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行》 第1章 Chapter 1 贺玺的小香铺子,窝在镇子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下午没什么人,他正低头看着炉子里的火,小心地控制着温度。一股清甜的梨花香慢慢飘出来,混着点儿药草的清苦气,这是他试着调的新方子,能宁神。就在他全神贯注的时候,一股极冷极空的气息,像腊月里突然推开窗灌进来的寒风,猛地撞进他的感知里。铺子里他亲手调的那些安神香、合欢香,味道瞬间就像被冻住了一样,蔫了下去。贺玺心里猛地一咯噔,抬起头。 一个人站在他铺子门口,悄无声息,也不知道来了多久。那人穿着一身玄色衣服,身量很高,几乎挡住了门外照进来的光。他的脸很好看,好看到不像真人,但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双眼睛正看着贺玺——更准确地说,是看着贺玺手里那炉才冒出一点青烟的香。他的眼神太静了,静得让贺玺心里发毛,好像自己里里外外都被看透了,那点好不容易藏起来的秘密,都快兜不住。 “……”贺玺喉咙发干,没出声。他本能地想躲,但脚像钉在了地上。那人目光微抬,落回到贺玺脸上,开口,声音清冷冷的,没什么起伏:“这香,是你调的?” 贺玺下意识点头,手指悄悄攥紧了衣角。 “它能安‘寂灭之魂’?”那人又问,每个字都像冰珠子落在玉盘上,清晰,却冷得吓人。 贺玺心里猛地一沉。“寂灭之魂”……他在一本快烂掉的古书上见过这个词,据说那是连轮回都进不去、早该消散得干干净净的东西。这人怎么会知道?他后背有点发凉,谨慎地摇头:“客人说笑了,这就是普通的安神香,安不了别的。您……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那人没说话,抬脚走了进来。他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周围的空气好像都跟着变沉了。他在离贺玺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视线再次落在那炉香上,然后,慢慢伸出手。他的手指修长苍白,几乎要碰到那缕细细的、还在努力往上飘的青烟。就在那一刻,贺玺好像闻到了一股极淡极淡的、像是雪夜里枯枝断裂的味道,冷冽又刺鼻。 “你身上,”那人忽然开口,目光转向贺玺,像是发现了什么极有趣又极不该存在的东西,“沾着‘故逝’的味道。最近,碰过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他的语气不像在询问,更像是在审判。 贺玺的呼吸一下子屏住了。他不是来买香的。他是冲着自己来的。 首发写三章[空碗],第二章马上出[加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Chapter 1 第2章 Chapter 2 铺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那缕梨花香混着药草的青烟,在姬遥冰冷的气息压迫下,扭曲了一下,几乎要断裂。炉子里的火苗也矮了一截,不安地摇曳着。 贺玺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一样地跳,后背瞬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不该碰的东西?”他强迫自己稳住声音,甚至试图挤出一个无辜又困惑的笑容,尽管嘴角有些僵硬,“客人您说的话,我真听不明白。我就是个调香的,日常接触的不是香料就是药草,最不该碰的,大概就是火候过了头的焦炭了。” 他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微微侧身,想用身体挡住身后架子最底层的一个小抽屉。那里面放着几块他前些日子从后山一处极阴之地偶然采来的、散发着奇异忧伤气息的苔藓,他还没研究明白那是什么,只是本能觉得那东西不寻常,或许……就和那人说的“故逝”有关? 姬遇的目光似乎从未离开过他,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像是能穿透一切伪装。贺玺的小动作显然没有逃过他的观察。 “焦炭无魂无魄,何来味道?”姬遇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你灵识有异于常人,能通感万物心绪魂魄,所沾染之气,皆附于魂灵之上,寻常净水濯洗不去。” 他向前微不可查地踏了半步。就是这半步,让贺玺感到一种近乎实质的压力,周围的光线都似乎更暗了些。 “我……”贺玺语塞,心往下沉。这个人对他能力的了解,远超他的想象。否认似乎已经没有意义,只会显得更可疑。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慌乱,试图转换策略,“晚辈贺玺,确实于此道有些微末感知。不知阁下尊姓大名?寻此……异常,所为何事?”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谦恭又带着点好奇,像一个真正困惑的匠人。 “姬遇。”他报出名字,没有任何前缀或称号,仿佛这两个字就代表了一切。然后,他的视线再次落在那炉快要熄灭的香上,“为此而来。你的香气,扰动了界限。” “界限?”贺玺是真的愣住了。他一心只想调出让人安宁的香,从未想过会跟什么“界限”扯上关系。 “生死之界,存殁之限。”姬遇解释道,但他的解释比迷雾更让人困惑,“近日,轮回井畔,常有异香缭绕,引不该徘徊者驻足,乱其归路,阻其新生。此香,源出于此。” 贺玺彻底懵了。轮回井?那是什么地方?他的香怎么可能飘到那种传说中去的地方?这简直荒谬! “这不可能!”他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惊愕而提高了一些,“我的香只是凡物,用料也都是寻常能见的草木矿石,至多加上一点……一点我自己都说不清来历的小东西,”他含糊地带过那些苔藓,“怎么可能影响到您说的那种地方?阁下是否……弄错了?” 姬遇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规则不会错,错的一定是你。 “源出于此。”他重复了一遍,语气笃定,“你调制此香时,灵识沉浸,通感之力附着于香气之上,循冥冥之线,抵达了它本不该抵达之处。” 贺玺感到一阵无力。这根本没法讲道理!对方逻辑自洽,且强大得不容反驳。他抿了抿唇,心里那点因为被莫名指责而升起的不忿,压过了部分恐惧。 “就算……就算如您所说,”他尽量保持语气平稳,“那我以后不调这种香了便是。阁下请回吧。” 他下了逐客令,虽然委婉,但意思明确。 姬遇却像是没听懂,或者说,根本不在意他的意愿。 “隐患已生,需根除。”他说道,目光再次锐利地落在贺玺身上,这次带上了明确的审视意味,“或清除残留的异常,或…”他顿了顿,吐出冰冷的两个字,“…清除你。” 贺玺的血液几乎要冻僵了。清除?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就因为他可能无意中用香气“打扰”了某个他完全不了解的领域?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惧感交织在一起,让他手指尖都在发凉。他毫不怀疑,眼前这个人有能力,并且真的会这么做。在他的认知里,自己或许就像一件出了故障、需要被修理或丢弃的物品。 “你……”贺玺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不能……” “为何不能?”姬遇反问,纯粹是出于逻辑上的疑问,“你的存在,干扰了秩序。修正秩序,是我的职责。” 完了。贺玺心想。跟这个人根本没法沟通。他讲的是规则、秩序、职责,而自己想的的是生活、性命、无辜。就在他几乎要绝望,甚至开始本能地思考体内那点被封印的力量拼死一搏能有几分逃生可能时,姬遇却忽然微微偏了下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他的视线越过贺玺,落在那个被他身体微微挡住的小抽屉上。 “那里的东西,”姬遇说,“气息更浓。” 贺玺脸色唰地一下白了。果然还是被发现了! 不等他反应,姬遇只是意念微动——贺玺甚至没看到他抬手——那个小抽屉“咔哒”一声,自己滑开了。 几块灰绿色、带着潮湿阴冷气息的苔藓,静静地躺在里面。那股忧伤奇异的气息,瞬间在姬遇的冰冷气场中弥漫开来,变得更加清晰。 姬遇的目光落在那些苔藓上,看了片刻。 “幽瞑苔。”他准确地叫出了名字,“生于极阴之地,附着强烈未散之执念。你以灵识采摘,已与之产生联结。你调制新香时,试图化解其执念,反而将这股力量融入了香气,送至轮回之畔。” 他抬起眼,看向面无人色的贺玺:“现在,你仍认为与你无关吗?” 贺玺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事实摆在眼前,他确实碰了“不该碰”的东西,虽然他完全是无心的。巨大的委屈和恐惧淹没了他。他只不过是想研究一下新香料,怎么就会惹来杀身之祸? “我…我不知道……”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哽咽,“我只是觉得它们……很悲伤,我想试试能不能让它们……安宁下来……”他说着自己都觉得可笑的理由,在一个执掌“终末”和“秩序”的存在面前,谈论“安宁”和“悲伤”。 然而,姬遇听到他的话,那双万年寒冰般的眼睛里,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像是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颗微小到看不见的石子。他沉默地看着贺玺,看着这个人类脸上真实的慌乱、委屈和那点可笑的、试图“安抚”悲伤的善意。 预想中立刻到来的“清除”并没有发生。姬遇只是站在那里,似乎在重新评估着什么。过了好几息,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稍稍减退了一丝。 “无知,并非无咎。”他最终开口,语气似乎比刚才缓和了那么一点点,但依旧冰冷,“此物及其牵连,需处理。” 他的目光从苔藓移回贺玺脸上,做出了判决: “在你彻底清除此次‘异常’的影响之前,我会留在此地。” 贺玺猛地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留在此地?是什么意思? “监视,并确保修正完成。”姬遇给出了答案,语气理所当然,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你需要协助。而我,需确保秩序恢复。” 贺玺彻底呆住了。这个神秘、强大、动不动就要“清除”别人的非人存在,要留在他的小铺子里?监视他?这比立刻被“清除”好像好一点,但似乎……又是另一种形式的灾难? 他看着姬遇那张毫无表情、仿佛只是宣布一项日常公务的脸,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 他的平静生活,恐怕从这个人踏进店门的那一刻起,就真的彻底结束了。! 而姬遇,似乎完全没觉得自己的决定给旁人带来了多大的冲击。他已经开始打量这个小小的香铺,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件需要被打扫整理的工具间。 “何处可落脚?”他非常自然地问道,仿佛已经成了这里的新主人。 贺玺:“……” 他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成功潜入哈哈。ヘ(_ _ヘ)) 看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Chapter 2 第3章 Chapter 3 贺玺的脑子还在嗡嗡作响,处理着“姬遇要留下”这个爆炸性信息。而姬遇似乎已经进入了“监工”角色,那双缺乏温度的眼睛扫过狭小的香铺,再次问道:“何处可落脚?” 落脚?贺玺下意识地看向通往内室的小门。里面是他的一方小小天地,卧室兼工作间,杂乱却充满他生活的气息,绝不适合眼前这个……嗯,秩序化身闯入。他又看向铺面。这里更不行,只有一张柜台,两把给客人准备的简陋竹椅,连张能躺下的榻都没有。 “……阁下的意思是,要住在这里?”贺玺艰难地确认,还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希望对方只是需要一个临时坐下的地方。 姬遇给予肯定:“直至事毕。”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太阳东升西落。 贺玺感到一阵绝望。他这小铺子,拢共就这么点大,哪里容得下这尊大佛?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试图挣扎一下:“前辈,晚辈这里实在简陋,怕是会怠慢了您。镇上有一家客栈,环境清幽……” “不必。”姬遇打断他,理由充分且无法反驳,“距离过远,不便监视。此地即可。” “……”贺玺彻底没话了。他算是看明白了,跟姬遇讲人情世故完全是鸡同鸭讲。他认命地叹了口气,目光在铺子里逡巡了一圈,最后落在角落里堆放着一小摞干净但陈旧的粗布毯子上,那是他有时研究香料忘了时辰,随便裹着在柜台后打盹用的。 他硬着头皮,指了指那摞毯子,和柜台后面那块勉强能躺下一个人的空地:“这里……只有这里还能勉强委屈前辈了。”他说完都觉得离谱,让一个看起来尊贵无比、力量强大的存在睡地板? 果然,姬遇的视线落在那摞毯子和空地上,沉默了片刻。就在贺玺以为他要发怒或者觉得受到侮辱时,姬遇却只是平淡地评价了一句:“可。” 然后,在贺玺惊愕的目光中,他走过去,拿起最上面那床看起来最干净的毯子,铺在角落地上。动作并不熟练,甚至有点生硬,但透着一种奇异的认真,仿佛不是在打地铺,而是在执行某项庄严的仪式。铺好后,他并没有立刻坐下,而是转身看向还傻站着的贺玺:“‘异常’源头已明,何时开始清除?” 贺玺:“啊?” 这就要开始工作了?一点缓冲都不给吗? “我……我需要想想。”贺玺实话实说,脑子一团乱麻,“那幽瞑苔的执念很深,我得找到合适的方法才能化解,融入香气只是尝试之一,显然……还失败了。”他小心翼翼地看了姬遇一眼,补充道,“贸然行动,恐怕会再次……干扰秩序。” 最后四个字他似乎抓到了点跟姬遇沟通的诀窍。 姬遥闻言,果然没有催促,只是点了点头:“有理。你需要多久?” 他的语气像是在给下属规定任务完成期限。 贺玺压力山大:“这个……说不准。或许几天,或许……”他看到姬遇眉头似乎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立刻改口,“我会尽快!” “嗯。”姬遇表示接受,然后就在他那刚铺好的“地铺”上……盘膝坐下了。背脊挺得笔直,双手虚搭在膝上,闭上眼睛。竟像是直接入定了一般。整个过程无比自然,仿佛他天生就该坐在那个角落里。 铺子里顿时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炉子里的火早就熄了,那缕可怜的青烟也彻底散了。只剩下姬遥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冰冷寂寥的气息,无声地弥漫在每一个角落,压得贺玺几乎喘不过气。 他站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走开?好像不太好。留下?又觉得浑身不自在。他偷偷打量着姬遇。那人闭着眼,面容平静无波,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好看得不似真人,也冷漠得不似真人。他坐在那里,就像一块投入湖中的冰,不仅自身寒冷,还把周围所有的“温度”都吸走了。 