘术, 必不可能传授于他人。若再敢阻拦,休怪我不客气了。”宵明语气淡薄,皇城问学相识, 宵明本对庄楚云也有几分信任在其中。皇城又与三生门素来交好, 因而就算庄楚云表现出了对秘术的心思, 宵明也不曾想过她会做出这下毒□□的事来。 “不承想这百年过去, 皇姐依旧如此不择手段, 冷血无情, ”庄冶儿也出言讽刺道:“既命不久矣,不如趁早立棺,昔日新君登基, 也了却了诸多麻烦事。” 庄冶儿这番话让江写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些个禁军更是各个都面色煞白, 大气都不敢出一下。而在此时, 那一直泰然自若的付老却眉头一皱,怒声呵斥。 “殿下怎可说这样的话, 你与陛下可是手足至亲!” “手足至亲!庄冶儿冷笑一声, 将那手中的烟杆塞进余夜手中, 上前几步,“那年雷雨夜,庄楚云作了何事,想必你比我更清楚吧!” “” 付老脸色铁青,随即抬手让那些黑甲禁军全部退下,待这地牢处只剩这几人时,他犹豫了半晌才沉着脸对庄冶儿说:“陛下所做的一切皆有苦衷, 有时眼见不一定为实!老朽只知,陛下是这世间最关心殿下之人!” 说罢, 付老身周散出骇人之气,宛若一座巨山一般站在众人面前,境界威压让几人脸色一变,余夜与庄冶儿更是倒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江写也是驱动广寒树,这才稳住身形。这老者的修为,恐怕已来到了离火圆满境! “而今陛下命悬一线,危在旦夕,只要宵宗主能将秘术交与老朽,日后皇城必当言谢!” 宵明不再多言,千珏剑出鞘,那丝毫不逊色于付老的压迫感也随之迸发。与此同时,又有数道气息从西面八方而来,余夜神色凝重,暗道不妙:“不好,是各方阁主的气息。” “怕什么,杀出去便是。”庄冶儿站在余夜身侧,依旧悠然自得。 江写也抽出佩剑来,她心中一直氤氲着一股怒气,宵明无故被□□在锁金笼中数日,而今这些人却还想要逼迫着她做不愿做的事。 “其他人,交给我来解决,宵尊主安心迎战便是。”她淡淡道,随即脚下生风,以迅雷之势朝着其中一人拔剑而去。 见此状,那身穿银色铠甲的余夜也不甘示弱,拔刀朝着距离庄冶儿最近的几位阁主砍去。 院中乱作一团,刀光剑影,飞沙走石。付老见状,便要探出大手来生擒宵明,可他总归是低估了宵明的实力,还未等近身,那人千珏剑上凝结出的庞大气势便将其逼退了几步,只见那剑身上氤氲着一团无形的气,一剑刺出,宛若惊涛骇浪般席卷而来。 付老心中惊骇,忙御剑抵挡。这一剑,笔直地刺在了剑身上,霎时周遭激卷起风尘飞扬。二人打的不分伯仲,而就在此时,一个黑甲禁军急急忙忙跑来,看此场景,顾不得其他便直挺挺跪了下去。 “妖妖物攻来了!陛下!陛下她!” “什么?!” “陛下怎么了!” 这一声直接叫众人都停了下来,江写与其中一人过了几招,算是勉强处于上风,她抹去嘴角的血迹,心中腹诽。 ——果然来了。 从那日八宗大比时,御兽宗未曾按照原本情节攻入皇城,她便知晓了必定会有这日的到来。而今庄楚云卧病在床,皇城上下动荡不安,此时不入,更待何时? “朕无事。” 倏地,那身坐龙攆前来的庄楚云出现在众人面前,她出现的瞬间,付老连同诸位阁主皆跪倒在地,诚惶诚恐地看着她,“陛下,您” 观量之下,庄楚云似乎气息稳定了许多,甚至面色依不似先前苍白,红润了许多,就连言谈举止中也多了几分中气。可无人知晓这究竟是否是回光返照之势,于是众人都不敢多言半句。 唯有付老,似乎是看出庄楚云已脱离了危机,甚至那本该损坏的根基此时已然复生了大半,如此情形,似乎也叫他颇为诧异。 “陛下这是” 看出他们心中所惑,庄楚云低垂下眉眼,“是师妃,救了朕。”她语气淡淡,让人听不出其中蕴含得情绪,说罢,她便再复寻常,将目光落在了宵明几人身上。 “宵尊主,我如今已无后顾之忧,便也无需那一秘术。此番多有得罪…过后皇城会拿出应有得诚意,还请诸位一同围剿妖物,届时再做商议。” 江写站在最后,听着庄楚云所言心中不由得冷笑。需要时便逼着人,不择一切手段达到目的。而今危机解除,便又做低姿态握手言和,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不过此时已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危机已解,趁着无人在意之时,江写遁身离去。而今虽然剧情未曾朝着原书发展,可此番月姬的目的是毋庸置疑的。也只有她,知晓此次月姬联合御兽宗攻入皇城究竟所为何事。 便是为了这世间不可多得的蓠心雪莲花,千年生一株,需在花开之时便将其摘下,入鼎炼丹,否则便会失去原本作用。而此物正是月姬恢复实力所炼制丹药中必备材料,此物正在皇城宝库之中,也只有在皇城宝库这样蕴含天地之精之地,才可使花被摘下也仍旧保留原本功效。 所以这攻入城门的妖物以及御兽宗之人只是调虎离山之计,待所有人都去看守城门与妖物厮杀,便无人会顾及皇城宝库,更无人猜料到月姬盯上的竟是篱心雪莲花。 江写使用龙魂鼎将自身气息掩藏于黑暗之中,趁人不备便离潜入地牢,从入口处离开。而在江写离开后,一直站在前方的宵明却侧颜扫去,余光似乎注意着什么,心中若有所思。 皇城内,成队的黑甲禁军朝着皇城外飞去,城门下,御兽宗带领着诸多妖物涌入其中,不出片刻,原本一片祥和宁静的皇城此时乌烟瘴气,城中百姓逃窜避难。眼看着城门即将被攻破,千钧一发之际,护城大阵开启,迅速升起一道屏障,将那妖物都挡在了城外。 “为何御兽宗的人会与妖物为伍?!” 那看守城门的禁卫军面露惊惧,看守皇城数百年都未曾有过此景。那密密麻麻的妖物眺望而去,不计其数,而还未等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便感觉到脚下一阵晃动,似是那地面在震动一般。旋即,他便注意到远方一棵棵树木倒下,当下便向后退了一步,跌倒在地,脸色煞白。 “兽”他指着远处,因为恐惧而语噎,“是兽潮!兽潮来了!” 那卷起浓烟的方向,若仔细去看,是由不计其数的妖兽所组成的潮浪,全都无一例外朝着皇城奔涌而来,其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森林树木全都无一幸免,夷为平地。 “还没到就将你吓得尿了裤子,护城大阵在此,我就不信这些妖兽能将这大阵都击碎!” 话音还未落,只听“轰!”一声巨响,那象征着护山大阵的蓝色屏障如同钟鸣一般被震的晃了晃,发出嗡鸣声。霎时众人脚下地动山摇,扶住了城墙这才站稳。 “喀嚓。” 只听一声脆响,此时众人去看,纷纷大惊失色,方才那不知何处而来的一击竟叫那护城大阵出现了一丝裂缝。见此状,那守在城下的妖物们似乎受到了鼓舞一般,更奋起朝着裂缝处攻来,即便这护山大阵会叫它们灰飞烟灭,却仍旧飞蛾扑火般袭来。 刹那间,那护城大阵由一道细小裂缝逐渐蔓延扩大,直至那更为响亮的声响传来,一块屏障脱落,那些妖物便见缝插针,从空隙中钻入。禁卫军还未曾中护城大阵被毁的惊诧中回过神来,侧眼便瞧见那数不胜数的妖物攀上城墙。 先前那跌倒在地的禁卫军似已吓破了胆,瞧着身边一个个的同僚在厮杀中死去。他握紧手中的剑,却迟迟无法将其抬起。 “抬剑啊!!”其中一禁卫军右手鲜血淋漓,以及其怪异的姿势软趴趴地耷拉在一旁,明显是断了。被一鼠妖踩在脚下,此时只有一臂抵挡,眼看着利爪破喉,身旁的同僚却无动于衷,便不住怒吼。 千钧一发之际,一阵厉风袭来,鲜血喷涌而出,只见那鼠妖的笑容还挂在脸上,可头却与身子分了家。那半空中挥落下的一击直接将那鼠妖身首分离,滚烫的鲜血溅洒在面上,那禁卫军还未曾从生死一线中回过神来。便瞧见一白衣女子踏风袭来,那人不曾停留,却在经过之时丢下一物什。 那禁卫军将其拾起,竟是一瓶伤药。 不远处,付老带领着一批银甲护卫与诸位阁主随后赶到,只是这不过片刻,城门上的禁卫军便少了大半。放眼看去,兽潮妖邪来袭,诸方修士也闻讯而来,众人齐力击杀妖物,此时城门前已然一片血雨腥风。 皇城上下动荡不安,听到动静,卫芷溪也朝着城门处而去。可却在中途眼前一晕,她摇晃着身子站稳,过了一会儿后才恢复寻常,而正在此时,她兀自感应到一股气息。抬眼看去,便瞧见了不速之客。 那人一身白绒大氅裹身,只一眼,她便认出了这人身份,当即拔剑而对,“那年让你溜走,今日我必将取你首级!” 温别站在卫芷溪面前,对这狠话不以为意,颇具玩味戏弄地看着她,“我不知今日是否会死于你手,只知这些年过去,你这内里愈发暗了。”说着,她耸起鼻尖轻轻动了动,神情紧张地看着卫芷溪,“你嗅到了么?” 卫芷溪眉间紧蹙,“什么?” “腐烂”那人又陶醉地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缓缓吐出,“是腐烂的味道啊…” 第115章 “也是多亏了这气味, 我的分身才能进入三生门。多谢你了,卫姑娘。” 闻言,卫芷溪眸色森然, 杀意四起, 紧咬牙关, 一字一句道:“你这妖物, 罪该万死。” “罪该万死之人, 不该是你吗?”温别幽幽飘到卫芷溪身侧, 一双柔若无骨的手搭在其肩上,凑向耳畔呢喃,“你残害同门, 背信弃义,大逆不道。在门派兢兢业业几十年却仍旧比不上江写, 师尊也并非真正爱你, 你孤身一人,而今最爱之人也离你远去。” “闭嘴!” “闭嘴!!” 那人的声音如同鬼魅一般环绕在她耳侧, 又倏地戛然而止, 她呼吸急促, 因愤怒脖颈都因此泛红。紧接着反手刺出一剑。 这一剑,有着没入血肉之感,却在听到那人的声音时,卫芷溪倒吸了一口气,脸色瞬间煞白。 “师姐” 她转动头部,缓缓看去,瞬间双膝一曲, 瘫软在地。谷筝站在她面前,那一剑竟是生生刺进了她的胸膛, 那人一贯温和笑着,一声声唤着她“师姐”,可口中却不断涌出鲜血,直到将她双手染红,连同那裙摆都浸染成殷红。 “阿阿筝”她双手颤抖,因恐惧,瞳孔都放大了几分,她看着自己双手上的鲜血,口张了又阖,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此时,她面前的谷筝却抬手抚在她肩上,卫芷溪扯着嘴角笑了笑,边说边抬眼看去,“阿筝,师姐师姐不是故意的师姐不是故”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雪皑皑,冰天雪地之下,眼前的场景无比清晰真实,那老旧的土方砖瓦,地上一片殷红。谷筝躺在血泊之中,死不瞑目,一双眼死死地盯着她。过了半晌,那毫无声息之人的双唇却是诡异地动了动。 “无人爱你,卫芷溪,这世上无人爱你。” “你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爱。” “” 她大脑传来嗡鸣声,眼前一片漆黑,双目无神,眼角的泪如同断了线似的滑落。口中一张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却无人能听清。 江写一路来到御书房,踏入院墙时,眼睛不由得睁大。院内一片狼籍,尸首遍地,那本看守御书房的黑甲禁军各个都面如枯槁,死不瞑目,如同被吸干了一般,皆已气绝。 从踏入院内的一刻起,戒指中的龙魂鼎就已经开始骚动,她的心跳也随之加快。此时御书房内,那黑衣斗笠人站在案前,盯着墙面绘出的双龙盘柱若有所思。 “这便是入口?”皮下传来男人的声音,随即沉默了半晌,又自顾自地说道:“掌心贴上去” 说罢,他将掌心贴向龙柱,继而灌输灵力。不出片刻,那双龙盘柱便闪出一阵光芒来,阵法显现,入口开启。 “果真如此!”那人颇具得意,胸有成竹地便要踏入阵法当中,可却在即将迈入其中时,被脑海中人制止。 “等等。” 闻言,那人便要收回步子,可此时那阵法却不知为何开始扩散,迅速将其笼罩。他心下一惊,抽出剑便朝着那金光罩劈去,却在下一瞬又被震弹回来。 “怎么回事?!” “” “是迷魂阵。有意思,竟连我都未曾察觉。” 那斗笠人皮下俨然换了人,与先前那副鲁莽的样子不同,不仅音色化为女子,甚至连言行举止都平添了几分贵气优雅在其中。她静静注视着屏风后,“出来吧。” 言罢,江写便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她看着那被困在阵法中的黑衣斗笠人,已十分确信这人便是月姬魂魄复生后的宿主,只是这同与原书剧情有差异。那本该被月姬附身之人此时不过才降生而已,那么眼前这人,又是谁? 她心中有个猜想,在未曾看到那人真面目时,不敢笃定。 “你何以知晓会有人来此处?” 那人语气中有几分疑惑,饶是隐藏在斗笠下,江写也感受到那探究打量的目光。 “妖物兽潮无故来袭,细想便知是调虎离山之计。而这皇城之中,唯有皇城宝库惹人觊觎。”她随口回了一句,手不自觉舒展弯曲,额间也不知何时渗透出一层薄密的汗珠来。虽提前在御书房中布下阵法,也如计划中困住了月姬。只是不知为何总觉得有地方不对劲,心中麻乱。 究竟是哪里不对…… 而这份怪异感,随着与月姬对话而逐渐强烈。江写定了定神,这御书房中被她提早布下阵法符咒,尽管她已拿出现今能驱动最高等的阵法咒术,可瞧见那阵中之人气定神闲,泰然自若的模样,也认定了这不过是权宜之计。 “雕虫小技。” 果不其然,丁白仁的一击虽无法对阵法造成威胁,可那“月姬”只不过是轻抬起手,一剑挥下,阵法便应声碎裂。 “这诺大皇城之中,唯有你守在此处,我是该说你有勇无谋,还是不自量力?”那人语气逐渐冰冷,身周也氤氲出杀意来。 见此状,江写心不免向上一提,抬手从戒指中抽出千漪剑来。狂风呼啸而过,千钧一发之际,那人挥砍下一剑,反手便是一击迎上。只见一阵寒光闪过,电光火石之间驱动龙魂鼎,霎时黑烟席卷而来,根根黑色羽翼锋利如刃,朝着月姬飞射而去。 那人挥下几剑将羽翼弹开,紧接着便闪身没了踪迹。江写执剑立于身前,屏息凝神地注视着周遭。月姬身法行踪诡异,不过在五感全靠之时,她仍旧能捕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气息。 江写深吸一口气,那龙魂鼎中的黑影环绕在身侧,继而阖上眼,静静感受着身周波动。片刻后,她骤然抬眸,紧接着回身朝侧后方斩下一击,手中掐诀,破口而出“阵!” 霎时金光闪烁,一道光咒朝着身后劈空而下,只听一声轰响,那光咒将月姬面上的斗笠劈开两半,继而侧身闪躲。脚下的青石板生生劈开一道裂缝,那人向后翻身跃去,那本戴在头上的斗笠已然跌落在地,束冠黑发,锦缎白衣。 “这些稀奇古怪的咒法,我也不曾见过。” 那人语气中平添了几分笑意,说着便回身看向江写。而在看清那人面容之时,饶是江写有所预料,可也难免惊诧。 眼前之人并非他人,正是男主,丁白仁! 这时她也全然清晰了,当年她夺了广寒树这棵机缘,对于丁白仁来说,就会有第二条路在等着他。而是一个从最开始,便产生分叉路口的,另一个人生! 身为男主,拥有绝对主角光环的加持下,丧失了广寒树这条成神之路。那么面临着丁白仁的,便是踏上妖王之路的选择。 “江雪,江写” “月姬”口中喃喃自语,瞧着那环绕在江写身侧的黑烟,半晌后,唇角勾出一抹玩味的笑意,“当真是你拿了这龙魂鼎,那日宵明未曾死在寒潭之中,也是多亏了你呢。” 言罢,瞧出那人眼底蕴着敌意,月姬又不住地笑了笑,“怎得如此看着我?莫非是想替你那师尊报仇么?” 江写眉头一跳,怒气登时涌上心头,“别废话了,看剑!” 今日,她本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而来。也深知对上月姬会有何后果,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月姬拿到篱心雪莲花。若拿到此物,月姬不出三年便会恢复七八成实力,届时的局面,将会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只不过,江写这一剑刺去,月姬却并未闪躲,任凭那剑尖逼近胸膛。下一瞬,江写双眸不由得睁大,也终于明白先前那违和感究竟是为何。这一剑没入胸膛,却轻飘飘地如同刺在了棉花上。而再去看“月姬”,此时顶着丁白仁的面孔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我有一份大礼要送给你。” 言罢,她眼前一阵光闪过,一道黑烟朝着眉心边钻了进去。她赶忙封印识海,可那毒却顺着经脉流入了丹田之中。霎时丹田中传来钝涩感,让她灵力运转都困难了几分。 此时,面前只静静躺着一根狐尾。 江写心中顿感不妙,便想也不想朝着城门处赶去。而就在她抵达城门后,却被眼前的一片场景惊住了脚步。此时皇城硝烟四起,妖物、妖兽、人类的尸首横尸遍地。她四处寻找着宵明的身影,可看了许久我未能找到那人的影子。倏地,不远处的一道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宵明如同一道银色游龙,穿梭在众多妖邪之中,其一套剑招连绵不断,无穷无尽,所到之处皆无生还。而这杀戮之剑,进出之际却纤尘不染,一袭白衣翩跹,身手敏捷,令人叹为观止。 她身侧一只飞鹰掠过,避闪之际,远处而来的一道剑气将其生生撕裂成两半。宵明回头看去,发现来着是卫芷溪,她停落在宵明身侧,神情凝重肃然:“弟子前来助师尊一臂之力。” 宵明视线落在卫芷溪身上,她似乎想说些什么,却仍旧未能开口。现今从她口中听到“师尊”二字,总是颇为感慨。只是现今情形不足以叫她顾瑕其他,便只能将其收到一旁,专心轻易眼前的妖物。 “” “三生剑诀,轻盈似水,惊若鸿涛。可你这剑却如此蛮横无度,”那迎空而下之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宵明,淡然道:“你莫不是心乱了?” 宵明站在城墙之上,静静望着那头戴斗笠之人,冷声道:“月姬,你果真还活着。” “自然,你在这世上存活一日,我便不会死。” “这寒毒,果然”闻言,宵明眉间微蹙,她心中早有猜测。为何当年月姬濒死之际还要用尽全力在自己身上种下寒毒,其绝非是一时兴起,也并非临死前的垫背之举。只是这百年之间,她寻遍了所有可获得的情报,却仍旧没能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如今月姬就站在眼前,她也更确信了心中所想。 “不过”说着,月姬似乎感受到什么,迷了迷眼,仔仔细细看了看宵明,有些诧异,“为何你这寒邪驱散了许多你做了什么?” 她口中满是不可思议,以至于多了几分焦躁在其中,“这样你如何给我一具完美的身体!” 宵明微微一怔,她首先想起的便是那年清灵阵,江写倒下的最后一瞬间塞入自己口中的丹药。时至今日,她依旧不知晓那是何丹药,唯一能肯定的便是自从服用下那丹药之后,她的瓶颈也随之破碎。就好像一直以来包围在其四周的寒冰被融化,不费吹灰之力便踏入了离火境后期。 “罢了,罢了”那人自言自语地扶了扶额,再度恢复寻常,“先将你带回去,本座再做打算。” 而就在此时,似是感应到什么似的,她眉间猛然一跳,一股不详的预感由生心头,她回身看去,却见一个身影突然出现。 几乎下意识的反应,在看到卫芷溪的剑指向宵明,她满脑子便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宵明有危险。 她忘记了如今自己的身份是江雪,忘记了江写已经死去,忘记如今她与宵明再无瓜葛。可仍是如此,她依旧抛下一切,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那时站在万夫所指的看台上,承受的无尽屈辱与怨恨,在这一刻面对着卫芷溪,全然迸发,无所保留。那一剑直指宵明而去,她丹田灵力钝涩无法运转,便不管不顾地空手去抓住那剑刃。千钧一发之际,她拼尽全身力气,将那剑死死攥在手里。登时传来一阵割裂般钻心之痛,鲜血也顺着手心流淌而下。 卫芷溪就像是看不到江写似的,冷冷注视着宵明,一双眼暗淡无光,毫无感情,森然可怖,即便宵明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可手中的剑仍旧未曾松开,更是生生又刺向前几分。 剑刃割裂手心的钻痛感让江写霎时出了一身汗,因用尽了力气,那手臂都止不住地颤抖。而此时卫芷溪如同魔障了一般,铆足了力气,一点点推进剑身,这不过片刻功夫,江写的脸已经惨白。 她身后散出一股磅礴之气,还未等反应过来,只听铿锵一声,眼前的长剑霎时拦腰折断,骤然粉碎。 第116章 宵明眼底剩下的只有冰凉无味, 她静静看着卫芷溪,抬手推出一掌。这一掌看似绵软无力,却在凛空之时就好似打在了那人身上。 宵明那汹涌澎湃的灵力如潮水般涌入身躯, 迅速浸满五脏六腑, 四肢百骸。这灵力寒冷刺骨, 又像是猛然生出冰刺, 在横冲直撞。直到将那经脉丹田都好似冻住, 只听那“喀嚓”一声。卫芷溪睁大双眸满目不可置信, 浑身卸了力似的,猛然从口中涌出一口鲜血。 她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跪倒在地, 眼底晦暗无光,甚至于看着眼前之人如同陌生人一般, 口中却不住地喃喃自语, “师尊,你太偏心了” “为何如此偏心。” “为师偏心?”看着卫芷溪目光无神, 丧失自我的模样, 宵明终究是有所动容。她走到其身前, 自然看得出卫芷溪是被邪祟蛊惑了心智,可不曾想她心中怨气已能叫她对自己拔剑相向。 为何。 她宵明蹉跎一生,也曾做过许多错事,世间有诸多对不起之人和事。她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可唯独是这座下的几位弟子。卫芷溪七岁入门,自幼看着长大,从一个稚嫩孩童成长至今。她不敢说对卫芷溪一心一意地呵护照料, 却也是有求必应。 可现今,她却说她偏心。欲用那入门拜师时送予的剑刺进她的胸膛。 “你自幼拜入我门下, 勤勉好学,是他人口中称羡的弟子。我知晓你心有执念,可不承想却堕落至此” 她口中乏味,望着那人的双眸冰凉。 “漂亮!漂亮!”倏地,一阵鼓掌声传来,月姬颇具满意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兴致高昂,“师徒相残,当真是令人动容的一幕啊!” “恐怕待会儿,你便笑不出来了。” 她话音刚落,付老与各位阁主凭空而现,将月姬围困其中,付老为首,那庞大威压登时席卷而来。月姬脸色一变,再度开口时已然恢复男音,“此地不宜久留,日后再做打算可好?” ——你可真是怕死,如此胆小怯懦,如何为我报仇? 月姬深吸一口气,神情算不得多么痛快。似乎看出她打算离开,付老冷哼一声,目光森然,“皇城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想走?没那么容易!” 月姬泰然自若地盯着众人,“皇城也不似从前,只是你们这几位在此,不知那万人之上的陛下,该由谁去护着呢?” “不好!” 付老当即脸色一变,就在此时,月姬身侧凭空出现一道身影。仔细去看,发现是那九尾妖狐,温别。 “可都拿到手了?”面对众人的围剿,月姬始终不显慌乱,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 只不过她身侧的温别脸色却不太好看,她低垂着头,不敢去看月姬,“回主上,还有人守在那皇城宝库,待我将其击退进入宝库时,却发现是陷阱。那入口已被调包,我如今功力散了大半” 说着,月姬冷冷打断那人的话,一双眼眸冰冷无情,“我只问你,东西呢?” 温别只抬头看了月姬一眼,便又惊惧着地低下头,她喉咙滚动着,“没没拿到。” 闻言,月姬深吸一口气,“没用的东西。” 看着眼前这一幕,江写多少也松了口气,她提早跟余夜打好了招呼。让她跟庄冶儿守在皇城宝库,想来没了分身的月姬也会让温别趁乱进入皇城宝库。而在此之前,她非但在御书房内设了阵法,更是在那入口处又设了一道障眼法。 温别踏入御书房时被余夜阻拦,为夺得宝物,情急之下定会乱了阵脚。自然也容易忽略,那入口本就是障眼法。她本以为踏入宝库,实则是踏入她准备的阵法当中。 江写攥着拳,手心上传来阵阵刺痛,那流淌下的血渍也早已经干涸。她从储物戒指中拿出灵液,刚用嘴拔开瓶塞,便被身旁那人捏着瓶口拿了过去。 “宵。” 宵明蹲下身子,眉眼低垂着并未去看她,拿过那灵液后,便伸向江写那只半握着的手。江写慢慢摊开手掌,手心上赫然出现两道翻绽开的伤痕,深至见骨。 宵明将那药液轻轻倒在江写手心上,“为何要抓那剑。” 没有好奇,没有探究,也不曾质问,不曾看她。她语气很平淡,就像是在问寻常不过的事一般,却让江写的心咯噔一下。 “”江写思绪一滞,不知该如何回答。 见她没回话,似乎也是预料到,宵明没再追问,反而又自顾自地喃喃,“从初见那日我便觉得——” 她话音一顿,从戒指中拿出一块布来为其包扎伤口,“你好像分外在意我的一举一动。” 江写垂下眼,不去看宵明的脸,苦笑道:“尊主声名在外,是我等望尘莫及的存在…自然分外关注。” “是么,”将那伤口包扎好,宵明终是抬起眼去看她,“可我觉得不同,因为我一直在注视着你,从那日离开幻境时,便一直注视着你。” 闻言,她心中一抽动,抿了抿唇。 见那人依旧不言不语,宵明一声轻叹,不再看她。 “好罢,好罢” 东西并未到手,此时留在此处已是无用,“丁白仁,我们走。”可要想全身而退,须要从这重重包围之中杀出一条血路来。 言罢,那人身周气息发生改变,斗笠下传来男音,“我不会叫你失望的,月姬,助我一臂之力!”他将一直握于手中的长剑抽出,炽焰长剑出鞘,那股气息迸发之际,众人心下一惊。 “仙品宝剑!”付老面色微沉,前些年秘境之中有一把仙品宝剑不知被何人拿了去,不曾想竟在这小儿手上。 这不详的预感告诉他,若任由这人离去,日后更为强大,必定成为扰乱天下的祸害。付老此时也不打算再隐藏下去,就在他要活捉丁白仁时,那人一剑斩下,在仙品宝剑的加持下,他离火境界的修为立刻暴涨一个阶级。这一剑,足以媲美离火圆满境强者的一击! 付老脸色苍白,饶是他,面对这一击也心有余悸,生了怯意。而就在此时,一抹白影突然出现,众人惊呼之际,宵明同样回下一击。长剑持身,那千珏剑周身中游转着墨绿色,如游丝般的线,逐渐从剑柄蔓延而上,便布整只剑身。 两道剑气相撞,震散开的余波将众人都击退了几丈远。看着这一幕,江写胆战心惊,暗自驱动龙魂鼎,这周遭死了太多妖物妖兽,此时皇城之中遍布着不计其数的魂魄,正是滋养龙魂鼎的最佳养料。 她注视着上空交战的二人,心中思绪纷飞。方才宵明所言,明显已是知晓了她的身份。