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岸之舟
业火如豆,在无边昏暗中执拗地指明方向。四人——神、龙、人、仙——便在这指引下,向着寂烬海更深处行进。
有了螭吻这庞然巨物同行,景象自是不同。它虽已缩小体型,仍有数丈之长,暗金鳞甲在扭曲流光下折射出幽芒,龙威自然散发,使得周遭那些低阶的、只凭本能行事的怨灵秽物纷纷退避,倒也省去不少麻烦。
危止坐在螭吻一处较为平坦的背鳞上,摇着扇子,颇为惬意:“早知有龙君同行如此省心,当初就该直接请尊者去搬救兵。”
螭吻鼻息喷出两道白汽,意念带着些许矜傲:“区区魑魅魍魉,何足道哉。若非此地法则特异,束缚甚多,本君一息便可涤荡千里。”
贺玺依旧由姬遇带着御空而行,他紧握着玉佩,全部心神都用来感应业火指引的细微变化。那火焰并非直线前进,时而偏转,时而停滞,仿佛在复杂的迷宫中寻找正确的路径。
“前辈,这火似乎在绕开某些东西。”贺玺低声对姬遇说。
姬遇目光扫过业火避开的区域,那里空间裂缝尤其密集,能量乱流呈现不祥的紫黑色。“它避开的,是足以焚毁它自身,或干扰其感应的绝地。业火虽强,终是一缕残念,需依仗你灵识为舟,谨慎前行。”
贺玺恍然,更觉责任重大,愈发专注。
如此前行不知多久,周遭景象愈发诡谲。不再有零散的浮石,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粘稠如墨的虚无之海。海水并非液体,而是由精纯的寂灭与遗忘气息凝聚而成,无声流淌,吞噬着一切光线与声音。唯有业火的一点微光,如同黑夜中唯一的孤舟。
“寂烬海的核心区域,无岸海。”姬遇声音凝重了几分,“此地法则已近混沌,踏错一步,便是永堕虚无。”
螭吻也发出低沉的警惕龙吟:“此地让本君极为不适。龙族记忆传承于此都变得模糊不清。”
危止收起了扇子,脸色少见地严肃起来:“这鬼地方,怕是真仙来了也得迷路~ 小草,你这罗盘可千万拿稳了。”
……
贺玺屏住呼吸,依循着业火的指引,在看似毫无差别的墨色海面上,小心翼翼地规划着路线。他灵识高度集中,如同在刀尖上跳舞,额间冷汗涔涔。
就在他们深入无岸海腹地时,业火忽然剧烈地闪烁起来,指向下方某处海面,那火焰中竟透出一股强烈的悲怆与急切之意!
“下面有东西!”贺玺喊道。
姬遥凝神望去,只见那片海域微微荡漾,与其他地方的死寂不同,隐约有极淡的、破碎的画面浮光掠影般闪过——是残留的强大记忆碎片!
“靠近些,但务必小心。”姬遇叮嘱,同时周身仙力流转,将几人护得更紧。
螭吻放缓速度,低空盘旋。贺玺将灵识探向那片海域,试图捕捉那些碎片。
刹那间,更为清晰的画面涌入他脑海:
不再是战场,而是一座云雾缭绕、仙气盎然的峰顶。一位身着素白长裙的女子正在调香,侧颜温婉,手法行云流水,所用的几味香料,贺玺熟悉得心惊!正是他独门忘忧散的核心配伍
画面一转,仍是那女子,却被囚于一座寒冰炼狱之中,锁链加身,面色苍白如纸,却昂着头,眼神清澈而倔强,对着虚空某处质问:“……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吾之心,可昭日月!”最后,是女子被强行押赴一处断魂台般的绝地,台下是无数模糊却充满恶意的面孔。她回眸一望,眼神复杂,有不舍,有决绝,更有无尽的冤屈……最终,一道惊天光芒落下,画面戛然而止
“啊!”贺玺猛地收回灵识,脸色惨白,心脏狂跳。那女子的面容,那悲壮的一幕,深深烙印在他脑海。悲惘晶在他灵府内剧烈震颤,与这记忆碎片产生强烈共鸣!
“看到什么了?”危止问。
贺玺喘息着,将所见断断续续说出。
姬遇沉默片刻,道:“此地残留的,是她陨落前最强烈的情绪印记。业火指引我们来此,是为让你亲见其冤。”
螭吻龙睛中闪过一丝追忆与怒意:“是她没错。那般纯净的气息……竟落得如此下场!”
业火玉佩的光芒渐渐稳定下来,却愈发灼热,再次指向一个方向——正是那记忆中女子陨落的断魂台所在的大致方位!
“看来,终点不远了。”姬遇望向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深处。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继续前进时,前方墨色的海面上,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点微光。
那光点起初极小,随波逐流,渐渐靠近,竟是一叶残破不堪的孤舟。舟上无桨无帆,只有一道模糊的几乎要消散的虚影,抱着膝盖,蜷缩在船头。
虚影感应到生人气息,缓缓抬起头。那是一张年轻却充满绝望的脸,眼神空洞,望着他们,嘴唇翕动,发出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救…救我我不想……忘记…”
这并非怨灵,更像是一个即将被无岸海彻底同化、吞噬的迷失魂灵!
业火玉佩对此毫无反应,显然与此行目标无关。
视而不见,继续追寻真相?还是…
贺玺看着那青年魂灵眼中最后的希冀与恐惧,握着玉佩的手,微微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