贺玺甚至能“闻”到,自己铺子里那些原本活跃的、温暖的、带着各种情绪的记忆的香气,此刻都畏缩地蜷缩了起来,不敢冒头。这还怎么调香?这还怎么静心? 他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沮丧和……憋屈。 接下来的半天,贺玺体会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他试图像往常一样整理药材,但姬遇的存在感太强了,即使他闭着眼,贺玺也觉得有一道无形的目光钉在自己背上,让他动作僵硬,好几次差点把香料配错。他想去后院打水,脚步稍微一移动,姬遇的眼睛就睁开了,平静地看着他,虽没说话,但那眼神分明是说“去做什么?”直到贺玺干巴巴地解释“去打水”,他才重新闭上眼。 贺玺:“……”这简直是被拴上了无形的链子! 最让他难受的是那种无处不在的“冷”。不是温度上的冷,而是一种灵识感知上的“荒芜”和“死寂”。他本就敏感,在这种环境里,只觉得像是被扔进了没有声音和生命的虚空,时间长了,脑袋都开始发懵。 傍晚时分,贺玺饿得肚子轻微叫了一声。在极度安静的铺子里,这声音显得格外清晰。姬遇的眼睫又动了一下。 贺玺几乎要崩溃了,抢先开口,带着点自暴自弃的语气:“我饿了!我要去做饭吃!前辈您……需要吗?”他问完就后悔了,这种人看起来像是需要吃饭的吗? 果然,姬遇睁开眼,看向他,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疑惑?仿佛“吃饭”是个很陌生的词汇。 “无需。”他回答,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你可自便。” 贺玺如蒙大赦,几乎是逃也似的钻进了后院连通的小厨房。 厨房狭小,烟火气却足。贺玺熟练地生火淘米,洗了一把后院自己种的青菜。锅里的水咕嘟咕嘟烧开,米香和蒸汽一起弥漫开来,终于驱散了一点萦绕在他灵识里的冰冷死寂,让他找回了一点活着的实感。 他长长舒了口气。 简单做了碗素面,端出来时,发现姬遥还保持着那个姿势坐在角落,但眼睛是睁开的,正看着他……手里的碗。那眼神依旧没什么情绪,但贺玺莫名觉得,他好像对自己“吃饭”这个行为,有那么一丝丝极淡的好奇。 贺玺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敢问“您要不要尝尝”,只低着头,快速走到柜台后面,囫囵吃了起来。被那样一双眼睛盯着吃饭,实在是食不下咽。 等他吃完,收拾好碗筷,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贺玺点了盏油灯,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小店,却无法照亮角落里的姬遥,他仿佛融入了那片阴影里。 “那个……前辈,”贺玺鼓起勇气开口,“天色已晚,您……要不要休息?”虽然他怀疑对方根本不需要睡觉。 姬遇:“我无需睡眠。” 果然。 贺玺噎了一下:“那……那我先去休息了?”他指指内室的门。姬遇的目光随之看去,似乎在评估那扇门的安全性,最后点了点头:“可。” 贺玺如获大赦,几乎是立刻转身就要逃进内室。 “且慢。” 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贺玺身体一僵,慢慢转回身。 姬遇不知何时站了起来,走到那堆幽瞑苔前。他伸出手指,指尖泛起一层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微光,轻轻拂过那些苔藓。那股萦绕不散的忧伤执念,似乎瞬间被压制了下去,变得微弱了许多。 “此物执念甚强,离你过近,于你无益,亦会持续微扰外界。”姬遇解释道,语气依旧平淡,像是在做技术说明,“我已暂时封印其大部分气息。你可安心休息,明日开始,设法化解。” 贺玺愣住了。他看着姬遇做完这一切,又面无表情地走回角落坐下,重新闭上眼睛。所以……他刚才是出手……保护了自己?或者说,是为了让“清除异常”的工作能更顺利地进行? 无论如何,结果是他今晚或许能睡得安稳一点了。 心情复杂地回到内室,贺玺关上门,背靠着门板,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了一口气。一天之内,他的世界天翻地覆。门外那个存在,强大、冷漠、不通人情,视规则高于一切,甚至威胁过要“清除”他。可他刚才的举动……又似乎藏着一种近乎刻板的、基于职责的“负责”? 贺玺揉着发痛的额角,只觉得脑子里更乱了。他走到床边坐下,目光下意识地看向门板,仿佛能穿透过去看到那个坐在角落里的身影。这一夜,注定无眠。无论是对他,还是对门外那位无需睡眠的“监工”。 而角落里的姬遇,在贺玺关上门后,眼睫再次轻轻颤动了一下。鼻尖萦绕的,不再是轮回井畔那扰人的异香,也不是幽瞑苔的忧伤执念,而是……一丝极细微的、温暖的、带着生活气息的烟火味。那是刚才贺玺吃完面后,身上残留的、极其微弱的气息。这种味道,于他而言,陌生而……并不讨厌。他冰冷的规则世界里,似乎闯入了一抹极淡的、不一样的色彩。 第3章也成功完结。有人在看吗(我瞧瞧)(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Chapter 3 第4章 Chatper 4 第二天一早,贺玺几乎是顶着两个黑眼圈从内室出来的。他昨晚睡得极不安稳,门外有个无需睡眠、深不可测的“监工”这件事,像山一样压在他心头。每次惊醒,就能看到门缝外间角落那片纹丝不动的阴影 推开内室的门,那股冰冷的、仿佛能冻结灵识的气息依旧弥漫在小小的铺子里。姬遇还是坐在那个角落,姿势未变,晨光落在他身上,却照不进他那片无形的领域。 贺玺下意识地收敛了自身的气息,连呼吸都放轻了,如同小兽遇到了无法理解的庞然大物。 “醒了。” 清冷的声音响起,不是问候,是陈述。姬遇睁开眼,目光精准地落在他脸上,“可以开始了。” 贺玺心头一紧,立刻点头:“……是,前辈。”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低阶从业者”对“大能”的恭敬。 他先走去查看那几块被姬遇封印了的幽瞑苔。果然,那股强烈的忧伤执念被压制得很彻底,几乎感知不到了,但它们本身蕴含的那种阴冷特质还在。贺玺皱起了眉,这次是真实的专业困惑。封印只是暂时的,治标不治本。要根除影响,必须化解这份执念本身,但这需要深入沟通,风险很大。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身后那道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开始像往常一样做准备。他净了手,然后从架子上取出几个陶罐和小碟,里面是他平日收集的各类基础香料和药草:安神的柏子仁、清心的淡竹叶、温和的甘松、还有少许能微弱增强感知的灵犀草粉末……他动作熟练地将它们按一定比例混合在一个白玉小臼里,轻轻研磨。 这是他的领域。一旦沉浸进去,外界的压力似乎稍减。他的神情变得专注,手指稳定,每一种香料的分量、研磨的力度都带着一种匠人的熟练。 姬遇安静地看着。他看着贺玺那双修长但带着些许劳作痕迹的手灵巧地工作,偶尔侧耳倾听研磨的细响,或低头轻嗅混合的气息。这个人类在他眼里,除了“异常源”,又多了一个“熟练的低阶工匠”的标签。行为模式符合他对这个职业的认知。 初步的混合香粉准备好后,贺玺犹豫了一下。接下来,需要尝试用自身表现出来的、符合调香师身份的那部分灵识之力,去小心引导和沟通被封印的幽瞑苔执念,这是一个精细且耗神的过程,不能有丝毫打扰。他忍不住回头,带着一丝学徒般的忐忑看向姬遇。 姬遇接收到他的目光,眼中露出一丝疑问。 “前辈,”贺玺语气谨慎,带着请教和请求的意味,“等下晚辈需全力催动灵识引导香力,不能有丝毫外扰,否则极易遭执念反噬,前功尽弃……”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姬遇周身那令人心悸的冰冷气场。 姬遇理解了。他沉默片刻。然后,贺玺清晰地感觉到,弥漫在铺子里那种无处不在的、令人灵识僵硬的恐怖压力,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收敛回了姬遇体内。虽然他人还坐在那里,但存在感骤然降低,不再像之前那样无时无刻不挤压着贺玺的神经。 贺玺心中暗惊于对方对力量的控制竟精妙至此,脸上则露出如释重负的感激表情:“多谢前辈体谅!” 没有了那股强大的外部压迫,贺玺感觉灵台清明了不少。他定了定神,拿起一小块被封印的幽瞑苔,放在掌心,另一只手拈起一小撮刚刚调好的香粉。他闭上眼睛,调动起那部分“可以被展示”的灵识之力,小心翼翼,如同微弱的萤火,探向掌中之物。 过程缓慢而艰难。幽瞑苔的执念被封印,但本质仍在,像一块冰冷坚硬的石头。贺玺表现出来的这点灵识之力,如同微温的水流,需要极致的耐心去慢慢浸润。时间一点点过去,他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也因为“灵力”的消耗而微微发白——这消耗是真实的,因为他确实在出力,只是远未到他真正的极限。 姬遇安静地看着。他看到贺玺眉头紧锁,呼吸变得轻微,整个人进入状态。那股微弱但还算纯净的灵识之力,正从贺玺身上散发出来,试图包裹那阴冷的苔藓。力量很弱,符合他的评估。技巧尚可,耐心也足。这就是这个人类调香师的极限了么? 忽然,贺玺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更白,指尖的香粉差点洒落。就在刚才,他刻意让灵识模拟出触碰执念核心反弹的效果,表现出耗力过度的模样。这是一次冒险的试探。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股极其精纯却冰冷的灵力,如同最纤细的丝线,悄无声息地渡入他的体内,瞬间稳住了他“险些溃散”的灵识。那力量强大而克制,没有丝毫侵略性,只是单纯地作为支撑,精准得可怕。 贺玺猛地睁开眼,脸上带着真实的惊讶[这次不是装,是真的惊了!ヽ( ?? ?)?]的看向姬遇。他没想到对方的反应如此之快,控制如此之精准! 姬遇已经收回了那丝灵力,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淡淡道:“灵识耗尽,于事无补。”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语气冷硬,像是在批评一件工具不好用。但贺玺却从那短暂的、精准无比的支撑里,感受到了一种基于绝对实力掌控下的……“效率”?他只是在确保“清除工作”能顺利进行。贺玺心里明白这一点,但那种被强大力量如此精妙地“托”了一把的感觉,还是让他心头泛起异样。 “……多谢前辈相助。”他低声道谢,这次带上了几分真实[虽然复杂]的感激。他需要表现得更像一个得到前辈随手帮扶的幸运后辈。 他顺势表现出力竭的模样,喘息着说:“前辈,我今日可能只能到此为止了。灵识耗损甚巨,需得打坐恢复。” 他做好了被批评效率低下的准备。 姬遇看了看他确实不佳[一部分是伪装,一部分是真消耗]的脸色,感知了一下他体内那虚浮的灵力,点了点头:“可。” 他居然没有催促!似乎认可了这种符合“低阶调香师”能力极限的工作节奏。 贺玺松了口气,同时对姬遇的评估又复杂了一分:这人似乎严格遵循着某种内在逻辑——在能力范围内必须高效工作,但也不会做超出工具性能的苛求。 就在这时,铺门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贺香主?在吗?我娘让我来取上次定的安神香!” 是张大娘的女儿阿玥。 贺玺心里一紧。姬遇的存在,还是没法跟外人解释! 他紧张地看向姬遇,用眼神示意求助。 姬遇接收到了他的慌乱,似乎不能理解这种人际困扰,但还是再次将自身气息收敛得近乎虚无,甚至往阴影里更靠了靠,如同融入背景。 贺玺这才赶紧应声,手忙脚乱地找出香包,走到门口,接过铜钱 阿玥似乎觉得铺子里比平时“清净”不少,也没多想,拿了香就走了。 贺玺送走人,关上门,松了口气。 转过身,发现姬遇正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纯粹的探究? “你似乎,不愿他人知晓我的存在。”姬遇陈述道。他似乎对此感到些许好奇。 “嗯……是的,前辈。”贺玺尴尬地点头,努力找理由,“前辈您风采非凡,法力高深,晚辈……晚辈怕请了您这样的高人在此,引来街坊邻里过度围观议论,反而不美……也怕扰了您的清静。”他把自己放在一个为前辈考量的位置上。 姬遇思考了一下。“围观议论”属于无意义的混乱行为,确实干扰“秩序”。 “可。”他接受了这个解释,“在此事解决前,我会避免与无关者接触。” 他的配合,再次让贺玺感到意外。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贺玺都在“努力”打坐恢复。姬遇则一直安静地坐在角落。只是偶尔,当贺玺“气息不稳”时,会有一丝极微冷的灵力飘来,帮他梳理一下气息,动作精准又无声无息。 夜幕降临。贺玺看着角落里那个身影,心情复杂。这个强大的监视者,冷酷地强调秩序和清除,却又会在他“需要”时提供精准的协助,甚至愿意配合他隐藏行踪。他就像一座沉默的冰山,露出水面的部分是冰冷的规则和强大的力量,但水下似乎还有着更复杂的、他尚未理解的行为逻辑。 而被迫在这座冰山旁航行的小船,在警惕和敬畏之余,竟然开始生出一种极其荒谬的、试图测量冰山深度的好奇。 姬遇看着他脸上变换的神色,忽然开口:“明日,去执念源头处。尝试引非化。” 贺玺一怔:“引?” “执念亦是能量,强行化解,事倍功半。寻其执着之源,引导其自然消散,或可更效。”姬遇平淡地给出建议,如同在修改一份方案。 贺玺眼睛微微亮起。这确实是更高明的方法! “多谢前辈指点!”他这次的道谢带上了几分豁然开朗的欣喜。这位“监工”,似乎真的在指导他如何更好地“工作”。 姬遇看着他脸上瞬间亮起的光彩,那冰冷的眸子似乎极其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然后移开了视线,重新闭上。 “嗯。” 角落里,再次恢复了寂静。但贺玺觉得,这座冰山,好像……没那么绝对冰冷了。 发个存稿~[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Chatper 4 第5章 Chapter 5 清晨,贺玺走出内室时,姬遇已如昨日般坐在角落。 “前辈。”贺玺出声示意。 姬遇抬眼,没有多余言语:“执念核心,在西山废屋。”他手虚虚一拂,几块幽瞑苔悬浮而起,被淡淡银光包裹,“能量轨迹指向明确。” 贺玺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前辈竟能直接追踪能量轨迹?晚辈只能模糊感应气息强弱,实在惭愧。”他语气恭敬,带着学徒般的钦佩。 “小道尔。”姬遇语气未变,“走吧。” “是。”贺玺拿起他的小布包。出门时,那股熟悉的“被忽略”场再次展开。贺玺心下微凛,面上却不显,只安静在前带路。 西山废屋一片狼藉,焦黑的残骸诉说着过往。越靠近,那股混合绝望与不舍的悲伤气息就越浓。贺玺脸色微微发白,这强烈的负面情绪残留确实让他不适。 姬遇目光扫过,指尖凌空一点。银光荡开,空气中浮现出模糊幻影:男人惊恐的脸,女人奋力一推,冲天火光,一声微弱的婴儿啼哭……幻影碎灭,情感冲击却留了下来。 “火灾。女子为救夫与子,殒命于此。执念源于不舍,尤在其幼子。”姬遇平静陈述。 贺玺心脏揪紧,这次是真实的动容。是一位母亲…… 他下意识地喃喃:“原来如此……不是怨,是爱……” “引导其知家人安好,执念自散。”姬遇给出方案。 贺玺立刻点头:“对!镇上的老樵夫一定知道后续!”他说着转身要走。 “慢。” 姬遇叫住他。他走到废墟中心,蹲下身。指尖泛起柔和白光,轻轻点在那片焦黑的土地上。霎时间,那尖锐刺骨的绝望与痛苦,如同被温柔抚平,缓和下来,沉淀为深沉的思念。 “暂安此地残念。”姬遇起身道。 贺玺看着这一幕,低声道:“多谢前辈。” 回去打听消息的路上,贺玺脚步匆匆,姬遇无声跟在后半步。