她一声不吭,还是因为胆怯了,在身份即将暴露时,切切实实的退缩了。 ——她怕如今的自己还不足以站在宵明身侧。 胆小鬼 须臾,她看着方才那被宵明包扎好的左手,又紧紧攥住手心。方才已处理好的伤口又崩裂开,那雪白的布条上殷出几片鲜红来,她咬着牙。 都是借口。 怯懦的借口。 她自己明明最害怕的是对宵明的感情,怕的是剥去了这层身份,还能不能像从前那样坦率自得的接受宵明的关怀。她怕的是重新恢复成师徒的身份,她是否还能再有勇气去接近宵明。 江写已经死了。 可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理由,都不是如今宵明面对丁白仁月姬,而自己却站在原地观望的理由。 ——所谓的并肩而行。 宵明与丁白仁交战时传来的磅礴之气,另所有人都无法逼近。而身处与丁白仁识海内的月姬更是毫无保留地为其传输着灵力,即便她如今只剩了一丝魂识,也有着极为强大的力量。须得毫无保留地离开皇城,想到此处,月姬心中更为愤恨,若非因为江写,这天衣无缝的计划定能让她进入皇城宝库,可如今非但颗粒无收,还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被识海中的月姬影响,丁白仁的剑法也逐渐暴戾,他与宵明打得不分伯仲。可因寒邪的缘故,只要离月姬越近,那寒邪便开始运转。宵明逐渐遭受影响,剑气却仍旧凌厉,势如破竹。 丁白仁总归还是个修为不过离火境初期之人,饶是有仙品宝剑傍身,有月姬从中加持,面对宵明时却依旧难以占据上风。更何况如今宵明体内寒邪去了大半,便更讨不到好处。 面对那人如游龙之势刺来的一剑,丁白仁脸色一变,便要正面迎下这一击。可就在此时,一道金色残影划破长空,当头劈下。他忙后撤闪躲,却仍旧被那道金光蹭到了手臂。登时小臂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灼烧感,紧接着便是痒,如同千万只蚂蚁在啃噬,瞬间痒入骨髓。 “什么东西!”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出现在宵明身前,看着眼前之人,丁白仁脸色剧变,预感不妙,此时识海中的月姬也不禁皱眉。方才那一道金光想必就是出自江写之手,人有她活了几百年,却仍旧未见过如此怪异之术。此时,她也不禁开始好奇古怪,江写,究竟是何方神圣。 此地不宜久留,丁白仁已乱了阵脚,月姬也开口,“走吧。” 他心有不甘,可面对如此多人,他也无可奈何。便只能听月姬的话,从储物戒中拿出一张卷轴来。 江写并未上前阻拦,她知道凭着月姬的能力,想要离开这地方有千百种法子。她知道宵明不能再这样跟丁白仁打下去,明显月姬还留有后手,她不能让宵明去冒这个险。 这一战,让众人都仰望注视着这二人。此时宵明与江写站在半空中,那白衣之人握着手中剑,看着江写的背影许久,双唇翕动,喉咙却好似被胸腔中破茧而出的蝴蝶拥满似的,无法开口。 “所谓并肩而行”身前之人似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只用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在说着,“应当就是指现在吧。” “”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那副面孔叫她无比熟悉怀念。即便已有了准备,可那握着千珏剑的手仍旧是不住的松弛垂落。那人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却对她牵起一个最为灿烂的笑容,口中说着:“对不起,师尊,我骗了你。” “又一次骗了你” 第117章 她口中喃喃嚅嗫着, 下一瞬,身型摇摇欲坠。那时月姬给她下的一道咒如图,已叫灵力钝涩, 无法运转自如。此时她强行运转灵力使出“阵”一决, 几乎是片刻, 那灵力就几近干涸。 只不过这次, 她知晓这并非灵力使用过度导致, 而是与之不同。丹田, 连同全身血脉都在发热,灼烧。 ——遭了,这毒 在江写即将倒下之际, 宵明上前将其接入怀中,当肌肤接触的那一瞬, 她便感受到一股难以忽视的灼热感从江写身上传来, 似是在沸腾,是中毒之兆。而此时江写已然没有能力去运转灵力去抵挡毒素侵入, 她便不停歇地将自己的灵力传入其经脉当中。 毒火与寒邪相汇之际, 明显得到了中和。待宵明的灵力在江写经脉中运转一周后, 那人的脸色明显松弛了许多。 如此,宵明也松了口气,却仍旧怀抱着那人,不敢有半分松懈。月姬已离去,那围在皇城周遭的妖物也跟着一同撤退,兽潮平稳度过。此番损伤惨重,这不出半刻工夫, 已抬走不计其数的黑甲侍卫。 庄冶儿与余夜姗姗来迟,刚赶到, 便看到宵明怀只看中抱着江写朝着她们而来。 那速来镇静的三生门宗主,此时眉头紧锁,任由谁看了,都能从中读出急迫来。 “将皇城最好的御医带来!”平日里在宗门,这些伤灾总有胥晏如处理,宵明对此一窍不通,更莫要提这些毒了。 庄冶儿只看了江写一眼,便知晓了此情形刻不容缓。当即下令吩咐余夜去请御医,而自己则是马不停蹄地带着宵明和江写回了藤春阁。 回到藤春阁,宵明便将江写安置在床榻上,她自己便站在一旁等候。庄冶儿看着那人置于身前的手一直紧紧攥着衣袖,再看那人虽无太大情绪起伏,可目光却一直落在江写身上,不肯有半分松动。 “阿夜已去请了御医,你就算不这般盯着她,她也不会插了翅膀跑掉。”对比宵明,庄冶儿更为松弛,半倚在躺椅上,还不忘吸了快一口烟杆,“不过真少见啊,那近乎冷漠的宵尊主还有如此担惊受怕的一面。” 此时宵明明显没有心思同庄冶儿拌嘴,如今江写面色通红,眉头紧锁,尽管丧失了知觉,此时也如同烧起来似的喘息着。比起方才,就算她不懂医,也明白这毒并未被抑制,而是更为深入了。 所幸一筹莫展之际,余夜带人回来了。不过来者并非御医,而是沈知初。 “我本是去寻御医,可沈小姐说” 见二人看向自己,余夜脱口便要解释,可却被沈知初抬手打断,“她也算待我有恩,我纵然能使任墨死而复生,便不会叫她也死去。”她视线落在江写身上,走到床榻前伸出几指碰了碰她的肌肤。在触碰到的瞬间,她眉头不仅紧锁,暗道不妙。 “你们瞧,她肤色如同烧灼般通红,也在止不住地喘息。可却不曾流汗,就连这肌肤碰上去也如同冰一般寒冷。这样下去,她只会因内热灼烧,五脏六肺连通经脉骨骼都受尽灼热之苦,可血肉却又冰冷似寒。折磨之下而亡。” “难道没有办法解毒?”闻言,庄冶儿也不禁坐起了身子。 “这”沈知初话音一顿,还未等开口,却见一旁沉默不言的宵明伸出手抚上江写的侧脸,不解道:“为何我摸上去是灼热的?” “什么?”沈知初微微一怔,随即便想起了宵明身上怀有寒毒一事。她用食指抵着下巴,若有所思,“应当是你体内寒邪的缘故,这毒火也来自月姬。常人触碰感受到的自是冰冷,而你本就身怀寒邪,所谓热极生寒,而寒极生热。” 说罢,她看向宵明目光颇具深意,“只要用你的寒毒中和这毒火,她便能安然无恙。” 这一幕似曾相识,宵明不由得想起那时唇喂心尖血的情景,思绪不由得一乱,“我该如何做?” “这法子倒是简单,不过”在来的途中,沈知初便听余夜讲了大致的来龙去脉。也知晓了江写的真实身份,与宵明的师徒关系。 不过她不是庄冶儿,自然看不出来那人神情下的焦急。 “你说便是。” “好吧。”沈知初走到宵明身侧,接着压低嗓音在其耳边低语了几句。直到她发觉那人耳尖攀上一抹粉红,似乎是被她所以说的话而惊怔住。 说完这话,宵明已然陷入了沉默当中。能让宵明露出这种表情,庄冶儿这时还不忘了打趣,“怎得还愣住了?如今还是救江写性命要紧,总不能是什么双修之事吧?” 说着,她笑了几声,但紧接着看到几人的表情她便笑不出来了,“不会让我说中了?” “水火相融,方可得到平衡。这或许并不能中和宵明身上的寒邪,但却能完全祛除江写的毒火。这是目前来说最迅速的方法。”沈知初扫了宵明一眼。 就在此时,那床榻上躺着的江写忽而动了动身子,继而缓缓睁开双眼。在昏倒时她便驱动广寒树将这毒火送了出去,此时虽依旧感觉内腑灼烧难忍,可意识总归是清醒了几分。 见她醒来,众人也都围了上去。江写眼前一片昏花,却也能看清相貌,她从戒指中送出一瓶丹药,对着附在自己面前的宵明轻声说:“师尊,帮我把丹药喂入口中。” “好。”宵明从她手上接过瓷瓶,拔开倒了几颗丹药接着一颗一颗喂入江写口中。 服下丹药不久后,江写呼吸便更平稳了,甚至肤色都降了下来。这也把沈知初看得直呼惊奇,不过庄冶儿倒是毫不意外。心想着这人能起死回生,这一点小小的毒火又这么能要了她的命? ——只是可惜,错过了好戏。 她还真想看看宵明是否会因为担忧江写生死,愿意同弟子去双修。 江写清醒后,沈知初又为其诊脉,她摸着那人脉搏,好半晌之后那紧锁着的眉头才松开,“怪了,真是怪了” “有何问题?”见她这副模样,宵明不禁问道。 “这毒火还真得到了中和,”沈知初看了看那瓶丹药,又放到鼻下嗅了嗅,“这是何丹药?可是你自创?” “偶然炼制所得,算不得稀奇。”江写咳嗽两声,毒火主要还是靠着广寒树排尽,只是她方才还灼烧似火,不出片刻便安然无恙。总是会叫人怀疑,故而才用了这云魂草与广寒树脂液炼制成的大补丹药滋润经脉,当个幌子罢了。 经过这一小插曲,沈知初的法子也未得到采纳,庄冶儿还有种错过好戏的惋惜感。折腾了数日,众人都累了,皇城内余烬还未清除殆尽,一时人手也紧缺。 “好了,既安然无恙,便不叨扰你们师徒在此叙旧,”庄冶儿给沈知初使了个眼色,“我们走吧,沈大夫。” 待众人离去后,屋内只剩下江写与宵明二人。一阵沉默无言,空气中寂寥无声,江写躺在床榻上,手中攥着衣角。她有许多话想对宵明说,可却不知该从何说起。譬如起死回生一事,譬如那年清灵阵之事。自己虽是被即墨云算计,可面对着宵明,即墨云是她敬重的师尊。她开不了口,也不知该怎样开口。 更重要的是,她害怕宵明不会相信自己。 就在这无言的沉默中过了许久,宵明不言不语,她便一刻比一刻煎熬。 过了许久,宵明这才看向她,深深看了许久,“江写,你究竟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曾几何时,她也曾觉得江写陌生,她近乎于飞跃式的成长,与她记忆中的江写全然不同。而后来,她也渐渐了解了江写,知晓了她是怎样的一个人。直到现在,她死而复生,再度出现在自己面前,不变的是那人一声声呼唤的“师尊”,可她却觉得无比陌生。 “”江写垂下眼,心中苦闷,“师尊,无论你相信与否,那年清灵阵,我是被安上了莫须有的罪名。” “我确实有许多事瞒着师尊,可我不能说。”世间因果轮回,有因才有果,她不想让宵明也陷入其中。 “我只能说,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背弃师尊。即便有朝一日,你不要我了,不认我了,亦是如此。” 江写躺在床榻上,语气很平静 ,没什么起伏。她目光一直注视着床顶,直到说完过了半晌,身侧那人才传来一声轻叹。 “好罢,我知道了。” 实际上那年清灵阵一事,她也有所怀疑。这并非是因为其他可疑之处,而是一位师尊,对自己弟子最基本的信任与了解。让她不由得去怀疑,清灵阵一事是否还有她不曾察觉的内幕。只是这一切,都无从考究了。 她思索着入神,未曾察觉那人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床顶,微不可闻地呢喃。 “师尊——” “我想你。” 这些年,她无时无刻不思念着宵明。别无它法,想告诉她知晓。 “我好想你…” “” 宵明垂下眼,看着那人轻轻捏着自己衣角的手。那纤长浓密的双睫将眼底投射出一片阴影,她张了张唇,“我知道。” 久别重逢,宵明亦想发自内心地将那句“我也是”吐露,只是话到唇边,心中抑动久久不能自已。 她知道,江写想说的并不是这些。 “师尊我热” 天色渐暗,屋内燃着烛火,时而晃动着,将那二人的影子拉长、与暧昧相融。宵明半张着唇,目光与江写交汇之际,不知为何喉咙一梗,她下意识抬起手抚在那人额上。 “还有何处不适?” 江写摇摇头,翻了个身,侧对着宵明的同时,一把抓住了那放在自己额上的手,二人却也更贴近了几分。 “还有些热,五脏六腑如火煎似的。”她哼了一声,看样子真的很难受。她一直握着宵明的手,将其贴在自己面颊上,不经意间蹭过双唇,留恋贪婪地抬眼望着她,“师尊,你帮帮我好不好…” “”宵明思绪一顿,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视在那人晶莹软糯的双唇上。待意识到时,她下意识规避视线,脱口道:“…我不会。” “原来我这神通广大的师尊,竟也会有不会的事…” 江写话音刚落,便亲眼见着宵明的脸色霎时红了满面。宵明眼底一阵慌乱闪过,“江写,你”她那怒嗔着脱口而出的苛责一时梗在喉咙里,半晌都再开不了口。 如今情形,饶是她摆出师尊的威严来,也只会是叫自己更无地自容。 第118章 “师尊你究竟要在这儿坐到什么时候?”江写自觉面晕难忍, 若此时能看到自己的模样,那一定不会比宵明好到哪里去。她双目迷离,侧身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面颊的红晕一路攀延至耳尖, 甚至连脖颈都似乎要熟了一般。再度抬手轻轻拽了拽宵明的袖口, 神情痛苦:“师尊我好难受” 见其如此痛苦煎熬, 宵明向前俯身探去, 用手轻轻抚了抚江写的面颊, 几乎是在触碰到的瞬间,被那滚烫的体温灼得心中一惊,她下意识瑟缩。只不过此时的江写如同溺水般, 死死地抓住那本要离去的手。 宵明感受着掌心传来的热度,连同她的心跳都跟着擂鼓般剧烈加快, “要如何做, 你才会好受些?”她目色直直注视着江写,落在那含水, 眼角泛着红晕的双目上, 一路向下。待她察觉之时, 拇指不知何时触碰在那双唇之上。 晶莹、柔软。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地滚了滚喉。 在她意识到后,宵明几乎是恍若隔世般惊醒过来。她垂下眼帘,内心不由自主充斥满愧疚与罪恶感。耳边全然回响着适才沈知初所言。 “师尊,抱我。” 以至于在那人呼唤自己时,都忘记了思考,看到江写勾住自己的双手,朝着怀中倾倒而来, 几乎本能反应地张开双臂,将其接入怀中, 撞了满怀。 那激起的波浪似乎泛起阵阵香意,直到那双手臂也攀上她的背脊,用力、无所顾忌地抱住她。她能感受到洒在脖颈间的鼻息,就那样静静的,炙热的。 直到那人面容低凑而来,双唇逼近唇畔,近在咫尺,“你会怎么做呢,师尊?” 那人垂落而下的发丝扫落在颊旁,她抬眸注视着江写,却看到了那微微泛红的眼眶,待察觉到时,倏地,几滴清泪砸落而下,同那发丝一般落在面上,一路滑落。 “” 宵明心中一动,便抬手轻轻拭去江写眼角的泪,下一瞬,轻轻仰首,在那双唇上蜻蜓点水似地落下一吻。她顿了一顿,又落下几吻,吻去那人眼角的泪痕。 那人轻柔小心地吻,如雨点般一下一下落在她脸上,显得有些生涩笨拙,却叫人情难自禁。 宵明闷不吭声,低垂下眉眼,似是不敢去看她。双手附着在那人腰间的束带上,虽已下定了决心,可她仍旧犹豫着该不该解开徒弟的衣衫。只是这样想时,那手指却先一步扯开那系扣。 几乎是瞬间,那人胸襟前的衣裳敞开,而不知为何,本该牢牢系好的内衫也一同随之敞开,没了内衫蔽体,此时那人的身体全然暴露在眼前。 宵明心下一惊,面上烧红,下意识撤开视线,“为师并非故意”只是还不等她再说些什么,那榻上之人忽而起身,投怀送抱。 闻言,江写轻笑一身,趴在宵明耳畔边呢喃,双手边摸上其衣衫,“师尊既已亲自解我衣裳,就别提故意与否了” “你从哪里习来这些”她耳尖绯红,忍不住出言制止,这几年,江写没变多少,又像是变了许多。至少她去回想从前,江写都是那个跟在她身侧,缄口不言,规矩有秩的弟子。 更别提像如今这样衣不蔽体,像个狐狸精似的缠在她身上,光是看上一眼,她心里都要平添上一份罪恶。 ——但她却没办法推开。 宵明逐渐跟随着江写的指引前进,理智一点点陷入漩涡。失而复得,久别重逢。光是看她一眼就已是奢侈,江写的容貌、江写的气味、江写的体温,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那场她做过很久,很久的梦。 夜色朦胧,房内昏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欢吟之声犹如那潮水,连绵不绝,令人目眩神迷,情动难抑。 情到深处时,江写神情隐忍克制,紧咬着下唇,身体传来的跃动快感让她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她侧开脸,露出那布满粉红色的脖颈,口中一遍遍的呢喃,“师尊我喜欢你,好喜欢” “我知道。”宵明静静注视着那人的双唇,此时已情难自已,第一次主动吻了上去。也不知是因为此时此刻太叫人目眩迷离,她眼前一片昏花,这一刻的欢愉,让她将所有的一切都抛之脑后,忘记她身为师尊的身份,忘记她的宗主之位,这一刻,她只是宵明。 翌日一早,江写从睡梦中醒来,昨夜的温情似乎还未退散,也不太真实。她躺在床上缓了许久,才确信那阵阵隐痛真实存在,并不是她的臆想。脑海中也不由自主地回现起昨夜的情形,面上一热,将整张脸都埋进了被褥里。 上面还残留着宵明的气味,江写心跳难忍,只觉得面上烧红似的发热,一直热到了耳尖。她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也想了太久,以至于真实发生了,还有种不切实际的虚幻感。 好幸福,幸福得快要死掉了。 冷静过后,江写这才发现宵明不在房内,她便起身穿好衣衫,推开房门。此时庄冶儿正坐在树下品茗,余夜一如既往站在她身后,随时待命。见着江写开门出来,那人手里捏着块糕点,侧眼扫了过去,“哟,醒了?” “我师尊呢?” “你师尊?”庄冶儿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她啊,打早起就出去了,神情凝重,行色匆匆,拦都拦不住呢。” 说着,她又睨了江写一眼,打眼一看她这滋润的模样,心里也知晓了发生何事,“我看啊,八成是太累了,去找沈知初补补力。” “殿下说的是。”那余夜甚至也接话道。 这二人一唱一和,轮着来揶揄她,江写便头也不回地走出藤春阁。沈知初和任沫已经被庄楚云赦令放出了地牢,沈知初也可以御医的身份留在皇城内,但前提是她能控制住任沫的神志。 不出半刻,江写就找到了宵明所在之处,果然是如庄冶儿所言,在沈知初这里,不过此时除了沈知初,庄楚云也在此。 “江写来了,快进来罢,你师尊也在此呢。”她怀里抱着一只白狐,轻轻抚摸着,不知为何,这一声“江写”喊得极重。 江写也被这人的语气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也不能忘了规矩,先是给庄楚云行过礼,这才走到宵明身侧,“师尊怎么一声不吭离开了?让我好找。” 宵明朝着她声音的方向偏了偏头,眉眼微微下弯,“看你睡得沉,不忍叨扰。” 这时,宫女为江写也端来一盏茶,江写目光被庄楚云怀中抱着的那只白狐吸引过去,不禁多看了几眼。而那白狐也像是感受到她的视线,抬起盘缩起的脑袋,用那双黝黑透亮的双眼看着江写。 江写甚至从这白狐的眼神里看出了好奇。 “我是无碍,倒是师尊你”还未说完,那在庄楚云怀中的白狐忽而跳到了石案上,伸着懒腰的同时,一条毛茸茸的尾巴扫在那盏茶上。 茶盏倾斜,那滚烫的茶水也翻了出来,眼看就要洒在最近的宵明身上,可不知为何那人却像是没看到似的,无动于衷。江写急忙抬手去接,千钧一发之际,用风力拖住了那翻洒出来的茶水,手一挥,那滚烫的茶便溅洒进一旁的花坛里。 此时,庄楚云一旁的宫女赶紧将白狐抱在怀中,江写也察觉到了沈知初与庄楚云视线的规避,心底有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她蹲在宵明身前,当看到那人毫无聚焦的双眸时,心都沉到了谷底,她试探性将手伸去,“师尊,你的眼睛怎么了?” 闻言,宵明轻轻垂下眼,此时她眼前只有一片虚幻斑斓的色彩,虽并未完全失明,可也无法观视,她能看到江写就在自己面前,也是因为这人穿着一身张扬的红色。 “我知瞒不过你,也在想着如何去同你讲,只是” ——还不等说,你就发现了。 实际上她这症状也已出现许久了,起初她原以为是头晕所致,毕竟她的身子也是十年如一日的时常出问题,也从未将这眼晕的毛病归咎于此。 “昨日还好好的,怎么”她语气的腔调几乎快哭了,也几乎下意识地将这些全都归咎于自身,只因为她是“不幸之人” “江写,此事说来话长,你先莫要着急。”这时沈知初也出言劝说。 看着视线里那片迷糊的红,宵明伸出手摩挲了几下,抚在那人面颊上,心中不忍嗟叹,果然,她又哭了。指尖湿润的触感让宵明的心也不由得紧了紧,“这与你无关,是老毛病了。” “老毛病?”江写忍着眼中的泪,“莫非是寒毒?” 宵明一下下拭着她眼角的泪,轻应一声:“不要紧,知初已经在想法子了,更何况如今我也并非失明,只是看得不是那么清楚罢了。” “你总说讨厌欺瞒,师尊也不准瞒我。”几乎是瞬间,她便从宵明的语气感觉到了,宵明这是在安慰她而已,“我只要听师尊告诉实话,我受得住” “我” 那垂在她颊侧的指尖微微一顿,那人抿了抿唇,并未言语。 反而是一旁的沈知初看着这师徒二人,不住叹息,“传闻月姬死前,身侧有一药人存活于世,曾被月姬□□以躯体试药,或许找到此人,有能破解此寒毒之法。” “药人?”闻言,江写投去目光,“百年已过,此人可还存留于世?又在何处?” “确有此事,在那疑似月姬旧址之地,也确有此人记载,只不过那里面的东西都与后人流传之事大同小异。”庄楚云又将那白狐接入怀中,“我遣人四处打听,据说现今此人在陵州药王谷,至今存活于世。而这也是我想要与你交换的筹码,不过现在不必了。” “路途遥远,我已为你们备好马车,可随时启程。” 第119章 江写看了看宵明, 此时一切已然都需她来做主,便也不再犹豫,“那便多谢陛下。” “无需多言, ”换上了常服, 此时庭院中只有她们几人在此, 庄楚云大病初愈, 如今看上去虽仍有病气, 却也有了几分常人般的红润气色, “先前之事,我危在旦夕,别无他法, 还请宵尊主莫要介意如今我已脱离险境,日后若有所需, 朕定会应允。” 而后, 沈知初又为宵明布施几针,延缓眼疾发作。宵明就静静坐在那儿, 未曾言语, 也不曾吭声, 那略显空洞无神的双眼盯着一处,是那眼里最鲜艳明亮的一抹红。 她抬起手臂,那人便上前将她的手攥在手心里。 “怎么了师尊?” 感受到那掌心的温热,宵明不自觉也抓紧江写的手,沉吟了半晌,才开口道:“这里离陵州不过数千里,舟车劳顿, 也是无趣,我们游行过去可好?” 看着宵明的那双眼眸, 眼底要比寻常多了许多笑意,似乎像是怕她看不清,感受不到似的。江写只觉得心中触动得厉害,张了张口,只轻应了一声:“师尊想如何,便如何。我们游行过去便是。” “茶水有些凉了,我去为师尊添些热茶”说着,她便起身拿着茶盏走出房门。 沈知初一直在庭院里候着,在看到江写偷摸摸用衣袖擦着眼睛时她也不禁叹息。 “江写。” “沈前辈。”她走到沈知初身前,“我师尊她” “你师尊”沈知初话音一顿,体会过失去重要之人的感受,所以她打心底里不愿欺骗江写,“我不愿瞒你,只能说我也并不知晓宵明会如何发展。现今只有找到那药人,或许能有所解。” 闻言,江写轻叹一声:“如此便只能先去药王谷,再做打算了。” “你也无需因此烦心,凡事皆可解。就像那庄楚云,本半只脚都踏入了鬼门关,不仍旧是起死回生了么。” 江写也不禁有些好奇,毕竟这庄楚云当时情况的确不容小觑,“如此说来,她是如何” “你可看到她怀中抱着的白狐?”沈知初问道。 “那白狐颇有灵性,显然是生了灵智,莫非”她倏地想起那跟在月姬身侧的九尾白狐,温别,再细想庄楚云怀中那只白狐,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猜得不错,那白狐正是月姬亲信的分身,它们九尾妖狐生来便有九命,每一根尾巴便代表着一条命。这九尾用处极大,亦能化作分身。而那师妃,便是九尾妖狐安插在皇城中的分身。” 她为江写也添了一杯热茶,继而缓缓道来:“我听庄楚云所言,曾经在御花园中发现过一只受伤的白狐,念其惹人怜爱,并未有害人之心。便将其医治好,放生到了城外。” “后来,那相貌与庄冶儿极为相似的女人便出现在了皇城中,不出所料,庄楚云立刻将其封妃,纳入后宫。只不过那时她已被妖邪之术反噬,有了征兆。” “而这师妃,本就是一分身,甚至不曾有本体十中之一的修为,更不会有情感心智,只随着本体发令而行动。后来么”她话音一顿,还望了望四周,确定无人后,这才继续道:“谁料这分身生出了心眼,不仅有了七情六欲,修为功力大涨,又时而去偷吃灵草丹药,一来二去,也有了不小的本领。” “可惜是个痴情种,心里惦记着当时庄楚云的救命之恩,便予以回报,将自己好不容易积攒下的修为全都倾泻而出。连神志都因此摧毁,这才救了庄楚云一命。” 这人似乎颇为感慨,她默默端起茶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妖与人倒是相似,最忌讳情一字。” 听后,江写沉默了许久,也明白了那庄楚云为何要怀抱着一只白狐。那分身生出心眼,就等同于有了第二次生命,也不再作为温别的分身而活。 “沈前辈,任沫如今可好?” 沈知初微微一笑,“劳你还牵挂着,她如今已恢复神智,只不过在这皇城之中还得不到自由。索性是她愿陪着我,我愿伴着她,倒也两全其美。” 藤春阁内,庄冶儿品着余夜刚沏好的茶,指尖一下一下,有节奏地轻点着石案,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不出片刻,那怀抱着白狐的庄楚云带着两位宫女前来,她看到庄冶儿坐在院中,并不意外,而那人对她的到来似乎也在预料之中。 “你可还记得你我住在这藤春阁的日子么,”庄楚云走到一处花坛前停下,瞧着那空落落的花坛,早已今时不同往日,“从前这儿有棵杏树,你常嚷着要吃杏子,便爬上树去摘,可每次都会被母后责罚。” 庄冶儿也侧眼看去,是,那里从前的确有棵杏树,但后来因为她时常爬树,不遵守礼节规矩,便被母后下令让宫人砍了。 她离开皇城也这么多年过去了,已经到了疲倦的地步,她已经不想再与庄楚云多说一句话,甚至看到她都恶心。所以至此,她也不再想经那样遵循着宫中礼节,做个人人称赞,大方得体的长公主。 “母后的死,与你有关吗。” 