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后,温叙心绪不宁练了会字后还是去了药阁。
药阁上有个小阁楼,里面罗列了温府几代人这么些年从四处搜集到的医书。
在罗列整齐的书架前止步,温叙目光专注,带这些薄茧的指尖划过书脊,扫过书名。
仔细查看了一番没有在书架上找到他想要。
都不是。
温叙失望地收回手。宽大的袖袍垂下,掩不住他指尖的微躁。
到底在哪?
儿时模糊的记忆碎片纷至沓来——他似乎在一本非正统的杂记里见过类似描述,那书封面还画着古怪的图腾……因内容荒诞不经,被他随手塞到了某个角落。
目光扫过药阁角落,一个积满厚灰、被几卷破旧褥子半掩的小书箱撞入眼帘。
电光石火间,记忆豁然开朗!
他大步上前,衣袂带风,几乎是有些失礼地挪开杂物,将那小书箱拖了出来。陈年的灰尘扑面而来,呛得他连连咳嗽,却顾不上许多。
箱盖开启,几卷泛黄脆裂的羊皮卷轴下,静静躺着一本蓝封册子,封面上雄浑苍劲地写着——闲杂小集,落笔是一个叫若水的人。书名下面用朱砂勾画着怪异的图腾。
他迫不及待地拂去浮尘,飞快地翻动着纸页。终于,一行字跳入眼帘:“苦蒂貌若枯藤,无叶无花,昼伏夜出,汲月华而生……”
“……汁液甘甜,能催草木疯长,然凡人食之,则引发腹痛泄泻……大量饮水,三五日便可自愈。”
温叙长长吁出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下。病因与解法皆已明晰。
然而,这口气还未喘匀,接下来的字句便让他的血液几乎凝住:
“疑其为《山海异闻》中所述之‘木魅’一类……”
木魅?
阅至此,他指尖冰凉,缓缓合上书页。
“木魅……”口中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大胆惊人的想法浮现在他脑中。
莫非这世上真有寻常人不知的精怪……
这想法让他有些毛骨悚然,若真是这样的话,岂不是那些乡民就是误食了苦蒂汁液催生的菜。
而那个所谓的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或许压根就不是人!?
温叙被这违背常理的想法惊到,“啪”地一声阖上书,放回了书箱。
许是用力过大,夹在书里的一张边缘卷曲、但朱砂图案依旧鲜红的黄色符纸被震了出来。
而这时,绕在手腕昏昏欲睡的玄霁突然感受到一股微弱的灵力。
符灵?他的目光一下子变得锐利,从袖子里钻了出来,和正要捏起符纸的温叙撞到了一起。
符纸被玄霁触碰到,眨眼间化作了一捧粉尘消失不见了。
“小黑?”温叙被这变故弄得怔愣在原地,眼看着符纸在眼前就这样消失不见。
符灵消失了。蛇瞳忽明忽暗地闪烁。
这么些年一直潜心修炼,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这些小把戏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老东西留下来的,灵力微弱,应当是有些年头了,他还没用法术,感受到到妖气自动就毁掉了。
玄霁将思绪从记忆中抽离,还没爬回温叙的手腕,猝不及防被那人一把捞了起来。
“没事吧小黑?”一点黄色的符纸碎末粘在玄霁黝黑发亮的鳞片上,温叙顺手掸去。
一张不知道几百年前的破烂符纸能有什么用。玄霁不屑,冷嗤一口气,慢条斯理钻回了袖子。
另外还有符的边角从阖上的手札露出,温叙把符纸拿了出来。
符纸没有化成粉,温叙手指摩挲在上面陷入思考,几秒后,他重新把符纸夹回手札。将拿出去的卷轴放回书箱,推回角落,带着手札回到了住处。
回到住处的温叙继续翻阅那本手札,里面还记载了不少奇闻怪事,以及一些疑难杂症的治疗办法。
正南拎着点心从厨房过来,看到自家少爷斜靠在小塌上面色凝重地翻看一本薄薄的书。
“少爷,夫人让小厨房做了点荷花酥叫我给你送过来。”正南说。
温叙此时正思绪乱如麻线,没有听到正南的话。
看得这样入神。正南没再打搅将点心放在桌上,从一旁的拿了块小毯,盖在温叙身上。
身上一重,温叙这才从愣神中反应过来,他放下手上的书,伸出手捏了捏紧蹙的眉心。
“少爷,老爷让我告诉你忠武王府小世子今早让人捎了口信说邀你明日去流芳小苑一聚。”正南从袖中掏出陈桓让小厮带来的名帖,递给温叙。“早上您不在,小世子让人留了幅名帖。”
温叙颔首,伸手接过:“好,我知道了。”两人双手不小心触碰到一起,正南觉着自己摸着冰块似的。
“少爷你手怎么这么冷?”正南疑惑,继而歪头问到,“是不是入秋穿得太少了?要不要给你灌个汤婆子来?”