到一个岔路口,贺玺下意识要往左拐。 “右。”姬遇的声音响起。贺玺刹住脚步,愕然回头。 “能量痕迹显示,右路更近。”姬遇目视前方,平淡补充。贺玺摸摸鼻子,从善如流转向右边。一种古怪的默契感悄然滋生。 打听很顺利。老樵夫唏嘘着告知,那家男人后来带孩子去了邻县,孩子已长大成家,几年前男人还曾回来上坟。 贺玺得到消息,匆匆赶回铺子。 推开铺门,他愣在原地。 姬遇没在打坐。他正站在贺玺平日工作的长案前,微微倾身,蹙着眉,盯着桌上那碗已经糊掉的冷面。 然后,他伸出那根尊贵的手指,小心地、带着纯粹的好奇,轻轻戳了一下那冷掉发硬的面坨。 戳了一下。又戳了一下。 贺玺:“……” 姬遇猛地收回手,所有表情瞬间消失,恢复冰冷无波看向门口:“打听到了?” 贺玺强压住嘴角抽动的冲动:“嗯!打听到了!他们去了邻县,孩子很好,已成家了!” 姬遇点头,视线飘向那碗面又迅速移开:“今夜子时,于此地引香,循迹导念,可成。” “好!”贺玺点头,心里还在回味刚才那幕。 子时,月华如水。贺玺于铺中静坐,新调线香已燃。他释放灵识,引导着“家人安好”的消息沿执念轨迹送回。过程耗神,他额头沁汗,身体微颤。 就在这时,一只微凉而稳定的手,轻轻按在了他的后心。一股精纯却极其克制的冰冷灵力缓缓涌入,瞬间撑住他即将耗竭的灵识,让他得以继续。那力量控制得妙到毫巅,完美避开所有经络要害。 是姬遇。他无声站到了他身后。没有言语,只有绝对的掌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负责”。 香燃尽。贺玺长吁一口气,感到那份执念终于消散,化为安宁。 他疲惫又欣喜地回头。却发现姬遇早已收回手,退回阴影角落,闭目盘坐,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只有后心残留的一丝微凉触感,证明着刚才并非幻觉。 第6章 cheapr 6 幽瞑苔的事情解决后,铺子里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角落里多了一尊沉默的“守护神”。 贺玺正在分装新调的安神香粉,动作熟练轻巧。姬遇依旧在角落闭目盘坐,周身的气息比前几天似乎更加沉凝,偶尔有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流光如星屑般在他身周一闪而灭,仿佛在无声地处理着跨越空间的公务。 忽然,一片薄如蝉翼、萦绕着清光的玉符毫无征兆地穿透铺顶,悄无声息地悬停在姬遇面前。贺玺讶异地抬头,看着这超乎常理的一幕。 姬遇睁开眼,指尖在那玉符上轻轻一点。玉符瞬间化作点点流光,融入他的指尖。他静默片刻,似乎在读取信息,随即那流光便彻底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重新闭上眼。 贺玺心下暗惊,这传讯方式,当真是仙家手段,莫测高深。 然而,不过一刻,异变又生。 姬遇面前的空间忽然泛起涟漪,一面由朦胧水汽与流光凝结而成的镜子凭空浮现。镜中映出一位身着羽衣、神色焦急的女仙身影。 “神君,冒昧打扰。”女仙的声音透过水镜传来,空灵却带着急切,“我乃巡值南疆的芷云仙子,此地有一处古战场遗迹,怨灵突发异动,凝结成了噬魂瘴,我已难以压制,瘴气蔓延恐伤及生灵,恳请君施以援手!” 贺玺虽听不见声音,却能看到那水镜和其中的人影,更是屏住了呼吸,不敢打扰。 姬遇甚至未曾完全睁开眼,只是眸光微抬,落在水镜之上。他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对着水镜的方向看似随意地凌空一划。 一道极致凝练、蕴含着无上净化之意的纯白法则符文自他指尖飞出,瞬间没入水镜之中!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快如闪电。那符文仿佛穿透了空间,直达万里之外的南疆。 姬遇的手指垂下,水镜中的芷云仙子愣了一瞬,随即脸上涌现巨大的惊喜和敬畏,她似乎透过水镜深深一礼:“多谢神君!法则之力所至,瘴气尽消!感激不尽!” “分内之事。”姬遇淡淡地回了一句,声音并未发出,但水镜中的芷云显然听到了。下一刻,水镜涟漪荡漾,悄然散去,铺内重归平静。 他从头到尾,连坐姿都未曾变过。 一旁的贺玺:“……” 他虽然不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但那跨越空间的水镜通讯,那随手一划便蕴含着他无法理解的恐怖力量的符文,以及姬遇那轻描淡写、如同拂去尘埃般的态度,都让他再次深刻地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其拥有的力量和所处的世界,是他完全无法想象的。这种忙碌而高效的处理方式,也与他“滞留此地”的表象形成了巨大反差。 就在贺玺还未从这接连的震撼中回过神时,姬遇毫无征兆地再次睁开眼,这一次,他的目光锐利如电,直接扫向门外,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几乎是同一时间,铺门被人从外不客气地推开! 一名身着银灰色劲装、腰佩符文短刃、神色冷峻如冰的男子大步走了进来。他周身气息锐利而肃杀,一进门,铺子里尚未完全平复的空间波动似乎都被这股凌厉的气势冲散了。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先是极其快速地扫过略显愕然的贺玺,那眼神里是纯粹的审视和一种居高临下的淡漠,仿佛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随即,他的视线精准地定格在角落的姬遥身上。 “姬遇。”他开口,声音如同寒铁交击,没有任何寒暄与铺垫,“‘嗔魔’现迹于南方黑风沼泽,已蛊惑一村之人,死伤渐起,秩序正在崩坏。巡值功曹上报已逾一刻,你为何还滞留于此地?” 他的质问直接而强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贺玺心中猛地一凛,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手里的香勺差点掉落。来人气势极盛,且毫不掩饰其来意——他是冲着姬遇来的,并且明显对眼前的情况极为不满。 姬遇缓缓起身,面对来人的质问,神色依旧是一片平静的深海,看不出波澜:“扶楹。此地之事,并非琐务。幽瞑苔执念已化解,然,” “一处阴魂执念,与一村生灵入魔,孰轻孰重?”扶楹毫不客气地打断他,语气冷硬如规则本身,“《天律·序卷》第七条:凡危及生灵集体存续之祸乱,优先级置于一切个体残留异常之上。你需要立刻前往黑风沼泽处置,而非在此耗费时辰。” 他的话语间引经据典,完全遵循章程法度,不留丝毫情面。 姬遇沉默了片刻。扶楹所说,符合规则。 扶楹的目光再次如同冰锥般刺向贺玺,冷声道:“至于此子,虽法力低微,却能引动幽瞑苔,留之于秩序之地,终是隐患。依律,当先行羁押查问,或直接……” “他与此事无关。”姬遇的声音响起,依旧平淡,却像一道无形的壁障,截断了扶楹未尽的话语,那后面显然不是什么好提议,“我会前往黑风沼泽。你且先行回报,我随后便至。” 扶楹似乎对姬遥会出言维护感到一丝意外,他锐利的目光在姬遇和贺玺之间来回扫了一次,最终定格在姬遇脸上,似乎在评估着什么。 “哼,但愿你的判断未曾受扰。”他语气中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不再多言,利落地转身,大步离去,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外街角,如同他来时一般突兀。 铺门轻轻晃动,室内恢复了安静。 但一种全新的、更加沉重而紧迫的压力弥漫开来,取代了之前那诡异的“宁静”。 贺玺缓缓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气,发现手心竟然有些汗湿。刚才那一瞬间,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来自“仙界”的、冰冷无情的规则压力,以及凌昊那人身上毫不掩饰的、视众生如草芥的淡漠。那种压迫感,与姬遥内敛的冰冷截然不同,更加直接,更具侵略性。 他看向姬遇,心脏仍在微微加速跳动。 姬遥的目光也正落在他身上。 “看来,”姬遇平静地陈述,仿佛在说一件既定事实,“无法留观了。” 他顿了顿,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看着贺玺,给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选择: “黑风沼泽怨魔之气对你灵识侵蚀更甚幽瞑苔。你可选:独留于此,或随我同往。” 贺玺愣住了。 独留于此?扶楹刚才那“直接……”的未尽之语还萦绕耳边,他毫不怀疑自己若留下,绝不会有好下场。随他同往?那听起来就是个极其危险的地方,嗔魔?蛊惑一村?听起来就绝非善地啊 这根本就没得选! “……我随前辈同往。”贺玺听到自己的声音回答,带着一丝无奈,但更多的是坚定。至少跟在姬遇身边,暂时是安全的……吧? 姬遇对于他的选择似乎并不意外,只是微微颔首:“一刻钟准备。无需多余之物。” 命令简洁明了。 贺玺不再多言,立刻转身快速收拾起来。他带上几样特制的凝神香、一些应急的药材和平时贴身携带的几样小工具,心里却如同擂鼓。 仙界、秩序、嗔魔、冰冷的同僚……一个远比他所知的更加广阔也更加危险的世界,正以一种不容拒绝的方式,粗暴地撞入他小心翼翼维持的生活。 而这一切,都源于角落里那个看似平静,却仿佛牵动着无数因果的男人。 角落里的姬遇在贺玺转身忙碌时,指尖极快地在空中虚点了几下,几道微不可见的符文一闪而逝,似乎是发出了某种讯息,又像是在临行前,最后一次确认此地的“秩序”。 做完这一切,他重新归于沉寂,等待着出发的时刻。 啊啊啊啊啊啊啊不小心把存稿发出去了。还我唇膏!!!!!T^T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cheapr 6 第7章 Chapter 7 姬遇的决定不容置疑。 贺玺只觉一股冰冷力量裹住全身,眼前景象骤然扭曲撕裂,下一刻,双脚踏上实地,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腐臭和狂躁怨念扑面而来。 他胃里翻腾,脸色煞白。 眼前再不是安宁的小镇。昏天黑地,泥沼咕嘟冒着毒泡,枯死的树木扭曲如鬼爪。远处,一片死寂的村落轮廓埋在瘴气里。 “走。”姬遇的声音冷冽,已率先向村落走去。瘴气在他身前自动分开。 贺玺咬牙,努力调息稳住灵识,快步跟上。 越靠近村落,死寂感越重。村口牌坊下,倒着几具皮包骨头的干尸,面目狰狞。 贺玺别开脸,胃里更难受了。 姬遇蹲下,指尖虚按一具干尸眉心,一丝黑气窜出,被他周身的白光瞬间灼净。 “净蚀禁术。”他起身,眼神冰冷,“非魔物所为。” “禁术?” “抽人生机,化为己用。”姬遇看向村子中心,“施术者还在里面。” 话音未落,前方浓雾里猛地窜出几条黑影!速度快得只留下残影,直扑姬遇面门 姬遇甚至没看它们。指尖一弹,几道细微白光闪过。 黑影在空中猛地僵住,瞬间化作飞灰,消散无踪。 贺玺呼吸一滞。 姬遇已继续向前。贺玺深吸一口气,压下心悸,紧紧跟上。 村子中心有座还算完整的祠堂。越靠近,那股抽取生机的诡异感觉越强。 祠堂门开着。里面地面刻着一个巨大的血色阵法,红光流转,正疯狂抽取着周围一切活物的气息!阵眼处,插着一面破损的黑色小幡。 一个穿着不合体白色道袍、面色苍白的年轻男人正手忙脚乱地往阵法里添加最后几块灵石,嘴里念念有词:“快成了…就快成了……” 听到脚步声,他骇然回头,看到姬遥的瞬间,脸上血色尽失:“…寂巡尊者……?!”他声音尖利,充满恐惧。 姬遇目光落在那血色阵法和小幡上,语气森寒:“以生灵为祭,修此邪术。当诛。” 白袍男人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将手中灵石砸向阵法,试图引爆它争取时间,自己则掏出一张符箓就要拍在身上遁走。 “定。”姬遇吐出一字。 言出法随。白袍男人的动作瞬间僵住,脸上惊恐的表情凝固,连那即将爆开的阵法红光也骤然停滞,如同时间被冻结。 贺玺看得目瞪口呆。 姬遇走上前,指尖点上男人额头,白光微闪,似乎在搜查什么。 片刻,他蹙眉:“识海被下了禁制。”他收回手,看向那面小幡,“手段粗劣,法器也是仿制的残次品。背后还有人。” 他挥手,纯白火焰凭空生出,瞬间将血色阵法、小幡连同那不能动弹的白袍男人一同吞没。没有惨叫,只有东西被彻底净化的细微滋滋声。 转眼间,一切痕迹消失无踪。 祠堂内恢复破败平静,只有地上一点焦痕证明发生过什么。 那股抽取生机的诡异力量也消失了。 贺玺还没从这干脆利落的处理中回过神,就见姬遇猛地转头,目光锐利地扫向祠堂角落的阴影。 “看了多久。”他不是在问,而是在陈述。 阴影里,传来一声低笑。 一个穿着绀青色长袍、手摇折扇的男子慢悠悠踱了出来。他容貌俊雅,眼神却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审视,目光饶有兴趣地在姬遇和贺玺之间打了个转。 “哎呀呀,不愧是寂巡尊者,下手真是……又快又干净。”他合上扇子,轻轻敲打掌心,语气调侃,“不过,尊者何时多了个……小尾巴?” 他的视线落在贺玺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和探究。 姬遇上前半步,不着痕迹地将贺玺挡在身后,看着来人,冷声道: “危止。此事与你何干。” (新人物噔噔噔噔噔场) 今天码字一千有进步嘿嘿[猫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Chapter 7 第8章 Chapter 8 姬遇将贺玺挡在身后,目光冷然地看着不速之客危止。 危止折扇轻摇,仿佛没感受到姬遥的冷意,笑容玩味:“与我何干?尊者这话说的可就见外了。净蚀这等禁术重现世间,搅得怨气冲天,我辈修士,岂能坐视不理?”他话虽说得冠冕堂皇,眼神却依旧在姬遇和贺玺之间溜来溜去,显然兴趣点并不全在禁术上。 “你知道什么。”姬遇语气不变,是陈述,而非疑问。 “知道的不多,刚好比尊者您…多了那么一点点。”危止用扇骨轻轻点着下巴,故作沉吟,“比如,底下那不成器的蠢货,用的法器是噬生幡的仿品。虽然糙得很,但路子没错。” 他顿了顿,看向姬遇,眼神里多了几分意味深长:“再比如,正品噬生幡……据我所知,最后一次出现,是在百年前的云梦之乱里。而当年手持那幡,最后却又神秘失踪的人……” 危止的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再次飘向了姬遇身后的贺玺。 贺玺心头猛地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攥紧了他。云梦之乱?他毫无印象。 姬遇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更加冰寒,上前一步,彻底隔绝了危止打量贺玺的视线:“说下去。” 危止耸耸肩,似乎觉得无趣,又像是达到了某种目的,道:“当年那人,据说是个惊才绝艳却误入歧途的散修,姓……贺?好像是吧?啧啧,可惜了。如今这仿幡和小贼在此地出现,尊者您说,巧不巧?” 这话如同惊雷,炸响在贺玺耳边。姓贺?!难道…… 他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姬遇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你的目的。” 危止“唰”地打开折扇,轻笑:“我能有什么目的?不过是看个热闹,顺便……卖个好给尊者您。毕竟,这幕后之人胆子不小,不仅敢碰禁术,还敢把脏水往……呃,往可能与旧事有关的人身上引。这是生怕您查不到啊,还是另有所图呢?” 他话里有话,眼神闪烁。 姬遇盯着他,似乎在看穿他笑容背后的真意。半晌,才冷冷道:“你可以走了。” 危止也不纠缠,利落收扇,拱手一笑:“得令!