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父的病来得急,好在太医施针及时,次日清晨便悠悠转醒。只是大夫私下嘱咐,老爷子这是积劳成疾,需得静养些时日,再受不得半点刺激。
孟沉夕守在榻前一夜未眠,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
“父亲醒了?”他轻声问正在喂药的母亲。
孟母点点头,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你去歇着吧,这里有我。”
孟沉夕摇头,正要说什么,门外传来管家的通报声:
“少爷,戚大人来了,还带着太医院的陈院判。”
孟母惊讶地看了孟沉夕一眼:“你请的?”
孟沉夕抿唇未答,起身迎了出去。
戚影疏站在厅中,依旧是一身深青官服,风尘仆仆,像是刚从衙门赶来。陈院判跟在他身后,提着药箱。
“戚大人。”孟沉夕拱手行礼,语气比平日正经许多。
戚影疏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陈院判擅治心疾。”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没有寒暄,没有客套。
孟沉夕引着陈院判进了内室,再出来时,看见戚影疏还站在原地,分毫未动。
“多谢。”他轻声道。
戚影疏微微颔首:“不必。”
二人相对无言。
晨光从窗棂透进来,在戚影疏脚边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恰好停在孟沉夕一步之遥的地方。
孟沉夕看着那道影子,忽然想起昨日在水榭,这人毫不犹豫接住他的样子。
“你用过早膳了吗?”他忽然问。
戚影疏似乎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顿了一下才道:“尚未。”
“一起吧。”
这是孟沉夕第一次主动邀请戚影疏共进早膳。下人布菜时都小心翼翼的,显然对这位冷面指挥使心存畏惧。
餐桌上的气氛有些凝滞。孟沉夕心不在焉地搅着碗里的粥,忽然道:
“父亲病了,这些日子我恐怕不能出去胡闹了。”
他说得随意,眼角余光却观察着戚影疏的反应戚影疏夹菜的手顿了顿,“嗯”了一声。
“戚大人以后不必再‘路过’画舫酒肆了。”孟沉夕又道,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
戚影疏放下筷子,抬眸看他:“我不是为了监督你。”
“那是为了什么?”孟沉夕迎上他的目光。
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较量。
许久,戚影疏移开视线,重新拿起筷子:“吃饭。”
孟沉夕忽然觉得无趣。这人永远这样,像一口深井,投石问路,却连个回声都听不见。
早膳后,陈院判从内室出来,说了些需要静养、切忌忧思过重的话。孟沉夕一一记下,亲自将人送到府门外。
回来时,看见戚影疏还站在廊下,似乎在等他。
“还有事?”孟沉夕问。
戚影疏从袖中取出一枚令牌:“若有急事,可持此令到镇抚司寻我。”
那是一枚乌木令牌,上面刻着“戚”字,边缘已被摩挲得光滑。孟沉夕知道这令牌的分量——见令如见人,在金陵城内可调遣镇抚司所属。
他没有立刻去接:“这么重要的东西,给我不合适吧?”
“拿着。”戚影疏的语气不容拒绝。
孟沉夕这才接过令牌,指尖无意间触到对方的手心,一片温热。
“我该走了。”戚影疏道。
孟沉夕点头,看着那人转身离去。晨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这一次,孟沉夕向前一步,正好踩在那道影子的边缘。
戚影疏似有所觉,脚步微顿,却没有回头。
待那身影消失在月门外,孟沉夕才低头看向手中的令牌。木质温润,还残留着主人的体温。
他轻轻摩挲着上面的刻字,忽然想起什么,招来小厮:
“去查查,戚大人昨日为何会在画舫附近。”
小厮领命而去。孟沉夕站在廊下,望着戚影疏离开的方向,目光深沉。
他忽然很想知道,那道永远保持距离的影子,究竟能为他做到哪一步。
午后,孟沉夕正在书房处理积压的账本,小厮回来了。
“少爷,打听到了。”小厮低声道,“昨日有人在画舫附近闹事,被镇抚司的人带走了。据说......是冲着您来的。”
孟沉夕执笔的手一顿:“冲着我来?”
“是。那几人是从扬州流窜来的亡命徒,似乎与您上月处置的那个强占民田的庄头有关。”
孟沉夕放下笔,眸色渐冷。
上月他确实处置了一个仗着孟家势欺压百姓的庄头,没想到竟还有这样的后患。
所以,戚影疏昨日不是来监督他,而是来......保护他?
这个认知让孟沉夕心头泛起一丝奇异的感觉。他拿起那枚乌木令牌,在指尖轻轻转动。
“备车。”他忽然道。
小厮惊讶:“少爷要去哪?”
“镇抚司。”
我的头可是面团捏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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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影子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