这么多年她没有得到一个真相,她累了,真的累了。即便她在皇城之中如此胆大妄为,也要问出个究竟来。她垂眸看向那人怀中抱着的白狐,毫无情感可言,“即便你过后要将我圈禁在这皇城之中也罢,告诉我真相。那年雨夜,你究竟在何处?” “”庄楚云看了庄冶儿许久,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我为何要圈禁你?” “我一直所期望的,就是有朝一日,你能离开这宫墙。我又何必要将你再关入其中?” 那人语气中含着愠怒,更多是无奈地看着她,而后长叹一口气, “那日,我被母后关在了地牢之中。” “地牢?”庄冶儿抬眼看去,显然是不信,“你以为你胡言乱语,我便会信你?母后她!” ——是世上最温柔,待她最好之人。 “是!”似乎早就预料她还说什么,庄楚云几乎是强行切断了那人继续要说的话,似乎回忆起了不好的事,脸色一片苍白,“母后对于你来说,的确是母后。她为你亲手缝制新衣,关怀备至,从不会厉声呵斥,更是在你未出生时,便将那我从未见过的长命锁早早备好。” “母后她,期盼着你的降生,期盼着她的第二子,期盼着你是个修道天才,能够在父皇面前博得欢喜,博得宠爱。只因我天赋不佳,得不到重视,便将我关在那地牢之中几日几夜,不得安眠。” “生为皇嗣,便不得不去争,不去抢。我想,只有我便够了,只有我去争去抢,就够了。你向往着宫墙之外,就不该被圈禁在此。”庄楚云叙述得十分平淡,就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罢了,她看着庄冶儿怔住的目光,如果可以,她永远都不想庄冶儿知道真相。她不想让去更改母后在庄冶儿心中的形象,也是因为她知晓,母后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皇室残酷,若非那时母后生下了她,恐怕日后的日子只会更难过,只是因为她不争气罢了。没有修行天赋,无法博得宠爱,所以母后才从未给过她长命锁。 但这些都不要紧,只要成功便可,只要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就都无所谓了。庄楚云心中嗟叹:“那日我被关入地牢之中,是付老找到了我,这才知晓母后” “那年雨夜真相,全都隐藏在母后遗物之中。父皇下令将大半遗物都扔进火海,唯有一封信,我乘人不备偷藏了起来。”说着,她从戒指中摸出个木匣子。 庄冶儿将其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封信,因岁月洗涤,纸面上已有些泛了黄。但从字迹上来看,的确是母后亲笔 庄冶儿已经不知晓自己怎么走出的藤春阁,耳边回响着庄楚云说的每一个字。 她恨了庄楚云多年,为了追寻真相也坚持了多年。到头来,发现当年的一切都是自己所虚幻的,连同那恨了多年之人,竟在身后一直守护她。 如此回想,儿时记忆中,庄楚云的确三天两日消失,询问母后时,也只是得到她去修炼一说。母后在她心里,想来都是娴静端庄,温柔慈爱的形象。她时常服药,所以她身上总是有股药香,有时,她会独自一人坐在摇窗前看着窗外,双目空洞无神。也不止一次地教导她,要努力修炼,这样才能博得父皇喜爱。 那信上,写了母后生平之事,也将这尘封多年的真相,全然展露在庄冶儿眼前。写了她如何进入皇城,如何成为宠妃,又如何生下第一子,而后宫的女人总是悲哀的,她所需要的一切都必须由皇帝所给予。一旦那虚幻缥缈的宠爱消散,迎接她的每一日,都将是无穷尽的等待。 庄冶儿没有勇气将这封信再读第二遍,她漫无目的地行走,而余夜一直跟在她身侧,走了许久,来到了御花园中的那棵古树前。 “余夜,你可知晓我为何要为你取这名字?” 余夜微微一顿,几乎毫不犹豫地便回答:“余夜知道,殿下的心思,余夜都知道。” 那人望着那棵早就枯萎腐朽的古树,倏地,眼角滑下一滴泪来,“多年心结已解,可我却无半分轻松,反而只觉得胸口压了块巨石似的,不得安宁。” “为何独我,是个无用之人,只会自怨自艾,像个傻子。” 看到那人落泪,余夜抿了抿唇,攥紧了双手,“那年族中被抄斩,我被关入地牢,来日便会流放。是殿下将我带出那生死之地,赐新名。” “殿下从不是无用之人,是我心中” ——最敬仰之人。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便被那人看来的目光惊得有些心虚,那本要说出口的话也不知为何梗在了喉咙里。 看着她局促拘谨的模样,庄冶儿不禁勾了勾唇,“难为你说这些话来哄我开心。”她垂下眼,抬手抚在那人冰冷坚硬的胸甲上,“你若喜欢,寻常时候,可不必穿戴这些盔甲,坚不可摧,又毫无温度。” “是。” 回去的路上,余夜仍旧跟在庄冶儿侧身半步距离处,主为上,仆为下,她们之间的距离永远都是如此。余夜不敢有半分逾矩,也不敢心生任何肖想。 这距离虽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是她这一生都不敢妄想跨越的距离。 第120章 来日, 江写与宵明便启程前往陵州,这番路途,虽说是游行, 却也匆忙沉重得多。江写心中无暇顾及这路途上的山水有多美好, 而宵明也因观视收受损, 更无法瞧见着沿途风景。 二人只是面对着面, 江写想把宵明装进自己眼里, 是一刻都不愿挪移视线, 沿途经过第一站便是濯州。而宵明虽无法观视,可有着灵气修为在身,即便眼盲, 也不至于让自己太过狼狈。 这一夜,江写也想了许多, 她知晓广寒树可祛除寒毒, 曾经她喂入宵明口中那颗便能作证。只是她之后有请教过沈知初一,那人也只给出了一个答复。 江写沾染寒毒是初期可愈, 也易祛除。而宵明寒毒则深入骨髓, 若要用一棵树去比喻, 那便是树根都遍布寒毒,早已根深蒂固。那颗丹药也只是祛除了大半滋生发芽的寒毒罢了,只要根基不除,宵明身上的寒毒便会一直跟随她,直至消亡。 事已至此,那药人也的的确确成了最后的希望。 江写彻夜难眠,她恨自己, 恨自己有着穿书者的优势,却连自己最深爱之人的痛苦都无法开解。这地方就像是一座迷宫, 无论她再如何去规避,如何去改写命运,好像结局终究是注定一般。 她以为她自己是特殊的,是可以拯救她所在意之人,想要改变之事,为此努力修行。可现今,却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主宰,面对宵明的痛苦都无计可施。 “师尊,都怪我无能,明明曾信誓旦旦夸下海口,有朝一日要成为师尊可以依靠之人。可如今我却一点都帮不了你” 江写攥着拳,极力隐忍着。曾经那个宛如谪仙,不可一世的宵明。如今却连最寻常的观视都难做到,她心中不止一次地自责怪怨自己。认为定是自己的煞气影响了宵明,让她原本顺风顺水的修炼之路变得如今这般坎坷。 可连她自己都不知究竟该如何是好,或许这上天本就在与她作对,永远无法走向自己所向往的一切。而与之相悖的报应就是,她会失去一切,会连累她最爱之人。 “” 似乎从这沉默无言中感受到了那人的自责与痛苦,宵明那交叠的修长十指轻轻摩挲着,沉吟了许久,才缓缓道。 “江写我不愿做的事无人能强迫。” “正如那年,我若执意叫你远去,即便你在门外跪上七个日夜也无济于事。我既已选择,便不会后悔。” 江写眸光微动,抬眼凝望着那人,只见其毫不吝啬那份笑容,温柔地伸出手,想要去抚摸她的脸庞。江写便凑上前去,“师尊。” “你那并非海口之言,当年秘境之行,你奋不顾身跃入寒潭。皇城之战,你为帮我,又徒手去握那剑刃这便够了。” “而如今为师也是需要倚靠着你,才能到达陵州,不是么?”她轻轻摩挲着那人的面颊,语气平缓温和,“从寒毒种进身体里的那一日,我曾以为我这一生只能与仙道相伴,再无暇顾及其他,但如今” “为师离不开你。” “”江写蹲在宵明身前,听得这话心中触动的厉害,紧紧抓着宵明的手,“我不会离开的,我会一直在师尊身侧。” ——我一定会祛除你身体里的寒毒。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出自月姬之手。宵明的身体遭受寒毒折磨上百年,这其中的困难并非一朝一夕就可解决,她也知道这有多艰难。 可无论有多艰难,都要找到办法。 庄楚云给她们准备了一匹脚程快的灵驹,江写此时快马加鞭驱车朝着陵州赶去。从皇城前往沿途城池的路平坦旷阔,可一旦远离皇城,朝着更南驶去,路上难免颠簸崎岖,难以加快速度。 在行驶到一处山路时,明显那灵驹的步伐也缓慢下来。方圆十里荒无人烟,天色渐暗,耳边尽是风声呼啸,树叶簌簌作响,似是无数个银片在敲奏乐章。 马停下了脚步,无论江写怎样拽动缰绳,那马都一动不动停在原地,似乎前方有什么令人忌惮的东西潜藏在黑暗处。 “怎么了?” 车帘后传出宵明的询问声。 “马突然不走了,前面好像”江写余光忽而注意到一道黑影闪过,她话音一顿,迅速拔出千漪剑,做戒备状,“何人在此装神弄鬼!”她并未感应到任何灵力波动,却实实在在确定这附近有东西,这全是因为龙魂鼎也在颤动。 是妖?难道是月姬? 她心中不安,警惕地观察着周遭的一切,一点风吹草动都不放过。 “打劫!” 话音刚落,她面前忽而闪现出两道人影,这二人皆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单从身形上来看,似乎是两个女子。 那说话之人似乎是那身型颇为修长之人,只是声音压得极低,有些沉重浑厚。江写皱着眉,心中不免疑惑,这荒郊野岭居然还有人打劫? 那黑衣女子身旁的白衣女子点头,“对对!打劫!把你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 这音色分明是个黄毛丫头,等等,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江写思绪一顿,也已猜测到这二人的身份,松了口气的同时,颇为无奈的看着眼前这二人,“你们” “怎么,有人打劫?” 江写话还没说完,就见身后的车帘被人从内掀开,紧接着,宵明出现在几人面前,身周涌动着阵阵寒意,“你驱车累了一日,为师来解决” “等等师尊!” 江写赶忙出言制止,而那挡在路中央的二人在看到宵明出现的瞬间,便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如同老鼠见了猫,大气都不敢出。 “江写江写!是我们!” 扶摇一把扯下挡在脸上的面纱,赶紧解释。 果然,是闻人颜和扶摇二人。刚才扶摇的声音出来时,江写就察觉到了,她是没想到宵明说动手便动手,险些出了大事情,“我猜到是你们了。” “你认得?”宵明微微偏头。 江写把来龙去脉跟宵明解释过后,宵明这才回想起来乌鸦和鴖鸟。 和闻人颜扶摇汇合,几人再度启程。此时闻人颜在驱车,江写也有空歇息一会儿,同宵明扶摇坐在马车内。几年光景,扶摇也比分开之时长大了许多,如今看上去同十七八岁的少女别无二致,心性也比从前要稳重成熟了许多。 只是坐在这马车内面对着宵明,会有几分拘谨不安。毕竟妖化人形,便是妖物。而仙道之人最厌恶痛恨妖物,尽管她曾经跟宵明有所接触,可这几年在外历练所经历的事情,也让她不由自主地开始担忧惧怕。 “” 在这一片无声的沉默之中,宵明忽而开口,“你相较从前,成长了不少。” “师尊也没想到那时救下的小家伙能有朝一日化型吧?”江写也笑吟吟地接话。 “是啊。” 瞧着宵明脸上露出笑意,扶摇那紧张局促的心情也得到了缓和,紧跟着也笑了出来,“都是多亏了宵尊主和江写,哦对,还有江写炼制的丹药。” “你是不知道,我跟着阿颜这些年,丹药都吃不上几颗,我可饿坏了呢。”紧接着又不满抱怨,“而且这些日陵州出了大问题,我们都不敢随意落脚了。” 毕竟这炼丹师稀有,丹药自然要比寻常食物贵得多。而这丫头还将其当糖豆吃,任谁都难养的起。 江写摸出几瓶丹药递过去,接着又问道:“出问题?出了什么问题?” 扶摇早就想念在江写戒指里吃养元丹的日子了,接过瓷瓶拔开塞子便往口中倒了几颗,塞得两个脸颊都鼓鼓的,含糊不清地说着:“就是不知道打哪儿来的怪病,让周遭村落都遭了难。你没发觉这一路上遇到的人都特别少吗?” 的确,江写也发现一入陵州,就没遇见几个活人,而且这周遭的氛围也给人一种说不上来的诡异。 “先不提这些了,这些年你们都去了何处?”不过看扶摇的反应,应当也就是寻常天灾。 “我们去游山玩水,看了很多很多的山和花儿,还去了桂坊楼吃糕点,去翠竹楼喝酒,去清月阁” 说到清月阁,扶摇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话音一顿,面色渐红。 听扶摇所言,江写也深感向往,她很想跟宵明游历四方,看遍万水千山。转而便察觉到扶摇那有些泛红的脸颊,疑惑道:“你怎了?” “没,没什么” 扶摇又默默往口中塞了好几颗丹药,直到那脸颊两侧又撑得鼓了起来,这才停下。 有了闻人颜和扶摇,江写又安心了几分。这灵驹可日行千里,有闻人颜驱车,翌日不过正午,几人便到达了陵州境内。 “越过这座山,前方便是官道了。”闻人颜的声音穿过车帘传来。 不过她话音刚落,那马车的便紧跟着急刹,颠簸过后,江写扶着宵明,朝着帘外喊道:“出什么事了?” 车内的宵明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下意识摸上江写的手腕,“前方有灵力波动。”如今她视觉受损,便将注意力全都放在了精神查探上,方才她探出神识,感受到好几股灵力波动。 “是山贼!”闻人颜此时也传来回话。 江写撩开车帘,这山路上最易遭遇山贼,而恰逢前方不远处便是官道,时常有镖车商车经过。此时不远处便有一辆马车被山贼劫持,仅仅只有几个护卫挡在马车前,面对着一众山贼,可谓是以卵击石,毫无顽抗之力。 江写朝着那山下看去,却在那几个护卫之中看到了一个人。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0-128 第121章 那人头戴斗笠, 几乎半张脸都挡在阴影之下,身着劲装,从那身形与那隐隐约约的面容来看, 让江写几乎瞬间就认出了对方。 “哟, 我看看, 这儿还有送上门儿来的!” 而此时, 那群山贼也发现了她们, 闻人颜驱车在半道, 是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干脆扔了缰绳, 淡漠地注视着那些山贼连同包围马车。 这群山贼人数极多,粗略去算估摸着也有几十号人, 各个修为皆在秋水境左右。若换作寻常商队, 的确难以匹敌。 那为首之人是个八尺壮汉,一只眼被面罩遮挡, 身上面上数不清的疤痕。见江写撩开车帘, 便扛着一柄大刀走上前去, “几位姑娘,是走官道,还是走偏道啊?” 官道和偏道,对于这些亡命之徒来讲都别无二致。如此所言不过是想戏弄她们罢了,看着那包围在两辆马车之间的山贼们,江写扫了一眼,所答非所问:“你们想劫财?还是夺命?” 这声音, 那头戴斗笠之人听得这音色,莫名涌上一阵熟悉感, 连同心脏都因这份猜疑而剧烈跳动起来。她透过人群想要看看那人是谁,可却被重重包围,无法看清。 那大汉一愣怔,随即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众人纷纷大笑。 “我们不光劫财夺命,”那大汉瞧着江写与闻人颜,透过车帘还看到车内坐着另外两名女子,当下舔了舔嘴,“都是些美人坯子!” “兄弟们!今日有福了!都给我拿下!” “果真是路途坎坷,危机四伏。” 瞧着那逐渐逼近的山贼,谷筝心惊胆战,握紧了剑,听着那人的咳嗽声,便赶忙安抚道:“容姑娘莫怕,我就算死在这儿,也会让您完好无损地离开这里。”她如今秋水境中期的修为,面对这一众山贼可临危不乱,也可全身而退。只是如今护着一人,她也无法保证能够活着出去。 须臾之间,两人持刀挥砍而来,谷筝侧身闪避,一阵风擦着耳边呼啸而过,抬剑便是铿锵两声。她得顾及着马车内的容秋婵,又要面对山贼袭击,难免分身乏术。 “你快带着主子走!这儿有我们扛着!”身侧的护卫一边大喊一边挥砍着进攻。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面对众山贼围剿,须得以一敌三,只是境界相同的情况下,与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强盗对抗,明显是以卵击石了。 “今日你们一个都别想走!” 一贼人挥舞着砍刀,言罢便朝其面门袭来,这一击,足以将头颅劈裂。 就在此时,几道残影划破长空,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袭来,直至逼近脑后,一股凉意才随着微风叫人察觉。那贼人身形猛然一顿,挥舞在半空中的砍刀未曾落下,便再也动弹不得,倾颓倒地。 惨叫声此起彼伏,定睛去看,两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游走在山贼之中,所到之处皆为一片死寂。那车帘之后倏地又飞出几道残影,笔直地没入贼人胸膛之中。 不出片刻,山贼便死了大片。马车内,宵明手中捻着一根木枝,叮嘱江写,“这些人皆为亡命之徒,不可放过一人。” “师尊说得是。” 言罢,江写撩开车帘,踏空而出,同闻人颜与扶摇将那剩余贼人清剿殆尽。 就在江写踏空而出后,宵明独自坐在马车当中,倏地感应到后车帘似乎被人撩了开。她眯起眼,用那仅存的视觉隐隐约约看到那不大不小的窗口处似乎有个人头。 “何人?” 那的的确确是个人,她也并未感应到对方有灵力波动,而看身长,似乎是个孩子。 只是在这是非之地,荒郊野岭,哪儿来的孩子? 那孩子扒在窗口瞧着宵明,不知闻到了什么气味,轻轻动了动鼻子。因宵明观视受限,因而也没看到那孩子眼底冒出的红光与欲望。 “仙女姐姐你身上好香,可以给我吃一口吗?” “什么?”宵明眉间微蹙。 似乎知道冒犯了宵明,那孩子连忙摆摆手,“就一口,就让我咬一口我好饿啊” 宵明似乎明白了,她从储物戒中拿出一盒糕点,将要递过去时,却发现那站在窗口的孩子已经离去了。 谷筝手起刀落,砍下最后一贼人头颅,终于是有空余看向江写。当那人容貌映入眼帘之际,她满目不可置信,以至于眼泪蓄满都未曾察觉。 那人稳稳落在身前,畅然一笑,“谷筝,好久不见了。” 那眼泪顷刻间滚落而下,谷筝连忙抓住江写双手,喜极而泣,“真是你吗?江写,你还活着?” 她不停地擦着眼泪,一直以来,江写的死如同一根刺似的深深嵌入心底。她不止一次去想,若能提早察觉到师姐的心思,若能再谨慎多疑一些,江写或许就不会死。 一切皆因她旁观,视若无睹,才导致悲剧的发生。 可如今江写活生生出现在自己面前,有那么一瞬间谷筝都要以为自己是濒死之际的幻觉罢了,可抓着江写的双手却有那样清晰真实。 “你没死太好了,太好了” 谷筝喜极而泣,口中喃喃自语。江写看着她,也不禁伤感。多年未见,谷筝的变化也叫她吃惊,她从宵明口中知晓了那人脱离门派之事,自那之后便再无人知晓她的去踪。仅仅是这一面,她便察觉到许多。那人曾经的意气风发,少年稚气,全然被消磨殆尽,取而代之的是那一片无尽沧桑颓然,再不似从前那般随和无拘。 此时,车内的宵明也撩开车帘走了下来,见状,江写连忙迎了上去。而谷筝看到宵明,激动之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师尊” 宵明轻声嗟叹,伸手将那人扶起。 谷筝擦拭着眼泪,她压抑痛苦了多年,好似那曾经自在无拘的日子只是昙花一现,她逍遥快活了小半生,而这余生光阴都要在痛苦煎熬中度过。 她不敢再待在三生门,因为那地方有卫芷溪,她无法做到心如止水地将这一切都埋藏心底,每每看到师姐,便会想起江写的影子,痛苦煎熬,心如刀割。 “谷筝?” 这时,谷筝身后马车车帘从内撩开,一女子试探性探出半个身子,见那山贼皆已气绝,似是松了口气。 “容姑娘,这是我”谷筝擦干眼泪,可话说一半,便戛然而止。她想起自己如今已并非三生门弟子,自然无颜道出“师尊师妹”。 “我是谷筝的师妹,江写,”江写不假思索地介绍:“这位是我们的师尊,宵明。” “这二位是我的友人,闻人颜与扶摇。” 言罢,她轻轻拍了拍谷筝的肩膀,“这副样子一点都不像你,都过去了。” 谷筝展露笑颜,尽管笑容仍旧有些牵强,可却不再低沉,“这位是容秋婵,容姑娘。” “家师如今不便,容姑娘,幸会。”江写朝着容秋婵伸出手。 “幸会。” 这容秋婵看着身子及其孱弱,一张苍白病态的脸,言前举止都有气无力地,看着很是疲倦。江写倏地想起什么,试探性开口问道:“在下唐突,敢问容姑娘此行目的地是何处?” 容秋婵微微一怔,随即笑颜相答:“药王谷。” “药王谷?”江写难免开怀,迫不及待便道:“容姑娘可知晓药王谷中,有一位刘青瓷前辈?” 容秋婵思索道,“自然知晓,近来也是药王谷丹道大会举行之日,刘长老想必也会出关。” “只是药王谷终年隐于市,鲜少有外人来访,你们若是想见刘长老,便由我领诸位入谷,也算是报答各位的救命之恩。” “那便劳烦容姑娘了。”江写拱手言谢。 如此,她们当即跟随着容秋婵的马车前行。江写与谷筝在前方驱车,叙旧中,江写也了解到谷筝这些年都在做些什么。她离开三生门后,便游历在外,去做些行侠仗义之事,以此慰藉心中悔恨。 “原来师尊她”在听江写所述来龙去脉后,谷筝也不免嗟叹,“世间最好的医者皆在药王谷,师尊定会安然无恙罢。”她这一走便是数年,这数年光阴,对她们仙道之人而言便是弹指挥间。可谷筝却觉得这每个日夜都无比漫长。 再次见到江写与宵明,于她而言已是不敢遐想的奢望。 众人到达药王谷的时候,已经是日暮时分。药王谷位于深山之中,四面环山,入口常年隐于阵法之中,仿佛一片世外桃源。若非有谷中弟子在前领路,江写她们恐怕入谷都需要费上许多力气。 马车停在一处毫不起眼之地,眼前之景与周遭无异。容秋婵将手掌贴于空墙,口中念念有词。刹那间,那空中便浮现蔓延出阵法纹路来,眼前景象也如同迷雾般扭曲变化。 待她们回过神后,眼前的一切早已变化成他样。此时众人已然入谷,绿草如茵,野花飘香。谷内云雾缭绕,山清水秀,谷中不时传来仙鹤的鸣叫声,更增添了几分静谧与祥和。 踏入谷中后,众人便感觉到一股灵气在源源不断地涌入丹田,虽与寻常时无异,可凭她们这些没日没夜修炼之人来讲,几乎当下便确定了。 “这里的灵气为何要比外界充裕如此多?” 宵明竟也感受到一丝暖意,面对江写几人的惊叹,解释道:“此处恐怕是建立在一处灵脉上,才能让此处的灵气超于外界。” “宵尊主说得不错,”不知为何,容秋婵颇为欣赏敬仰地看着宵明,“方才未能与您交谈,是晚辈失仪了。” “你认得我?” “自然,您是历来最年轻的宗主,不过二十出头便踏入离火境,除了那世人厌弃的妖女之外,您是第一人。这些,谷中藏书阁都有记载。” “” 不错,曾经的她的确人人称羡,是众人遥不可及的存在。可也只有她知晓,自己的身体究竟糟到了什么地步。 说着,容秋婵站在崖边,由此瞭望,谷中全景皆可映入眼帘,“正如您所言,药王谷谷底便有一处灵脉,以供灵药生长,也便于谷中弟子修炼。” 也难怪药王谷要终年隐于世,也鲜少邀外人造访,其中的关窍就在此处。如此盛宝之地,除了灵气充裕,谷中还有各种珍稀药材,漫山遍野一眼望去,应有尽有。这药王谷就像一个宝库,充满了无尽的财富和未知的奥秘。 第122章 “何人闯我药王谷!” 倏地, 一声鹤鸣划破天际,狂风呼啸,紧接着一个身影凌空而降, 落在众人面前。此人看上去年岁不大, 着装却极为奢靡华丽, 墨色劲装上用金线绣竹样花纹, 腰间左侧挂着数枚白玉腰牌, 右侧则为数枚香囊, 还有一支玉笛别在腰间。 文颜州盯着众人,最终落在容秋婵身上,拔出长剑, 眉目不善,“为何要带外人入谷, 谷主手令呢?拿来!” 容秋婵身子不大好, 方才与众人言谈之际也是三两句话便气短咳嗽。如今被这女子一吼,脸色都苍白了几分, 只是还不等她开口, 她身侧两名护卫便要拔剑而起。 “好了, ”她舒缓了片刻,抬手示意护卫退下,“我与你们谷主是旧相识” 只是她话还未曾说完,便被那人一声冷哼打断,只见一阵寒光乍现,锵地一声,长剑已然出窍, “我方才是诈你的!谷主早已出谷闭关多年,你若与谷主为旧相识, 又为何不知晓此事呢?!” “说!究竟从何知晓入谷之法!” 刹那间,空中传来数声鹤啼,抬眼望去,高空之上出现诸多身骑仙鹤的修士弟子,将众人包围其中。 “” “容姑娘,这可如何是好?” 众人登时僵在原地,显然没料到会出现这一幕。江写更是朝着容秋婵扯出一个笑容来,她本也是看着容秋婵病恹恹的模样,便猜测她或许也是前往药王谷治病,果不其然。有人引领自然是意料之外的惊喜,只是她没想到容秋婵似乎也是第一次前来 “江写,我们要闯进去么?”闻人颜手里掐着一根羽毛,显然已有些不耐烦了。 江写赶忙抬手将其阻拦。 “不打紧。” 容秋婵不紧不慢地咳嗽了一声,继而看向远处。就在她言罢之际,天际似有一道光闪过,紧接着朝着众人逼近而来,几乎瞬间便来到她们眼前。 那是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行色匆匆,神情焦急,来到众人面前时手里还握着笔杆。而在看到这位老者后,文颜州一愣怔,赶忙鞠躬行礼,“师父!” 只是那老者根本无暇顾及文颜州,直勾勾盯着容秋婵,三步并两步走到其身前,刚要张口。 “多年未见,不知三长老身子是否康健?”容秋婵先一步开口。 “啊!自然,这是自然!”王涟似是明白了什么,猛然点头,“不知容姑娘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她们从三生门前来,这位是三生门宵尊主,还望三长老莫要怠慢。” “自然,这是自然!”三长老再度点头示意,“原来是三生门的贵客,有失远迎。” 这一幕已然让那名女弟子愣怔在原地,直到王涟带着众人离去后她才回过神来,赶忙驱散了那群人鹤,跟了上去。 众人跟随着王涟的脚步来到其所居主峰停下,这药王谷中的主峰倒是与三生门大不相同,所居之处皆为木屋所制,院内更是种植大片灵草灵药,由守山弟子去日日打理,悉心照料。 众人穿过药田,扶摇在进入其中时便已然有些把持不住了,双手死死抓着闻人颜的衣袖,双眼放光。 “这地方的东西,你也知道碰不得吧?”瞧她这副馋虫f附体的模样,闻人颜忍不住叮嘱了一句。 “啰唆,我当然知道。”说着,扶摇轻轻耸动鼻尖,“吃不得难道还闻不得了?” 王涟招待着众人进入正堂当中落座,江写则是一刻也不愿等待,急迫地开口:“敢问刘青瓷,刘长老是否在谷中?” “刘长老?”