尊者若有何发现,或是需要帮忙……或许,还能想起在下?”说完,他意味深长地又瞥了贺玺一眼,身形一晃,便如青烟般融入瘴气,消失不见。 祠堂内只剩下两人,死寂重新笼罩下来。 贺玺站在原地,手脚冰凉。危止的话像一根刺,扎进他心里。那个姓贺的散修……和他有关吗?他失去的记忆里,到底藏着什么? 他不敢深想,更不敢去看姬遇的表情。 姬遇转过身,目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没有说话。 那种沉默几乎让贺玺窒息。 过了好一会儿,姬遇才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此地事了,回去。” 没有追问,没有质疑,只是平淡地宣布离开。 贺玺猛地抬头,对上姬遇深不见底的眸子。那里面没有他预想中的审视和怀疑,只有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比平时更沉静了些,静得让人心慌。 “……是,前辈。”贺玺低下头,声音干涩。 姬遇不再多言,再次用那股力量裹住他。 空间扭曲的感觉再次传来。离开前最后一瞬,贺玺似乎看到姬遇指尖微弹,一点极细微的白光没入方才危止站立之处,悄然无声。 下一刻,景象变换。 他们回到了熟悉的小铺。窗外天光正好,仿佛刚才那番险恶经历和惊心动魄的对话,只是一场噩梦。 但贺玺知道,不是。 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危止的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打破了表面的平静,露出了底下深藏的、汹涌的暗流。 姬遇将他送回铺中,自己却并未如往常般走向角落。 “在此待着。”他留下这句话,身影便如水纹般荡漾了一下,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他走了。 或许是去查证危止的话,或许是去处理后续,又或许…… 贺玺独自一人站在安静的铺子里,只觉得四周空气冷得刺骨。他缓缓蹲下身,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那个名字,像梦魇一样缠绕着他。 云梦之乱…贺姓散修…噬生幡 和他,到底有什么关系? 第9章 chapter 9 姬遇消失了。 铺子里只剩下贺玺一人,还有那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的话像淬了毒的冰锥,反复刺穿他的脑海。 “云梦之乱……贺姓散修……噬生幡……” “……往可能与旧事有关的人身上引……” 每一个词都让他不寒而栗。他失去的那段记忆,难道真的包裹着如此血腥而不堪的过往?那个抽取生机的邪修……和他有关? 他踉跄着走到柜台边,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台面,最终无力地支撑住身体。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得肋骨生疼,一种冰冷的恐惧从脚底蔓延至全身。 他猛地想起自己体内那股被深深封印、连自己都恐惧的力量。它躁动不安,仿佛被危止的话语和黑风沼泽的怨气所引动,正在黑暗中无声地咆哮,撞击着牢笼。 是因为这个吗?是因为这股力量,他才和那邪术扯上关系?那个姓贺的散修……真的是…… “不……不会的……”他低声喃喃,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他无法将记忆中那个努力调香、想要安抚亡魂的自己,与炼制噬生幡、抽取生机的恶魔联系起来。 可记忆的缺失,成了最大的帮凶。恐惧在真空里疯狂滋生。 他该怎么办?如果姬遇查明了真相……那个冷漠强大、视秩序为一切的寂巡尊者,会如何对待一个可能与禁术有染、甚至可能是罪魁祸首的人? 危止那意味深长的、仿佛看穿一切的眼神再次浮现。 “…尊者若有何发现……” 姬遇去哪里了?是去验证危止的话了吗?他现在……是不是正在调阅那些尘封的卷宗,查看那个“贺姓散修”的罪证? 每一个猜想都让贺玺如坠冰窟。 他蜷缩在柜台后的角落里,抱住双膝,将脸深深埋进去。铺子里还残留着姬遇身上那种冰冷的、如同雪后荒原的气息,此刻却无法让他感到丝毫安心,反而像无形的枷锁。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不过是对方规则之下一个等待审判的“异常”。 而此刻,审判之剑,或许已经悬于头顶。 与此同时,九天之上,某座法则之力流转的宫殿内 姬遇的身影在一面巨大的、由无数流动光符构成的壁面前凝实。这里没有实体,只有无尽的信息洪流在有序地奔涌。 扶楹的身影几乎同时在一旁显现,脸色依旧冷硬:“寂巡尊者。你为何中断对黑风沼泽事件的直接汇报?还动用权限紧急调阅云梦之乱的甲级封存卷宗?”他的语气带着质问。 姬遇没有看他,琉璃色的眼眸快速扫过光壁上流淌过的金色符文信息流,声音听不出波澜:“事件有变,涉及禁术净蚀及噬生幡。” 扶楹眉头紧锁:“噬生幡?那不是百年前……”他话说到一半,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向姬遇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和你现在监控的那个调香师有关?” 光壁上的信息流停顿了一瞬,关于“贺姓散修”的部分记载被提取出来,但其核心部分却显示着“权限不足”或“记录损毁”的模糊字样。 姬遇的目光在那片模糊上停留了一瞬。 “证据不足。”他平静地回答了扶楹的问题,关闭了光壁,“黑风沼泽的施术者仅为模仿者,背后另有其人。其目的,或许是嫁祸。” “嫁祸?”扶楹冷哼一声,“一个法力低微的调香师,有何价值值得如此大费周章嫁祸?除非他本身就不简单。”他的怀疑毫不掩饰。 姬遇终于侧过头,看向扶楹,那双法则流转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你的职责是协助处理异常,而非臆测。” 扶楹被他一噎,脸色更冷:“我只是提醒尊者,莫要因无关紧要之人,误了正事,乱了秩序。” “我自有分寸。”姬遇说完,身影开始变淡,似乎准备离开。 “尊者要去何处?”扶楹追问。 姬遇的身影彻底消失前,只留下两个字: “查证。” 光芒散去,法则宫殿内只剩下扶楹一人,面色阴沉地看着姬遇消失的地方,眼神晦暗不明。 小铺内 贺玺不知在原地蜷缩了多久,直到四肢都有些麻木。 就在他心神几乎要被恐惧吞噬时,身前那片冰冷的地板上,空气微微扭动了一下。 一枚凝脂般洁白、散发着极淡却无比纯净安神气息的玉符,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那里。 玉符旁,还有一小包用素纸仔细包好的、散发着清甜药香的药材。 没有只言片语。 贺玺猛地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地上突然多出的东西。 那玉符的气息……他认得,是姬遇的力量,却比之前感受过的任何一次都要温和,带着一种抚平心绪、稳固灵识的强大效力。那药材,也是安神定惊的上品。 他……回来了?又走了? 他没有进来质问,没有冰冷的审判。 只是留下了这些。 贺玺颤抖着伸出手,拿起那枚玉符。入手温润,那股纯净的力量缓缓流入他几乎冻僵的灵识,奇迹般地压下了那股因恐惧而躁动不安的力量,也稍稍驱散了他心中的寒意。 他紧紧攥着玉符,抱在胸前,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一块浮木。 姬遇这是什么意思? 是……相信他吗? 还是……这只是监视的一部分?确保“异常”稳定,方便后续调查? 纷乱的思绪依旧盘旋,但那股灭顶的恐惧,却被这枚无声的玉符和那包药材,暂时抵住了。 他依旧深陷迷雾,前途未卜。 但这一刻,他仿佛在无尽的冰冷黑暗中,看到了一线极其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微光。 第10章 Chapter10 小铺再次死寂。 贺玺蜷在柜台最深的阴影里,背脊死死抵着冰冷木板。那枚凝神玉符被他攥在手心,硌得生疼,一丝微弱的暖意艰难地渗入几乎冻僵的灵识,堪堪压住深处那疯狂躁动、几乎要破笼而出的力量。 恐惧有了形状。是危止意味深长的眼,是扶楹冰碴般的审视,是姬遇深不见底的无波古井,更是那几个字,淬了毒般反复穿刺——“云梦之乱”“贺姓散修”。 日头西斜,光从窗棂爬入,拉出长长歪斜的影,像无声窥探的鬼魅。 他猛地吸了口气,挣扎站起。腿脚酸麻,扶着柜台才稳住。目光落在那包药材上。安神定惊,剂量精准,人间难寻的上品。 他生起泥炉,煎药。动作麻木。火苗噼啪,舔着罐底。草药的清苦气漫开,混着玉符那点纯净,勉强驱散些屋里的冷和绝望。 药煎好了。碗是烫的,蒸汽模糊了眼。他小口喝,极苦,却带来一种虚浮的暖意。身体稍弛,心头的巨石却悬得更高。 碗刚放下。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不重,却如惊雷炸在耳膜。 贺玺猛地一颤,碗沿磕在柜台,发出刺耳一声。脸唰地惨白,刚咽下的药汁似在胃里瞬间凝冰。 来了。 他死死盯着门板,呼吸窒住,四肢冰凉。 门外静了一瞬。然后,一个小心翼翼、带着怯的女声试探响起:“贺……贺香主?在家吗?我、我有点事……” 是邻居阿玥。 贺玺提到嗓子眼的心猛地坠回一半,带来巨大的虚脱和眩晕。他扶住灶台,大口喘气,后背湿冷一片。 “在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稍等。” 他手忙脚乱将玉符塞进衣襟最深处,藏起药罐,这才深吸气,拉开门栓。 阿玥挎着小篮,脸上有点不好意思:“贺香主,没扰你吧?我娘夜里总惊悸,想来讨点安神香……” 她目光落在他脸上,顿住:“你脸色怎这般差?是不是不适?我改日……” “没、没事!”他急急打断,侧身让她进,挤出一个笑,“就是没歇好。香有现成的。”转身取香,衣袖却带倒一罐苏合香,手忙脚乱扶住。 阿玥接过香包,仔细付了钱,却没走。她攥着篮提手,脚尖碾了碾地,凑近些,压低声:“贺香主,你,你是不是惹什么麻烦了?” 贺玺心又是一咯噔,强笑:“为何…这么问?” “就刚才,”阿玥声音更低,眼带后怕地往外瞟,“拐角那儿,有个穿银灰衣服、个子极高、脸冷得像冰的男人,在你铺子附近转悠,那眼神……扫过来吓人得很……他没找你麻烦吧?” 银灰衣服……极高……脸冷得像冰…… 扶楹! 血似瞬间冻住。监视!从未停止! 他一阵眩晕,靠住柜台,低下头:“没、没有……可能是哪家护院路过……看错了……多谢关心。”声音干涩。 阿玥见他脸色愈差,眼神躲闪,不好再问,忧心忡忡叮嘱:“你一个人,定要当心。真有难处,千万别硬扛……” 送走阿玥,贺玺踉跄着冲去,“哐当”闩死门,背重重靠上门板,滑坐在地。 冷汗如浆,透衣冰凉。 监视。无处不在。 姬遇的沉默,扶楹的阴魂不散……像一张冰冷的网,正从容收拢。 怀里的玉符那点微末暖意,此刻像烙铁,标记着“所有物”,标记着“待审”。 刚才那点虚浮的暖,被更黑、更冷的恐惧彻底碾碎。 他抱紧膝盖,脸埋进臂弯,肩头难以抑制地轻颤起来。 贺玺背靠冰凉的门板,冷汗未干。阿玥的话像冰锥,反复刺扎——监视从未停止。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几乎要溃散的恐慌。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坐以待毙。或许……可以试着占卜?虽然灵力低微,但或许能窥见一丝吉凶方向?他挣扎着起身,想去取那几枚温养已久的龟甲铜钱。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柜角的卜具时,身前空气无声无息地漾开波纹—— 姬遇回来了。 依旧悄无声息,玄衣沉静,看不出丝毫情绪。那双法则流转的眸子落在他身上,也扫过了他伸向卜具的手。 贺玺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动作僵在半空。 姬遇却并未质问,只是平淡开口,打断了死寂:“收拾一下。去个地方。” “……去哪里?” “查证。”姬遇的视线从他苍白的脸上移开,望向窗外某个方向,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又似乎只是例行公事,“与你有关,亦与净蚀源头有关。” 与你有关。四个字砸得贺玺耳鸣。但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另一个词——源头。姬遇的目标似乎不仅仅是追查他? 不容他细想,那股熟悉的冰冷力量再次裹住他,空间扭曲。 第11章 Chapter 11 空间转换的眩晕感散去,浓烈的灵气与喧嚣瞬间包裹了贺玺。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座悬浮的虹桥之上,脚下云海翻腾,远处仙阁林立,流光溢彩的法宝穿梭不息,各式各样的修士摩肩接踵。巨大的喧嚣声浪扑面而来,与他那小铺的死寂截然不同。 仙家坊市。 姬遇已率先向前走去,玄衣在流光溢彩中沉静得格格不入。贺玺不敢怠慢,压下心中的震撼与不安,快步跟上。 姬遇目标明确,绕过那些热闹非凡的店铺,径直走向坊市最深处一个偏僻的角落。那里只有一家小店,门面狭小,招牌陈旧——“万卷书屋”。与周围的繁华相比,它像是一个被遗忘的角落。 推门而入,书香混着陈旧纸张和淡淡药草的气息弥漫开来。店内光线昏暗,顶天立地的书架挤满了玉简、兽皮卷,几乎无处下脚。 柜台后,一个戴着单片水晶镜、头发乱如鸟窝的老者,正就着一盏昏黄的萤石灯,小心翼翼地修补一本几乎要散架的古籍。他头也没抬,声音沙哑:“今日歇业,不接待外客。” “百晓生。”姬遇开口。 老者动作一顿,缓缓抬起头,水晶镜片后的眼睛眯起,像打量什么稀有物品一样扫过姬遇,又在贺玺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剥开皮囊看到内里。 “哟,”他放下工具,慢悠悠地靠回椅背,脸上堆起圆滑的笑,“竟是‘寂巡尊者’大驾光临。我这小庙,可容不下您这尊大佛。有何贵干?” “买消息。”姬遇毫不废话,“净蚀禁术,近期重现之事。” 百晓生嘿嘿一笑,搓了搓手指:“老夫的消息,价钱可不便宜。特别是这种牵扯禁术、搅动风云的……” 姬遇指尖一弹,一枚灵气氤氲、光华内蕴的上品灵石无声落在柜台上。 百晓生眼睛一亮,飞快将灵石收入袖中,笑容热切了几分:“尊者痛快!您想问什么?” “黑风沼泽之事,幕后指向何人?目的为何?” 百晓生收敛笑容,压低了声音:“沼泽里那蠢货,只是个被推出来的弃子,用的也是粗劣仿品。真正的‘噬生幡’核心炼制手法,据老夫所知,早已失传多年……除非,是当年那批人的余孽。” “说重点。” “重点就是,”百晓生声音更低,“有人不想让某些旧事彻底被埋没,故意用这种蹩脚的方式,把它又扯了出来。像是在……钓鱼?或者,故意要把水搅浑,吸引某些人的注意。”他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姬遇一眼,又瞥了瞥贺玺。 “至于目的……或许是为了找人,或许是为了寻仇,或许,”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只是为了告诉某些人——‘我们回来了’。” 我们?贺玺心中剧震。 姬遇沉默片刻,又问:“与云梦之乱有何关联?” 百晓生摊摊手:“这就不是一枚灵石能买到的了。陈年旧事,牵扯太大,水太深。老夫还想多活几年呢。”但他话锋一转,目光再次落到贺玺身上,那双透过水晶镜片的眼睛似乎闪烁着狡黠的光。 “不过,老夫倒是可以免费奉送另一个消息。” “这位修士,”他盯着贺玺,“你最近是不是总觉得灵识不稳,旧印躁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深处呼唤你?去某些地方,尤其是有古战场遗迹或者强烈情绪残留的地方,反应格外明显?” 