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袖激动极了!
这种情景下,二公子亲口说他不厌烦纪明蘅,那不就是等于承认他对纪明蘅有意思吗?!
周围站着的一些低阶仆役和婢女里,也有人此刻眼睛都亮得发光。
其他人则处于震惊状态。
因为谢玉宸平日里对下人们说得最多的话就是:
“聒噪!离本公子远点!”
“烦死了!出去!别打扰我修炼!”
“女人就是麻烦!”
“看到人就心烦!滚!”
因此,下面的人都很怕在他眼皮子底下当差。
只有负责管理内务的张管事,眼神冰冷。
二公子……该不会真对这个凡女动了心思吧?
谢玉宸那句“谁说我厌烦她”脱口而出后,自己心头也是一震。
他在说什么?
他明明就很烦这个整天在他面前晃悠、目光灼灼的凡女!
看到众人神色各异,尤其是沈琅嬛那副“果然如此”的怨毒表情,他立刻意识到不妥,强行接了一句,试图转移重点:“谁跟你说的这些?”
众人恍然。
他们眼中刚刚燃起的八卦之火瞬间熄灭。
哦……原来二公子不是反驳,是质问!他的重点在于谁向沈琅嬛透露了纪明蘅的存在!
沈琅嬛那濒临崩溃的情绪,被谢玉宸这第二句话暂时稳住了。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灵力波动:“谢公子,是谁说的不重要……”
谢玉宸下意识又瞥了眼纪明蘅。
发现她还是那副低眉顺眼、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的鹌鹑样。
一股无名烦躁涌上心头。
怎么搞的!
他都出来明确表示这沈琅嬛不算未婚妻了,她怎么还不支棱起来?
这副胆小怕事、任人揉捏的样子,在城主府内是怎么活到现在的?以后要是离开他身边,岂不是分分钟被人啃得骨头都不剩?
谢玉宸再次将冰冷的目光投向沈琅嬛,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不管怎样,本公子的事,轮不到你来置喙!”
“沈姑娘,请搞搞清楚,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沈琅嬛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失态地尖叫:“我们有关系!我是你未来的道侣!是城主夫人亲口允诺的!”
谢玉宸嗤笑一声:“痴人说梦!别说我不可能和你定婚约,就算定了,你以为你就有资格管我谢家的事了吗?"
他才刚筑基巅峰,正是锐意进取、心向大道的年纪,结什么道侣!
谢玉宸笃定道:"本公子今天就把话放这儿,我此生,绝无可能与人结为道侣!我不喜欢年纪比我大的,更不可能喜欢你!”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聚焦到一直低着头的纪明蘅身上。
二公子这话虽然是在明着回绝沈琅嬛,但何尝不是在暗地里警告纪明蘅,断了她的念想?
纪明蘅肯定伤心欲绝了吧?
她是不是在偷偷掉眼泪?
然而,纪明蘅压根没听见那两人在吵什么。
她好像是……站着睡着了!呼吸均匀,就差没打小呼噜。
沈琅嬛面色由青转白,又由白涨红,连体面的称呼都不打了:“谢玉宸,你……”
谢玉宸彻底失去耐心,袖袍一拂,一道灵力将沈琅嬛推得踉跄几步:“要么自己走,要么本公子唤府中护卫‘请’你出去!”
说完,他看也不看沈琅嬛,转身就准备回理事堂。
一个纪明蘅就够烦人了!又来个更烦的!
沈琅嬛自幼在修真世家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等奇耻大辱?气得当场灵力紊乱,眼圈通红,捂着脸,祭出一片飞行玉叶,化作流光狼狈地冲出了城主府。
张管事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心中又惊又怒,板着脸对周围喝道:“散了散了!看什么看!都不用当值了吗?!”
其他仆役婢女们心中腹诽,面上却不敢违逆,纷纷散去,临走前还不忘偷偷给柱子后的云袖递个眼色。
人都走光了,纪明蘅还站在原地,保持着低头的姿势。
云袖以为她定是伤心过度,木然了,心疼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安慰:“哎……明蘅,别太难过了,日子还得过,走吧?”
“啊?嗯?哦!”纪明蘅被拍醒了,茫然地抬头四顾,发现人都走光了。她下意识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因为困倦,生理性地挤出了两滴晶莹的泪珠。
就在这时,谢玉宸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他清晰地看到,那个总是低着头的凡女,抬起的小脸上,竟有两行清泪滑落!
谢玉宸的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刺了一下。
她……哭了?
就因为刚才他说他绝不可能结道侣?
啧!果然!纪明蘅这个女人……真是麻烦!
谢玉宸烦躁地甩了甩袖子,大步流星地走开。走了没几步,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他猛地顿住脚步,侧过头,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别扭:“还不跟上?”
在场的人谁也不敢接话,都知道不是找自己的,纷纷识趣地往后退了退,生怕触了这位主子的霉头。
纪明蘅神色依旧平静,仿佛早已习惯他这般模样,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一进理事堂,谢玉宸便“砰”地一声甩上了门。他径直坐回自己的椅子,抬眼看向站在下方的纪明蘅,开门见山问道:“说吧,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修炼的?”