王涟微微一怔,“刘长老终日闭关,从不面见宾客,不知姑娘为何要” 这时,容秋婵也开口,“言传刘长老精通药理,配制解毒之剂更是一绝,终日也有人想要造访刘长老,只是她一律回绝,从不露面。甚至连谷主出面,都未能解决。” “你们若想见到刘长老,恐怕得需要个合理的说辞。” 王涟点点头,“是这个意思。” 闻言,江写看向宵明。宵明身中月姬寒毒一事,已经是尽人皆知之事。单凭方才容秋婵对宵明的了解,显然知道她们此行目的。只是就算如此,她依然觉得仅凭这点,不是刘青瓷愿意见她们的理由。 而从入谷后的一切行径来看,王涟的态度也好,容秋婵对药王谷中之事的了解也好,显然不是一个简单入谷治疗的外来宾客。 既然对方明知道宵明身中月姬寒毒,却依旧不见的话,那么有两种可能。一是这世间除月姬之外,无人知晓刘青瓷曾身为药人苟活。二便是她们知晓刘青瓷的过去,正因如此,所以才不愿再接触任何关于月姬的一切。 显然,前者更为合理。若是后者,想必容秋婵与王涟也不会招待她们入谷,更不会在此明知故问。 “容姑娘既对我如此了解,必也知晓我身负寒毒。今日来,为的便是这一事,”这时,一直默默静坐着的宵明忽然开口,“不知,容姑娘有何见解?” 显然她听懂了容秋婵的言外之意,也明白此人并非她口中自述那般简单。 “若宵尊主信得过我,晚辈可一试。” “”宵明停顿了半晌,“那便有劳了。” 虽然江写也有所顾虑,可宵明应允下来,她也不好再说什么。见容秋婵如此泰然自若,江写也不由得好奇起来,压低嗓音同身旁的谷筝低语:“说来我还不曾问过,这位容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 谷筝微微一怔,眉头紧锁,“老实说我也不大清楚,我只是恰好在榜阁上看到这护送的单子,赚些银币花罢了,不过” “我也觉着这容姑娘不凡,你瞧她身侧跟着的两个护卫就不是什么小角色。雇用了诸多修士不说,总感觉她像是知道路上会遇到山贼似的…奇怪得很。” “你莫非是要”王涟言语一顿,与容秋婵相视之际,似乎明白了她的用意,便也不作多言,嗟叹道:“也罢,我不管你。” 容秋婵与宵明踱步一前一后朝着别院走去,不等出堂,容秋婵回头看向江写,似乎看出她心中担忧,淡淡道:“江姑娘也随我来吧。” 江写连忙起身,跟随着宵明容秋婵来到偏室落座。容秋婵未曾多言,便伸出三指头为宵明诊脉。宵明感受到从容秋婵指尖渗出的丝丝灵力逐渐漫入经脉,如同几根蜿蜒银丝游走在经脉当中,这感觉极为玄妙。 “容姑娘,我师尊她如何?” 容秋婵面色凝重,并未回应江写的询问,而是从储物戒中拿出一个木匣子来,将其打开。 定睛一看,那里面躺着数根金针,如丝如线,极其纤细,让人不禁担忧,这柔软纤细的金针,入手恐怕都难以持针入穴。 只是这念头刚冒出来,容秋婵便拿出其中一根二寸长金针捻在拇指与食指之间,朝着江写与宵明说道:“宵尊主如今难以观视,便由晚辈先为尊主施针,将这阻塞于经脉之中的寒毒淤邪逼退,方可重见光明。” “有劳容姑娘。” 容秋婵金针在手,须臾间,江写似乎看到那金针上氤氲着一层淡蓝色的灵气。这针几乎不曾用力便没入皮肉之中,而容秋婵也是边施针边为二人解惑,“我这手针法,须用灵力为引,方可入针医治。而这金针如丝如线,由特殊材料制成,可融于血肉经脉,亦可没入寻常银针无法探及孙络之中,以灵力温养剔除淤堵杂质,事半功倍。” “既然容姑娘医术如此精妙,为何还要来药王谷寻医呢?”江写深感不解。 “医不自医,人不渡己。”她轻笑一声,双目间似是洞悉万物般漠然随和,“宵尊主可运转自身灵力,可叫淤阻之物更易开解。” 容秋婵将最后一根金针刺入穴位当中,她额头间出了一层薄密的汗珠,脸色已然苍白了几分。她长舒了一口气,扶着案沿缓缓坐下。而此时的宵明阖目而坐,身周涌动氤氲着一层淡淡的气,与容秋婵所施布金针灵气相融。每运化一丝灵气,丹田便涌入一分暖意,只是这暖意仅仅在丹田中转了一周,便被那已深入根基的寒邪冷却,消失得荡然无存。 江写守在宵明身侧,心中忐忑不安,如坐针毡。她看着容秋婵用帕子拭去额间的冷汗,踌躇了一番,还是开口问道:“容姑娘,我师尊这寒邪究竟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 “她自幼身负寒邪,从未曾修炼时便是如此,可谓是早已入根基,”容秋婵抿了一口茶水,也显得忧心忡忡,“她这眼盲应当也是突然发作,否则你们也不会如此急迫地来药王谷寻医。” “她从前,应当就已有征兆显现。怎的你都未曾发觉呢?” 面对容秋婵的反问,江写垂下眼,“我” 是啊,她竟都不曾发觉过。明明她早就知晓这寒毒的狠戾之处,对宵明究竟有多大伤害,或许在她不知晓的数个日夜中,宵明早已感受到自身变化。只是她,怎么就没察觉到呢? 她天真的以为,用那广寒树髓液炼制成的丹药可解宵明长久以来的困扰,只是这一切都是她以为罢了。正如容秋婵所言,宵明的寒毒早已深入骨髓,与她仅仅沾染到的寒毒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是我刻意隐瞒,你又如何能知晓?” 而在此时,宵明的声音忽而传来。江写忙抬眼看去,在与那人眼神相对时感受到的交汇,心中仿佛有一块石头落了地,叫她不禁舒展开笑容,“师尊,你能看见” 江写话还未说完,那声音便戛然而止。宵明脸色骤变,腹部一阵绞痛,瞬间苍白,那本舒展开的眉头也骤然紧锁,自腹腔涌上温热,顶至心头,喉咙处似乎有一团棉花卡在其中。她抬手捂上双唇,强忍着不适,却无法自抑地从口中涌出鲜血,剧烈咳嗽起来。 那大片鲜红迅速浸透手掌,穿过指缝,流淌自下,将胸前大片衣襟浸染上殷红。恍惚间,她瞧见那人已惊吓到苍白的脸庞,张了张口,吐出来的却不是话音,而是无法自抑涌出的鲜血。 第123章 江写还未曾反应过来, 便见着宵明倒在自己面前,她心里咯噔一声,脸色惨白, 飞奔而上。 这一幕叫容秋婵也始料未及, 起身时端在手中的茶盏不稳, 一下摔落在地, 口中喃喃自语:“怎会这分明是最优解” 听到后院传来的动静, 王涟与谷筝一行人急忙赶来。王涟一把将门推开, 待看到容秋婵好生生站在那儿时,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您” 身后跟着的文颜州赶忙扶住王涟,“师父, 您慢点。” 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宵明,容秋婵面色铁青, 喝令道:“王涟!速叫刘青瓷过来!” 话音刚落, 文颜州眉头一紧,“你怎么敢这么对我师父说话!” 王涟抬手便朝着她头上来了一巴掌, “你这逆徒, 住口!”言罢, 他赶忙俯身作揖,“我这就请刘长老,只是刘长老性子古怪,若不愿来” “那便告诉她,今日她若不来,我便与她恩断义绝!” “是!” 如此动气,容秋婵急得咳嗽了几声, 脸色惨白。她伸出三指探上宵明的脉搏,好在和缓平稳, 并无性命之忧。饶是如此,容秋婵的脸色仍旧很难看。 方才江写笃定,宵明的双目已恢复视觉,只是为何片刻不过便又吐了血?在容秋婵为宵明诊脉时,江写也暗暗用广寒树渡出灵力,朝着宵明探去。 自宵明双目失明以来,她不曾有机会能认认真真查探宵明身子究竟如何。她似乎也在提防着她,所以即便叫容秋婵问诊,也不愿让她碰一下。 便是越有隐藏,其中越是古怪。 只是这不探不要紧,灵力刚渡入那人丹田,便如同滴水入川,不见踪迹,消失的无影无踪。她目光怔怔,全身血液都凉了下来,头上被浇了一盆冷水似的,一同凉到了脚底。 宵明的丹田就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峡谷,任由扔进去多少东西,都传不来一丝回响。 也难怪她百年来修为都难以精进一分,这其中有心魔瓶颈所致,可更多的,还是这超乎于常人的丹田。或许他人有宵明至今努力,恐怕早已来到通乾境也不定。但凭借着宵明的丹田,只会是越突破,便越难突破。 这浩瀚如海的丹田,干涸着,任由再多的灵气去填充,也无法填满。如今宵明半步大乘期,而离火境与地坤境只隔着半个境界,只是这半个境界,恐怕是此生都无法跨过的距离了。 王涟很快带着刘青瓷赶来,那传闻中的药人是个约莫三十出头的妇人,腰肢细软,身形款款,相貌更是媚如秋月。只是其装扮略显潦草,一头长发凌乱无序地散落在肩头,眼底一片乌青,就像是刚从什么暗无天日的地方被拉出来似的。 “哟,什么风把您吹回来了?”在看到容秋婵后,刘青瓷撩了撩挡在额前的发丝,口中打趣着。随即目光流转,扫过众人,最后停落在昏迷不醒的宵明身上,似乎感受到什么似的,脸色骤变,神情凝重,“这人” “我请你来,便是要你医治此人,你且好好看看。”瞧见刘青瓷神情变化,容秋婵默默收回视线,方才动用金针已然耗费了她不少精力,此时已无暇顾及其他,更没心思同这人拌嘴了。 刘青瓷一脸正色走到宵明身前,而后对着众人道:“你们都出去,这里只留我与她即可。” 江写晃着神,失魂落魄地看着怀中的宵明,张了张口,还是作罢,将宵明平放至床榻上,跟着众人走了出去。 待众人离去后,刘青瓷将房门关上。江写就站在门外,看着那躺在床榻上的人消失在门缝中,一颗心六神无主,全然乱了阵脚。 她袖口上沾满了宵明吐出来的鲜血,触目惊心,叫人惧怕。那本赤赭色的衣衫,此时犹如沾染上娇艳绽放的花儿,她看着自己双手沾染上的血,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她好怕,怕宵明就这样再也醒不过来了。 “江写”谷筝担忧地走到江写身侧,安抚道:“师尊她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安然无恙,你——” 她知道江写同师尊关系亲近,此番出事,最不好受的救赎江写。她也知江写尊师重道,是最为孝顺的弟子,谁人都自愧不如。可当她看到那人眼泪如同断了线似的滑落而下,双目怔怔地望着那紧闭的房门,失魂落魄的模样时,她那本要继续说的话,也全都梗在了喉咙中,忘在了脑后。 “你且安心,宵尊主定会醒来。” 容秋婵也来到江写身侧,而闻此言,江写低垂下眼,语气恹恹:“借姑娘吉言,只是,容姑娘又何以知晓?” 瞧着江写沉默了半晌,容秋婵淡淡道:“因为我窥得天机。” “宵尊主,乃天命之人,必不会就此香消玉殒。” 言罢,江写抬眼望向容秋婵,眸中似是质疑。只是还不等她开口询问些什么,容秋婵又道:“我还知,前些日皇城兽潮之灾出自谁人手,目的为何。” 眼瞧着江写眼底的猜疑逐渐转化为不可置信,她顿了顿,再道:“我也知,你的非比寻常。” “你究竟是”容秋婵每说一句话,江写的心跳便快一分。她知道那句话意味着什么,也清楚的明白那人眼底的含义。 这短短三句话,便让江写确信了容秋婵当真能窥破天机。只是她并无半分开怀,反而觉得身处悬崖边,面前便是万丈深渊。这意味着容秋婵可能知晓她的来历,知晓古今未来,知晓作为穿书者的她都难以窥破的天机。 此人,何其可怕。 只是,不等她细想,便听那人便剧烈咳嗽起来。容秋婵弓着腰,血色瞬间上涌,面色殷红到仿若要滴出血来一般。直到从口中呕出一口血来,那面色才渐渐平缓。 见状,王涟神情略显焦急,似乎想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只是已为时已晚,只能无奈地叹息。 这一口血并非像淤血那般叫人轻松,容秋婵那一张清秀的面庞更显颓靡无力,仿若下一刻就能倒下似的。只是她本人似乎早已习以为常,用帕子将唇边沾染上的血渍擦拭干净,笑得云淡风轻。 “天机不可泄露。” “我手无缚鸡之力,江姑娘可愿信我?”她笑容依旧淡淡,这话到不像是询问,而是笃定。 “” “我信你。” 片刻后,江写轻轻颔首,这世间本就多样,有像柳青云那般观即煞线之人,便定有容秋婵这般窥视天机之人。更何况,她的到来本就超乎常理,如此,也就不足为奇了。 容秋婵笑看着江写,这二人说着众人不懂的话,言罢便不再言语,谷筝在一旁听得也是一头雾水。随即,江写便沉默下来,有一瞬间,她很想询问容秋婵未来。只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便被她愕然掐断。这样轻易知晓未来之事,她也曾体验过,只是这次要从他人口中说出。就好像她的结局早已成定数,再无法更改似的。 所以即便容秋婵愿意讲,她也不愿去听。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天际都逐渐淡下来,落日余晖降临。王涟带着徒弟先行离去,闻人颜与扶摇也被带领去了客房。院中只剩下江写与容秋婵、谷筝三人。 眼前的门终于是打开了,刘青瓷从中走了出来,神态与先前无异,“将窟窿堵上了,人大约一个时辰之内便会醒来。” 言罢,她目光扫向三人。容秋婵并未对上那人目光,最终刘青瓷敲定,看着江写说道:“你们何以知晓,我便是那药人?” “这”闻言,江写有些顾及,毕竟现在谷筝与容秋婵在此,不知该不该说, 看出她的顾虑,刘青瓷又道:“无妨,你说就是。” 江写微微一顿,就在她刚要张口时,容秋婵却打断了她,“既是要事,那我们还是回避得好。”说着,她便带着谷筝离去。 容秋婵的离去并未影响刘青瓷,反而等她们二人走后,刘青瓷不在意地点头示意江写继续讲下去。 江写便将庄楚云发现月姬旧址只是完完本本给刘青瓷讲述了一遍。这其中也包含着刘青瓷作为药人,被月姬□□几十年的事。 听后,刘青瓷沉默了良久,她深吸一了一口气,手死死攥着,指节都泛起了白色,“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这么阴魂不散” “你师尊——” 她话音一顿,似有不忍,最终也只是嗟叹道:“是作为炉鼎,存活在这世上。” “什么?”江写眉间微蹙,她预想过这其中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或许是月姬日后想要夺取宵明的身体也未可知。只是她从未想过,还有炉鼎这一说。 刘青瓷神情严肃,一字一句,皆让江写听清楚了,这才继续说道:“这也是为何,月姬要在宵明年幼时便将寒毒中入身体当中的原因,这能叫寒毒在其身上生根发芽,再无法剔除。” 第124章 “我原以为, 月姬再如何神通广大,死了便是死了,人死不能复生, 她亦不能。只是未曾想, 她早算计好了这一步, 将寒毒种入一幼童身中, 让其早早适应这极寒之体。这寒毒虽叫人痛不欲生, 生不如死, 可却能让修炼事半功倍,也正因如此,宵明修为境界越高, 便越能成为极品炉鼎,以便月姬日后享用, 更能及早恢复至全盛时期。” “作为身怀寒毒之炉鼎, 境界越高,便越难突破, 更是会因寒毒愈发深入躯体, 而产生一系列的同化反应。这双目失明便是最好的例子。而这往往也代表着, 果实成熟之际。” “就如,容秋婵将她的双目治好,便会有另一出窟窿漏气,所以她才会吐血昏厥。我虽已将她身上的窟窿暂时填补,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听后,江写的心都沉到了谷底,双耳都在嗡鸣, 她死死攥着手指,过了好半晌才定定道:“刘长老, 您在月姬身侧多年,定对其十分了解,这寒毒还有什么法子能够一试?” 刘青瓷叹息一声:“实不相瞒,当年月姬为叫我服从于她,也曾在我身上种下寒毒,只是那时我已成人。虽被寒毒折磨的生不如死,但并未深入骨髓,月姬死后,我用了几十年光景才将身上的寒毒完全祛除殆尽。而寒毒驱散,我自身修为也跌落至低谷,直至今日,也未曾恢复全盛时期五成功力。” “而你师尊身上的寒毒,若想完全根除,恐怕只有断其根基,将自身修为打散,既无灵力供养,那寒毒便不会发作。只是如今情形,就算用此法一朝打散修为,成为凡人,她的身子也很难再撑下去,便只有” 说到此处,刘青瓷微微一顿,似乎想起什么似的又道:“对了,我方才查探其身体,发觉那寒毒并未想象中严重。若按照这近百年来的发展,恐怕前些年她就会出现如今征兆,此期间,可是有过什么机遇?” 江写怔了怔,她自己能想到的,便只有那年她喂入宵明口中的丹药了。那丹药由广寒树髓液制成,她自己曾因宵明的心头血沾染上寒毒,那不过只是一丝,但也确确实实是由广寒树驱散殆尽。所以江写断定,那髓液就算无法根除,也能驱散部分寒毒。 她从储物戒中摸出一个木匣子,将其打开,匣子里赫然躺着一枚拇指大,淡蓝色的丹药。 “劳您瞧瞧这丹药。” 她也因当年之事,叫广寒树损了根基,至今还未恢复至全盛时期。这些年她也小心掂量着,仅仅取了一滴髓液出来,炼制成了丹药。 刘青瓷接过匣子,仅仅放到鼻底轻轻嗅了嗅,便蹙紧了眉头,“这丹药”她似乎说不出个所以然,便将丹药放置手心当中,细细端详着。 “龙吟草、密淋花、火云株还有一味金鳞草,”这人口中陆陆续续道出数十种草药来,旋即又陷入沉思当中。 片刻后,她摇了摇头,“这像是养元丹的配方,其中又另加了许多味灵药,粗略一瞧,应当是滋补气血,温经养脉所用。只是其中有两味,我参不透,也想不出这是什么东西。” 刘青瓷越说越开怀,像是看到什么奇珍异宝似的,满目地好奇赞叹,“这丹药虽不能让寒毒根除,也的确对你师尊及有益处,可是你炼制而成?” 江写轻轻颔首,随即又迫不及待地开口,只是还未等她问出心中所想,只见那人又惋惜地摇了摇头,“可惜” “什么?” “你炼制这丹药,想必也是费了不少工夫,其中那两味我也无法参透的材料,恐怕也是世间少有。只是可惜,若你手中有上百枚如此丹药,你师尊的寒毒也会迎刃而解。” “所谓的断其根基,将浑身筋骨经脉淬洗亦可,就如寻常仙道者踏入修行时,都会洗髓伐经排出体内杂质。只是这寻常办法,对你师尊而言已是无用。” 百枚丹药,就意味着百滴髓液。广寒树十年生一滴髓液,如今的两滴已经是油尽灯枯,一百滴,就意味着千年。她哪里来的千年去筹集这髓液,而宵明,又还能有多久去等待? 这是天方夜谭,也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丹药只能暂时缓和宵明体内寒毒的发展,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为今之计,只有一个法子可解宵明体内寒毒,只是这办法也并非万全之策。刘青瓷也言,如今的宵明就算修为散尽,祛除寒毒,仅凭肉身也很难支撑几年。 但总归是,祛了寒毒有一线生机,寒毒仍存,便再无回天之力。 刘青瓷留下这一残酷的现实离去了,这诺大的院子里只剩江写与宵明二人。江写看着宵明安稳地躺在床榻上熟睡着,刘青瓷的医术当真是妙手回春,分明方才还枯枝欲折,摇摇欲坠。此时宵明看上去却与寻常无异,面唇红润,看上去就像是寻常睡着了一般。 她趴在榻边,将那人的手抓在手心里,静静凝望着。此时她才发觉,自己似乎从来都没有机会好好地去看一看宵明,从那人的眉眼、鼻、双唇,认认真真地将这所有映入眼底,深刻入骨。她垂下眼,那纤长浓密的双睫将眼底的潋滟波光遮挡在阴影之下。 她这一生,从未执着过什么。 可这次,她不想向天道命运屈服。 — 很快,天边逐渐沉了下来,如一笔浓墨浸染,将夜幕笼罩在月光之下。一盘明月高挂,皎洁月光在夜幕下格外耀眼,洁净。 不知不觉,江写趴在床榻边睡了过去,只是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的内容渐渐遗失,直到她醒来,已记不得半分内容,只有那眼角浸留的泪痕还未干透。 屋内并未点烛火,以至于她一时间有些看不清,不过可以确定的,宵明还在床榻上躺着。她想要抬手擦干泪痕,只是刚动了动手臂,一阵不属于她的体温逐渐靠近,那人抬起指节,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 她下意识抓住宵明的手,因为她一直没开口,便不住地有些担忧,“师尊,你还好吗?” “嗯。”那人轻应了一声,又将那被江写握着的手抽了出来,抚上她的侧脸,轻轻摩挲着。 片刻后,宵明起身下了床榻,江写听着那动静,借着月光,目光追随着宵明的身影,只见她一直走到房门前才停下步子。窗子开了半扇,那皎洁月光自上而下洒落,让这本漆黑不见五指的屋内有了一丝光亮。 那人站在月光下,抬手将发间的簪子摘了下来,霎时一头如墨似瀑的长发倾散而下。她又慢慢褪去那沾染上污血的外衣,解开中衣,半散着搭在肩上。她将帕子沾湿,一寸一寸地擦试过肌肤,仔细,认真。 江写怔怔地看着宵明将自己每一寸肌肤都擦拭干净,直到她走到自己面前,江写张了张口,喉咙似乎堵上了一团棉花,不上不下。 月色昏暗,尽管宵明站在江写面前,她抬头望着她,却也很难看清她脸上的神情。宵明低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抬起手臂,将掌心贴在那人胸膛上,轻抚了抚。 “那日过后,我时常回想,那剑刺入胸膛,究竟会有多痛?” “应当很痛吧…” 言罢,那人轻轻一推,江写无所防备地躺在了榻上。宵明半掩着衣襟,露出大片锁骨,修长分明,肌肤白皙如雪。那一头散落的长发随意地散落在肩头,随着她每一个动作,轻轻晃荡着。 言到此处,情不自禁地抚上自己的胸口,低垂下眉眼,深刻地看着江写,语气悲凉。 “我也很痛。” 江写说不出话,只觉得心口一下一下涌上东西来,让她开不了口。直看着宵明又俯下身子,几乎趴在了自己胸膛上,侧耳枕听着,似乎在听那心脏的跳动声。 “江写” 不知何时,宵明身上的衣衫又开了几分,就如同她方才擦拭身体一般,江写一寸一寸地抚摸过那身体,感受着那不同于自身的体温。那一日,她使了些小伎俩,让宵明要了自己。那片刻的幸福,短暂到转瞬即逝,不过几日,就产生了追忆之情。 这漆黑无比的夜,漫长到好像再也无法迎来天明。她一声未吭,此刻,这昏暗的房内回荡着的只有宵明断断续续,略显急促喘气。 即触温暖湿润之感,随着每一次在绽放,雀跃。直至,那环在脖颈上的双手紧缩,直到,如那春日含苞待放的花朵,刹那间开放鲜艳。 呼吸声愈来愈急促,江写的脸好似滴血般通红,这欢愉之感,叫她头晕目眩,眼前恍惚。 “” “其实那日幻境之中,我全记得我记得你的样子记得你曾说过的话可为何呢为何我还是忘了你” “尽管如此,我试探着,却又畏缩着” “我怕这只是不切实际的遐想,所以不敢问你。” 倏地,宵明断断续续地开口说起了话,片刻的停息过后,似是轻笑一声,又像是嗟叹。 “桂花糕我吃了,有些甜,用来配药正好如此说来,我竟不知你何时做了这些事” “或许当真如你所言,我的目光都飘去了别处。” “可你知晓吗,那日我见你,便觉着生出亲切来,总想追寻着,看着你。” “江写,我” 她口中喃喃自语般嚅嗫着,将脑在中那无数个碎片绘成完整的一句话,不断地呢喃着。倏而,那人的动作停了下来。自上坠落下一滴温热湿润的泪,砸在面上,一滴,两滴,冰凉地溅散开。 宵明的话音戛然而止。 江写紧紧环住那人的身子,孱弱,无助,小心翼翼地捧着,却又害怕流沙逝于掌心般,一颗心悬在空中,无声落泪。 “师尊这是要将余生话说都尽了?” 她言语哽咽,极力隐忍着,无力地呢喃。 “我不许我不许” 宵明的情,从来都是这般,仿若一场春雨,淅淅沥沥,润物细无声。她从不开口说爱,师徒间的桎梏一直将其裹挟其中,这份情,如同那泥潭一般,让她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却又甘之如饴。 可这一夜,她却贴着她的耳畔,呢喃着,诉说着,似乎要将这所有的话说尽似的。 她怕,日后都没有机会了。 第125章 容秋婵彻夜未眠, 一直端坐在榻上冥想,临近清晨,屋内将要燃尽的烛火摇曳虚恍。倏地, 一阵风愕然袭来, 将那即将熄灭的烛火骤然扑灭。须臾, 容秋婵睁开双眸, 淡淡道:“既然来了, 何故要站在门前犹豫不决?” 刘青瓷双手环在身前, 依靠在门庭前,瞧着那天边已翻起的鱼肚白,嗟叹道:“天机不可泄露, 你应当缄口不言。” “天机,不过是可能罢了。自始至终, 我都坚信, 天机可改,天命可违。” “天命可违吗…”刘青瓷轻笑一声。 “换言之, 若命数注定, 你又是否愿意孤注一掷呢?” “” 门外久久未传来回应。 容秋婵也并未追问, 续道:“那师徒二人,如何了?” “那徒弟身子略显亏虚,倒是并无大碍。而宵明就”刘青瓷话音一顿,眉头紧蹙,“有一事我不大明白。” “何事?” “这寒毒即已留存于身百余年,那为何在这期间,无人找上我?若提早十年, 恐怕也不会是如今这副样子。” “你隐姓埋名至今,恐怕也无人知晓你的存在。只不过——” “——终究还是看是否有心罢了。” 言罢, 不给刘青瓷思索的间隙,容秋婵目光投向窗外,那临近天际一沿泛起的阵阵白烟,眸色微沉,又道:“我药王谷隐世至今,不过也是想免去诸多争端罢了。而今,恐难独善其身…” 皇城兽潮一灾,寻常百姓皆认此为天灾,月姬驱动妖物引发兽潮,将这方圆百里都几乎夷为平地,对于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凡人来说,这便是灭顶之灾。一夜之间,死伤无数,皇城周遭一片荒凉,各处皆是逃难的人群,无家可归。 这余烬甚至持续到陵州地带,兽潮来袭,八方遭难。甚至连这隐与世的药王谷都被卷入其中,翌日一早,多数弟子外出清剿妖兽。她们也未曾料到,仅仅不过数日,这兽潮便波及到了陵州地带。 在药王谷住了数日,清早,宵明站在山巅之上,凝望着成群的药王谷弟子朝着谷外走去,她一袭青莲长衫衣袂飘飘,过了许久,这才被身侧传来的声响拉回了神志。 “宵尊主如今的身子,可不大适合在此吹风看景。”刘青瓷走进院内便瞧见这一幕。 宵明看着来人,微微颔首,“还未曾答谢刘长老。” “无须多言,”刘青瓷摆摆手,“你自己的身子,应当最为清楚,我这不过是权宜之计。” “是啊。” 宵明轻笑一声,语气有些无可奈何,她垂下眼,看着自己的掌心,淡淡道:“多年前我便感受到了这具身子的变化,起初不过时常心痛,自幼便是如此。而后便时常头痛眼晕,身子也一日比一日顿涩” 她垂下手臂,望着远处,嗟叹道:“我这一生,不过是成也仙道,败也仙道。” 作为同样受过寒毒锥骨之痛的人,刘青瓷与宵明不过几面之缘,却很能理解她的心情。 “有件事我心有不解,还望刘长老坦言告知。” 江写醒过来时,宵明仍未归来。她下意识起身寻找那人的踪影,直到感应到院中属于宵明的气息时,这才松了口气,重新平躺在床榻上。 这些日发生的一切事情,都随着原本剧情所发展。只不过这次,江写阻止了月姬皇城夺药一事,这也让她无形中找回了许多勇气。 或许天命当真可改,毕竟她自己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可随之而来的担忧,也让她不得不继续顾虑。