贺玺猛地抬头,脸色煞白。他怎么会知道?!这种细微的感觉,他连自己都不敢深想 百晓生笑了笑,对姬遇道:“尊者若真想查清根源,或许不该只盯着过去的死人。眼前这活生生的引子,说不定才是关键。有人搅浑水,恐怕就是想逼这引子自己去找到那扇封死的门,把它……推开。” 就在这时,书屋的门被猛地推开! 扶楹冷着脸站在门口,目光如刀,先扫过贺玺,最后落在姬遇身上,语气硬邦邦地: “寂巡尊者。擅离监控之地,接触危险信息源——你需要对此做出解释” 压力瞬间充斥狭小的空间。 百晓生立刻缩回柜台后,假装自己是背景。 姬遇转身,平静地看着扶楹:“查案所需。” “所需?”扶楹踏前一步,“律条明载:凡涉重大异常,需严控其行止,隔绝外讯。你带他出来,就是违规!立刻将他交由我看管,押回律法司受审!” “此时拘押,只会打草惊蛇。”姬遇语气不变,“根源未除,秩序永无宁日。我的职责,是终结混乱,而非仅完成流程。” “你这是在质疑仙律?为自己的僭越开脱?”扶楹怒意明显,“我看你是被这凡间……” “扶楹。”姬遇的声音倏地沉下几分,并无怒意,却让空气凝滞,“注意你的言辞。” 就在两人剑拔弩张之际,百晓生又怯怯地探出头:“二位爷!息怒!……那个,老夫忽然又想起一事,‘云梦之乱’后,似乎有残党携重宝,遁入了西北‘寂烬海’那片古战场废墟……那地方,啧啧,法则崩坏,怨念冲天,倒是藏身的好去处……” 扶楹蹙眉:“寂烬海?陈年旧闻,虚无缥缈!即便为真,也当由律法司……” 他话音未落,姬遇却已做出了决定。他不再看扶楹,对旁边的贺玺道:“走。” 下一刻,不容任何反应,空间之力再次裹住贺玺。 在景象彻底模糊前,贺玺看扶楹铁青却未再阻拦的脸,和百晓生那嘴角一闪而过的、难以捉摸的笑意。 极致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声音的死寂。 贺玺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无比空旷、破败的巨殿遗址中。穹顶破碎,昏黄的光线落下,照亮无数亿万年静止的尘埃。四周是倾颓的巨大石柱,覆盖着失去活力的幽暗苔藓。时间在这里仿佛凝固。 姬遇站在他身旁,正闭目感知着什么,片刻后道:“此地是寂烬海边缘一处时空褶皱,相对稳定。” 贺玺的心却无法稳定。百晓生的话像毒蛇缠绕着他。引子?推开那扇门?他到底是什么? 就在这时,他的鼻尖猛地一动。 在这万年死寂与尘埃的气息中,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香气——那是他独创的“忘忧散”!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前辈!”他声音发紧,“有味道!是我调的‘忘忧散’!” 姬遇眸光一凝:“何处?” 贺玺循着那丝几乎要消散的熟悉感,小心翼翼走向大殿深处一面巨大的、被尘埃覆盖的壁画。气息正是从壁画前的地面传来。 他蹲下身,轻轻拂开积灰。 下面露出的,是一小片已经石化了的、颜色暗沉的……血迹。而那缕“忘忧散”的香气,正源于此! 当他的指尖无意识触碰到那石血的瞬间—— “轰!” 庞大的、混乱的、充满极致悲痛与不甘的记忆碎片,如同洪水猛兽冲入他的灵识! 金戈铁马,仙术魔焰碰撞的轰鸣! 一个残破铠甲的将领,跪在此地,怀中抱着死去的孩童,发出绝望的哀嚎。 将领颤抖着掏出最后一撮“忘忧散”,混着血抹在壁画上,进行着绝望的告别…… 冲天的怨念、无法挽回的失去…… “啊——!”贺玺抱住头,痛苦蜷缩,灵识几乎被撕裂! 一只微凉的手按在他后心。庞大却极致温和的法则之力涌入,稳稳护住他核心灵识,将外来狂暴的记忆洪流疏导隔绝。 贺玺瘫坐在地,大口喘息,脸色惨白,眼中残留着未散的惊惧和那刻骨铭心的悲痛。 姬遇的手并未立刻离开。他低头看着那滴石血,又看向壁画,眸中法则符文高速流转。 片刻,他缓缓开口:“此地是上古净尘之战一处祭坛。将士临终前,以血与执念,祭祀无法放下的牵挂。”他的目光落回贺玺身上,“你的香气,能通感万物心绪。于此地,你的灵识成为了桥梁,感应到了万年前,另一段同样因‘失去’而产生的极致情感共鸣 第12章 Chapter 12 吾盾之坚,能御万矛 跳动的微光下,巨大的壁画沉默地诉说着远古的矛盾与挣扎。那株生于深渊之畔的白色小花,其形象的脆弱与象征的坚韧,形成了一种撼人心魄的力量。 贺玺仍坐在地上,方才那场跨越万年的情感冲击余波未平,灵识深处依旧嗡嗡作响,但那滔天的悲恸已被姬遇的力量稳稳隔绝在外。他抬起头,望向姬遇。 姬遇也正收回凝视壁画的目光,那双琉璃色的眸子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那并非情绪的波动,而更像是一种……认知层面的细微校准。他看到了在绝对秩序与毁灭之外,另一种存在的可能性——一种基于情感、甚至基于绝望而诞生的,微末却顽强的生命力。 这种存在,显然不在他过往冰冷的法则目录之中。 他的视线落下,与贺玺的目光相遇。贺玺眼中还残留着未散的水光,惊惧、迷茫,以及一丝因深度共情而产生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仿佛被巨大秘密冲击后的空洞。 “还能走吗?”姬遇开口,声音依旧是平的,却似乎比在这死寂废墟中响起过的任何声音都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温度?或许是错觉。 贺玺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身体的虚软和心灵的震颤,点了点头。他扶着旁边冰冷的石壁,想要站起来,腿却依旧有些发软。 就在这时,姬遇伸出了手。 不是隔空搀扶,不是用法力包裹。 他的手骨节分明,修长而稳定,就那样平静地递到了贺玺面前。一个最简单、最直接的,属于人与人之间的肢体动作。 贺玺愣住了,看着眼前这只曾轻易净化怨灵、刻画法则符文的手,此刻却做出如此……平凡的姿态。他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将自己仍在微微颤抖的手放了上去。 姬遇的手微凉,却干燥而有力。轻轻一带,贺玺便借力稳稳站起。 “跟紧。”姬遇松开手,仿佛刚才那个动作再自然不过。他转身,再次望向大殿更深的黑暗,“那缕召唤你的气息,源头还在更里面。” 贺玺的心微微一紧。还要深入?方才仅仅是边缘的一滴血石就几乎冲垮他的神智,深处又会有什么? 但他没有退缩。百晓生的话、姬遇的维护、方才那场诡异的共鸣,以及体内那股躁动不安、仿佛被此地唤醒了什么的力量,都推着他必须向前。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向废墟深处行去。姬遇周身散发着淡淡的微光,如同一个移动的灯塔,不仅驱散了黑暗,更奇妙地抚平了周围空间中那些最混乱狂暴的能量乱流,开辟出一条相对稳定的路径。 越往深处走,空气中的压力越大。不再是纯粹的能量压迫,更是一种无形的、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的悲伤。仿佛有无数亡魂在此地叹息,万年不散。 贺玺的通感能力在这里被放大到了极致,那些无声的哀恸像冰冷的潮水般持续不断地冲击着他的灵识壁垒。若非姬遥的力量一直如同最坚韧的堤坝般护持着他,他恐怕早已崩溃。 终于,他们来到了巨殿的最深处。 这里没有宝物,没有遗骸,只有一片相对空旷的场地。场地中央,地面上刻着一个巨大的、已然残缺不全的古老阵法。阵法的纹路焦黑扭曲,仿佛被极强的力量破坏过。 而在阵法正中央,插着一柄剑。 一柄断剑。 剑身大部分已没入坚硬的地面,只留下短短一截剑柄和一小段残刃暴露在外。剑柄样式古朴,覆盖着岁月的锈迹与尘埃,却依旧能感受到其材质的不凡。那残刃之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彻底碎裂。 但就是这样一柄看似随时会瓦解的断剑,却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意志。 那不是杀戮之意,也不是守护之念。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了无尽悲伤、滔天愤怒、以及最后……不甘的坚守的磅礴意志。正是这股意志,化作了弥漫整个寂烬海的悲伤基调,也是它,跨越万年,召唤了与之“同频”的贺玺。 贺玺的呼吸骤然屏住。仅仅是看着那柄断剑,他的心脏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他能“听”到,那剑在无声地嘶吼,在哭泣,在质问苍穹,却又固执地、不肯散去地钉在这里,仿佛在等待一个答案,一个结局。 姬遇的目光也凝重起来。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这柄断剑,才是这片古战场遗迹真正的核心,是万载怨念与执念的聚合点,也是一个……极其危险的隐患。 “这是……”贺玺声音干涩。 “陨落者的意志核心。”姬遇道,“一位强者临终前极致的情绪与未散的修为,机缘巧合下附着于其佩剑之上,万载不灭。它已成此地法则的一部分,亦是最大的不稳定源。” 他上前一步,仔细审视着那残缺的阵法:“这阵法,并非杀戮之阵,而像是一种……封印与转化之阵。试图将这股可怕的意志力缓慢转化、平复。但显然,它失败了,并被这股力量反噬破坏。” 就在姬遇分析之际,那柄断剑似乎因为生人的靠近,尤其是贺玺那与它高度共鸣的灵识,猛地嗡鸣起来! 残刃上的裂纹迸发出刺目的幽光,那股混合了悲愤与坚守的意志如同苏醒的巨兽,骤然变得狂暴!地面上的阵法残痕明灭不定,整个巨殿开始剧烈摇晃,更多的碎石从穹顶落下! “不好!”姬遇脸色微变,“它被彻底激发了!” 恐怖的意志风暴席卷而来,不再是无声的悲伤,而是化作了实质性的、足以撕裂魂灵的攻击!首当其冲的,便是灵识与之共鸣最深的贺玺! 贺玺惨叫一声,抱头跪倒在地,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炸开,灵魂仿佛要被那无尽的悲愤吞噬同化! 姬遇瞬间挡在他身前,双手疾速结印,纯白浩瀚的法则之力汹涌而出,化作一个巨大的光罩,将两人笼罩其中。 “铛——!!!” 无形的意志风暴狠狠撞在光罩之上,发出震耳欲聋的金铁交击之声!光罩剧烈震颤,姬遥的身形也微微晃动了一下,但他眼神冰冷沉静,双手稳如磐石,硬生生扛下了这波冲击。 然而,那断剑的意志仿佛无穷无尽,一波强过一波,疯狂冲击着光罩。更可怕的是,整个寂烬海的混乱法则似乎都被引动,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与那意志风暴里应外合! 姬遇的法则光罩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纹! 继续硬抗下去,光罩必破!届时,贺玺首当其冲,必死无疑! 姬遇眸光一厉,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他忽然撤回一只手,快如闪电地在自己眉心一点! 一滴纯粹无比、蕴含着无上法则本源力量的金色血液从他眉心飞出! “以吾之血,溯尔之愿!”他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告知吾——汝究竟在坚守什么?又在等待什么?” 那滴金色血液化作一道流光,无视狂暴的意志风暴,直接没入了那柄嗡鸣不止的断剑之中! 刹那间,所有的风暴、嗡鸣、震动,全部戛然而止。 断剑上的幽光变得柔和起来,一股苍凉而疲惫的意念,缓缓从中流出,并非攻击,而是一段残缺的记忆画面,直接映照在姬遥和贺玺的识海: ……惨烈的战场,熟悉的黑色巨幡摇动,抽取着无数将士的生机…… ……一个身影疯狂地冲向持幡人…… ……自爆元神的光芒照亮天地,暂时打断了噬生幡的运转…… ……残存的意志附着于佩剑之上,带着无尽的悔恨与不甘,更带着一丝最后的嘱托……重重坠入此地…… 画面至此戛然而止。 那断剑上的光芒彻底暗淡下去,仿佛终于倾诉了万载的执念,陷入了永恒的沉睡。周围的意志风暴和混乱的法则也随之平息。 巨殿重归死寂。 姬遇缓缓放下手,脸色似乎比平时更苍白一丝。那滴本命精血,对他亦是损耗。 贺玺瘫坐在地,怔怔地看着那柄再无生息的断剑,泪流满面。他感受到了,那位无名强者最后的悔恨、不甘,以及那丝深藏的、想要警示后来人的责任。 就在这时,姬遥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力量: “现在,你明白了吗?” 贺玺茫然抬头。 姬遇看着他,目光深邃:“召唤你的,从来不是邪恶,而是万年前一段未能完成的‘守护’的意志。它感应到了你灵识中同样存在的……某种守护的执念,尽管你自己或许都未曾察觉。” “他们想要的引子,或许并非打开灾祸之门,而是希望你能……继承那份未能完成的坚守。” 贺玺如遭雷击,彻底呆在原地。 第13章 Chapter 13 继承的星光 巨殿重归死寂,那柄耗尽最后执念的断剑黯淡无光,仿佛只是地上一块普通的顽铁。 贺玺瘫坐在地,姬遇的话语如同洪钟,在他脑海中反复震荡,撞碎了固有的恐惧,露出底下更汹涌、更陌生的波涛。 守护的意志? 继承那份未能完成的坚守? 他?一个连自己是谁都忘了、终日惶惶不安、只想藏起来的小调香师?他体内那令人恐惧的、需要被封印的力量,不是为了毁灭,而是为了……守护? 这个认知太过颠覆,几乎比他被认为是“魔头”更让他难以承受。因为后者只需恐惧和逃避,而前者……意味着他必须面对,必须承担。 眼泪无知无觉地流淌,不是为了悲伤,而是因为某种沉重的、被强行唤醒的宿命感。 一只微凉的手再次伸到他面前。 贺玺抬起头,泪眼模糊中,看到姬遥依旧平静的脸。他刚刚损耗了一滴本命精血,脸色比平日更白,眼神却依旧沉静,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此地不宜久留。”姬遇的声音打破沉默,“断剑意志消散,此地的时空褶皱也会很快崩塌。走。” 贺玺怔怔地将手放入他掌心,借力站起。这一次,姬遇的手没有立刻松开,而是握着他的手腕,一股精纯温和的仙力缓缓渡入,快速抚平他因冲击而紊乱的灵识和虚软的身体。 “前辈……您……”贺玺想问那滴精血,想问他为何如此,话到嘴边却哽住。 姬遇松开手,仿佛知道他想问什么,只淡淡道:“无损根本。”他转身,目光扫过这片即将湮灭的废墟,最后落在那柄断剑上。 他抬手,凌空一抓。断剑周围的泥土岩石无声地翻涌,将其彻底掩埋,形成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土丘。 “尘归尘,土归土。执念已诉,安息吧。”他低声说了一句,像是超度,又像是告别。 做完这一切,他不再停留,力量裹住贺玺:“此地要塌了。” 空间转换的感觉再次袭来。 这一次,他们没有回到那个死寂的巨殿入口,而是出现在了寂烬海边缘的另一处地方。这里怪石嶙峋,黑色的砂砾在扭曲的流光下闪烁着不祥的光泽,远处巨大的空间裂缝如同黑色的伤疤,吞噬着一切。但至少,暂时没有立刻的危险。 脚刚落地,贺玺还未能从空间转换的眩晕和方才的震撼中完全回神,就听见姬遇冷冽的声音响起: “出来。” 贺玺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一块巨大的黑色岩石后,转出一个身影。 绀青色长袍,手摇折扇,脸上挂着那副玩世不恭的笑——是危止。 “哎呀呀,尊者真是好敏锐的灵觉。”危止笑嘻嘻地摇着扇子,目光却在姬遇略显苍白的脸色和贺玺未干的泪痕上扫过,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看来二位在这寂烬海里,收获不小啊?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姬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看着他:“你在此做什么。” “看风景啊。”危止说得理所当然,“寂烬海虽然危险,但这光影扭曲的景象,别处可见不着。