温叙摆摆手笑道:“无碍,看书许久未动,血液不循环,我走走便好。”说罢,他从小塌上坐起,将有些散掉的头发拨到身后。
正南点点头:“哦好,那我就先下去了少爷。”临走前嘱咐了一句,“荷花酥你记着吃。”
这么一说温叙也有些饿了,捏起一块荷花酥送入口中,酥香的点心吹散了一点愁绪。
只是,这本古怪的手札从何而来,里面记载的那些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或许他得想办法弄清楚。
夜幕低垂,没什么胃口的温叙只动了几筷就放下了手。
侍女递上干净的手帕,他接过擦了擦嘴,起身去寻温老爷。
这几日秋收,温府照例让手下的药铺备着些防中暑防蚊虫的药物,铺子事多,温笃成在外面很晚才回来。
温叙早早就在书房侯着,温笃成尘风仆仆赶回来,就看着书房的灯亮着。
小厮送了温热的茶水过来,温叙起身倒了一杯递给温老爷。温老爷接过喝了一口稍稍去了身上的燥热,“这么晚还来寻我,这是遇着什么事儿了?”他在小塌上坐下盘起腿和温叙面对面,随手捏了块儿点心咬了一口。
一本有些眼熟的手札被温叙推到他面前,烛火照亮封面,温笃成疑惑接过翻开看了几眼。
“爹,这本手札你还记着是哪里来的吗?”温叙开口问。
温笃成翻动几下就把手札放回桌上。
这本手札他说熟悉也熟悉,说不熟悉又不熟悉。
于是他如实告诉温叙:“这本手札应该是从你祖父那里传来的。”他有些怀念点了点封面的几个字,“闲杂小集,你爹我小时候也看过,只是内容荒诞无稽,当不得真。”
祖父吗?温叙闻言,继续追问。
“那爹您知道祖父是从哪里得来的这本手札吗?”
温笃成摇摇头,他也没问过这手札从何而来。
温叙见状有些失望垂头。
祖父他老人家远在京城,看来一时半会也没办法弄清楚这本闲杂小集的来处了。
但他又实在好奇这书究竟是哪里来的,又是什么人写的。
温叙指点扣在桌面,稍一思索后开口:“下次寄家书时,爹能不能帮我在信里问一问祖父这手札哪里得来的?”
正巧过两日就会寄家书,温笃成想也没想应了下来:“这好办,回头我在信帮你问就是。只是你怎么突然对它感兴趣了。”
想要的答案或许很快就能得到了。温叙心里的大石头卸下,将手札收回袖袋:“只是恰好在药阁找书,看到这本手札有些好奇罢了。”
他有私心,没有对温笃成说实话。
温笃成闻言也笑了:“还真是和小时候一样,满脑子好奇。”
“既然如此,儿子也不打搅了,爹您早些歇息吧。”温叙揣着书起身告辞。
小厮点亮府里的灯笼,灯影绰约。
温叙洗漱完回到床上,那本闲杂小集被他暂时收在房中的书架。
夜深人静时,玄霁再度恢复了人形。
从药阁回来后,温叙就把他留在了房间,晚上回来更衣沐浴完照常喂了他点血就睡下了,一副累坏了的样子。
因此,他并不知道温叙对白天发生的事起了疑心。
高大的人站在黑暗中,手札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捏在了手中,他随手翻阅了几张,幽深如潭水般的眸子翻出涟漪。
看到里面关于木魅精怪的描写,他随意瞥了两眼就不耐烦阖上了书。
无聊至极。
这书中对于精怪,或者换个说法——妖,记载并不精确,不少地方有纰漏,也就是那些自诩捉妖人的家伙才费尽心血去记录这些。
玄霁把手札放回书架,虽然手札的内容对他来说很无聊但也勾起他一段回忆。
重新想起那段不甚愉快的记忆让他有些不爽,视线转回床上安睡的人。
现在法力恢复的差不多,或许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这人类虽然说毁他灵草不假,但这么些时日当他的移动血包任劳任怨又提供了相对隐蔽的地方供他修炼,无论怎么说于他恢复渡劫留下的伤也算是助了一臂之力。
他玄霁向来恩怨分明。稍加思索,他又重新捏了个聚灵诀,指尖点在温叙眉心,聚灵诀闪烁几下就消失不见。
聚灵诀于妖来说不过是鸡肋,但若是用于**凡胎,却是淬炼筋骨、清心养气,乃至延年益寿的无上恩赐。
就当是给你的补偿。玄霁收回手,最后看了眼那个温润如玉的人儿,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黑暗中。
消失之处留下了两枚发亮的黑鳞……
玄霁养好伤立马跑路
翌日睡醒的温叙(震惊):我那么大一个宠物呢!?
伺机而动的正北:臭蛇终于走了,这就去给少爷买波斯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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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手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