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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烟雨初逢(十一)

作者:一根香肠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送走顾铮,沈墨染反身关上沈家老宅厚重的大门,那一声沉闷的“哐当”响,仿佛将外界的喧嚣与夕阳的余晖一并隔绝。宅院内,熟悉的一切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寂静,甚至……肃杀。


    井下的发现,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激起的涟漪远未平息。先祖沈恪与顾文渊的往事,阴卷被盗的真相,像两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他的心头。但此刻,他心中除了沉重,更多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和……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希望。这希望,源于顾铮那句沉稳的“我会帮你”,源于两人在井下石室中无声建立的同盟。


    他不再耽搁,径直走向书房。这一次,他的目标不再仅仅是《渡厄锦》残卷,而是所有可能记载家族秘辛的故纸堆。沈家传承数百年,虽然人丁凋零,但各类杂录、笔记、账册乃至往来书信,都曾被历代先祖有意无意地保存下来,堆满了书房一侧几个巨大的樟木箱子。以往,他因诅咒缠身,心灰意冷,加之这些故纸杂乱无章,从未系统整理过。如今,线索指向家族内部,他必须从中淘出真金。


    点燃书房里所有的灯,沈墨染挽起袖子,开始了漫长而细致的搜寻。尘埃在灯光下飞舞,散发着陈旧纸张特有的气味。他先大致翻检,按年代和内容粗略分类。大多是些寻常的家族事务记录、绣品图样底稿、人情往来的礼单,间或有一些医术杂论、风水笔记。


    时间在指尖悄无声息地流逝,窗外已是漆黑一片。沈墨染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就着冷掉的茶水吃了几块点心,继续埋首于故纸堆中。


    直到后半夜,当他翻开一本封面残破、没有题名、纸质也最为古旧的线装册子时,他的动作顿住了。


    这本册子的笔迹与《渡厄锦》残卷有几分相似,但更为潦草急切,仿佛书写者在极度激动或恐慌的状态下记录。开篇几页,赫然是关于“索命绣”的更为详细的记载,不仅有其绣法要点(比残卷更详尽),还提到了数种变种和反制之法,其中一种,正需要“心智坚定、阳气充沛”之人的血为引!


    沈墨染的心跳漏了一拍——这几乎是为顾铮量身定制的解法!难道先祖早已预见?


    他迫不及待地往下看,后面的内容却让他脊背发凉。这并非一本纯粹的绣谱笔记,而更像是一本……忏悔录!


    书写者自称是沈家第八代子弟,名叫沈知微,是那位在井下石室坐化的沈知远的亲弟弟!笔记中记载,其兄沈知远得到先祖沈恪托梦,知晓阴卷封存之地与诅咒真相后,决心以身镇守。而沈知微,却因不满家族被诅咒束缚,日渐衰败,竟在一次偶然机会下,发现了兄长守护的秘密,并偷偷抄录了部分阴卷内容,包括“索命绣”等数种禁术!


    笔记的字里行间充满了悔恨与恐惧。沈知微记录道,他最初只想借禁术力量重振家业,却高估了自己的心性,险些被禁术的戾气反噬操控,酿成大祸。最终他在兄长沈知远帮助下勉强摆脱控制,但抄录的那部分阴卷抄本却不翼而飞!他怀疑是被一直窥伺沈家、对先祖顾文渊之死心怀怨恨的某个神秘人夺走。他自知罪孽深重,无颜面对兄长,留下这本忏悔录,便不知所踪。


    笔记的最后几页,字迹越发狂乱,似乎沈知微在疯狂地追寻那个夺走抄本的神秘人。他提到对方“身形飘忽,似有残疾,尤善操纵线偶,气息阴寒如鬼魅”,并怀疑其与当年陷害沈恪的仇家后裔有关。最后一行字更是触目惊心:“彼之目标,非仅阴卷,乃欲以沈顾两族之血,祭奠亡魂,重启禁忌之阵!”