顺便嘛……”他拖长了调子,合上扇子,轻轻敲打掌心,“等等看有没有熟人需要帮忙。毕竟,这地方可不是什么游山玩水的好去处。” 他的语气轻松,但贺玺却莫名觉得,他等在这里,绝非巧合。 姬遇显然也不信:“看来你很闲。” “非也非也。”危止笑道,“是关心则乱。毕竟,咱们现在可能……算半个盟友?”他看向姬遇,语气试探。 姬遇不置可否。 危止也不在意,目光又转向贺玺,笑容更深了些:“小兄弟,看来尊者把你保护得很好嘛。怎么样,感受到这地方的热情了吗?有没有听到什么……有趣的声音?” 贺玺心中一紧,下意识地看向姬遇。 姬遇上前半步,挡在贺玺身前,隔绝了危止探究的视线:“与你无关。” “啧,真是护得紧。”危止撇撇嘴,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正色道:“不过说真的,你们闹出的动静可不小。那老家伙的残念彻底消散,估计某些藏在阴沟里的老鼠,已经感应到了。”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姬遇:“他们费尽心思想引钥匙过来,现在钥匙不仅来了,还把锁给弄没了……你们觉得,下一步,他们会怎么做?” 姬遇眼神微冷。 贺玺的心也提了起来。幕后之人…… 就在这时,姬遇忽然抬头,望向昏黄的天空。只见极高远处,一道极其细微、却速度惊人的银光,正撕裂云层,以一种决绝的姿态,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更准确地说,是朝着贺玺——直坠而下! 那速度快到极致,裹挟着冰冷的杀意和一种……自我毁灭般的决绝! “小心!”危止脸色也是一变,失声喊道。 姬遇的反应更快。他几乎在那银光出现的瞬间就已抬手,磅礴的法则之力汹涌而出,化作一只巨大的纯白光手,抓向那道银光! 然而,那银光却在接触到光手的前一瞬,猛地自行炸裂开来! 没有震耳欲聋的巨响,只有无数细如牛毛的、几乎看不见的银色光针,如同暴雨般四散射开!它们无视了姬遇的防御光手,仿佛拥有生命般,拐着刁钻的弧度,从四面八方,精准地、疯狂地射向贺玺! 这不是攻击,这是一场针对性的、恶毒的标记! 姬遇眸光一厉,周身气息瞬间变得冰寒无比!他猛地将贺玺往自己身后一拉,另一只手快如闪电地在身前划出一个圆—— “净!” 纯白的光芒以他为中心骤然爆发,如同一个绝对纯净的领域瞬间张开! 那些激射而至的银色光针,一触碰到这纯白领域,立刻如同遇到骄阳的冰雪,发出细微的“滋滋”声,瞬间被净化、消散成虚无。 然而,就在所有光针即将被彻底净化的刹那,最后几根最为刁钻的光针,竟然在消散前,强行穿透了领域最外围的薄弱处,擦着姬遇的手臂外侧掠过! 嗤——! 姬遇的玄衣袖袍被划开一道小口,几滴鲜红的血珠渗出。 而最后那一点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银色光点,却如同附骨之疽,眼看就要沾上贺玺的衣角! 千钧一发之际,姬遇甚至来不及再施法,直接反手用手背猛地一拂! 啪! 那点银色光点被他用手背硬生生拍散。 但在他拍散光点的同时,贺玺清晰地看到,一点极其微弱的银芒,瞬间没入了姬遇手背的皮肤之下,留下一个比针尖还小的红点,随即消失不见。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银色光芒彻底消散,天空恢复昏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姬遇手背上那瞬间消失的银芒,和他袖袍上渗出的血迹,却清晰地昭示着刚才的惊险。 危止快步上前,脸色凝重:“是跗骨之蛆!这帮疯子!他们不是要杀他,是要标记他,让他在哪里都无所遁形你……”他看向姬遇的手背,“你被标记了?” 姬遇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迅速恢复如常、丝毫看不出异常的手背,面无表情:“无妨。” 贺玺的心脏却像是被狠狠揪住,看着姬遇袖袍上的血迹和那只为他挡下所有危险的手,声音发颤:“前辈……您……” 姬遇抬眸,看向贺玺,那双琉璃色的眸子深不见底,语气却平静得令人心慌: “现在,你真正被卷进来了。” “从此刻起,三界之内,所有觊觎那份力量、或与幕后之人相关的存在,都会感知到我的位置。” 他顿了顿,看着贺玺瞬间苍白的脸,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落下: “换言之——” “我,即是你的盾,亦是你的饵。” “欲动你者,必先越过我的尸身。” - 第14章 Chapter 14 吾刃初芒 “……欲动你者,必先越过我的尸身。” 姬遇的话音不高,却像一道冰冷的楔子,砸入寂烬海昏聩的天光与贺玺狂跳的心口之间。没有激昂,没有壮烈,只有一种近乎法则般的陈述,反而更令人灵魂战栗。 危止脸上的玩世不恭彻底敛去,他“啪”地合上折扇,眼神锐利地扫过姬遇看不出情绪的脸,又落在贺玺煞白却紧抿的唇上,最终嗤笑一声,不知是嘲是叹:“疯子。你们俩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贺玺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细微的刺痛感让他勉强维持着摇摇欲坠的清明。他看着姬遇,看着这个刚刚将他的安危与自身的存亡彻底捆绑的神君,一种混杂着巨大恐慌、沸腾愤怒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灼烫情绪在胸腔里疯狂冲撞。 他这条捡来的、藏着污糟秘密的命,何德何能? 就在这死寂的、几乎要凝固的刹那—— “嘶嚎——!” 几声尖锐得几乎要撕裂魂灵的嗥叫猛地从侧面炸响!不远处一道巨大的空间裂缝剧烈扭曲,三四头由纯粹怨念与混乱法则扭曲而成的烬兽,嗅到了“跗骨之蛆”引动的鲜活生机与姬遇身上那令人垂涎的磅礴力量,如同饿疯了的鬣狗,猛地扑噬而来!它们形态癫狂,没有五官,只有不断裂开、蠕动的黑色口器,散发着吞噬一切的贪婪! “啧,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危止咒骂一声,绀青长袍无风自动,手中折扇青光暴涨,化作一道凌厉风壁挡在身前,率先迎上一头烬兽! 姬遇眸光一冷,甚至未曾回头,反手便是一挥袍袖!磅礴浩瀚的秩序之力如无形巨墙轰然推出,精准地撞上另外两头烬兽,将其狠狠掼飞出去,身躯在半空中便发出不堪重负的扭曲声,几乎要溃散! 然而,就在姬遇出手的同一瞬,最后那头最为狡诈的烬兽,竟借着同伴被击飞的掩护,身体诡异地一扭,化作一道近乎透明的黑影,避开了正面锋芒,直扑向在场气息最“弱”、也最“香甜”的贺玺!那速度快得超越了视觉! “小心!”危止呼道,却被眼前另一头重新扑上的烬兽缠住,援手不及! 姬遇反应极快,指尖白光已再次亮起 但也有人比他更快(? ̄ ?  ̄?)是谁啊好难猜啊) 是贺玺 在那黑影裹挟着腥臭怨念扑至面前的刹那,所有的恐惧、愤怒、不甘,以及方才姬遇那句“越过我的尸身”带来的巨大刺激,如同积压到极致的火山,轰然爆发! 他体内那深藏的、一直被苦苦压抑封印的力量,以前所未有的凶悍姿态咆哮着苏醒!不再需要引导,不再需要犹豫 贺玺猛地踏前一步,竟不是躲闪,而是直接迎了上去!他双手快如闪电般在身前结出一个极其古老繁复的印诀——那绝非他平日所学的小打小闹,动作间带着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近乎本能的流畅与威严! “灵縠,镇!” 他清叱出声,声音竟带着一种罕见的、冰冷的穿透力! 一股无形无质、却磅礴浩瀚的力量以他为中心悍然爆发!那力量并非仙力的圣洁,也非魔气的阴邪,更像是一种最本源的、抚慰与平息的意志,如同母亲的手,如同静默的深海,瞬间笼罩了那头扑来的烬兽 奇迹发生了。 那狰狞咆哮、只剩吞噬本能的烬兽,狂暴的动作猛地一滞!它那没有五官、只有疯狂的头颅艰难地扭动着,空洞的黑色口器中发出的不再是贪婪的嘶嚎,而是一种……困惑的、仿佛迷路孩童般的呜咽。它身上沸腾的怨念黑气如同被温柔抚平,迅速消散褪去,露出底下半透明的、扭曲却不再凶恶的本体。它茫然地在原地转了两圈,最终发出一声低低的、仿佛叹息般的哀鸣,身体缓缓消散,重归于寂烬海的混乱能量之中。 不是毁灭,是净化。是更高层面的安抚与归寂。 整个过程不过电光石火。 现场有一瞬间的死寂。 危止刚好解决了手头那头烬兽,折扇还滴着怨气消散的黑水,此刻却忘了动作,微微张着嘴,看着贺玺,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人。 姬遇指尖凝聚的白光悄然散去。他站在原地,玄衣沉静,目光落在贺玺的背影上。贺玺还保持着结印的姿势,单薄的脊背挺得笔直,微微起伏着,仿佛还没从那股力量的爆发中回过神。 寂烬海的怪风卷过,吹动他额前的碎发。 片刻后,贺玺缓缓放下手,转过身。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总是含着怯懦与不安的暖褐色眼眸里,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像是碎冰之下有了奔流的火焰,像是蒙尘的古镜被骤然擦亮一角,露出底下深藏的、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锐光与坚定。 他先是看了一眼面露惊异的玄圭,最后目光落在了姬遇脸上。 他没有说话,只是那样看着姬遇。 姬遇也静静地看着他。那双琉璃色的眸子里,法则符文无声流转,仿佛在重新评估、计算着什么。 过了几息,姬遇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绝对的冷静: “看来,钥匙本身,” “亦能伤人。” 贺玺迎着他的目光,胸腔里那股沸腾的情绪尚未平息,他吸了一口气,声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却异常清晰: “我不能…总是您的累赘。” “更不该是…招致您尸身的缘由。” 玄圭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忽然“哈”地笑出了声,扇子重新摇了起来,语气恢复了那种欠揍的玩味: “有意思,真有意思。这下,可不是尊者您一个人是饵了。” “小兄弟,你这一下,可是把自己也彻底扔进锅里了。” 贺玺没有理会危止的调侃,他只是看着姬遇。像是在证明什么,像是在宣告什么,更像是在……请求一个并肩的资格。 姬遥凝视他良久,周身那股冰冷的、仿佛能隔绝一切的气息,似乎微妙地松动了一丝。他极轻地、几乎难以察觉地颔首。 “跟上。” 他转身,率先向寂烬海更深处走去。这一次,他没有再用力量裹挟贺玺,也没有将他完全护在身后。 贺玺没有丝毫犹豫,抬步跟上,与姬遇之间,保持着一个既能随时策应、又不再完全是庇护与从属的距离。 危止看着这一前一后走入昏聩天光下的身影,摸了摸下巴,眼中精光闪烁,最终也嗤笑一声,摇着扇子跟了上去。 第15章 Chapter 15 心渊回响 寂烬海的深处,已非怪石嶙峋可言。空间在这里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流动的粘稠感,光怪陆离的色块扭曲撕扯,仿佛一幅被泼了污血又胡乱揉碎的画。法则的碎片如同无形的刀刃,充斥每一寸空气,切割着闯入者的灵识与护体仙光。 危止的折扇撑起一片朦胧青光,将大多数混乱能量阻隔在外,但他眉头微锁,显然维持得并不轻松。姬遇周身则自然流淌着一圈极淡的纯白光晕,所过之处,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遇到礁石的浊浪,无声无息地平息、绕行,仿佛他本身就是秩序在此地的化身。 而贺玺,他既无仙器护体,亦无法则开道。但他发现,当他集中精神,努力去倾听、去感受这片混乱时,那些足以撕裂寻常修士魂灵的法则碎片和怨念噪音,竟似乎……变得可以忍受起来。它们不再是无差别的攻击,而更像是一场庞大、无序、却蕴含着某种奇异情绪的交响。他的通感在这里被放大、也被扭曲,痛苦依旧,却不再无法承受。 他甚至能隐约捕捉到一些碎片化的回响——并非记忆,而是更原始的情绪烙印:绝望的咆哮、疯狂的呓语、不甘的嘶鸣、以及……一丝极微弱、却始终不曾完全熄灭的、类似于守护的执拗波动。与那断剑同源,却散落四处。 “啧,这鬼地方,真是待久了折寿。”危止挥扇荡开一缕试图缠绕上来的污秽能量,抱怨道,目光却若有所思地瞟向贺玺,“小兄弟,你看起来倒是比刚才适应了些?” 贺玺抿了抿唇,还未回答,走在前方的姬遇却淡淡开口,声音在扭曲的空间中依旧清晰:“他的灵识与此地残留的情绪处于同频。痛苦,但非无法沟通。” 危止挑眉:“同频?与这万年怨气?这可真是……”他话没说完,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贺玺心中却是一动。姬遇说得没错。这种同频并非愉悦,如同赤脚行走于刀锋之上,每一步都鲜血淋漓,却能让他更清晰地感知到这片土地的脉搏。 忽然,姬遇脚步一顿。 几乎同时,贺玺也感觉到一股极其强烈、却又异常熟悉的悲伤洪流,从前方的巨大裂隙中汹涌而来!那悲伤如此纯粹,如此庞大,甚至压过了周围的混乱与狂躁! “前面……”贺玺下意识出声,手指向那道仿佛大地伤疤的裂隙。 姬遇眸光微凝,显然也感知到了异常。他抬手示意停下。 危止扇子一收,脸色也郑重起来:“好家伙,这怨念……浓得都快滴出水了,偏偏又干净得诡异。什么东西?” 三人小心靠近裂隙边缘。向下望去,深不见底,只有浓郁得化不开的、如同墨汁般的黑暗在翻滚,那滔天的悲伤正是从中散发出来。 “是净蚀的反作用力。”姬遇凝视深渊,忽然道,“极致的吞噬与掠夺,偶尔会催生出其绝对反面——一种容不下任何杂质、也无法被任何杂质沾染的……纯粹悲伤。如同剧毒之物旁生长的解毒草。” 他的目光转向贺玺:“你的忘忧散,原理与之有微弱相似。以清苦抚平焦躁,以共情疏导郁结。只是效力天差地别。” 这是姬遇第一次如此具体地点评贺玺的调香,语气是纯粹的阐述,却让贺玺心头莫名一热。 “下去看看。”姬遇做出决定,不容置疑。 他率先化作一道流光,投入深渊。危止嘀咕了一句“真是不要命”,却也毫不犹豫地跟了下去。 贺玺一咬牙,催动起方才净化烬兽时领悟的那丝力量护住灵识,也纵身跃下。 下坠的过程仿佛穿越一条由浓稠悲伤凝结的河流。无数模糊的、哭泣的、绝望的面孔幻影般从身边掠过,却又触之即散。贺玺屏住呼吸,全力运转灵识,艰难地抵御着这情感洪流的冲击。 终于,脚下一实。 深渊之底,竟出乎意料地“干净”。没有怨念扭曲的怪物,没有法则乱流,只有一片不大的、如同镜面般光滑的黑色平台。平台中央,静静悬浮着一枚……水滴状的晶体。 那晶体通体漆黑,却晶莹剔透,内部仿佛有星河流转。那庞大到令人窒息的纯粹悲伤,正是从这枚不过拇指大小的晶体中散发出来的。 “这是……悲惘晶?”危止有些不确定地低呼,“传说只有至悲至纯之心,在特定条件下才能凝结……这东西可是炼器的无上宝材,更能温养魂灵,抵心魔入侵……” 然而,姬遇的目光却并未落在晶体本身,而是落在了晶体正下方、平台地面上刻着的一行极其古老、几乎被磨灭的小字上。 那字迹扭曲,却带着一股不屈的剑意。 贺玺也看到了。当他看清那行字时,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那字迹,与他腰间那枚旧物上刻画的家族徽记的笔触,同出一源! 而那行字写的是—— “一切非她之过,皆我之罪。愿身化灰烬,魂镇于此,赎她万载清名。—— 贺” 贺! 最后一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贺玺的脑海! 一切猜测、恐惧、不安,在此刻似乎找到了确凿的、冰冷的证据!那个炼制噬生幡、引发云梦之乱的贺姓散修……真的与他有关!甚至可能就是他的先祖!而这块悲惘晶,极可能就是那位先祖极度悔恨的产物! 巨大的冲击让他踉跄后退,脸色惨白如纸,呼吸骤然困难。 危止也看到了那行字,眼中闪过极大的讶异,随即看向贺玺,眼神变得复杂难辨。 唯有姬遇,他依旧平静。他走上前,并未去取那枚珍贵的悲惘晶,而是伸出手指,轻轻拂过那行刻字。 