毕竟如今月姬并未从皇城之行中拿到想要的东西,这也阻拦了她恢复全盛时期的最重要一步。 但根据她这么多次所得到的教训也能引引猜测到,月姬定会有下一步行动。 月姬联合御兽宗引发兽潮攻入皇城之举,已让皇城更加强戒备,并联合其余宗门家族势力共同围剿御兽宗与月姬一行人。如今的她近期之内或许不会有下一步行动,也不会再选择潜入皇城。 江写所要考虑的便是以她对原书剧情的了解,预料月姬接下来的行动。 她阖着眼,手握拳状抵在额间,心中思绪纷飞。 宵明、寒毒、炉鼎、篱心雪莲花 她隐隐感觉接下来的东西与这些定有关联,但一时间却毫无头绪。 而此时,药王谷百草正堂内又有数人被抬了进来。江写本寻找宵明身影,恰好看到这一幕,而这时宵明与刘青瓷容秋婵等人也侯在正堂内,神色严肃。 “这怎么回事?” 江写步入正堂,看着这些平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人,这些人男女老少,皆双目发黑,肤如枯槁,看着如同死了一般。可细细查探,却仍留存气息。 “又多了”瞧着这些人,刘青瓷神色凝重。 “都还活着,”文颜州为这些人查探过体征后,又疑惑道:“只是,这些皆是附近村落的村民,凡人之躯,为何体内会有灵气波动呢?” “凡人之躯,便难以容纳灵气波动,这也是导致他们昏迷的部分原因。只是这双目乌黑,面颊凹陷,明显是精血缺失所致…” 文颜州又问:“寻常百姓又何以会精血缺失?莫非是有人刻意为之?” 江写走到这些人身侧细细看了看,眼前愕然浮现出当年周止信尸首的模样。也是如这般,像是浑身血肉被吸净了一般。但那时的罪魁祸首,媪妖早已被诛伏,自然不可能是其所为。 听刘青瓷而言,也的的确确像是精血缺失之兆。她蹲下身子,伸出两指去摁压面前这人的皮肤,触感空浮,毫无弹性,体温也不似寻常人那般温热。 就在她想用灵力细细查探时,适才还昏厥的妇人倏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力气极大。江写一时挣脱不开,便看着那人直起身子,双目圆睁,眼白血红,“给给我给我药” 其声音嘶哑,口中含糊不清地呢喃着,手上愈发用力,如同两个铁钳一般死死抓住江写。 她似乎闻到了什么,又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人如同失控似的开始发狂。而见此状,刘青瓷迅速上前,在那人身上点了几下。 那妇人双眼一翻,直挺挺便倒了下去。 “切记,不得随意动用灵力。这些人不知被下了何等秘术,只要感应到灵气波动,便会发狂不能自已。”刘青瓷为众人解释道:“这些日周遭村落接连受此病侵袭,且这些被染疫的人皆力大无穷,丧失痛觉。” 宵明抓起江写的手腕看了看,此时已然出现了两道血印子。 “若方才刘长老不曾阻拦,会发生何事?” 刘青瓷答:“会被吸取精血。” “她口中的药便是仙道者的精血,而我们也曾试验过。将一滴精血给予这些人,他们便会恢复寻常,且容光焕发,更胜从前,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要不了多久,他们便又会成这般模样,且所需精血也成倍增长。” “这些人,皆是弟子外出带回来的村民。在外面,这样的人数不胜数,已经不知多少个村庄遭难了。” 听此言,江写若有所思道:“既然他们精血缺失,就足以证明这并非天灾,而是人为吧?” “这段时日药王谷也在暗中调查此事,但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人,故而只能用天灾下决断。”王涟这时开口。 “刘长老为此调配了诸多灵药,迄今为止,只有这一种散剂能缓解症状,但也只是缓解一时。” 他拿出来的散剂成粉末状,淡蓝色,正是方才那些弟子喂入村民口中的药物。 “王长老!”一名弟子倏地冲进正堂,“村民们听闻药王谷救治伤患,皆在谷外跪请求药!” 药王谷有阵法加持,寻常修士都无法寻得其入口,而这些凡人亦是如此。只不过附近村落皆知晓药王谷就在这片密林之中,再加上这些日常有谷内弟子外出狩猎援助,一些村民们便顺藤摸瓜,来到这森林里跪求。 众人站在谷内,正好能看到谷外跪拜在森林之中的村民们,其数量众多,各个跪倒在地,即便对他们而言,周遭只有无尽的树木,却仍旧诚恳求拜。而这些人,无一例外地眼周发黑,身形瘦弱枯槁,如同傀儡似的,一下又一下地叩头。 “求诸位仙师!救我孩儿一命!” “求仙师!赐我一口血!!” 看着眼前这一幕,众人纷纷怔在原地。而江写则是把目光落在了容秋婵身上,用仅有她们二人听清的声音问道:“这一幕,容姑娘可曾窥看?又该如何解决呢?” 容秋婵未曾回应她的话,而是看着那蜷伏着身子跪拜在地上的村民们,过了半晌,才淡淡道:“若结局早已注定,你是否会与天相抗?” “若我说,这一切过后,周遭的村落皆会夷为平地。你又是否会愿意施舍一滴精血给如今的他们?” “” “其他的我不知晓,但我本就是将死之人,若非与天相抗,恐怕早已死无全尸。至于这些人” 她话还没说完,便见一旁的容秋婵拿出一枚白瓷瓶,刺破指尖,将指尖精血滴入其中。 “这!使不得啊!使不得!”王涟连忙上前阻拦。 “血可再生,这些凡人本就过得辛苦” 江写抓住她的手腕,似有不解,“你只要给了一滴,来日便是一瓶。此事一日不解,就由他们扒在身上吸血不成?” “只怕是养虎为患。” 这病迷惑人心智,又如妖邪之术般需精血存活。她隐隐觉得此事没有那么简单。 第126章 明显, 容秋婵是知道些什么,那因精血流失而变得有些病态苍白的面容上此时尽显怜悯之意。可光是问,江写知晓自己是问不出什么的。 上次她吐露天机, 便让自身有损。应了那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容秋婵命身侧护卫将那瓶精血送出谷, 给予那些村民们。而在那护卫露面的瞬间, 一群人一拥而上, 如同发狂似的双目猩红, 争夺抢掠着精血。 那先前抱着孩子的妇女, 将孩子抛下,直奔着精血而去。护卫本想一滴一滴分发给众人,包围之下, 难以伸展手脚,寸步难行。在骚乱之中, 那护卫脸色一变, 豆大的汗珠从额间滚落。 “滚开!” 护卫大喝一声,抬手将那围在周遭的人挥开。此时众人才注意到, 那护卫手臂上不知何时多了两个血窟, 此时正潺潺向外淌着鲜血。 见此状, 那护卫捂着手臂上的伤口,扔下精血便迅速离去。 “就算我们是仙道者,这恐怕是再多的精血也不够他们吃吧…”一直在一旁默默站立的谷筝忽而开口呢喃。 而众人亦是沉默不言,江写看向宵明的方向,那人心思不知飘向了何处,并未注意到她的视线。 经过这一插曲,众人已没了心思再攀谈, 为那护卫简单处理了伤口,众人也便散开了。江写早早回了卧房, 临近傍晚,门外传来谷筝的声音:“江写,师尊说让你我一同随她出谷猎杀妖兽。” “什么妖兽?” 谷筝道:“据说是皇城那批兽潮余烬蔓延至陵州,如今谷内炼丹大会也已暂止,谷内弟子皆已外出狩猎。” 江写立刻拿起搭在一旁的衣衫,披穿在身上,踏好长靴,推门而出。 “闻人颜和扶摇呢?” 瞧着江写转眼便推门出来,谷筝不知为何有些规避她的视线,下意识摸了摸鼻子,“她们提前出发了。” 这些日宵明一直在刘青瓷的调养下固本培元,在这偏峰上养病,虽是权宜之计,但相较于从前也稳定了不少。而宵明住了多些日,江写便陪了多久。可以说是寸步不离,尽心尽力。 虽然曾经在三生门,江写也如同现在这般整日陪伴在宵明身侧,但总归是大不相同。任由谷筝再如何粗线条,也能感觉得到江写与师尊间的那种别样羁绊。 她看得出来,却不会主动提及。 二人一路来到山门,隔了很远,看到宵明着了一身青莲纹衣,清尘脱俗,负身而立。 “师尊,我们来了!”谷筝两步跑上前,回身招呼江写时,余光留意到她揉了揉眼角,“江写?” 江写笑着摇了摇头,同样快步跟了上去。 这一幕,倏地让宵明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个场景。那时也如今这般,她为首而立,带领着众弟子一次又一次外出狩猎,委托。 只是已今非昔比。 宵明带着江写谷筝三人站入阵法之中,随着一阵金光闪过,三人被传送出谷外。 再次睁眼,眼前已然换了一副景象,绿树成荫,四面环绕,已没有半分身处药王谷时的熟悉感。 “容姑娘说我们届时要入谷的话,站在原地等候即可。”谷筝去找江写之前还去见过容秋婵,众人虽还不知晓她的身份,但总归也有了个大概的猜想。 而宵明为了答谢药王谷医治之恩,也是为了让这方圆百里的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当下便决定带着自己的两位弟子外出去清剿妖兽。而她们的目的地,也是五十里地外的一个村落,玲珑村。 三人边朝着玲珑村御剑而行,谷筝边在二人身侧讲述此行目的,“师尊,容姑娘说我们只要守好村落不被妖兽侵袭,再将原本要拿去药王谷的草药带回去即可。” “难不成这玲珑村还有药王谷所没有的草药?”江写思索着问道:“这玲珑村是做什么的?” 谷筝这些年都在陵州生活,所以对这些奇闻异传也颇具了解,“这玲珑村处地较为偏僻,多年依附药王谷而存。其地脉灵气营养充裕,所以种植灵药生长速度不亚于药王谷内,其中有一片淤泥之地更为稀罕,其中生长的灵药在世外价值千金。因此也被药王谷纳为第二片灵田,这次容姑娘也是拜托我们前去守卫村庄,再送些药过去。” “原来如此。”江写若有所思,既然这玲珑村处地偏僻,那相较于其他村落,也相对安全。如今容秋婵却让她们前往玲珑村守卫。 能堪破天机也并非益事,她虽不知晓容秋婵以何方式窥天机。但作为同样预见过未来的她来说,江写觉得这其中有太多不确定因素。尽管她极力去规避,也难逃结果。仅仅是无心之举,也会产生蝴蝶效应。 闻言,宵明轻应一声:“不出半刻钟便也到了,你们定要跟紧我。” 见宵明如此严肃谨慎地叮咛,江写不住地笑了笑,“师尊莫不是忘了,我与谷筝早已突破至秋水境,可不是当年那两个险些被邪祟要了性命的黄毛丫头了。” 谷筝这时也仰了仰头,语气颇为骄傲,“是啊师尊!您不会以为我还是那个连御剑都不会的家伙吧。如今我也是游历千山,在江湖上名声响当当的人物!” “名声响亮啊”听这人胸有成竹,宵明不禁侧眼扫了二人一眼,眉眼含笑:“既然如此,那为师的安危就交予你二人了。” 三人不出片刻便到了玲珑村,村门口有两名大汉守在两侧,看到三人立刻上前阻拦,“来者何人?” “两位大哥,我们从药王谷而来,这是手令。”谷筝将容秋婵交予她的手令拿给二人看。 那守门人脸色和缓,“原来是药王谷贵客,有失远迎。”言罢,那人面露难色,“只是如今村落中怪病四起,闹得人心惶惶,不知诸位” “无碍,我们此次便是替药王谷送药前来。” 那村民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既然如此外宾来访,皆要面见族长,请三位仙师我来。” 若非提前知晓,恐怕偶然路过,都不会察觉这村落竟是药王谷的第二片灵田。毕竟打眼一看,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村落了。 江写听闻风栩宗也有人前往玲珑村,让她下意识便想到了白鹭然和江月明二人。如今情况特殊,又或许是她神经太过紧绷,在这偏僻之村偶遇这二人,她并不觉得开怀。 反而有种被写定的感觉… “怎的如此严肃,想到什么了?” 身侧的宵明注意到江写的神情,关怀地询问了一句。 “没什么。”江写下意识抓住了宵明的手,似乎这样能让她安心许多,随即投去个让其安心的笑意,又不知想到什么,忧愁地攥紧了那只手。 “师尊你能答允我一件事吗?” “什么?” “无论发生任何事,无论是怎样的决定,我都尊重你的选择,只是希望师尊你不要欺瞒,要告诉我。” “” “你觉得我会做什么决定?”沉默了半晌,宵明侧眼看去,笑意盈盈,语气轻松淡然,“莫再胡思乱想了。” 说罢,三人也来到族长院门前,她不动声色地从那人掌心中抽离,刚向前迈了半步,又听身后江写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了声。 “能答允我吗?” 她语气小心恳切,又带着坚定,似乎不得到一个答案,就不会罢休。 宵明停下步子,并未回首,停顿了片刻,才几近嗟叹地轻喃:“我答允你。” 看着宵明的背影,江写上前两步跟在其身侧,这些日,她心里总是不安定。向宵明要这些承诺也不过是图个慰籍,她心里有个疑影,总觉得,宵明似乎与那梦里的样子愈发相近了。 三人刚踏进院门,便迎面与白鹭然碰了个照面,而在其身后还跟着出乎预料的熟人,胥晏如。 这二人与宵明江写她们碰面后,皆是一怔,胥晏如率先反应过来,“宵明,你身侧那人是江雪?”她目光先是落在江写身上,而后又看到谷筝,尤为惊喜,“还有谷筝?” 显然这三人组出现在此,让胥晏如有些不知所云了。 “许久未见师姑,师姑风采依旧,更胜从前。”从前在宗门,胥晏如对她诸多关照,对于这个师姑,谷筝也是极为敬重。 宵明前往陵州时曾托庄冶儿捎了封信回宗门,也将卫芷溪所行之事全数告知。所以胥晏如反而是看到宵明身侧跟着的二人很是意外。 谷筝生性顽劣,可如今打眼一看,与从前变了许多。当年之事胥晏如也有所知晓,心中嗟叹,却未曾表露惋惜:“你这丫头,当年一声不吭走了,也未曾看你如此惦念师姑的好。” “江雪也是来参加丹道大会么?” 还未回话,白鹭然倒是颇具热情地朝着江写搭话,“上次丹道盟我输于你,本也预想此次你是否会来参加药王谷丹道大会。”说着,她又惋惜地叹了口气,“只是可惜,那妖女所造出的风波还未平息,丹道大会也被迫暂止,这次恐怕无法与你一决高下了。” “不敢当不敢当,”江写瞧着众多朝自己投来的视线,也知晓此时“江雪”不该出现在此处,既然白鹭然给自己找了个理由,便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既然你们要前往药王谷,怎又停在了玲珑村呢?” “你也知晓,这药王谷隐于世。我们每次受邀前来,都由谷内弟子接应,带领前往,今日只有我自己前来,若非半路遇到胥师姑,恐怕是要孤身一人了。” 江写闻言缓缓点头,如此说来倒也合情合理。那悬着的心也稍稍落地,或许还是自己想多了。 “你在信中讲要去药王谷医治,师尊不放心,让我来瞧瞧你。” 胥晏如在收到宵明发来的信时,心中是万般焦急,恰逢此时即墨云也唤她去寻宵明,如此便不作停留地赶来了。 宵明在信中未曾写自己寒毒发作,失明一事,为的也是让胥晏如去不必要的担忧,“劳师尊牵挂,一切都好。” 这四人显然也是刚面见过族长,几人在院中聊了几句,不出片刻一名老妇人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族长,这几位从药王谷而来。” 族长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妇人,佝偻着身子,拄着拐杖。闻言,她目光扫向众人,笑吟吟道:“村子里也许久未有外客到访,今日众仙师齐聚,是我玲珑村之幸。” 说着,族长有些愧疚地惋惜道:“本该摆宴为诸位仙师接风洗尘,只可惜近来妖兽怪病肆起,大多数人皆去周遭防布警戒,村中人手不足又人心惶惶” 宵明道:“族长无须担待,我们此番前来也是为助一臂之力。” 第127章 经过村庄时, 江写便注意到了,这青天白日挨家挨户都门窗紧闭,除了那两个守门的大汉与族长之外, 还未看到过其他村民。 这时谷筝凑到江写耳边压低嗓音道:“刘长老说, 近些日玲珑村都未曾与药王谷联系, 所以此次让我们前来, 也是为了看看玲珑村内究竟发生了何事。” 江写用余光扫了一眼另一位一直跟在她们身后的守门人, 从进入村门开始, 她就感觉到身后投来的视线,似乎在监视她们。 “恐怕也跟那怪病脱不了干系。” 跟族长简单寒暄了几句,谷筝将带来的药交给了族长。在拿到灵药的同时, 族长微微一顿,随即恢复那和蔼慈祥地模样, 连连道谢, “多谢仙师,路途劳累, 天色渐暗, 还请诸位仙师早些歇息吧。” 出了族长居院, 天色已垂暮,众人跟随着族长,一路来到一处院门前。从外去看,这里似乎无人居住门上都挂上了锁链,“这里许久未有人居住,年久失修,还请诸位仙师见谅。”族长边说边将挂在门上的锁链解开。 推开大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排瓦屋,石墙高砌, 院中有一口水井和一棵海棠树。江写四处打量了一眼,下意识看向宵明,二人四目相对之际,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开口。 这屋舍比想象中要干净许多,看上去不像是长久无人居住,屋内陈设还有人刚居住过的痕迹。院中未生杂草,就连那口井也并未枯涸,可那族长却说此处年久失修,许久未有人居住。 明显是在撒谎。 “这地方怪阴森的。” 就连毫不知情的白鹭然也察觉到一丝怪异,而胥晏如盯着族长离去的方向,神情所有所思,似乎想说些什么。 宵明似看出她欲言又止,便开口询问:“师姐,可有何不妥?” 胥晏如眉间紧蹙,“其实我们来这陵州后,遇到不少怪事。” 闻言,白鹭然也想起什么点头应道:“是啊,我与胥师姑在并未找寻到玲珑村之前也曾去过其他村落,但无一例外,都没什么人居住,且并不像是荒村,倒更像是” “在一夜之间都消失了。” 江写接话道。 “就像这里,适才那族长分明说此处年久失修,无人居住,可你们瞧,”说着,她伸出两指在那桌案上抹了一下,“屋内陈设无半点灰尘,院内整洁,分明是前不久还被人打扫过。” 众人站在屋舍中,宵明此时缓缓开口:“再如此猜测,也终归是猜测罢了,见机行事吧。” 这里只有两间空房,虽然如今江写她们这些小辈境界也小有所成,但终归是以防万一。宵明与江写,胥晏如则带着白鹭然与谷筝,分别住下了。 如今江写仍用着“江雪”的身份,她也自然而然跟在宵明身侧了。逐渐夜深,她们也早早把烛火熄灭,江写与宵明也很快睡下。只不过江写处于冥想阶段,这地方实在太过诡异,留个心思总归是有益处。 果不其然,临近凌晨,江写似是察觉到什么,猛然睁开双眼,朝着窗纸处看去。而就在此时,她透过窗纸看到一阵微弱的火光闪过。因这院中有高墙阻挡,这一眼并不能瞧得十分真切,直到她放出神识,精神探视中,的确发现了人的踪迹。 这些人似乎都在往一个方向走去。 正在她思索这些人的踪迹时,忽而手边多了一丝温热。她回头看去,发现宵明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也注视着门外。 二人短暂的眼神交汇,便一拍即合,准备跟上去看看。走出院门,江写便按照这些村民的行迹跟了上去,这些人的足印一直持续到后山停下。 前方就是通往后山之路,而这些人毫无疑问地上了后山。月色苍白,寂静如水。忽而,两道身影出现在夜幕下,紧接着稳稳落在一棵巨大的枝头上。站在此处,江写看到眼前的一切,不由得大吃一惊,那些消失的村民们皆出现在此,而此地如同一个祭坛似的,在众多密林之中耸立着一座石像。 “那石像” 村民们皆跪拜于此,数量极多,看样子并不只有玲珑村的村民在此,而是这十里八方所有村落的村民皆来到此处。而在看清那座石像后,她明显感觉到身侧的宵明呼吸都紧了紧。 那石像雕刻着的是个女人,江写并未见过此人,但看着宵明已经有些苍白的面孔,心里也不由得冒出一个猜想。 “师尊,这人难道是” 宵明双目凌厉,应声道:“是月姬。”尽管她只在年幼时见过月姬一面,可她永远都忘不了那人的模样。这石像上雕刻的人,绝对是月姬无误。 就在此时,人群中的一阵骚动吸引了她们的注意力,那一众跪拜在地的村民猛然抬头看向石像处。而不知何时,一个身穿斗篷的黑衣人出现在众人面前,此人现身,仿若天神降世,村民们无不虔诚跪拜祈祷。 江写站在枝头上,试图看清那人的境界修为,可对方应当是带了隐藏修为的灵器,她无法看透。就在此时,那黑衣人又拿出数个白瓷瓶,而当那白瓷瓶出现的同时。村民霎时发狂,双目猩红,口中呜咽着似乎在说着什么,却叫人听不清。他们并未冲上前,似乎都忌惮着什么,压抑着不敢上前,只跪在地上不停地用膝盖挪着前进,请求施舍。 在这深山密林之地,竟有月姬的石像伫立在此,无论是这些村民的异常,还是这黑衣人,明显都与月姬脱不了干系。而基于先前这些村民察觉到灵气波动会发狂的情况来看,她们也不能贸然行动。 更何况 此事与月姬有关,江写并不想让宵明牵扯其中。 “我们”江写想说些什么,只是刚一开口,那黑衣人倏地抬起手,朝着二人的方向指去。 “将偷窥者抓来,便赏你们。” 话音刚落,那些村民们齐齐回头看向江写与宵明的方向,如同看到猎物般,直勾勾地盯着她们。紧接着,一个和如同发狂的野兽朝着二人所处树干猛烈撞去。其力道之大,将那树都撞的生生发颤,而在这过程中,已有几人用四肢攀爬着朝树上袭来。 江写心中暗道不妙,刚要拔剑,随后便被宵明拦了下来,“他们都是无辜之人。”说着,她抓住江写手臂,凌空而起。 在将要离去之时,江写回身看向那站在石像前的黑衣人,那人行急匆匆,朝着深山而去。见此状,她手中掐诀,朝着那人离去的方向念出“阵”一字。 霎时一道金光朝着黑衣人袭去,江写也眼睁睁看着那金光打在了黑衣人身上,如此倒也安心跟着宵明离去了。 在她们走后,那些村民们也跟着她们离去的方向追赶而去。那祭坛处又恢复一片寂静,片刻后,密林之中出现一个身影。她看着村民离去的方向,心有余悸地长舒了一口气。 就在她准备下山时,倏地身后树丛发出了窸窣声响,她迅速拔剑,猛然回头刺去,警惕地看着来人。 面前之人,正是那黑衣人。 那黑衣人站在其身后,半晌,那人缓缓摘下遮盖在头上的斗篷。月色之下,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面前,让她呼吸都不由得一滞,拿剑的手都因此颤抖。 卫芷溪面露笑意,像是多年老友久别重逢那般,语气轻松淡然,笑意嫣然。 “阿筝,好久不见了。” 第128章 看清眼前之人, 谷筝瞬时怔在原地,紧接着警惕地向后退了半步。 “你怎么在这儿,师尊明明说” “说她废了我的修为, 我如今该是个废人?”卫芷溪哼笑一声, 眼底的阴狠转瞬即逝, 而后又柔情似水地注视着谷筝, “这些都不重要不是么?阿筝, 你我自幼相识, 分离的这些年,你就没有想过我吗?” 谷筝摇摇头,“你做了错事, 师尊再如何罚你都是应该的。” “宵明?她算什么东西!” “她满心满眼只有那江写,你与我, 还有陈晃他们, 不过都是她宵明眼里随意可弃的棋子罢了。” “我入门以来,为宗门兢兢业业, 劳苦功高, 这些你都看在眼里, 不是吗?” 瞧着那人几近于癫狂的模样,谷筝自始至终都平静地看着她。过了许久,才缓缓道出一句,“方才那些人,是怎么了?” 卫芷溪微微一怔,“他们都想成仙,都不愿再做凡人, 所以我成全了他们。” “阿筝,你难道不愿提起双宿双飞?如今我脱离宗门, 孤苦无依,我们可以一同去游山玩水,看遍大好河山。” “这不是你一直以来最期望的事吗?” 说着,她朝着谷筝伸出手,“阿筝,跟我走吧,我不能没有你。” “” 望着那人伸来的手,谷筝默然了许久,随即嫣然一笑,“师姐,你有爱过我吗?” 卫芷溪神情一顿,“阿筝,我最爱的就是你。” 江写与宵明一直下山回到村子里才停下,此时村落里空无一人,如同一座鬼村一般,四周漆黑,寂然无声。片刻后,同样察觉到不对劲的白鹭然与胥晏如也赶了过来。 江写将在后山所见之事告诉二人,随即注意到什么,询问道:“谷筝呢?” 胥晏如皱着眉,“我们也是为了找她。”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了这些人” “不可,”宵明这时开口,“方才所见,那黑衣人应当使用了某种邪术,控制了这些人。” 短短几句话时间,那些发狂的村民就已将院子包围,她们四人站在屋顶上,恐怕用不了多久,这些村民便会爬上来。看着眼前这一切,胥晏如眉间不解,“那你说该如何做?” “用定身咒如何?”江写提议道。 “我觉得效果可能会不太好。”在她们交谈的过程中,白鹭然已有所行动,朝着即将爬上房檐的一个村民头上飞去一张符纸,果不其然,那村民只是一瞬间被定格,随即那张贴在脑门上的符纸开始松动。 “既然放着他们也不是办法,不如用银针走穴如何?” 胥晏如摸出一盒银针来,从中掐取几根,接着飞袖而去,瞬间将那即将符纸脱落,恢复行动的村民定身在原地。几根银针没入其身躯当中,效果显著。 “只取中枢、云门、玉堂、昆仑四穴即可。” 话音落下,四人迅速踏空而起,凛冽如风,不出半刻,就将那已失去神智的村民们定格在原地。而做完这些后,众人纷纷落地,瞧着那几近将别院吞没的村民们,此时都张牙舞爪,怒目圆瞪。 这些人的姿态与那时在药王谷所见之人别无二致,皮肤泛着青色,双目血红,口唇淌涎,模样极其怪异可怖。 江写瞧着其中一人,试图用广寒树去查探究竟,而就在她即将要摸上那人脉门时,倏地感应到什么,登时惊觉,回身便要飞出两枚银针。 “等等!” 听到宵明呼唤,江写身形一顿,终是收住了,她感受到自己的衣摆被人扯住,垂眼便看到一个模样不过六七岁的小女孩在泪眼婆娑地望着自己。 女孩身形瘦弱,衣衫褴褛,一双沾满泥土的手死死抓着江写的衣摆,她双目猩红,却仍保留着属于人的神智,似乎也正是如此,才让四人将其忽略。 “别别杀我娘” “”江写看了眼身侧的妇人,知晓或许是方才的举动吓到了这孩子。 这时,宵明三人也走了过来,宵明修走到江写身侧停下,接着蹲下身子,将女孩的手拉起,轻轻把泥土拍拭干净,语气温柔,“不怕,我们是来为你娘亲治病的,你听说过药王谷吗?” 宵明与其说话的中途,江写悄悄摸上女孩的脉,将灵气探入其中。出乎意料的是,这一丝灵力的侵入并未像她预想中那样使人着魔,反而很顺利地进入了经脉之中。 女孩擦了擦眼泪,紧紧抓住地手:“真的吗?我娘说,只要药王谷的仙师来了,我们就有救了。” 宵明依旧轻言轻语,“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玉” “那你能告诉我们,村子里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闻言,小玉吸了下鼻子,缓缓道:“大约是半个月前,村子里来了几个生人,她们一来,便去见了村长奶奶。那天我记得很清楚,村长奶奶院外就有一棵苹果树,我们经常爬上去偷偷摘苹果。” “然后然后我就听到其中一个人对村长奶奶说,要在村子里举行什么仪式” “我听不懂,但好像是关于仙道修行一类的事。” “村长怎么回应的?” 