    笔记到此戛然而止。


    沈墨染合上册子,久久无法平静。


    真相的拼图,又多了一块!


    原来,阴卷的内容早在数百年前就已经有部分泄露!现在的凶手,很可能就是当年夺走沈知微抄本的那个“神秘人”的后代,或者干脆就是其传人!对方不仅熟知阴卷禁术,而且对沈、顾两家怀有极深的宿怨,其目的,竟是如此恶毒!


    “操纵线偶”、“气息阴寒”——这与王帆案发现场的诡异感,以及井下听到的异响,隐隐吻合!


    而“重启禁忌之阵”……这又是什么?难道比索命绣更加可怕?


    沈墨染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敌人的强大和邪恶,远超他的想象。这不再是一场简单的追凶,而是一场延续了数百年的、隐藏在历史阴影下的残酷争斗!


    他立刻拿起手机,想要拨通顾铮的电话,但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已是凌晨三点,又犹豫了。顾铮奔波了一天,此刻或许刚歇下。


    就在他指尖悬在拨号键上时,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来电显示正是“顾铮”!


    沈墨染立刻接通:“顾教授?”


    电话那头,顾铮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清醒,显然也没睡:“还没休息?我刚好查到一些关于那种特殊油脂的线索,想跟你说一下。”


    “我也发现了重要的东西!”沈墨染语气急促,将忏悔录的内容言简意赅地告诉了顾铮。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只能听到顾铮逐渐变得粗重的呼吸声。显然,这个消息带来的冲击,丝毫不亚于井下石室的发现。


    “操纵线偶……重启禁忌之阵……”顾铮重复着这几个关键词,声音凝重如铁,“看来,我们的对手,是个活了不知道多久的老怪物,或者是一个传承极其隐秘的组织。沈墨染,”他语气陡然严肃,“你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对方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对付沈家和顾家的后人!”


    “我知道。”沈墨染握紧了手机,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但正因如此,我们更不能坐以待毙。顾教授,你那边查到了什么?”


    顾铮深吸一口气,说道:“那种油脂,成分非常复杂,含有几种罕见的植物树脂和矿物粉,经过特殊炼制。专家说,这种工艺和配方,很像古代某些隐秘流派用来保养和控制傀儡、木偶的特殊涂料!而且,其中一个树脂成分,只生长在西南边境的深山里!”


    西南边境!傀儡木偶!


    这与沈知微笔记中“操纵线偶”的记载完全吻合!


    “另外,”顾铮继续道,“我查阅了所有能找到的关于顾文渊先祖的零星记载,发现一条很模糊的信息,说他晚年似乎收过一个外姓的义子,但此人后来下落不明,族谱上也未有记载。”


    外姓义子!这很可能就是仇恨的源头!是那个义子的后代,因顾文渊为救沈恪而死,从而迁怒沈家,世代寻仇?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似乎都指向了一个明确的方向!


    “顾教授,”沈墨染当机立断,“我怀疑凶手,或者其同党,很可能就潜伏在古镇附近,甚至可能就在我们身边!我想明天再去一趟老宅区,尤其是那些废弃的宅院,看看有没有线索。你对古镇格局和建筑历史更了解,能和我一起去吗?”


    “好!”顾铮毫不犹豫地答应,“明天一早我去接你。今晚……你把门锁好,万事小心。”他的叮嘱里带着不容错辨的担忧。


    “你也是。”


    挂了电话,书房里重归寂静。沈墨染却毫无睡意。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古镇的灯火在远处零星闪烁,仿佛黑暗中窥视的眼睛。


    敌在暗,我在明。但此刻,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他回到书桌前,重新翻开那本忏悔录,目光落在关于反制“索命绣”需要“阳气充沛之血”的记载上,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或许,先祖留下的不仅是诅咒和警告,还有一线生机。而这一线生机,如今似乎系在了那个名叫顾铮的男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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