指尖过处,字迹上残留的极微弱的、属于刻字者的最后一丝意念,被他的法则之力激发,化作一段极其模糊的碎片画面,涌入三人识海: · ……一个背影跪在此地,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刻下这行字,每一笔都蕴含着巨大的痛苦与决绝…… · ……他口中反复喃喃着一个模糊的名字,语气充满无尽的悔恨与爱怜…… · ……最后,他毅然决然地引动自身全部修为与魂灵,注入脚下大地,凝结出了那枚“悲惘晶”,身体则彻底化为飞灰…… 画面消散。 深渊之底重归死寂,只有那枚悲惘晶散发着永恒的悲伤。 贺玺呆立当场,浑身冰冷。不是魔头?是……赎罪?为了她?她是谁?清名?难道…… 一个更加惊人、却逐渐清晰的猜想在他脑中形成。 姬遇收回手指,转身看向贺玺。他的目光深邃,仿佛早已料到部分真相。 “看来,”他缓缓开口,声音在绝对的寂静中清晰无比,“你要继承的,并非一份力量。” “而是一桩……沉埋万载的冤案,与一个至死未休的……托付。” 危止猛地吸了一口凉气,扇子“啪”地掉在地上。 贺玺猛地抬头,看向姬遇,看向那枚悲惘晶,再看回那行字迹,眼中所有的慌乱恐惧,终于被一种巨大的、沉重的、无法推卸的责任所取代。 第16章 Chapter 16 托付与锋芒 深渊之底,那枚“悲惘晶”散发出的纯粹悲伤,仿佛拥有了重量,压得人喘不过气。 危止捡起掉落的折扇,罕见地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扇骨轻轻敲打着掌心,目光在贺玺、姬遇和那行刻字之间来回逡巡,脸上那惯常的玩味被一种深沉的审慎所取代。这潭水,比他预想的还要深,还要浑。 贺玺站在原地,指尖冰凉,方才的冲击余波未平,胸腔里却有什么东西在悄然质变。恐惧的坚冰被砸裂,底下奔涌的不再是浑浊的恐慌,而是滚烫的、沉甸甸的岩浆——是愤怒,是不平,是一种必须去厘清、去承担的重压。 “冤案…托付…”他重复着这两个词,声音低哑,却不再颤抖。他抬起头,目光第一次如此直接,如此清晰地迎上姬遇的视线,“前辈,您是否…早已有所猜测?” 姬遇并未回避他的目光,琉璃色的眸子静水深流:“黑风沼泽仿品粗劣,却精准指向贺姓,百晓生暗示钥匙与旧事;此地悲惘晶与断剑意志皆指向悲壮而非邪恶。线索并非无迹可寻。” 他的分析冷静到近乎残酷,却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迷雾。 “只是猜测终非定论。”姬遇话锋一转,目光落回那枚悲惘晶,“直至此刻。” 贺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枚凝聚了万载悲伤与悔恨的晶体,此刻在他眼中不再仅仅是痛苦的象征,更是一个沉冤待雪的灵魂无声的呐喊。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哽塞,向前一步,朝着那悲惘晶,缓缓伸出手。不是去摄取,更像是一种无声的询问,一种跨越时空的触碰。 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晶体的瞬间—— 嗡…… 悲惘晶轻轻震颤起来,内部流转的星河仿佛加速。那庞大纯粹的悲伤能量并未攻击他,反而如同温顺的流水,缓缓萦绕上他的指尖,带来一阵刺骨的冰凉,却又奇异地抚平了他灵识中因冲击而产生的躁动。 一段更加清晰、却依旧残缺的意念碎片,顺着这能量的接触,流入贺玺的识海: 不再是战场,而是一处幽静的洞府?。一个穿着素雅长裙、背影模糊的女子正在调香,侧脸线条温柔而专注。她手中摆弄的香料,有几味正是贺玺极其熟悉、甚至常用的…… 贺姓男子站在不远处看着她,眼神充满了深挚的爱恋与难以掩饰的忧虑。画面猛地切换。依旧是那女子,却被无数锁链捆缚,押解在一座威严的大殿之上!周围是无数愤怒、鄙夷的面孔,指责声如同潮水!她抬起头,脸色苍白,却带着一种倔强的、不容玷污的清澈……贺姓男子疯狂地冲击着大殿的屏障,嘶吼着什么,目眦欲裂……最后画面,定格在他毅然转身,眼中尽是决绝与痛楚,手中紧握着一卷古老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皮卷——上面隐约有噬生二字一闪而过!…… 碎片戛然而止。 贺玺猛地收回手,踉跄一步,心脏狂跳,额角渗出冷汗。 她……那个她,果然也是一位调香师!而且是被冤枉的?!那男子炼制噬生幡,难道是为了……救她?或是报复?而那卷皮卷…… “看到什么了?”危止急忙问道。 贺玺喘息着,将看到的碎片断断续续说出。 危止听完,猛地用扇子一敲手心:“这就说得通了!冤案!定是那女子被诬陷与噬生幡之类的东西有关,获了重罪!这姓贺的情种是为了救美或者翻案,才兵行险着,想去碰那禁忌之力!结果玩脱了,酿成大祸,自己也搭了进去,临死前才悔恨万分!” 他的推测虽带调侃,却逻辑通顺,直指核心。 姬遇沉默地听着,并未反驳,显然也认同了这个方向。他看向贺玺:“如今,这份跨越万载的沉冤与执念,选择了你。” 不是因为你是罪人之后。 而是因为,你是唯一能听见这哭声的人。 你是调香师,你能通感万物心绪,你或许……是能解开这一切死结的,唯一的钥匙。 沉重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托付,如同无形的冠冕,加诸贺玺之身。 贺玺闭上眼,复又睁开。眼中最后一丝惶惑被彻底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平静。他再次看向那悲惘晶,忽然道:“前辈,此物……我能带走它吗?” 并非觊觎宝物,而是无法任由这份沉痛的证词继续埋没于此。 姬遇尚未回答,危止却先皱了眉:“小子,你想清楚了?这玩意儿能量纯粹却也极端,带着它,就像揣着个万年怨魂的哭丧棒,可不是什么舒服事儿。而且,恐怕会更招苍蝇。” “我知道。”贺玺声音平静,“但它是证据。或许……也是她洗刷冤屈的关键。”他顿了顿,看向姬遇,“既然已是众矢之的,再多一点关注,也无所谓了。” 姬遇看着他眼中那份初生的、却异常坚定的锋芒,片刻后,极轻地颔首:“可。” 他指尖凌空一点,一道纯白符文落下,并非封印,而是在悲惘晶外围形成了一层极其纤薄却坚韧的屏障,既隔绝了大部分悲伤能量的外泄以免时刻影响贺玺,又保留了其最核心的意念不散。 贺玺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那枚被符文包裹的悲惘晶捧入掌心。冰冷的触感顺着皮肤蔓延,那沉甸甸的重量,却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踏实。 就在他收起悲惘晶的刹那—— “呵……找到你们了。” 一个阴冷、粘腻,仿佛毒蛇吐信般的声音,突兀地在死寂的深渊之底响起! 三人霍然转身 只见不远处的黑暗如同幕布般被撕开,三道身影缓缓步出。为首者,一身黑袍,面容笼罩在兜帽的阴影下,只露出一个削瘦苍白的下巴,周身散发着与寂烬海怨念同源却更加精纯阴冷的气息。他身后两人,同样黑袍加身,眼神麻木,仿佛没有灵魂的傀儡。 正是炼制噬生幡的那一脉余孽!他们竟真被跗骨之蛆和悲惘晶的能量波动引来了 “真是令人感动啊……”为首的黑袍人低笑着,目光贪婪地扫过贺玺,最后落在姬遇身上,“寂巡尊者,这份大礼,我等就笑纳了。顺便……清理门户。” 最后四个字,他是盯着贺玺说的,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危止冷笑一声,扇子唰地展开:“哪来的阴沟老鼠,也敢大言不惭!” 姬遇并未言语,只是周身气息瞬间变得冰寒无比,纯粹的秩序之力开始凝聚,如同暴风雪前的死寂。 贺玺的心脏再次提起,但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害怕。愤怒与责任压过了恐惧。他悄然握紧了拳,体内那股新生的力量开始无声流转。 黑袍人嗤笑一声,缓缓抬起手,掌心一团浓郁得化不开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黑气开始凝聚—— “动手!” 第17章 Chapter 17 烬海潮生 黑袍人动手二字甫一落地,其身侧两名傀儡般的随从眼中猛地爆发出猩红光芒,身影如同鬼魅般原地消失,下一瞬已撕裂粘稠的空间,一左一右,直扑姬遥!动作快得只留下两道扭曲的残影,带着纯粹的、淬炼过的怨毒能量,竟是打算以二敌一,先行缠住最强的寂巡尊者! 而那为首的黑袍人自己,则阴笑一声,目标明确——五指成爪,裹挟着吞噬生机的浓黑死气,当头便向贺玺抓来!他根本无视了近在咫尺的危止,显然认定这个看起来最不着调的家伙不足为虑,或是另有限制手段。 “当小爷是死的?!”危止笑骂一声,手中折扇青光暴涨,不再是朦胧风壁,扇骨尖端竟弹出寸许长的锐利寒芒,带着刺耳的裂空之声,精准无比地斩向黑袍人抓向贺玺的手腕!角度刁钻,狠辣异常。 那黑袍人似乎没料到危止速度如此之快,攻势如此凌厉,不得已手腕一翻,变抓为拍,一股黑气与青光狠狠撞在一起! “嘭!” 闷响声中,气浪翻滚,将周围粘稠的能量都逼退数尺。危止身形微晃,卸去力道,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淡去,眼中多了几分凝重:“啧,爪子挺硬。” 黑袍人兜帽下的脸色想必也不好看,冷哼一声,不再试图绕过他,双掌黑气翻涌,与玄圭缠斗在一起。青光与黑气不断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响。 另一边,姬遇面对两名傀儡的夹击,神色未有丝毫变化。他甚至没有动用任何复杂的仙法,只是并指如剑,凌空点划。 第一指,点向左前方。指尖纯白光芒乍现,并非浩荡洪流,而是一道极致凝聚、蕴含着绝对静止意味的法则之线,瞬间穿透虚空,精准地命中那名傀儡的眉心! 那傀儡前扑的动作猛地僵住,周身沸腾的怨毒能量如同被冰封,连眼中猩红的光芒都凝固了,随即整个人如同沙雕般寸寸碎裂,化作最精纯的怨气,被姬遥周身流淌的秩序之力无声净化、吞噬。秒杀。 第二指,点向右后方。另一名傀儡已扑至近前,枯爪几乎要触碰到他的衣袍。姬遇的手指后发先至,轻轻点在那枯爪之上。 “湮灭。” 薄唇轻吐二字。 那傀儡的整条手臂,从指尖开始,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瞬间化为虚无!并且这种“湮灭”趋势还在急速向上蔓延!傀儡没有痛觉,却本能地感到了巨大的威胁,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啸,猛地向后暴退,试图挣脱那恐怖的法则之力。 姬遇并未追击,只是冷漠地看着那傀儡失去一臂,狼狈地退回到与玄圭交战的黑袍人附近。对他而言,清除威胁即可,无需浪费多余动作。 整个交手过程不过兔起鹘落,快得令人眼花缭乱。 贺玺甚至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姬遇这边已然解决战斗,危止也与那黑袍人打得有来有回,看似激烈,却一时谁也奈何不了谁。 他站在战圈边缘,手握那枚冰冷的悲惘晶,体内力量奔涌,却发现自己竟插不上手。姬遇的战斗方式高效、冷漠、近乎艺术,毫无破绽可言。危止那边看似惊险,却总能在毫厘之间避开杀招,游刃有余。 一种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即便拥有了力量,懂得了承担,在真正的强者面前,他似乎依旧渺小。 就在他心神微分的刹那—— 那被姬遇湮灭一臂的傀儡,眼中猩红光芒疯狂闪烁,竟不再攻击姬遇,而是猛地调转方向,张开剩余那只手的五指,指尖迸发出无数道细如牛毛、几乎看不见的黑色丝线,如同疾风骤雨般射向贺玺! 这些黑丝并非实体攻击,而是直接针对灵识的污染与侵蚀!它们无视物理防御,快得超出了反应极限! “小心!”危止呼到,却被黑袍人死死缠住,无法脱身。 姬遇眸光一凛,刚要动作。 贺玺却猛地抬起了头! 这一次,他没有后退,没有恐惧。那无力感反而激起了他骨子里的狠劲与方才净化的领悟! 他竟不闪不避,双手再次结出那个古老印诀,但这一次,并非防御,而是——引导! “灵縠,引!” 他清喝一声,周身那股抚慰与平息的力量再次涌现,却不再是扩散开来,而是形成了一道无形的、旋转的漩涡,主动迎向那些射来的黑色丝线!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那些歹毒阴冷的灵识攻击丝线,一头撞入这温暖的、充满安抚力量的漩涡中,竟像是狂暴的溪流汇入了宁静的深海,其上的怨毒与恶意被迅速冲刷、净化,反而被那漩涡裹挟着,调转了方向! 贺玺手印再变,引导着那股被初步净化的、却依旧庞大的灵识能量,猛地推向——正在与危止交战的黑袍人! 他打不过,但他可以借力打力!用敌人的攻击,去干扰敌人的首领! 黑袍人正全力应对危止诡谲的扇法,根本没料到这突如其来自背后的、熟悉又陌生的灵识冲击!虽然这冲击经过贺玺的转化已不再具备污染性,但其本身的强度依旧存在! 他身形猛地一滞,灵识仿佛被重锤敲击,出现了瞬间的恍惚空白! 高手过招,刹那的破绽便是生死之隔! “好机会!”危止眼睛大亮,岂会错过这等良机!折扇青光暴涨到极致,扇缘寒芒撕裂空间,以一种无比刁钻的角度,直刺黑袍人因恍惚而露出的咽喉要害! 这一下若是刺实,纵使这黑袍人修为诡异,也必遭重创! 然而,就在危止扇尖即将触及对方皮肤的瞬间—— 那黑袍人兜帽下的阴影里,似乎闪过一道极其诡异的紫芒。他周身空间一阵不自然的扭曲,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道没有实体的幽影,竟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咽喉要害! “嗤啦!” 扇尖未能刺穿喉咙,却狠狠划破了他胸前的黑袍,撕裂的布料下,隐约露出一个暗红色的、造型奇异的烙印一角。 与此同时,黑袍人借力猛地向后急退,一把抓住那断臂的傀儡,嘶哑地低吼一声:“撤!” 黑雾爆涌,瞬间吞没两人的身影,下一刻便融入了寂烬海扭曲的背景色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原地翻滚的、逐渐平息的能量余波。 战斗突兀开始,又突兀结束。 深渊之底重归死寂,只剩下三人,以及空气中残留的淡淡黑雾腥气。 玄圭悻悻地收回折扇,看着黑袍人消失的方向,撇撇嘴:“跑得倒快……那身法,有点邪门。” 姬遇并未追击,只是目光扫过黑袍人消失的地方,又落回贺玺身上。那双琉璃色的眸子里,清晰地倒映出贺玺方才结印引导、反击的身影。 贺玺还保持着最后的姿势,微微喘息着,手心全是汗。第一次将力量用于实战,还是如此凶险的境地,后怕此刻才阵阵袭来。 危止也转过头,上下打量着贺玺,扇子摇得慢了些,眼神里是真真切切的惊讶和一丝玩味:“可以啊小兄弟!现学现卖?还能这么玩?你这钥匙……开起锁来还挺别致!” 贺玺缓缓放下手,没有理会危止的调侃,而是看向了姬遇。 姬遇平静地与他对视片刻,缓缓开口,依旧是那听不出情绪的声调,却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极难察觉的……认可? “应变尚可。” 他顿了顿,补充了四个字。 “未辱没它。” 这个它,指的或许是那份万载的托付,或许是他刚刚展现的力量本身。 贺玺怔怔地看着他,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忽然就落回了实处。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疲惫、后怕、以及微弱却坚定的成就感的情绪,缓缓蔓延开来。 他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第18章 Chapter 18 休憩与毒笋 黑袍人带着残兵败将遁走,留下的黑雾腥气被寂烬海固有的混乱能量慢慢吞噬,深渊之底重归那种压得人心口发闷的死寂。 “呸呸呸!一嘴的怨气渣子!”危止第一个打破沉默,夸张地啐了几口,拿出他那把宝贝扇子使劲扇风,试图驱散鼻尖那令人不快的味道,“这架打的,亏本买卖!