宵明话音刚落,小玉就像是回想起什么可怕的事一样,小脸煞白,“村长奶奶不同意,其中一人拿出了一个盒子,还说什么长生不老他还看了我一眼,我很害怕,还差点从树上摔了下来。” “从那天晚上开始,村子里的人就开始不正常了,一到夜里都去了后山,就算在白天也没人出屋门。我娘也变了,她日日躺在家里,不吃不喝,一到夜里就像是变了个人我饿了就自己煮点面汤,可是渐渐地,我也感觉到自己越来越不对劲了…” “我好饿可我连最喜欢的苹果都吃不下去。” 江写一边听小玉说话,一边用广寒树清除着她经脉中的瘀毒。在此过程中,江写也或多或少了解了这些存留在村民体内的东西为何物。 这东西恐怕也是邪术中的一种,其中蕴含灵力波动,而寻常人不似修道者,凡人经脉堵塞,此物若流入经脉,只会让人成为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而这小玉恰好有修行天赋,也正因如此,才会挺到至今。到这时,邪物在经脉中即将运行一周天,小玉这才出现了与村民们相同的症状。 江写用灵力将那邪物一寸一寸朝着手腕处推移,这过程中难免会与其有所接触,渐渐地,她也察觉到自己每推进一分,这邪物中的一丝灵力就会与自己的灵力相融合。 “江雪,你这是在”胥晏如注意到小玉手臂上逐渐显现出的一根黑线,当下便拿出银针,朝着那手腕处刺了下去。 小玉双眼紧闭,饶是这般突然,也不曾闪躲,此刻她将所有的信任与期望都寄托在江写一行人身上。而就在银针刺破手腕的瞬间,一股如同淤泥的黑血喷溅在地上,迅速腐蚀,散发出阵阵恶臭。 就在这股黑血喷洒而出后,小玉面色瞬时红润了许多,她自己也惊喜地看着双手,眼中满是欢喜,逐展笑颜,“我我好像” 这种感觉来得奇妙,以至于让她半晌都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但可以确认的是,自己身上感觉非常轻松,就好像压在身上的石头一瞬间解开了似的。 她连忙就要跪下,却被宵明一把拖住。小玉喜极而泣,“求求仙师,救救我娘,救救村子里的大家吧…” “为何你的灵力”宵明自然看得出这是灵力渡入其中,将邪物逼出来的手段。可药王谷中人也曾试过用灵力清除邪物,当灵力进入村民身体里,都无一例外地引起躁动,加剧邪物侵蚀。 宵明试图询问,只是话说一半,江写目光望向她,摇了摇头,她将有些隐隐刺痛的右手藏在身后,用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我曾服用过一种灵药,许是因为如此,才能顺利将邪物逼出。为这些村民清除邪物之事就交与我来,师尊便同胥师姑她们照料村民们即可。” 见状,宵明沉默不语,随即起身将手抚在江写肩上,低垂着眼,“别勉强自己。” 驱除邪物虽不繁琐,可奈何村民人数众多,其中不只有玲珑村的村民。江写粗略估算了一下,少说得有百十号人。 她驱动广寒树,将那从小玉经脉中沾染上的邪物从指尖逼除,紧接着她又不停歇地朝着身侧那妇人手腕处探去。一边又安抚着站在她身侧的小玉,“别担心。” 小玉重重点头,惴惴不安,又满怀期许地注视着江写的一举一动。 有了初次尝试,这次江写祛除邪物的速度要快了许多。只是相较于小玉,这些村民经脉中的邪物要多了数倍,她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如同在自己身体中运化灵气那般,在每个村民经脉中运行一周。 宵明三人则在江写清除完邪物后,为这些村民们服用上一枚养元丹。这些修道者所服用的丹药,对于凡人之躯来说是大补之物,足以将身子补回来。 被清除完邪物的村民并没有第一时醒来,在这过程中,江写大约也推断出这些邪物如何侵入村民身体里。在清楚了大半以后,她曾走到院中水井处看了看,果不其然,里面有与相同的气息。 她心里还惦记着谷筝,总觉得谷筝失踪得突然,总有种不太安定的感觉,放心不下。 这么想着,她走到胥晏如身旁,“胥前辈,谷筝至今未归,能否请您去找寻看看?” “我去吧,”就在这时,宵明听到二人对话内容,起身拂了拂袖管,“谷筝是我的弟子,师姐就与江雪在此” “胥前辈!”江写心中一跳,忙喊了一声,将胥晏如都吓了一惊。 “劳烦胥前辈同去” 胥晏如自然看得出她眼中的担忧,虽觉得奇怪,但还是点头应允,“安心吧,你与鹭然照料这些村民即可。” 离去前,宵明似乎还想跟江写说些什么,可似乎碍于有她人在场,半晌也只是深深地看着她,并未出声。 只是这短暂的眼神交汇,江写也能感受到宵明眼中的担忧。她右手负于身后,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而若仔细去看,便能瞧见她身后的手掌上已经泛起青色。她面上不露声色,向宵明投去个安心的笑意。 有胥晏如相伴,江写心里也安心了许多。在宵明与胥晏如走后,这院子里便只剩下白鹭然了,大半村民都躺在地上还未清醒,小玉则是守在她娘亲身旁睡了过去。 江写长舒了一口气,额头上已然出了一身冷汗,这邪物之毒虽不敌宵明身上所中寒毒,但也有几分难缠。更何况江写所用的办法,说白了就是以自身为载体,逼出邪物,这过程中或多或少要沾染上邪物。 如今她的手臂已经发青,有广寒树加持,也不至于毒入经脉,可也要速战速决,要赶在天亮之前,将这些村民身上的邪物驱除殆尽。 “江雪,我要再做些什么吗?”白鹭然走到江写身侧,瞧她脸色不大对劲,不禁皱了皱眉,“你这” “我没事。”江写摆摆手。 白鹭然并未多想,“说来,我们只见过几面,可我见到你,总觉得亲切。” “许是我们有缘吧,”江写轻笑了笑,随后想起什么似的,又问道:“白姑娘此番前来,是为了那药王谷的丹道大会?” “叫我鹭然就好,”说着,她陷入沉默,过了片刻,这才缓缓道:“其实我这番前来,是为了我师妹。” “江姑娘?”江写心底升起好奇来。 白鹭然点点头,“师妹她近来遭遇瓶颈,修为停滞不前,日日烦心忧愁。我听闻药王谷丹道大会优胜者可随意则谷中一物,我想要那龙元丹。” 龙元丹可助仙道之人破瓶颈之力,一生只可服一枚。而这龙元丹也被称为九品丹药,价值连城,其炼制所需材料也世间罕有。是可遇不可求之物。 药王谷属灵药丹道胜地,有这龙元丹并不令人意外。 令江写意外的是,白鹭然对江月明的情谊竟到了此等地步。 “可我好像又搞砸了”白鹭然又自顾自地说,神情稍显落寞。 说到此处,江写倏地想起关于白鹭然的身世,以及她那叫人觊觎的至纯之体。 这件事,或许白鹭然自己都不知晓。 同卫芷溪离去后,谷筝便如同行尸走肉般跟随着卫芷溪的步伐,一步步朝着这后山更深处走去,她双眼被其蒙上,走了不知多久,这才停下。当她摘下眼罩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处地底洞窟。 当看到眼前之景后,饶是谷筝失去意识,也下意识睁大双眼,神色惊惧。在她面前的,是一棵树。一棵高耸挺拔,几乎充满整座洞窟的树,绿叶生长得茂密、鲜艳,与这荒凉寂寥的地底洞窟形成别样的突兀感。仔细去看的话,那茂密绿叶之中,吊挂着一条条如同蚕蛹般的茧,密密麻麻,不计其数。有的,甚至还在蠕动。 卫芷溪站在她面前,头上的斗篷已经剥去,瞧着谷筝已然怔在原地,她莞尔一笑,“阿筝,你喜欢吗。” 谷筝的嘴下意识动了动,却并未发出声响,她盯着卫芷溪的双眸,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在牵扯着她的神智,逐渐下陷。 她的眼神逐渐空洞,张了张嘴,木讷地说着:“师姐我都喜欢” “这是你新带回来的人。”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她连忙俯下身子,“是,此人是她师妹。” “师妹”月姬若有所思。 见状,她又道:“主人放心,此人虽与卫芷溪谷恩断义绝,但仍是旧情难忘。加之我如今已用幻术迷惑其心智,如今即便是要她去死,也不会有分毫犹豫。” “是么,”她视线落在谷筝身上,面无表情地抬手点了点,“那么,就让她去死吧。” “主人!”温别不大明白月姬为何要这样做,“让她将宵明引来,那不是易如反掌吗?” 月姬语气冰冷,神情依旧叫人看不出喜怒,“时至今日,诸多事已超脱掌控,我不允许将一个隐患埋在身侧。” 说罢,她将温别侧身别着的剑抽了出来,扔到谷筝面前。 “既然您都如此说了”温别起身,指向地上的剑,“阿筝,拿起剑,划破自己的喉咙。” 闻言,谷筝如同傀儡似地低下头,弯腰捡起地上的剑,双膝跪落在地,手握着剑柄,将剑刃横在脖颈上。那锋利的剑刃在触碰到肌肤都瞬间就形成了一道血痕,伴随着那人手腕逐渐用力,瞬间翻开皮肉,血液顺着脖颈便流淌而下。 自始至终,谷筝面上的神情都无任何变化,那空洞无神的双眸,似乎整个人都被操控着,无法反抗温别的命令。让她毫不犹豫地去赴死。 就在那人的双手将剑顺势滑下时,月姬抬手轻指,那脖颈上的剑刃登时四分五裂,碎了一地。谷筝脖颈处的伤口还不住地流淌着鲜血,却仍旧保持着自刎的姿态,一动不动。 “师父,她的确中了幻术。” 就在此时,两个身影从黑暗处走来,这二人身形并无差异,其中一人穿着斗篷,另一人则是个年岁不大的少男。那少男在丁白仁身后跪下,“她的喉管差几分便断裂,弟子认为可以利用。” “好。”这一声,是由丁白仁的嗓音发出来的。 显然,这名少男温别从未见过,在他出现后,温别便拉住了丁白仁的衣摆,语气哀求,“你难道不信任我吗?” 这次月姬并没有出现,而是由丁白仁由上至下俯瞰着她,“安心吧,她并没有怪你。” “那为何主人不出来见我?” 丁白仁看了她一眼,又收回视线,神情稍显不耐烦,“你不也知道么,自从上次皇城之事失败后,她便寻到了这转生之术。用千名身怀血煞散之人供养这棵血树,树成花开之日,便是她复生之时。” “你如今要做的,就是将宵明带来,而不是在此让人徒增烦恼,叫人厌烦!” 他深吸了一口气,继而看向身侧的少男,“这是我在陵州遇到的一个乞儿,看他有几分天赋,月姬便让我收下作为弟子,名为章穆,此番让他跟着此人同去。”说着,丁白仁背过身去,淡淡道:“月姬说了,除了宵明她还要一个人。” 温别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忙地垂下头,“请主人吩咐。” 临近天亮,江写终于将这些村民身上的邪物驱除殆尽,做完这些后,她也连忙进入修炼状态,抓紧把手臂里的邪物逼除。 有些村民已经清醒过来,只是多数人都不记得发生了何事,那时人们的神智几乎丧失,有些人或多或少记得自己像是在梦游似地行走,却不清楚为何自己会在此醒来。 江写走到那口水井前,看着一众仍旧困惑的村民们,大声喊道:“各位!村子里的水,短期之内都不要再喝了,里面被有心之人下了药,会让人丧失意识。你们当中应该有人还存留着一部分记忆,知晓发生了何事。” “” 村民们面面相觑,随后先前那两名看门的大汉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我记得,一到夜里我的身体好像就不受控制地朝着后山走去,可翌日醒来,又发现自己躺在榻上,”说着,那人看向江写,“你说我们是被人下了药?” 这两名守门人皆是即将迈入秋水境的修士,所以对着邪物的侵蚀仍有抵抗,就算意识被控制,也会保留着一丝记忆。 这二人在村子里也颇具威信力,听此言,一众村民也都将信将疑。 而这时小玉不顾母亲阻拦站了出来,“是仙师姐姐救了我!我都记得!” 村长也在其中,她作为与月姬一行人谈论的关键之人,自然知道连同自身在内的村民们都被利用了,她来到江写面前,双膝一弯便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多谢仙师救我玲珑村之恩。” 江写将其扶起身子,“修道之人,本就该行侠仗义,村长奶奶不该行此大礼。” 而见村长都如此,村民们也都纷纷朝着江写与白鹭然致谢。此时江写的手臂仍传来阵阵刺痛,无暇顾及其他,看出她身子不适,白鹭然上前一步站在众人面前。 “我们虽已为诸位解毒,但仍需要静养。正如江雪所言,修道之人理应行侠仗义,助人为乐,无需多言,请各位回去歇息吧!” 这邪物入体,虽有养元丹为其补元气,也难免让这些村民们身感疲倦、不适,甚至有些人意识都不太清醒。在白鹭然话音落下后,众人也都搀扶着纷纷离去。 江写此举也并非想得到追捧,或许曾经的她,一心只想要自己活下去,可面对着如此多的生命摆在眼前,终究会动摇。于她而言,一时的痛苦,换来数百条性命,足矣。 待人都走后,院子里便只剩下她与白鹭然二人,而此时江写也已撑不下去了,她死死抓着手臂,不让那邪物侵入经脉中。一张脸都因此涨红,额间青筋暴起,心口一股温热冲逆而上,猛然涌出一口鲜血。 见此状,白鹭然脸瞬间煞白,赶忙扶住江写。 “药药王谷” 在昏迷的瞬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明白了为何,药王谷众多弟子长老不来前往,却叫她与宵明谷筝前来。 天机不可泄露。 谷筝的突然失踪,宵明与胥晏如的离去,她心头逐渐涌上巨大的不安感,极力叫自己清醒,意识却像是被一双大手死死掐住脖子,往黑暗中拖去。 章穆与温别带着谷筝从灰谭洞出来后,便朝着玲珑村而去,准备将那最后的百人带去灰谭洞,用来提前完成血树。只是此时,玲珑村危机解除,白鹭然已带着江写赶回药王谷医治。 等她们来到玲珑村时,看到眼前之景,明显已超乎预料。 “不可能” “也是,这血煞散,除师父以外无人可解,她们如何做到的?”相较于温别的惊诧,少男更多是好奇新鲜。 章穆言行举止中都透露着优越不屑感,旋即指了指不远处的树丛,扔出一把弯刀,对着谷筝命令道:“去,给我割写龙涎草来,让我为这些贱民加点料。” 他话音落下,可谷筝却纹丝不动。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又命令温别,“你让她动!” 温别虽不满章穆,却还是以月姬为先,将这股怒火忍了下来,对着谷筝道:“拿起刀,去割些龙涎草。” 这次谷筝动了,她弯腰捡起地上的弯刀,接着朝着章穆身后的树丛走去。 章穆舔了舔嘴唇,又笑道:“不过怎样都好,我要抓紧找到那个姐姐,赶在师父用她之前,尝一口” 温别皱起眉头,神情不悦,“那是主人所需之体,你怎敢觊觎?!” 闻言,少男哼笑一声:“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败者,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叫嚣?” “你不过是个小小的秋水境”温别咬咬牙,面目狰狞。她不懂,为何一个这样的小子,能得到月姬重用。只要她想,一只手就能将其撕碎。 少男神情得意,“那又如何?师父看重我的天赋,可不是你这妖物能比拟的。” “不过如今我可没空与你拌嘴,先将那血煞散再投入井中,这次不出三日,也就能收割了。” “届时,师父一定会奖励我更好” 说着,他突然睁大双眼,一阵剧痛从背后传来,他满目不可置信,缓缓回头看去,“你!” 一柄弯刀大半都没入了章穆后背中,登时让他丧失了言语之力,口中淌出鲜血,还未等再说些什么,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温别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惊到了,等章穆倒下后,她才反应过来,看着那缓缓从树丛中走出来的谷筝。不由得冷笑一声:“你没有被迷惑。” “你知道吗,我一早看出来,你不是她。” 卫芷溪的语调戛然而止,神情凝固在面上,“你说什么?” “别装了,”谷筝淡然地抽出佩剑,脸上神情叫人看不出喜怒,“我与她自幼相识,你觉得,我会认不出她么?” “虽披了一张皮,但你可能不知道吧。”她抬手扇了扇空气,“臭,很臭啊。” “一身的狐臊味儿。” “你!”闻得此言,卫芷溪面目扭曲,如同一只炸了毛的狐狸,狰狞可怖,“既然你要找死,就休怪我无情了!” 卫芷溪抬起双手,那原本雪白纤细的十指上布满青筋,双甲血红,细长尖锐,迎着月色泛出阵阵寒光来,锋利如刀。 温别的修为远胜过谷筝,因而她几乎是毫无还手之力。她就站在那里,未曾闪躲,静静地看着那无比熟悉,从前日思夜想,迷恋的人。 只是,她是她,却也不是她。 她不是卫芷溪。 她心里的卫芷溪,早就死了。 在逼近谷筝的一刻,温别自感不妙,可此时已经晚了,谷筝就站在那,任由利爪贯穿胸膛,那巨大的痛感似乎要将她生生撕裂,可她却笑得肆意张狂。紧接着,她咬紧牙关,死死握住那穿透自己胸膛的手腕,目光森然,手腕用力。只见温别眸色瞬变,低垂下眼,看向那没入自己腹部的刀刃,满目的不可置信。 谷筝抬起那已经满鲜血的右手,死死环抱住那人,将刀刃一寸一寸,狠狠刺入,没入其中。 那人越是要逃离,可偏偏弥留之际的谷筝却力大无穷,手臂死死禁锢住,让她不得动弹半分。温别那延伸出来的双甲将谷筝后背的衣衫皮肤都抓烂,皮开肉绽,鲜血淋漓,连同森白的骨骼都暴露出来,她都未曾松开手。 此时的谷筝已丧失了痛觉,眼前倏地回现出过往种种。 她始终都记得,那年大雪纷飞,将视线所及之处全都覆盖上一层厚厚的白。冻得街角那些叫花子都不再露面,可那房梁之下,却坐着个乞儿。看她可怜,便将手里刚买的包子递给她,当那乞儿抬眼看来时,尽管脏乱不堪,却仍旧遮挡不住那秀丽容颜,一双眼眸清澈明亮。 只一眼,便陷了进去。 ——或许那年初雪相遇,所有的一切都是错的。 当宵明赶到时,谷筝与“卫芷溪”双双倒在血泊之中。她以一己之力挡住了温别再次入侵玲珑村,以生命为代价。 而在看到宵明的瞬间,谷筝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手用力抓住她的衣袖,“师师尊,她们抓了很多人,在后山灰谭洞还要抓你要带你走”说着说着,眼眶里便蓄满了泪水,在临死之际,她最想见一面的人很多。母亲、父亲、江写、师姑 还有师尊 宵明对她来说,同母亲父亲别无二致,从不过十岁进入三生门修炼开始,宵明就是她心里最尊敬之人。临死之际,她也想起了在三生门的过往,眼泪如同断了线似地流淌。 “我知晓自己愚笨比不得师姐为您分忧也比不得江写叫你欢喜可这次我做的很棒对不对…师尊?” “是,你做的很棒,不愧是我的弟子师尊,以你为傲”谷筝眼神已逐渐涣散,那抓着她衣袖的手也逐渐松了下来。宵明声音哽咽,将那人的手抓在掌心里。 冰凉,没有一丝温度。 谷筝死了。 宵明跪坐在地上,阖着眸子平息了许久,拿出帕子将那人脸上的污血泥土擦拭干净。 “师姐,谷筝的后事,劳烦了。” 胥晏如一直站在不远处,闻言点了点头,“师姐知道,可是你” 她知道宵明要做什么,这样的神情,她曾在宵明脸上见到过一次。就是百年前血洗狼王谷时,只是今非昔比,宵明的身子,让她不得不顾虑担忧。 “我自有分寸,”宵明背着身,说着,摸出一封信来,“这封信,也请师姐转交给她。” “她?”胥晏如微微一怔,眼前却不由自主浮现出“江雪”的面容。身为师姐,这些日她自然也看得出宵明对那人的与众不同。 没有多问,胥晏如接下那封信后,宵明便飞身离去。 看着宵明离去的背影,胥晏如心中惴惴不安,瞧着那封信,思索了半晌,还是将一只传音鹤放飞。 江写在药王谷躺了数日,这才将手臂中的邪物排除了大半。被抬回药王谷时,江写已陷入深度昏迷,等再次醒来,却得到了谷筝身殒的噩耗。 胥晏如并不知晓江雪的真实身份,故而并无隐瞒,而是在将那封信递给江写后,便要返回三生门,将谷筝安葬。 江写怔在原地,赤足站在那青石板路上,看着胥晏如的嘴一张一合,耳边嗡鸣,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 “让我,看看她。” 谷筝是她来到这里,所结交的第一位好友,她啰嗦、惫懒、贪玩。可每每出关,听到动静最先赶来的人是她,被师兄师弟议论排挤,为她出头的也是她,知晓她对师尊的心意,但从不过问的也是她。 从小娇生惯养,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来到三生门修道后,抛下了许多东西。锦衣华服,自由与梦想,或许别人不知晓,但江写却明白。 谷筝爱干净,所以才在最初面对不修边幅的她敬而远之。 “交给我吧,宵尊主也会同意的。” 看着江写的模样,胥晏如一瞬地怔了怔,这瞬间,她似乎顿悟了什么,嗟叹道:“好罢。” 她将谷筝身上的污血擦拭干净,换上一袭干净的锦衣,将她葬在了药王谷后山的桃花林里,这些也征得了药王谷的同意。 “逝者已逝,节哀。” 江写站在这桃花林里,回忆着过往。她只简单披了一件外衣,手里拿着一封展开的信,神情憔悴,面色苍白无力。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她也没有任何反应,语气平淡无味,“这些,你都知晓。” “” 那人没有回应,她转身看去,便看到了容秋婵坐在轮椅上,阖着双目。 这短短不过数日,也让江写极为意外。而不用她开口,容秋婵便轻轻笑了笑,“这是天道对我的惩罚。” 接着,她又自顾自地说道;“我们是一样的人,我也有珍视之人,不愿失去她。” “我也时常在想,天命究竟是否可违。后来我知晓了,天命不是结果,而是过程。谷筝的死已是定数,若非是我,也会是她人。” “而如今,能救这天下的,只有你们。” 容秋婵说了很多,但江写一个字都不想听,她拿出一把匕首,横在容秋婵脖颈上,“我不管这天下,只要我师尊能归来,能平安活下来。” “或许我早该这么做了,正如你所说,别人的死活,终究是重不过自己心悦之人。” 容秋婵波澜不惊,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笑意,她知道江写想听的是什么,也知道,江写不会杀了自己。 “这个方法,其实你自己不也很清楚吗?我已将月姬现世之事,告知各大门派,他们如今都向此处赶来。如今我已成废人,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去灰谭洞吧。” “能救宵明的人,是你,也只有你。” “” 须臾,江写垂下手臂,起身离去。她手里紧紧攥着那封宵明留下来的信,上面写了许多话,许多宵明未曾开口对她说过的话。 —— 【江写,自我失明那些日,总是能回想起你站在我面前,用那温暖炙热的目光,毫不吝啬地说着“喜欢”二字,坦然地将爱意宣之于口。 可仔细回想,我却从未对你说过。 喜欢二字,于我而言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好几次你这般表达爱意,目光期许地望着我,我知晓你是在等回应。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为何无法宣之于口。 或许是我老了,一根筋只顾着修行之人,在这漫长的岁月里丧失了诸多热情,也丧失了为人之乐,更丧失了勇气。 总觉得,我们之间似乎还与曾经的师徒情分没有任何差别,便想去弥补,用行动代替这份爱意,能让你知晓,能体会。我也知晓,这对你未免有些太残忍了些。 我深知自己时日无多,也不知是否能挺过这一劫。在这最后的时日里,可以了却心愿,就够了。 死这一字,何其残酷。我自私地将道别的话留在这信里,因为没有勇气去看你伤心落泪的模样,只怕届时,会无法坦然面对死亡。 此去一别,生死难料,遂留绝笔,致吾爱江写。】 —— 她不停歇地朝着谷外而去,只是在临近出口时,却看见胥晏如和白鹭然在等着她,见她踏空而来,胥晏如视线落在那人脚下踩着的千漪剑上,目光深沉,片刻后,一声叹息,“是你吧。” “江写。” 闻言,白鹭然有些惊诧,“江写?” 被胥晏如看出来,江写并不意外,牵扯着唇角扬了扬,抬手在面前一挥,江写的面容登时出现在二人面前,“师姑,我并非有意瞒你,只是江写已死,她不该出现在这世上” 毕竟那日,江写的确死在了众人面前。 那日起,世上再无江写。 “那你又为何”胥晏如并未追究其中的原因,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抛下身份后,还是回来了。 “因为师尊有危险,我必须帮她,”说着,她长叹一声,望着天际灰雾弥漫,似乎在预示着暴风雨前的宁静,“我不能没有师尊,师尊也不能离开我” “师尊么。”胥晏如垂下眼,片刻后又看向江写,“我们也是为了剿灭月姬在此,如今各方势力都已收到消息,不出半刻钟便会赶来,我们一同去。” 宵明一路杀进了灰谭洞,所经之处皆为一片血海,那看守阻挡在面前的妖兽妖邪皆死在她剑下。直到临近洞口处,一个身影从天而降。 那人正是丁白仁。 其手持仙品宝剑,一身白衣翩翩,头戴抹额,好不潇洒,见眼前血海蔓延,却并不意外,“不承想你竟自己送上门来。” “正好,早些将你擒住,月姬便会早一日复生!” 言罢,长剑出鞘,脚踏生风,离火境修为也在此刻迸发而出。丁白仁这一剑凌厉如风,直逼宵明心窝而去,可面前那人却丝毫不为所动。 纵使宵明已半步地坤境,只要有寒邪在身一日,她便无还手之力。这也是为何丁白仁会如此自信,自认为能生擒了宵明。 只是在他临近宵明一身距离时,识海中的月姬忽然发现了什么,大喝一声:“退下!” 下一瞬,宵明身轻如燕,踩在那人剑上,足尖一点,轻易便化解这一击。紧接着一道剑气划破长空,如电掣般朝着丁白仁持剑之手劈去。 这一击,足以叫他断一臂。可就在此时,丁白仁眸色一变,取代了先前那惊诧恐惧,猛然回身抬剑,只见电光石火之间,铿锵一声将这一剑挡下。 宵明与月姬交手往来之间,风声呼啸,雷霆之势殃及周遭卷起层层残云。月姬虽附身丁白仁,此刻却仍未能用出全盛时期六成力,如今宵明半步地坤境,以丁白仁如今的肉身,能与其过上十招都是难得。 月姬死咬着牙关,紧紧握着剑柄手指都泛起白色,模样十分吃力,“你为何。” “自然是有人封住了这寒邪,”月姬已处劣势,宵明乘胜追击,又是一剑劈下,“今日,我们就来做个了断。” 她眸色凌厉,招招直逼月姬死穴,她一早就让刘青瓷将她部分脉穴封锁,如此,既可延迟寒邪发展,又能让她在面临月姬时不用为那寒邪之苦而影响自身。 如今的她凭着半分的肉身之力直面月姬,实力比不得全盛时期,可要这离火境丁白仁的命,足够了。 月姬明显没有预料到如此情形,面对宵明步步紧逼,招招毙命之势,已然感受到丁白仁的肉身已经开始崩坏,就连她握着剑柄的手都开始止不住颤抖。 宵明的剑,悍勇浑厚,剑势如风,如同惊涛骇浪般奔涌而来。她不得不扛下这一剑,倏地,只听铿锵一声脆响,那剑身上赫然出现前一道纹痕。月姬心中一惊,下一瞬,那仙品宝剑便四分五裂。 一股磅礴之力直逼胸膛袭来,丁白仁的身躯朝后飞去,将树都撞断了几棵,直到撞到山体,这才停下。