纪明蘅看着他,应声答:“一月前。”
谢玉宸显然有些意外,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倒是瞒得挺好。”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些,“不过我信你,毕竟你当初来书房侍奉时,分明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凡人。”
“那你现在不也知道了。”纪明蘅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太多情绪,仿佛这事儿本就没什么好遮掩的。
谢玉宸看着她这般坦然不避讳的样子,心里竟莫名舒坦了些,暗暗思忖:她肯这样直白告知,想来是把自己当成亲近之人了。
他满意地点点头,大方地挥了挥手:“无妨,你既不打算瞒我,那这事便过去了。往后在点花城内,你想怎么修炼就怎么修炼,先前的事,我不会追究。”
谢玉宸又道:"我在修炼上比你强些,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说罢,他微微扬着下巴,暗自琢磨:自己这位主子都做到这份上了,她总该感激涕零,好好表表忠心吧?
谁知纪明蘅只是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讶异,"我真的可以问?"
谢玉宸点头,"那是自然,我都让你问了。"
纪明蘅却没多说什么感激的话,反倒话锋一转,问道:“琉璃珠是否真能对点花城的炼器之术起到促进作用?”
谢玉宸挑眉,"你居然问琉璃珠?不过这也没什么不能告诉你的。"
他干脆利落地应道:“是真的。”
纪明蘅闻言,眉头微蹙,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片刻后才轻轻颔首:“好的,我知道了。”
话音刚落,她便转身,安静地退出了房间,徒留谢玉宸坐在椅子上,看着空荡荡的门口,脸上那点期待的笑意僵了僵。
这反应,倒是和他预想的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石鸣听说西院那场风波,揣着惴惴不安的心思从厨房疾步赶回。二公子今日火气旺得很,指不定要拿谁撒气,他这贴身管家怕是躲不过去。也奇了怪了,二公子那说一不二的暴脾气,也就纪明蘅姑娘在时能平顺些,换了旁人,稍有差池便是雷霆之怒。
“二公子,您要的蜜露来了。”石鸣恭恭敬敬将玉盏搁在小几上,眼角余光不住偷觑谢玉宸的脸色,连呼吸都放轻了。
没成想谢玉宸只随意“嗯”了一声,竟径直伸手端起了玉盏。
石鸣暗暗松了口气——看来这场风波没搅坏二公子的心情?
谢玉宸浅抿了一口,下一秒却猛地蹙眉,“噗”一声将口中蜜露尽数喷出,紧跟着剧烈咳嗽起来,脸色都涨红了几分。
“咳咳!这是什么鬼东西?”他将玉盏重重掼在案上,溅出几滴在锦垫上,“灵气驳杂,味道寡淡,难喝到令人发指!”
石鸣顿时慌了神,一脸无辜地躬身解释:“回公子,这确实是从厨房取来的。采买的婢女说,是特意从城东最有名的‘甘露斋’购得的,说是城中最好的蜜露了……”
一杯难喝的蜜露,像是搅坏了谢玉宸所有的兴致,连平日里钟爱的灵茶也懒得碰了。他烦躁地摆摆手:“下次别买这些劳什子,就换纪明蘅常泡的那种。”
石鸣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抽,硬着头皮回话:“回公子……那种买不到。”
谢玉宸挑眉睨他,眼神里已带了几分不耐:“怎么?这点小事都办不妥当?”
“不是小的无能啊公子!”石鸣连忙摆手解释,“您往日里喝的那些蜜露,都是纪姑娘亲手做的!她总趁空去后山采些带着清露的花蜜,又不知从哪寻来的山泉水,说外头铺子的蜜露掺了太多杂料,灵气不纯,味道也俗,怕污了您的口,才一直自己动手的。”
“……”谢玉宸猛地怔住。
原来是她亲手做的?
那些清冽甘甜、带着淡淡草木清香的蜜露,竟全是她一点点采撷、冲泡的?
他喝了那么久,竟浑然不知,一直当是府里统一采买的寻常物什。
这女人……到底在想什么?
旁的女修哪怕只是绣个荷包、送块灵石,都恨不得敲锣打鼓昭告全城,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们对他的心思。她倒好,默默做了这许久,连句邀功的话都没有。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阵陌生的麻痒。谢玉宸望着案上那杯被他嫌弃的蜜露,忽然觉得,纪明蘅亲手做的那些,似乎比往日里更甜几分。
她定是将自己放在心上的。
不然何必费这许多功夫?府里又不是没有现成的材料,偏要自己跑后山,偏要寻那劳什子山泉水,还不是怕他喝得不顺口?
嘴上不说,心里却把他的喜好揣得这般清楚……这凡女,分明是对他动了心,却又拉不下脸面承认,只能用这种偷偷摸摸的方式示好。
想到这里,谢玉宸方才的烦躁尽数散去,嘴角甚至勾起一抹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
石鸣瞧着他神色变幻,试探着开口:“要不……小的这就去找纪明蘅姑娘,让她再给您做一壶来?”
谢玉宸却故作不耐地摆摆手,语气里却藏着一丝笃定的笑意:“罢了。”
她今日受了沈琅嬛的气,心里定是委屈的。
不过没关系。
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了。
“明日……”他端起那杯难喝的蜜露,又嫌弃地放下,他故作不耐地摆摆手,语气里却带着一丝笃定道:“她自然会送来的。”
毕竟,她心里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