他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浑身是伤,手臂软弱无力地低垂着,早已没了先前那般意气风发的模样。 宵明脸色也称不上多么好看,刘青瓷的法子只是让她寒邪不再继续发展,是权宜之计,而她动用了灵力,自然会被反噬。她手持千珏剑,准备上前了结月姬的性命。 而就在此时,一人从天而降,那人身上披了件斗篷,将面容都遮挡住,从身形上来看年岁只有少年大小。那人出现,便抬起手中剑,剑指宵明,只字未言。 见此人,月姬冷哼一声:“好戏看够了,就快些动手吧!” 话音刚落,还未等宵明有所动作,那人便提剑直取而来,这人年岁不大,却剑气凌厉,如同雷虎之势,强劲难挡。 看着并不像是个少年所能使出的剑势,宵明预感不妙,眉间冷峻,此人修为绝对超于丁白仁,甚至要比被月姬附身后的丁白仁还要强。 握紧手中千珏剑,脚下飞尘,袭身而上,持剑与那人过上数招。后山上狂风呼啸,尘石飞扬,招式之间风声鹤唳,剑影环身。 宵明目光紧紧落在那人身上,间隙之间,她看到那人脚步一顿,便看准时机,直取命门。 只是就在此刻,狂风将那人遮在面上的斗篷吹掀开来,而在看清那人面容后,宵明猛然睁大双眼,招式突变,剑气崩散。 那人看准时机,一剑刺入宵明右肩,紧接着口中念咒,打入其额间,毫不留情。 见宵明昏厥,月姬这才拖着身子站了起来,那人又重新戴上了斗篷,见状,她又是一声冷哼:“这么晚出来,是心疼,还是存心看我如此狼狈?” 走进洞窟内,身后那披着斗篷之人忽而开口,“我已帮你擒来宵明,你最好别再耍花样。” 月姬轻哼一声:“记着,只有我重获肉身,才可让你重返巅峰。” “瞧你,为何那样看着我,”月姬轻笑着,“当年便是你将我放出锁金笼,怎么,如今后悔了么?” “即墨云。”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29章【全文完结】 那人摘下斗篷, 一张少女面容暴露在空气中,正是三生门老祖即墨云。她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宵明身上,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冷笑一声:“是啊, 我后悔。后悔与你相识。” “你后悔?你是后悔没能将我握在手里, 还是后悔曾经所做的一切恶事?” “别忘了, 我如今境的, 全都是你一手造成的。就算我要灭了这仙道界, 你也该无怨无悔。”说着,她似乎想到什么,拍了拍手, “哦对,我忘了。我们大名鼎鼎的三生门老祖, 可是个为了名利修为, 背叛挚友,抛弃弟子之人。” “” 那人言语讥讽嘲笑, 却字字含着真切与怨气。即墨云看了月姬一会儿, 旋即又面无表情地戴上斗篷, “过去之事,何必再提。如今你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同生共死。” “当年你传我这门秘术,燃尽生命换以修为,让我一夜之间变成个半大的孩子。这不正是你为了报复我吗,成了当年背叛你,让你成为众矢之的代价。” “我为了成仙之道, 将你从那锁金笼放了出来,为你收养日后重塑肉身的炉鼎。” “百年已过, 新仇旧恨,也该够了吧,月姬。” 她言语中说不出的疲惫,接着走到那躺在树下的宵明身前,静静凝视着。 “快结束这一切吧。” “我自然想结束这一切,”月姬也走上前,目光落在宵明身上,却并不是在看她。一直以来,她心中都未能开解,以至于如今百年已过,都要去深究,“我只问你,当年为何要背叛我。” “为何要将我所创功法,流传于世。” “你可知,若非是你,我本不该落得如此境地,或许也会成为名镇一方,万人敬仰之人。” 这个问题,即墨云从未有回答过,这次亦是如此。 “将这一切都结束,届时,我们再叙旧。” 同样的话术,这也是月姬一早便意料到的。她站在树下,仔细去看,那地面上绘着一种阵法,而在其对侧,宵明就躺在其中。 “白仁,接下来就交给你了,一定要扛下来。” 丁白仁点头,“放心吧月姬,你是我的恩师,我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让你活过来!” 他步入其中,手中掐诀,口中念念有词。 须臾,那巨树中生长的绿叶皆化为血红,一个个挂在树上,被包裹成蚕蛹的人也逐渐干瘪。这人数虽有些不够,但目前对她来说,先侵占宵明的身体才最为重要。 那参天巨树逐渐转化为血红,树上开出朵朵花来,随即又结出一颗一颗如灯笼般的红色果实,接着又全部干瘪,花落归尘,生死轮回,直到这血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 这血树之力如同一只横冲直撞的牛冲入他的身体中,几乎将他的经脉都冲碎,骨骼粉碎重组。丁白仁发出一声嘶吼,额间青筋暴起,皮肤迅速充血。 “啊!!!” 等待这些力充盈的过程中极为痛苦,如同将整个人打碎重组,而将此扛过去,便会迎来新生。 丁白仁会获得一副刀枪不入的身躯,而月姬的力量也会恢复到全盛时期。 只要进入宵明体内,用了那具经过寒邪培养百年的身体当中,她就能再度恢复到那个名声赫赫的月姬。 不知过了多久,丁白仁在巨大的痛苦之中濒临崩溃边缘,此时,那血树如同一株人参似的,逐渐干瘪,将那最后一股力量涌进其身体当中。 此时,就是换身的最佳时刻! “快!白仁!快念咒!” 识海中的月姬已经开始雀跃,饶是灵魂在融合血树时受到损伤,仍旧是急不可耐地大声喊了出来。 丁白仁此时已然奄奄一息,他艰难地抬起手臂,接着掐下诀,浑身粉碎带来的痛苦让他死咬着牙关,才能让自己清醒过来。 而就在此时,洞窟外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是一阵地动山摇。霎时月姬顿感不妙,不停地催促着丁白仁,可终究是被从天而降的一道金光穿透洞窟,丁白仁只能闪躲,却仍旧被那道金光擦着臂膀掠过。 他如今已成不毁之体,却仍旧被这金光蹭破了皮,眨眼间便泛出一道血印子。 即墨云戴上斗篷,语气淡淡,“给你半刻钟,了结这一切。” 只是她话音刚落,那洞口处倏地闪过一道残影,速度之快,如同一道雷电,直逼丁白仁而去。只这一瞬,丁白仁还未反应过来,便感觉自己被一股强大的冲劲撞得飞了出去,身子被剑钉在那岩壁之上。 此时他还未从血树碎身的余波中缓和过来,江写用力将千漪剑又刺进去几分,她这一击用了十成十的力,直接将丁白仁的右臂都贯穿。 紧接着,她耳边响起丁白仁的嘶吼声:“为什么!” 他不明白,为何自己忍受了血树的重生,却会被这一剑贯穿身体。而就在此时,识海中的月姬忽而开口。 “晚了,又慢了一步” 她语气让人听不出喜怒,却兀自让人后背发凉。丁白仁似乎预感到什么,却不愿细想,只在识海里吼着:“快杀了她!快杀了她啊!月姬!” “那些家伙都赶来了再晚一步的话,你我,都得死。” 她目光望向不远处的宵明,死死咬着牙关,眼底满是不甘。即墨云已被紧随其后跟上的胥晏如和白鹭然拖住,此时她已别无所依。 “白仁,你信我吗。” 丁白仁微微一怔,不假思索,“自然,我最信你,是你将我从那个废物变成如今的模样,你是我的恩师。” “” “既然如此,我称之为你的救命恩人,也不为过吧。” “这是自然。” 此刻,月姬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定,她长舒了一口气,语气平淡:“如此,你便为我献上生命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丁白仁一瞬地慌乱,那抓着江写剑身的手也被划破,翻开血肉,当他感受到自己的意识逐渐被抽离时,终于是如同被挂上吊钩的鱼一样,张脸无措地呐喊,“月姬!你要做什么!” 月姬并未理会丁白仁的呐喊,而是惋惜地叹了口气。 “可惜了,我培养了百年的完美身躯” “不过不打紧,这具身体也由我一手锻造,虽比不得宵明,但也够承受我的功力。届时,我再以采阴补阳之法,修为方可恢复全盛。” 她口中呢喃着,用精神力一点点抹除掉丁白仁的意识。说来,她对这丁白仁也算有几分情谊,多年来朝夕相处,日日督促其练功修行。而丁白仁也的确勤勉好学,也衷心于她,一心一意想要为她重塑肉身。若非迫不得已,月姬也不愿做出如此决定。 只是于她而言,这世间的一切都没自身重要。识海中传来丁白仁额嘶吼哀嚎声,那人口中不停地谩骂着月姬,可她却始终无动于衷,直到将那最后一缕神识都吞没,此刻已完全将其替代。 江写感受到丁白仁的气息有所变化,当下心中警觉,拔出剑翻身跳到宵明身前,将其护在身后 丁白仁落地后,并不像先前那般软弱可欺,身周发生了截然不同的变化,气场也随之骤变。只见他动了动脖子,又抬起手握了握拳,脸上扬起一抹邪笑,“果然,主宰肉身的感觉,与附身截然不同啊…” 言罢,她身周迸射出强劲威压,让洞窟中的几人都为之战栗,江写更是将宵明护紧了几分,喉咙不自觉吞咽。 如今的丁白仁,不,月姬,已有了不亚于地坤境初期的力量。数个境界组成的鸿沟,成了江写可望不可及,无法跨越的距离。 但她不能胆怯,不能退缩。 她抓紧了千漪剑,刚摆好架势,月姬便提剑冲了上来,剑如长虹,雷霆之势,一同风卷残云般蛮横霸道,势不可当。 江写勉强接下几招,手臂都被震得发疼,身子如同一片随风卷动的残叶般被那蛮横冲劲击飞。似乎是在报复方才之仇,江写后背砸在地上,登时从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月姬的修为足以将她碾碎,只此一击,那灵力如同蛮牛般冲进她的身体里,将五脏六腑都震出内伤。她忍着疼痛,边擦着唇角,边召出龙魂鼎中的闻人陌来,一股黑烟熏速将月姬包围其中。那黑烟如同火焰一般缠绕其身,难以摆脱。 月姬却镇定自若,瞧着那黑烟,哼声轻笑:“这些东西在你手里,真是浪费了。” 她抵着剑身从地上缓缓站立,却见月姬轻轻一挥手,那闻人陌所化成的黑烟便迅速消散。她并未再次攻上来,而是看了江写一眼后,朝着宵明的方向走去。 江写顿感不妙,用尽全力朝着宵明奔去,接着将其护在身后。 见状,月姬忍不住笑出声来,“怎么,她的命,难道比你的还重要?” 她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疼痛,却仍旧冷笑着,“你这种可怜之人,又如何会懂。” “我可怜?”月姬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一样,忍不住大笑起来。可她的表情,与那额间突起的青筋却出卖了一切。 “好。” “你配死在我手里。” 来之前,江写就抱着必死的决心,此刻她也不再有任何收敛,广寒树全开,将那金刃环身,用作防御,手中掐出数个决,口中念念有词。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将这九字真言念出后,她体内灵力迅速亏空,而后又瞬间充满,这最后的“列、前、行”三字,她一直没有机会实验究竟有何用处,若非是如今局面危急,她也不会如此不管不顾地将所有底牌都扔出来。 在念完这九字真言后,她观感豁然开朗,周遭的一切都清晰可见、可闻。连同那刺痛的身躯都好似瞬间恢复如初,源源不断的力气迅速充满整具身躯,再感受不到半分疼痛。 她握紧剑柄,感觉有了与其一战的可能。 这瞬间,江写的气息迅速暴涨了两个境界,一举来到离火境巅峰,这让月姬也不为惊诧。此刻,她看向江写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探究在其中。 这次江写率先执剑攻去,这些年,她一直谨记宵明的教诲,习武修炼在精,故而将这三生剑诀修炼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三生剑诀以轻盈飘逸著称,又因剑势惊鸿,如惊涛骇浪般迅猛而闻名。一招一式看似轻绵无力,却招招致命,悍猛如虎。 三生剑诀第三式,生生不息。修为猛增,让江写使出这第三式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势若雷霆,十息间,竟与月姬打得不分上下,平分秋色。 二人招式间迸发出的剑气将周遭一切都残卷其中,只有两道残影在闪烁着刀光剑影。月姬如今还未恢复全盛时期,又因丁白仁的身躯控制还未到达极致之缘故,故而剑法并非从前那般精湛。 丁白仁的身躯也并不轻盈,适才右肩被贯穿的伤势也月姬面对江写以速为攻而稍显吃力,招式间身上出现数道剑痕,竟让江写取得了上风。江写身周环绕的一圈金刃也抓紧空袭,朝着月姬漏洞处攻去。 月姬眉眼一转,预感不妙,便将功力迸发到极致,那数枚金刃也随之被一股劲气弹开。 江写脚尖一转,乘胜追击,提剑直取月姬命门。而就在此时,月姬却向后腾空一跃,稳稳站在石尖上,得意地笑看着她。 “我劝你老实点,回头看看。” 闻言,江写倏地停下步子,与此同时也注意到洞口处已经昏迷的胥晏如白鹭然二人。她心中一跳,下意识回头看去,便瞧见那戴着斗篷的少年此刻站在宵明身后,剑刃直逼咽喉。 “” 江写还未有所动作,便感觉身后一阵寒意袭来,她下意识回身阻挡,却被那人一掌拍在胸口。一阵剧痛袭来,她感觉到体内凝聚而成的灵气被其一掌拍散,身子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坠落而下。 她手捂在胸前,口中不住地咳着血,眼看着就要倒下,却仍是挣扎着用剑身支撑在地上,站起身来。 “事到如今,何必要硬撑。难道非要拼个你死我活?” 月姬眯起眼,冷声道:“杀了你,我一样能离开。” “是吗,可我今日,就想要你死,”江写低垂着头,哼笑一声,将右手背在身后,单手掐诀,随即猛然抬眼看向黑衣少年,口中清晰吐出一字。 “阵!” 话音刚落,一道金光直逼那人砸下,江写拖着半死不残的身子,没人能想到她还有反抗的余力。这一击也在二人意料之外,那道金光直射而下,朝着即墨云而去,她本想挡下这一击,可当其逼近之时,却感受到一股压迫感。即墨云心中一惊,当下便收回剑身,飞身向后避去。 这过程中,她头上的斗篷也掉了下来,看到其真面目后,江写并不意外,这等假仁假义,道貌岸然之人,又怎能是坦坦荡荡的正道人士?新仇旧恨,如今齐全了。 不给即墨云喘息的机会,她朝着月姬与其二人,不停地念下“阵”一字,霎时广寒树大半灵力亏空,数道金光从天而降,将这洞窟都四分五裂。她挡在宵明身侧,又使出一记金光咒,将胥晏如和白鹭然护在其中。 紧接着又是要掐下“列、前、行”三字。 可就在此时,她心脏猛然抽痛,似乎被一双大手紧紧捏住,呼吸困难。她咬着牙,额上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待废墟扬起的尘土散尽后,月姬与即墨云还站在那。只是二人的模样都称不上多么好看,狼狈不堪,二人身上都或多或少被击中。这阵所散发出的金光之势唯一优势便是能侵蚀人血骨肉,只这不过片刻间,月姬与即墨云身上便开始蔓延出血窟来。 只不过此时,江写也几乎丧失了力气,只凭着一股意志撑在那。因为她知道,自己若是倒下,今日月姬便会逃离,宵明与她必死,这世间也必定会大乱。 至少,等宵明醒来,让她平安带着宵明离去。 所以不能倒下。 这是她长久以来,第一次如此使用灵力,广寒树的灵力不断涌入她的身体,将那经脉都几乎迸裂,痛不欲生。 就在此时,身后倏地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江写眸光一滞,在看到宵明清醒的瞬间,人如同泄了力一般,跪倒在地,“师尊你醒了” 宵明本以为辞去一别,既是永恒,却不承想还能再见到江写。她浑身狼狈不堪,污血早已浸透衣衫,这一刻,她觉得很对不住江写。 “你做得很好,已经够了” 她扶着江写的肩膀站起身来,方才她虽然昏迷,意识却始终保持清醒,自然将月姬与即墨云的话都尽收耳底。方才打斗时,她的千珏剑不知道去了何处,于是便提起千漪剑,朝着那昔日恩师,与此生最恨之人走去。 “师尊,让我也”江写泪如决堤,想要起身去追赶,却被那人扔下一枚锁身咒,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不敢再去看江写一眼,却仍旧是忍不住回头看向她,留下释然一笑。 “江写,我这一生,宿命纠缠,终要斩断。我本已是将死之人,还是勿要执念” 江写趴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宵明越走越远,眼泪充蓄整个眼眶,将视线都模糊不清。她拼命地眨着眼,想要看清那人的身影,却被那巨大的无力悲痛感拖拽着向深渊走去。 她紧咬着牙关,手指死死扣着地面,如今的她连一枚随身咒都无法挣脱,又如何去帮宵明?她心中怨恨,恨自己如此弱小,连珍视之人都无法守护,无法为她报仇,也无法将她从死亡中夺回。 只能眼睁睁,无力地看她走向死亡。 江写急火攻心,那本还未曾根除的邪物一举攻上心头,让她不可自抑地从口中涌出鲜血。 “宵明。” 即墨云看着宵明步步走来,此时此刻,再隐藏亦是无用,只是面对着昔日之徒,总有几分感慨,“成大道之人,不要拘泥于情一字,所以,你会理解为师,对吗?” 宵明停下步子,目光向远处投去,她眼前浮现出过去的许多事,那似乎很久远了,久远到她需要去刻意回想,才能记清。 “师尊。” “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唤你。” 言罢,她手中掐出数道诀,霎时身周气尘飞扬,若惊天长虹般散出磅礴之气。 月姬见状,不由得为之一怔,这咒法她最清楚不过,当下便笑出声来,“宵明,你这是要步入你师尊的后尘?” 即墨云也皱起眉来,宵明所施展的正是世间传闻的三生门秘术,可却无人知晓,这所谓的三生门秘术,是月姬所创。 那是在月姬得知背叛自己之人正是即墨云之时,特意为她所创秘术。能让修炼之人在瞬间境界暴涨数个层次,却是以生命为代价。施术者会返老还童,若再次动用灵力,便会随着时间流逝,在这世间消失。 这是对于即墨云这种追求极致仙道之人,最好的惩罚。空有一身修为却无法施展,只能如同个废人一样在这世间苟延残喘。 而正因如此,方才与江写胥晏如三人交手之间,已让即墨云消耗甚多,如今面对宵明已经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强撑罢了。 “让我回到全盛时期,我助你一臂之力。”仔细去看,即墨云的身形愈发幼小了,若说从前还有十几岁的少年模样,如今去看,不过只有七八岁罢了。 就在此时,月姬一剑贯穿其胸膛,接着垂眼看向她,眸色平淡,语气毫无起伏,“即墨云,你未免也太天真了。” “这秘术,从来就没有可解之法。” “你已经没用了。” “你说什么?!”即墨云踉跄着身子,不可置信地看着月姬。 “” “就是这个眼神”月姬静静注视着即墨云,眼底思绪飘向了远方,追忆过往,“那日,我站在千夫所指的看台上时,也曾用过相同的眼神看你。” “你我一同修炼功法,游山玩水,品茗赏月,高谈阔论。” “我们不是挚友吗?” “不,是我错了。”说着,她似乎坚定了什么,将那剑猛然抽出,一字一句道:“即墨云,自始至终,你都是个自私自利,只顾所谓心中大道,无爱无情,孑然一身之人。” “我不会再给你第二次背叛我的机会。” 她十分欣赏如今即墨云的表情,将手一寸一寸掏入其丹田当中,抽出一颗金丹来。 看着这枚金丹,月姬不由得哼笑一声,她的未来,本不该如此人人唾弃,像过街老鼠般任人喊打。可全都因为即墨云一人,让她的修仙之道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她不得不修炼妖邪秘术,不得不爬上更高的位置,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在这世道生存下去。她们所有人,都忌惮她的天资,惧怕她的能力,害怕着有朝一日,以一己之私剿灭整个仙道界。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月姬便是这只鬼,藏在所有人心底,伺机而动的鬼。 “这些废话,是不是可以等你入了地府再说。” 宵明无暇去听她们废话,却也被月姬这突然之举惊到。早在昏迷中,她就知道了这所谓的秘术也是由月姬一手创造,也清楚了为何当年即墨云要将她带回三生门。只不过如今这些都无所谓了,她抱着必死的决心,势必要在今日,将这一切都终结。 “别急,我这就送你们师徒下去团聚。”月姬一口吞下那枚金丹,这种在即墨云身体里百年的东西,如今成了她最好的良药。 也是她恢复全盛时期,重要的一步棋。 尽管结果差强人意,可重获肉身的快感,她期盼了,等待了许久,这一点的差强人意,也都不足为提了。 月姬境界迅速攀升几个阶层,一举来到地坤大乘期,她抽出即墨云挂在腰间的佩剑,兴奋不已,脚下生风,如雷电之势朝着宵明奔来。 二人打得不分伯仲,天地间迅速笼罩起狂风雷电,剑气所经之处,寸草不生。 渐渐地,月姬竟处于下风,宵明这舍命的打法,当她抛下了所有顾虑,如同一只濒临死亡时赫然挣扎起身的猛虎,一口咬住,便不会再松手。 她不管身中击道剑痕,也不顾五脏六腑为何疼痛,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挥剑”,这百年来所受尽的痛苦磨难,连同着怨恨,在这一刻系数迸发,化成一道道剑气,汹涌而至,似要将其吞噬撕碎。 一个将死之人,一个死而复生。 纵使月姬境界强于宵明,却也难以拼上这来之不易的重生,与其决一死战。 怯。 胆怯由心底悄然滋生,以至于逐渐影响她的呼吸节奏,就连剑法也随着宵明的次次猛攻而变得杂乱无章。 月姬脸上终究是露出了惧意,她不解,为何自己至今,还会面临这所谓的生死之战。宵明在她眼里,从来都只是个种子罢了。 播种、生根、发芽、开花。 直到结果,她便会不费吹灰之力地来摘取这属于自己的果实。 可是如今,一切都出乎预料,或许是她自己还未恢复到全盛时期,丁白仁的身体终究是比不过她自己原本的身躯。而她精心培养的躯体,却以失败告终,直到她自己都逐渐心生胆怯,准备逃离此地。 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只要活着,就一定有东山再起的一日。 当下月姬便从戒指中抽出一卷传送卷轴来,将指尖咬破,将要摁上去时,只听耳边一声鸣啸,宵明目光凌厉,一剑斩来,那蛮横剑气直取月姬手臂而来。 她来不及闪躲,硬生生被其斩断了左手。登时鲜血淋漓,那断手也随之滚落一旁。 “我杀了你!”月姬双目猩红,挥起剑便朝着宵明砍去。 宵明语气平淡,挡下这人胡乱挥出的数剑,“将死之人,再无所惧。” “再无所惧?”闻言,月姬冷哼一声,手中拿着一枚鬼符,朝着远处的江写便直射而去,“既然要死,多拉上一个下去陪你,不是更好?” 见状,宵明猛然睁大双眸,几乎是下意识朝着江写飞去,她抬剑挡下这道鬼符,紧接着感应到那逼近咫尺的气息,来不及闪避。月姬紧随其后,一剑刺进宵明胸膛。 “你师尊说的对,重情之人,必死无疑。”她脸上刚露出笑意,下一刻识海轰然动荡,让那笑容也因此僵在脸上。 “怎么会这样”她明明已经将丁白仁的神识抹除殆尽,为何还有一缕出现在识海当中横冲直撞?! 宵明不惧疼痛,让那剑身更刺入胸膛几分,虽不知为何月姬整个人扭曲僵硬,挥手便是一剑斩下,而千钧一发之际,月姬松开了握剑的手,却仍旧被划伤了肌腱,那仅剩的右手也绵软无力地垂在身侧。 她恶狠狠地盯着宵明,神情满是不甘,识海中丁白仁那仅剩一缕的神识在其中作祟,让她表情都因此扭曲痛苦,“为何!为何你们都要阻拦我!” “你或许忘了,自己本就生而为人。” “这世间,人与妖皆有情,谁都躲不开情这一字。而你,背信弃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终会反噬自身,万劫不复!” 宵明抓着千漪剑,步步逼近,不等那人求饶,一剑刺入其印堂,随即拿出锁魂袋,将那飘散在空中的一缕魂魄收入囊中,接着燃火,烧尽。 那锁妖袋中发出火焰燃烧之声,仔细去听,又像是嘶吼声,刺耳、尖锐。 直到将其燃烧殆尽,宵明拖着那柄千漪剑,长叹一声。 “都结束了” 须臾,她缓缓回身,目光望向那倒在废墟中昏迷的江写身上,在无力支撑,倒了下去。 江写从昏迷中醒来后,眼前的一切与之前大相径庭,周遭一片废墟,死伤无数。她浑身筋骨都如同碎了一般,疼痛难忍,摸到身侧不知是何人的剑强撑着爬起身子。她拖着沉重步伐一步一步走在这荒芜之地。看到了无数个躺在地上,生死不明的人,追寻搜索着,她的视线扫过每一个人,心悬在空中,害怕看到那个面容。 “江写” 倏地,一个声音将她的注意力唤了过去。是胥晏如,她躺在一片废墟上,似乎受了很严重的内伤,见江写看来,艰难地抬手指了指远处。 江写心中一跳,朝着那人所指方向看去。发现那里躺着一名少女,穿着宵明所穿着的衣衫,容貌也与宵明极为相似。却只是静静地躺在那,一动不动,生死不明。 江写几乎瞬间便朝着那人跑去,她自己也是身负重伤,因此脚下一踉跄,摔倒在地。她眼泪几乎下意识滑落下来,那令人为之恐惧害怕的离别感顿时涌上心头,让她几乎手脚并用,踉跄着爬到了宵明身旁。 她看着那人因为使用秘术而返老还童的身体,眼熟,却又陌生。她颤抖着,将耳畔小心翼翼贴在其胸膛上,等了许久,都未等到那一声名为希望的跳动。 江写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悲伤涌上心头,以至于冲破理智,一时间竟连泪都止住。 “不不能死不准死” 她猛地想起从皇城宝库拿来的十品丹药,便赶紧从戒指中找了出来,慌乱又小心翼翼地塞进宵明口中。 宵明皮肤冰凉,那丹药塞入口中,并无半分反应,甚至都无法吞咽下去。此时,胥晏如从废墟里爬了出来,看着江写环抱着宵明,怔在那里一动不动,心中也很不好受,忍着哽咽。 “江写,宵明她” “不会的,师尊她不会死绝不会” 下一瞬,她便下定决心,将宵明环抱在身下,她口中不住地呢喃,如同着了魔似的,将那早已扎根于身体中的广寒树生生撕裂开,让那源源不断的灵力注入宵明身体里。 广寒树早已与她融为一体,这么做,如同让她将树连根拔起,生生剥去皮肉筋骨。这疼痛感本该痛彻心扉,可想到或许宵明能有一线生机,便再痛,都皆为虚无了。 江写体内的灵力迅速将周遭卷起尘土飞扬,胥晏如站在她身后,听着风声呼啸,逐渐掩盖住她嘶吼般的哭嚎。 她背过身去,不忍落泪,心中苦楚。 不知过了多久,江写感觉到广寒树逐渐枯萎,身下的宵明也似乎有了一丝温度。广寒树的枯萎,也预示着江写倾尽所有。临昏迷前,她倒在宵明身旁,看着那人的侧脸,缓缓露出个笑容。 若能同生共死,也是人生之幸。 这次,她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到了自己三魂出窍,回到了三生门,那曾经与宵明生活的地方。 她想,自己或许已经死了。死这一字,真降临时也叫人不再畏惧,有的只是无尽的惋惜。她还有许多事没有做,真让她细细回想,这一件又一件的事似乎如潮水般汹涌而来,让她不知从何说起。 可惜、太可惜了。 若说最惋惜之事,还是宵明罢。命运使她们相遇,却又因命运而分离。她至今脑海边还回响着容秋婵所说的话。 她说:“能救你师尊的是你,也只有你。” 可是,她明明拼尽了全力,却仍旧无法阻挡事情走向如今的地步。明明已经做到了极致,却造成如今局面。她阻止不了谷筝的死,也预示着,她无法拯救宵明。 痛,胸口一阵阵地抽痛,如同千万只蚂蚁在心头一点点啃噬着。江写哭了又笑,笑了又哭,不明白为何身为灵魂,还会如此痛心,还会流泪。 她漫无目的地游荡在三生门内,门派内空无一人,夜幕低垂,万籁俱寂。不知飘荡了多久,再度睁眼,看到了一丝光亮,放眼望去,终究是回到了望鹤峰。 她坐在那棵丹桂树下,望着星星点点,遍布夜空。倏地,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奔跑着,不知要跑向何处。江写回过神来,便看到一身着长衫之人立于那池塘边,静静望着月色。 江写心中雀跃,让她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奔向那人。宵明就静静站在那,当她奔跑过去时,下意识便要喊,“师尊”二字。 可从口中说出,却变成了另一句话。 “师尊,你在看什么?” 宵明回身看向她,并未开口,可眼底柔情却似乎诉说了许多的话,有悲伤、有惋惜。望着这样的神情,江写不由得怔了怔,心中泛起阵阵涟漪,眼泪登时夺眶而出。 而这时,那人抬手擦了擦眼睛,语气困惑地奇怪道:“好奇怪啊明明见到师尊该高兴可为何又落泪了” 宵明依旧只字未言,抬手缓缓抚上那人的脸庞,眼中不知何时蓄满了泪水,在即将滑落时,在其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对不起,江写。” “原谅我。” · 自月姬陨落后,如同一泓清水中落入一枚石子,激起浪花,泛起涟漪后便再无余波。世间再度恢复一片宁静之中,这场斗争,成了日后人们口中的消遣。 又是一年雪季。 望鹤峰被一片厚厚的酥雪遍布,自从失去广寒树后,江写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差了。总是会时常心痛、咳嗽。起初那些年还能靠着修为来维持,可这几年,却要时常去服用胥晏如制成的丹药了。 她终日与宵明待在望鹤峰上,从不曾离开。这偌大的山峰上只有她们二人。说是二人,可终是江写一个人在言说罢了。 从与月姬一战过后,宵明使用了三生门秘术,同即墨云一般返老还童,变成了个七八岁大的孩子。可说是相同,却也不同。胥晏如说是秘术使用过度,若非是江写散尽广寒树的生命救回了宵明。恐怕她会就此魂飞魄散。 宵明醒过来了,却像一具傀儡似的。不会笑,不会恼,不言,不语。更不会主动看她一眼。 她就那样坐在曾经最喜欢的藤椅上,饶是身旁摆放着书卷茶盏,桂花糕与饴糖,也不会有任何情绪。就那样静静望着窗外,虽活着,却像是死了。 江写就那样整日整日,不厌其烦的同她说着话。胥晏如惦记着她这位师侄,会时常来看望她。每每看到江写与那只剩躯体,魂魄不知飘到哪儿去的宵明说话时,她的心也跟着一阵阵揪着疼。 宵明回不来了。 江写散尽修为将她救了回来,也终究是困得住身,锁不住魂。这点江写比谁都清楚,可从不言说,自欺欺人的同宵明说着一句又一句的话,妄想着有朝一日她能再唤一声她的名字。 “师尊你瞧,今年这丹桂还未绽放。我寻了许久,也没寻到让它活过来的法子。”江写望着屋外的丹桂树,自从宵明出事后,这树也一年比一年枯萎,时至今日,更是从未再绽放过,那本该枝繁叶茂,绽放着澄黄色花瓣的树此时只剩下寥寥几根枯枝。 就好像跟随着宵明一同枯萎。 可江写却从不愿这样去想。 “等你醒了,我们再让它绽放可好?”她俯身握住那人的双手,毫无温度,冰凉刺骨。江写原本要说的话哽在喉咙里,不再言语,而是执着地搓揉着那双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对方。 “江写”看她这样,胥晏如也是一番苦涩。她不知晓该如何去劝说江写,也是因为她自己都未真正走出来过, 或许让她这样执着,总好过漫无目的活着。 天边悬挂的一轮明月宛若近在咫尺,皎洁月光自云端散落而下,映照在积雪上,泛起星星点点。 又下雪了。 今年的新雪要比往年下得还大,漫天飞舞的雪花迅速将大地覆盖上一层厚厚的积雪。江写身披大氅,站在屋舍外的台阶上望着眼前此景。一阵风吹过,她不禁收了收衣襟,有些冷。 来日,她将那丹桂树下的酒坛挖了出来,这坛酒不知何时被宵明埋入地底。更是过了近百年后才被江写想起,她将那覆盖了一层的土壤拨开,却发现酒坛上似乎还有何物,仔细一看,那是一封信。 在看到信的瞬间,江写感觉自己呼吸都静止,浑身的血液也在此刻沸腾,身子忍不住地战栗。 她将信封拾起,用袖管掸去尘土,又小心翼翼地展开。 这封信不知在地底埋了几百年,纸张早已开始泛黄,上面的字迹都有些褪色。她一眼就辨认出,那是宵明的字迹。 一坛酒,一封信。 “新春将至,望鹤峰复见生机。日月如梭,光阴似箭。去年葬酿,今可饮,故又埋新酿。近来,余常忆昔日之事,吾虽强,而过多失事,心愧不已。吾手杀之,其死后,吾日在此,年复一年,岁月相继,魂已远矣。” 宵明亲笔,腊月二十八,夜。 江写的心犹如被一张巨网裹挟,她搬出酒瓮,却再一次怔在了原地。那酒瓮之下,埋藏着一封又一封的信,将坑底填满,她伸手去触碰。一封封展开,上面每一张都写满了宵明的心声,一笔一画都仿佛刻在了江写的心上。 当她翻转信封,看到背面洋洋洒洒写着“赠吾爱徒江写”六个字后,眼泪更是如同断了线似的不住地坠落。一共二百三十一封信,每一封都是宵明亲笔。她全都视如珍宝地捧入怀中。她跪在树前,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 这些年,她隐忍压抑了太久,她不愿看自己懦弱,也不愿向天道屈服。一味地承受了多年,宵明出事后,她大病了一场,可仍旧从鬼门关里爬了出来,□□地活在这世上。 可这次,看到那一封封宵明亲笔,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腊月寒冬,寒风凛冽,呼啸的风声将残雪席卷而起,自空中坠落而下,泛起碎星点点。江写环抱着信笺,跪在雪地中泣不成声,风声渐渐掩盖住她的哭声,似乎在与她一同悲鸣。 不知过了多久,那雪地之中多出了一排足印。江写双手早已在雪地中冻得通红发木,人也受不住风寒,止不住地弓着身子咳嗽起来。 倏地,她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抬头看去,神情愕然一滞。那被称之为“躯壳”的宵明此时站在她面前,一贯如傀儡的神情下双目无半分波动,却不知为何静静凝望着她。江写蜷伏在雪地上,任由冰雪将体温吞噬,却也难掩此时血液在沸腾。她自下而上凝望着,忘记了思考,过了许久,那人垂下眼,朝她伸出手来。 江写呼吸都凝滞,她颤抖地握住那手掌,却发现手心上好似多了一丝温度。便不可置信地反复确认摸索着那双手。眼泪再次奔涌而出,喜极而泣,她跪在那人身前,将那幼小的人紧紧圈入怀中,好似一块即将破碎的冰,脆弱、无助。 “我就知晓” “你不会狠心扔下我。”- 那日之后,宵明好像活过来似的,不再呆坐在一个地方整日望着窗外。大多时会跟在江写身后,偶尔会因为她的一举一动而投去探索的目光。 江写正如同教授牙牙学语的孩童似的,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教着她重新进入这个世界。 当徐胥晏如再次来到望鹤峰,从老远就看到江写拿着一块糕点在教着面前的小人如何去品尝。那孩子盯着糕点,停顿了片刻,竟真学着江写的动作,张口咬了下去。 她看到那人脸上露出了这百年来最开怀的笑容,这次她并未踏入门槛,只在远处远远看了一眼便离去了。 笑着笑着,江写眼底又蓄满了泪。她大抵是孤寂太久了,以至于看到眼前的小人有任何回应都会喜极而泣。她也在怕,害怕有一日这份幸存的温暖也会消失不见。 她用一百年,才等到那人重新活了过来。 她不怕等,无论多久,都会等下去。 宵明吃着江写手里的糕点,似乎是瞧见那人落泪了,便歪了歪头,观察着江写的一举一动。见她抬手抹去眼泪,便也有样学样地抬起手将她脸上的眼泪拭去。一举一动,都有着曾经的影子。 江写微微一怔,强忍着喉咙里的酸涩感。她就是宵明,即便丧失灵魂,即便失去记忆,她也是宵明。她蹲在那人面前,勾着唇角笑了笑,留恋地贪念这来之不易的温暖。 她起身,将宵明抱入臂弯中,今日是中秋,山下城中早就布满了花灯。她还记着那年花灯之约,因煞线一事与宵明闹得不欢而散,连同着花灯都未来得及去欣赏。 这虽为她所愿,可也知晓,宵明也很想来这山下看灯。只是因为她一直注视着她,知晓她在弟子摆弄花灯时投去的目光,知晓她看书时会心不在焉地望向山下,看花灯簇簇。 宵明从未言说,她却总能读懂她的心思 可她却从未读懂宵明对她的情谊。正是因为她们在乎着彼此,所以江写才不愿逼迫她,尽管她也曾做过错事。就如花灯之夜,她无数次埋怨着自己的冲动。像个疯子一样患得患失。 她怨恨着自己质疑宵明的情谊。 江写怀抱着宵明朝着山下走去,守山弟子见江写御剑而来,忙低垂下头颅以示尊敬。待那抹身影远去,这才敢抬起头来望向那逐渐远去的身形,“宗主这是要去哪儿啊?” “大约是下山办事吧。” 三生门谁人都知,前宗主宵明在与妖女月姬一战中为救天下苍生散尽修为,险些丧命。现宗主江写几乎耗费了一条命,才将其唤醒。 现宗主整日待在望鹤峰,鲜少露面。可每每出现,怀中都会抱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那孩子面若桃花,生得明媚可人,神情却冷若冰霜如同一具傀儡似的不言不语,不喜不怒。 渐渐的,众人也知晓了这孩子,就是前宗主宵明。 江写一路来到山下,临近城门,这才撤了御剑朝着城内踱步而去。入了城,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如同参天的火树银花,街市上热闹非凡,人群熙熙攘攘,黑夜如昼。 她始终都相信着,有朝一日宵明会回来。即便她变回了七八岁的模样,可仍旧与一般孩童大不相同。正如现在,她会看着街市上一片热闹,却也只是静静注视着。眼底无任何情绪波动,就好像对眼前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并无半分诧异惊奇。 江写递给她一串糖人,像是哄孩子似的逗着宵明开心,尽管她并不会笑。可只是接过那糖人,就足以叫江写高兴上一阵子了。 “这样做。” 她重复着晌午同宵明示范的动作,轻轻咬了一口糖人,甜腻的口感登时穿上味蕾。见她如此做,那怀里的人稍微停滞了半晌,接着有样学样地去咬那糖人。 江写逐展笑颜,毫不吝啬地夸赞着,“做的真好。” “甜不甜?” 饴糖的甜味似乎让宵明很喜欢,注意力全都在这糖人身上,直到咬去了半个虎头脑袋。听到江写的询问,宵明微微一顿,看了她一眼,又将注意力放在糖人上,并未回应。 江写轻轻抚了抚宵明鬓边落下来的几缕碎发,朝着那摊位老板身旁插满了糖人的麦秸指了指,“这些,我全要了。”说着,她摸出一枚金币来,将其放入老板手中。 那老板还未反应过来,手里的麦秸便被人拿了去,手心里只剩下一枚金币闪烁着的光。待他反应过来,这才四下瞧了瞧,将其赶紧收进口袋里装好。 江写一手拿着麦秸,一手抱着宵明,漫步在街市上,极具惹人注目。不知不觉手里又多了许多小玩意儿,花灯、簪子、做工精美的木匣子。 她带着宵明逛了许久,直到那街市上人烟渐渐散去,天蒙蒙亮,这才回了三生门。 待她回到望鹤峰,发现胥晏如已在此等候许久了。她手里拿着个锦匣,看到江写的瞬间,便不住地嗟叹,“你总归要注重自己身子,若有朝一日病倒,还如何等她醒来?” 江写唇色苍白,眼底一片乌青显现,身形孱弱,好似一阵风便能将人吹走似的。这些年一直是她在照料着江写的身子,是好是坏,早就一眼能辩了。 她将手中的锦匣递给江写,那人打开之后,便看到里面躺着一枚储物戒。江写似乎猜到了胥晏如此番前来所为何事,心中难免一阵失落,却也并未阻拦。 “里面装着的是我这些年来所炼制的丹药,足够你吃了。”江写这些年要时刻注意着灵力的使用,虽她本身就是炼丹师,却不敢再去炼制丹药。如此便只能仰靠着胥晏如的丹药来维系身躯。 “师姑当真要走了…” “我半生蹉跎,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开,从止信,到师尊,再到如今的宵明和”说着,她话语一顿,没再继续说下去,“我去意已决。” 江写点点头,事到如今,胥晏如已然没了留在三生门的理由,“即如此,那江写就祝师姑一路顺风。” 来年,胥晏如也离开了三生门。这偌大的门派里,更少了个与她谈心说话的人。百年已过,身边的人一个个都离她远去,唯有她,还守着这枯树,等着它有朝一日再度绽放。 不知何时开始,她鬓边多了几缕白发,可容貌却无半分变化,只是看上去,总会觉得与先前不大相同了。她好像在一天天老去,尽管她的修为已到不老不死的境界,可仍旧在衰老着。 她不知道自己还要承受多久,还能承受多久。 宵明在一日日成长,尽管同寻常人不同,用了几百年时间才生长至十七八的模样,却已然有了曾经宵明的样子。尽管她仍旧不会言语,可感情却丰富了许多,似乎与常人无异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江写看着宵明一点点生长成人,就好像见证了她曾经的一生。她的一举一动也愈发有了从前的影子,时常坐在那枯萎的树下看书,品茗。听到动静,会侧眼朝她看去,用那双清澈的眼眸静静地看着她。有几次,江写总觉得她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似的。 又是一年春季,每到初春,江写的老毛病就会发作,时常心痛咳嗽,整宿整宿的睡不好。尽管到她如今的境界,睡眠已不作为必要项,可她更不想独自一人度过这漫漫长夜。 白日,她要处理宗门事宜,三生门在她的管理下比当年宵明做掌门时还要没落。偌大的门派,只有寥寥几百名弟子。 不过这样也好,她根本没精力再处理更多的事了。 她慢慢接受了胥晏如口中所说的“躯壳”一词。她虽是宵明,却也不是宵明。装在容器中的魂魄不见了,身躯便会像行尸走肉一般,没有感情,不会言语,不知饥饱冷暖。 可这些都不重要。 宵明的身躯超出预期,往往使用秘术之人,都会像即墨云一般走上一条不归路。以生命为本,迅速提升实力,副作用便是返老还童,直到魂魄消散,身毁神亡。 可宵明不同,她就像重生似的,虽生长缓慢,却仍旧超乎常理地发育成长着。用了几百年,才回到青年时期。江写知道,这都是广寒树的作用,正是因为她散尽了广寒树与一身修为,才能让宵明一缕魂魄如同大树似的在这世间扎根。 或许正因如此,宵明无师自通,学会了吸纳灵气,运化于自身以供修炼。从那之后,她时常坐在那棵桂花树下,一坐就是数日。有时偶尔醒来,也大多在她突破瓶颈之后。可每每醒来一次,她沉睡的日子就更长久。 没错,沉睡。 江写很难感应到宵明身周运转的灵气,她只是静静坐在那儿,就好像一尊雕像静止,睡着了似的。 她本期待着,或许每次醒来宵明能想起些什么,能够记起她。可每次都一样,都与往常无半分差异。 几百年过去了,她甚至没能再听到那人开口唤她名讳。 她已渐渐忘却了那人的声音。在宵明决定散尽全身修为拯救天下苍生那日起,她开始闻不到任何气味。就算如今宵明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也再闻不到那特有的气息了。 不知又过了多少个年头,江写渐渐习惯了如今的生活。每日清早醒来便处理宗门事宜,闲时大多都在摆弄着笔墨。偶尔修剪花枝,守在那枯树下喝茶。 这日,三生门意外有客到访。 江写看着那熟悉又陌生的二人,久远的记忆也随着此刻渐渐清晰苏醒。她脸上难得攀上笑意,朝二人走去,“许久不见了,今日怎得空来看我?” 白鹭然与江月明循声望来,前者本面带笑意,可在看到江写的瞬间眉头便不由得僵住了。她看了江写许久,嗟叹道:“我与月明难得下山一趟,便想着来看看你” “江写你怎么” 说着,她好像不忍再继续说下去了。距上一次见江写,怎也有百余年了,这些年她们终日都守在宗门里。自丹心退位后,她便坐上了宗主之位。可随之而来的就是夜以继日的劳碌,尽管有江月明在身侧辅佐,终究是难以抽身。 百年光阴对她们而言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这百年光阴,竟叫一人操劳憔悴到如此地步。 她老了。 鬓边的发丝白了大片,尽管她的容貌并无半分改变,可眼底的沧桑憔悴却难以掩盖,身形孱弱消瘦,一张脸苍白病弱,如同那枯树枝叶似的摇摇欲坠。 那次大战过后,宵明也醒了过来,她本以为江写心中有盼,总归不会太忽略了自己。可如今再见,发现她变了太多太多。她始终都记得,那年秘境初见,江写一袭红衣意气风发,明艳动人,任谁见了都要感叹世间难寻。 她心中不知该如何言说,也不愿让江写因此更添忧愁,便打算说些别的。只是还未等她开口,身侧的江月明却突然道。 “宵尊主近来可好?” 此言一出,白鹭然脸色一冷,瞪着她那不看眼色行事的闷葫芦师妹,想骂她,可当着江写的面却不好发作。 江写望了眼屋内,牵扯着嘴角笑了笑,“还是同先前一样,我也习惯了,不奢求什么。” “只要她还在就好” 江月明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接着走到石案处,用目光询问:“来一盘?” 这一个人孤寂太久,有人陪着下棋都新鲜了许多。江写也乐意奉陪,坐到石凳上。 “师姐,我记得山下城里如沁楼的糕点不错,你买些来尝尝。”江月明将棋子从棋奁中倒了出来,边一颗颗擦拭摩挲着,边对着白鹭然说道。 白鹭然方才还憋着一口气,听这使唤人的语气更是当场就要发作。不过最终还是深吸了一口气,下山去了。 见江月明把白鹭然支开,江写手里捻着一颗棋子,随意落在棋盘一角,“表姐可是有话想说?” 江月明神情并不意外,不置可否道:“我一直想对你道声谢,虽然久了些。” 闻言,江写抬眼看去,“为何?”她不大明白江月明道的哪门子谢,若说是与月姬一战时白鹭然险些丧命一事。她觉得宵明的功劳远比她要多得多。 “你或许已经忘了,毕竟都是几百年以前的事,”江月明仍旧注视着棋盘,不咸不淡地说着:“在年幼时,族中便安排了一桩婚事给我。我从未见过那人,只知道丁家出了个少年天才,名叫丁白仁。除此之外,我对他并不了解,可以说是陌路人。” “我不愿一辈子处在深宅大院里,期盼着望子成龙,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子女身上。夜以继日的修炼,我本以为我可以摆脱联姻的命运,可不曾想从出生便被决定了一切。” “我也是天才啊,与那丁白仁不相上下的天才。” “可他们不以为然,即便我进入了风栩宗,成了师尊的亲传弟子。他们也不以为意,好像我多年的努力终究是泡影,好像我无论再怎么强大,都抵不上联姻所能带来的利益。” “直到那天娇之子坠落神坛。他们为了利益,开始对婚约不满。认为我要是嫁入丁家,他们就会损失惨重。还是为了利益,他们在族中择了另一人,代替我嫁入丁家。” “我不想拖任何人下水,可也自私的知道,我若不嫁,必定会有他人代替。可我不想嫁” 她一边说,一边落着子,直到那棋盘上的生路渐渐消失,这才顿了顿,将手中的棋子放下,松了口气似地勾了勾唇,释然笑道:“那日你当着众人的面撕了那休书。江写,谢谢你。” “尽管过了太久,可我依然想对你说一句谢谢,和一声抱歉。你我虽为姐妹,可这么多年从未有如今这般单独说话的机会。” 这记忆一股脑地涌现,心中感慨万千,将棋盘清干净,淡淡道:“你没错,错的只是那些把人当棋子的人罢了。” 江月明重新落下一子,沉吟了片刻后道:“江写,若从前的你看到如今的你,会作何感想?” “不知道,或许会失望吧。”她一直都知道,知晓自己的变化,可这些她从来都不会在意,也不会去刻意改变。因为无论重来几次,她都会做出相同的抉择。 没了宵明,她就像树根离开土壤,没有了养分供给,只会是日渐衰败,落得个枯亡的下场。 听她这样回答,江月明神情难得露出几分无奈,还想说些什么。可听到白鹭然回来,赶紧闭上了嘴。 “江月明!” 那人怒气冲冲地朝着江月明走来,在其疑惑不解的目光下险些失控,“我下山找了半天,哪里来的什么如沁楼的糕点,早就身入黄土关门大吉了!害我白跑一趟,还被人当是得了癔症的疯子!” 江月明:“” 白鹭然一回来,这人就成了哑巴,闷声不响地被数落着。看着眼前这一幕,江写只觉得热闹,这二人过了这么多年还是如从前那般。 如此,她也安心了。 待白鹭然和江月明离去后,望鹤峰又重复一片寂静。江写回到屋里,此时宵明还十年如一日的躺在床榻上,像是睡着似的。 江写伏在塌前,这孤寂了许久的内心也泛起阵阵涟漪。方才看到白鹭然和江月明二人说笑拌嘴,为她们高兴的同时,心里也觉得空落落的。 又是孤单一人了。 这样的日子不知持续了多久,久到她都快记不清今昔是何年。待那日白鹭然与江月明离去后,她也似乎受到了鼓舞,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宗门上。 这天下之大,这里是她的容身之地,三生门在此,宵明也在此,她所珍视的一切都在其中。既是如此,就有无穷尽的牵绊让她停留在此,她不会像谷筝一般抛弃所有,也不会像胥晏如那样游历天下。正如那棵枯萎的桂花树,即便凋零腐朽,却仍旧屹立不倒,生生世世。 因为,宵明在这里。 来年,三生门又新进了一批弟子,翌日清早,江写便坐在了书房里处理事宜。她手中翻看着近年来门内弟子收录册,那紧皱着的眉头久久无法抚平,半晌后她放下册子,揉着眉心长叹一声。 一直站在她身前的黄安令见状连忙道:“虽然近些年大多仙道弟子皆拜入其他宗门,可也仍旧有弟子会来参与应召” ——虽然都是些天赋平平,资质不佳之人。 说着说着,她自己声音都弱了不少。毕竟这些年三生门的衰落,已是不争的事实了。由此在与月姬一战之中,老祖陨落,再加上之后的前门主宵明以性命为救天下苍生之举。虽在世人口中,三生门是救黎民百姓于水火的天下大宗。可对于修士而言,自然是以自身发展为己任,与其进入个徒有虚名的三生门,不如去资源更为庞大的宗门。 失去了老祖与前门主的三生门,已是强弩之末了。 “罢了” 胥晏如离开宗门后,黄安令便接替而上,成为新任长老。这些年江写为宗门劳碌皆也收进眼底,更是亲眼见证着江写的变化。 有时看到她的样子,也会想起从前的自己。只是细细追忆那些过往时,却发现都变得模糊不清。这时,她才意识到,原来竟过了那样久,久到忘记曾经的自己。 可她脑海中依旧清晰可见地记得那时江写的模样,记得那年宗门大比上,她大显风采,成了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一战成名。 过往之时已成追忆,而今也物是人非。 “师妹,你说师尊若醒来,看到宗门变成如今的样子,她会不会怪我?” 那人一头长发似是晨时清醒随意束起,额间落着几缕发丝,身形单薄孱弱,任谁去看,都是一副久病缠身的模样。其双目毫无神采,只是在看向她时,嘴角勉强泛起些许笑意来。 她太累了。 黄安令微微一顿,瞧着那人憔悴易碎的模样,本下意识探出去的手又抑制住,张了张口,“师姐,你该歇息一会儿了。” 是啊,她该歇息一会儿了。可是,无论怎样安睡,吃再多的补药,次日清晨醒来,她的身子都会似如今这般乏力。就好像一个窟窿,无论如何都填不满似的。而今她也习惯了。 她看出那人眼底的担忧,只笑着安抚道“无事”。 送走了黄安令,江写便起身朝着卧房走去。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便是那静静躺在床榻上之人。卧房内摆放着的花瓶里,插着几束即将枯萎的花,将其清理干净后,又换上新的花枝摆放整齐。 十年如一日。 她一如既往地因为心痛,天蒙蒙亮便醒来,准备去树下浇灌灵液。却在推门而出时,听到院子里传来些许响动声。这些年无人会来她这望鹤峰,也就只有黄安令时常过来清扫收拾院子。 尽管她说了许多遍,这些事不该由她这个长老去做。可那人依旧我行我素,自然,江写也明白,黄安令是在担心她。 “师妹…这院子不清扫也无大碍,你便…” 她边叹息边说着,谁料推门便是一卷风袭入,她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愣愣怔在原地,手里握着的白瓷瓶也顺着滑落砸碎在地面上,淡绿色的灵液溅洒了满地。 她看到,那本干枯的丹桂树此时重复生机,澄黄色的桂花铺盖了整座望鹤峰。 她看到不远处,一个身影站在树下仰望着,那人一袭白衣冷冷清清,犹如清晨朝露悄然绽放的青莲一般,纤尘不染。 她看到宵明站在树下仰望着,这梦中构筑幻想了无数次的场景出现在眼前,尤为真实,却也如泡影般虚幻。她分不清这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只觉得心跳动剧烈,眼前豁然开朗起来,似乎连嗅觉都灵敏了几分。风所到之处,带起一片涟漪,她心里按捺着想要走上前的冲动,静止在原地。 “花开了” 那人的声音赫然传来,泠冽如似清泉,一字一句略显生涩,可当那声音响起时,她心底好像有一块被乌云终日掩盖的地方清晰明朗了起来。江写屏息凝神,眼泪不住地涌出眼眶,却忍着不敢出声打扰她半分。 倏地,一阵风呼啸而过,卷起落了满地的桂花。宵明望着那漫天飞舞的花瓣,眼底逐渐复现光彩,倒映出天空的模样。 “花开了。” 她眼眶中渐渐蓄满泪水,直到再无法承载,夺眶而出。接着,她回身看向江写,逐展笑颜。 “” “江写,你看它开得多美。” 花开了,花开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