连对手是哪条道上的都没摸清楚,就让人跑了晦气!” 他一边抱怨,一边眼神往姬遇那边瞟,见对方根本没搭理自己,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背——那里被跗骨之蛆标记过的地方依旧光洁如初,看不出丝毫异样。 “喂,我说寂巡尊者,”危止凑近两步,扇子也不扇了,好奇地问,“那玩意儿钻进手里,到底什么感觉?痒不痒?酸不酸?会不会像有蚂蚁在骨头里爬?”他问题一个接一个,充满了不合时宜的探究欲。 姬遇抬眸,冷淡地扫了他一眼:“你想试试?” 危止立刻后退一步,干笑两声:“免了免了,这等殊荣,还是尊者您自个儿消受吧。”他转而看向还在微微喘气的贺玺,立刻又找到了新话题,“哟,小兄弟,回神了?刚才那手借花献佛玩得漂亮啊!差点就把那老小子给留下了!怎么样,第一次把人打得抱头鼠窜,感觉是不是特别痛快?有没有一种原来我这么厉害的飘飘然?” 贺玺:“……”他实在没力气回应危止的连珠炮,刚才精神高度集中还没觉得,现在松懈下来,只感到一阵阵脱力后的虚软,太阳穴突突地跳,灵识使用过度的钝痛感蔓延开来。他下意识地揉了揉额角。 这个细微的动作被姬遇捕捉到了。 “此地不宜久留。”姬遇开口,打断了危止的喋喋不休,“跗骨之蛆已发,后续麻烦会源源不断。需尽快离开寂烬海。” 他说话间,目光掠过贺玺略显苍白的脸:“你需要休息,稳固灵识。” 贺玺闻言,心里微微一暖,点了点头。他确实快到极限了。 危止扇子一摊:“问题是,往哪儿走?这鬼地方四面八方都一个德行,法则乱得像被猫挠过的线团,别一个不小心扎进哪个空间裂缝里,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姬遇并未回答,只是再次闭上眼,周身有极淡的法则流光如丝线般向四周蔓延,似乎在感知着什么。片刻后,他指向一个方向:“那边。有一处相对稳定的礁石,可暂歇脚。” 说罢,他便率先走去。 危止嘀咕了一句:“得,跟着人形罗盘走总没错。”拍拍贺玺的肩膀,“走了小兄弟,赶紧找个地儿歇歇,看你脸白的,跟刚从坟里刨出来似的。” 贺玺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勉强跟上脚步。 姬遇所谓的礁石,其实是悬浮在混乱能量中的一块巨大的、焦黑色的岩石平台,面积不大,但奇迹般地没有被四周扭曲的空间撕碎,像暴风雨海中一座孤独的灯塔。 一踏上平台,那种无处不在的切割感和怨念噪音果然减弱了许多。贺玺几乎是立刻松了口气,腿一软,就想直接坐下去。 “等等。”姬遇的声音传来。 贺玺动作一顿。 只见姬遇指尖弹出一点微光,在那粗糙的岩石地面上一扫而过。一层看不见的、却让人心安的力量瞬间净化了平台上残留的污秽气息和细微的空间裂痕。 “可以了。”他这才说道。 贺玺这才放心地坐下,背靠冰冷的岩石,长长吁出了一口气,疲惫感如潮水般涌上。他从随身的小布囊里摸索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自己调制的安神丹,仰头吞了下去,然后闭目调息。 危止就没那么讲究了,直接找了个角落歪靠着,拿出个朱红色的酒葫芦,拔开塞子美美地灌了一口,发出满足的叹息:“啊——活过来了!真是走到哪儿都少不了我这宝贝。”他瞥见贺玺在吃药,又嘴欠道:“小兄弟,年纪轻轻就靠药吊着可不行啊,要不要来口酒?包治百病,活血化瘀!” 贺玺眼皮都没抬,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多谢,我怕没被敌人打死,先被你的酒送走。” 危止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哎哟!会顶嘴了!有长进有长进!” 连一旁静立如松、正在感知远方追踪信号的姬遇,嘴角似乎都几不可查地、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像是错觉。 调息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贺玺感觉灵识的钝痛缓解了不少,这才睁开眼。发现危止已经快把他的酒葫芦喝空了,正有点晕乎乎地拿着扇子对着空中乱划,不知道在琢磨什么。而姬遇则依旧站在平台边缘,望着无尽混乱的虚空,不知在想什么。 贺玺的肚子忽然咕噜叫了一声( ’ - ’ )。在极度的紧张和疲惫后,饥饿感终于冒头。声音在寂静中有点明显。 危止耳朵尖,立刻转过头,戏谑道:“饿了?我这儿有酒,可惜没菜。”他眼珠一转,看向姬遇,“尊者,您老人家神通广大,能凭空变点吃的出来嘛?[眨巴大眼,嗯卖萌中] (^O^)比如……仙气飘飘的琼浆玉液?或者千年开花万年结果的灵桃?” 姬遇头也没回,声音冷淡:“不能。” 危止:“……啧,真没劲。” 贺玺叹了口气,认命地在自己那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布囊里翻找起来。这布囊看着小,里面却被他用特殊手法拓展过空间,装了不少他平日攒下的家当。他摸了一会儿,竟然真给他摸出几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他打开其中一个,里面是几块烘烤得恰到好处、撒着芝麻的肉脯。又打开另一个,是几块看起来十分酥脆的烤饼。甚至还有一小包腌渍的梅子! 危止的眼睛瞬间亮了,嗖地一下凑过来:“可以啊小兄弟!你这百宝袋啊!深藏不露!”说着就要伸手去拿。 贺玺下意识地把东西往怀里一护,警惕地看着他。这家伙刚才还嘲笑他来着呢 玄圭立刻换上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别这么小气嘛贺香主~你看我,喝酒喝得胃里空空,凉飕飕的,多可怜!分一块,就一块肉脯!” 贺玺看着他那样,无奈地抽出一块最小的肉脯递给他。 危止接过,立马塞进嘴里,嚼了两下,眼睛更亮了:“嗯!香!手艺不错啊你!”他一边嚼,一边又眼巴巴地看着那烤饼和梅子, 贺玺无奈,拿起一块烤饼,犹豫了一下,站起身,走到平台边缘,递给姬遇:“前辈,您……要不要也用一点?” 姬遇转过身,目光落在那块看起来十分普通的、甚至有点干硬的烤饼上,微微一顿。他似乎从未需要食用这类人间烟火之物。 他看着贺玺带着些许期待和忐忑的眼神,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伸出手,接过了那块烤饼。他没有立刻吃,只是拿在手里。 贺玺却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务一样,松了口气,自己也拿起一块饼,靠着岩石小口啃起来。 危止在一旁看得直摇头,啧啧有声:“区别对待啊区别对待!凭什么给他就是送的,给我就要讨价还价……” 贺玺脸一热,假装没听见,低头用力咬饼。 姬遇看了看手中的饼,又看了看努力啃饼的贺玺和嘀嘀咕咕的危止,忽然极轻地说了一句: “此地…倒也还算清净。” 除了四周那永恒不变的、光怪陆离的混乱能量背景板之外。 贺玺和危止都愣了一下。 危止率先反应过来,噗嗤一笑,用扇子掩住嘴:“哎哟,我们尊者居然也会说笑了?真是寂烬海头一遭稀奇事!” 贺玺也忍不住低头抿嘴笑了笑。 就在这时,姬遇忽然眉头微蹙,低头看向自己拿着饼的那只手的手背。 只见那光洁的皮肤之下,一点极其微弱的银芒,如同活物般,轻轻蠕动了一下。 - 第19章 Chapter 19 标记蠕动与莲子羹 姬遇手背上那一点银芒的蠕动,虽细微,却没能逃过一直暗中留意他的危止的眼睛。 “哟”危止猛地凑近,酒意都醒了大半,扇子差点戳到姬遇手背上,“动了动了,尊者,您老人家手里这是揣了只萤火虫还是怎么着?这跗骨之蛆还挺活泼啊!” 贺玺闻言也立刻紧张地望过来,连饼都忘了啃。 姬遇面无表情地收回手,宽大的袖袍垂下,遮住了那点异样。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无碍。些许跳梁小丑的把戏,正好借此锁定他们老巢方位。” 危止夸张地拍着胸口:“哎哟喂,您说得轻巧,这玩意儿听着就恶心人,像条虫子似的在肉里钻,您真不觉得膈应?”他搓着胳膊,仿佛自己身上也爬了东西。 姬遇瞥了他一眼,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你若好奇,我可分你一半体验。” 危止立刻跳开三步远,连连摆手:“免了免了!这等殊遇,小的无福消受,您还是自个儿留着慢慢品鉴吧!”他转头就对贺玺诉苦,“贺香主你瞧瞧,你们家这位爷,心比这寂烬海的石头还硬!我可是在关心他!” 贺玺:“……” 谁…谁家这位爷?!他脸颊有点发烫,下意识看向姬遇,却见对方已经再次转向虚空,仿佛根本没听见危止的胡说八道,只是耳根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贺玺赶紧低下头,假装专心致志地研究手里的烤饼,仿佛能看出花来。 危止自讨没趣,又灌了一口酒,咂咂嘴,忽然叹了口气:“唉,可惜啊,有酒有肉,却没有一碗热乎乎的羹汤暖暖身子。这鬼地方,阴风阵阵的,喝下去的酒都凉了半截。”他说着,眼神又开始往贺玺那个百宝袋上瞟,充满了暗示。 贺玺实在被他看得发毛,没好气道:“没有羹汤!谁会出门打架还带汤水?!” “哎呀,说不定呢?”危止不死心,“你看你连肉脯梅子都带了,说不定就有那种…嗯……用小火慢慢煨着,装在保温壶里的,比如莲子羹什么的?”他说得自己都快流口水了。 贺玺无语:“……你想象力真好啊” 一直沉默感知方位的姬遇,忽然淡淡开口,说了一句似乎毫不相干的话:“西北方向,七百里外,有微弱的水汽与……火灵之力残留。似有人短暂停留生火。” 危止眼睛瞬间亮了,扇子啪地一合:“生火?那就是有锅灶喽!说不定有剩的!尊者快带路!咱们去碰碰运气!说不定就能捡到一锅没人要的莲子羹呢!” 贺玺忍不住吐槽:“……谁会在这种地方煮莲子羹还忘了带走?!危止前辈,您这梦做得未免太离谱了些!” 姬遇却似乎觉得这个提议并无不可,已然开始凝聚空间之力:“走吧。” 危止欢呼一声,迫不及待地凑过去。 贺玺只能认命地收起没吃完的饼,再次被那股力量包裹。 短距离的空间穿梭后,三人落在另一处相对稳定的浮空巨石上。这里果然有篝火燃烧后的灰烬痕迹,旁边还散落着几块被坐得光滑的石头。 然而,别说莲子羹了,连个瓦片都没留下。 危止顿时垮下脸,哭丧着用扇子拨弄着冰冷的灰烬:“唉,果然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白高兴一场喽” 贺玺忍不住翻了个小小的白眼╮(╯_╰)╭,心里却莫名松了口气——真要是有锅莲子羹在这儿,那才叫见了鬼了。 姬遇却在灰烬旁蹲下身,指尖捻起一点灰烬,仔细感知了一下,又看了看周围石头摆放的方位和痕迹。 “约半日前有人在此停留。至少三人。修为不低,行事谨慎,抹去了大部分气息。”他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过四周,“但他们走得匆忙,或许是被此地突发状况惊扰。” 危止来了兴趣:“哦?能让一队好手匆忙撤离的突发状况?莫非这寂烬海还有比咱们更招人烦的?” 他话音未落,姬遇忽然猛地转头,看向侧后方一片尤其浓稠的,缓缓旋转的混乱能量云团! 几乎同时,贺玺也感觉到一股极其强烈的不安,仿佛那云团中藏着什么令人极度不适的东西 “有东西过来了。”姬遇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周身秩序之力再次流转起来,“而且……很多。” 危止也收起了嬉皮笑脸,扇子横在胸前,青光流转:“不是吧?刚打发走一拨,又来?这寂烬海是开了冤魂批发市场吗?” 贺玺立刻凝神戒备,体内力量暗自运转。 只见那浓稠的能量云团剧烈地翻滚起来,仿佛煮沸的黑水!紧接着,无数密密麻麻、形态扭曲、半透明的怨灵如同潮水般从云团中蜂拥而出! 它们与之前的烬兽不同,没有实体,攻击方式更加诡异,发出直刺灵魂的尖啸,铺天盖地地涌来!数量之多,简直令人头皮发麻! “操!”危止骂了句脏话,“这得是死了多少人才能攒出这阵仗?!” 姬遇面色冷峻,双手结印,纯白的光芒再次亮起,准备大规模净化。 贺玺也深吸一口气,准备再次尝试运用自己的力量进行辅助。 然而,就在姬遇的力量即将发出的前一刻,他手背上那点银芒再次剧烈地蠕动了一下!这一次,甚至带着一种灼热的刺痛感! 姬遇结印的动作几不可查地一顿! 就这瞬间的迟滞,冲在最前面的几十只怨灵已经突破了初步的防御圈,尖啸着扑向三人! 危止扇子挥舞,青光斩灭数只,却仍有漏网之鱼直冲贺玺面门! 贺玺瞳孔一缩,正要硬抗—— 一道黑影却比他的反应更快! 是那只一直安静蜷在贺玺布囊角落里的、阿玥硬塞给他防身的、据说能驱邪的小布老虎! 那布老虎仿佛被怨灵的阴气激活,猛地从布袋里跳了出来,身上闪过一道微弱的、却异常纯正的金光!它张开小小的布嘴,发出一声与其体型完全不符的、奶凶奶凶的 (д) ?? “嗷呜——!” 金光乍现,如同烈阳融雪,瞬间将那几只扑到近前的怨灵净化得干干净净! 做完这一切,小布老虎仿佛耗尽了能量,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又变回了一个普通玩偶。 贺玺:“!!!” 危止:“???这什么玩意儿?!” 他甚至忘了攻击,目瞪口呆地看着地上那只傻乎乎的小布老虎,“现在人间驱邪都靠卖萌了吗?!” 连姬遇都侧目看了一眼,琉璃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贺玺愣愣地捡起小布老虎,想起阿玥塞给他时那认真又担忧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又是感动又是好笑。 危止已经反应过来了,一边继续挥扇抵挡怨灵,一边啧啧称奇:“可以啊贺香主!红颜知己送的?这定情信物有点别致啊!关键时刻还能救场!值了值了!” 贺玺脸瞬间爆红:“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只是邻居姐姐给的普通驱邪物!” “普通驱邪物能这样?”危止明显不信,挤眉弄眼,“改天也让你那邻居姐姐给我缝一个呗?就要老虎屁股摸不得的那种!” 贺玺气得想用饼砸他。 姬遇似乎被这边的吵闹打扰,冷声道:“专心。” 他手背上的银芒再次剧烈一动,刺痛感更强。他眉头紧蹙,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危止。”他忽然喊道。 “啊?尊者有何吩咐?是要我去摸老虎屁股吗?”危止百忙之中回了一句。 姬遇没理会他的废话,直接下令:“护好他。我需集中精神,暂时压制这标记,否则无法全力出手。” 说罢,他竟直接盘膝坐下,闭上双眼,周身纯白光芒内敛,全部涌向那只被标记的手!显然,这跗骨之蛆远比他表现出来的更麻烦! 失去了姬遇这个大范围净化器的强势压制,周围的怨灵浪潮顿时压力大增,更加疯狂地涌来! 危止怪叫一声:“不是吧尊者!您这时候撂挑子?!坑爹呢这是!” 他虽然嘴上叫得惨,手下却丝毫不慢,扇舞青光,身形如鬼魅般挡在姬遇和贺玺身前,将扑来的怨灵一一斩灭击退!但他的防御范围显然无法与姬遇相比,显得左支右绌。 “贺香主!别发呆!”危止吼道,“你那安抚能不能范围大点?给它们唱个摇篮曲试试?!” 贺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了,但看着危止独自支撑的背影和坐下压制标记的姬遇,他猛地一咬牙。 唱摇篮曲不行!但—— 他再次结印,将那股抚慰平息的力量尽可能大地扩散开来,虽然无法像姬遇那样瞬间净化,却成功让冲到近前的怨灵动作变得迟滞、狂暴的嘶嚎减弱了许多! “有用有用!”危止压力一轻,大喜过望,“继续保持!哎哟卧槽!左边又来一堆!贺小子快!给它们爱的抱抱!” 贺玺:“……闭嘴!”他全力维持着力量输出,额头沁出细汗,实在没力气跟这家伙斗嘴。 一时间,这片浮空石上,竟形成了诡异的平衡:危止主攻,贺玺辅助削弱,姬遇抓紧时间压制体内隐患。怨灵虽多,竟一时无法突破两人的防线。 危止一边打,一边还有闲心叨叨:“嘿!别说!咱们这配合还挺默契!我杀敌,你超度,尊者……尊者他负责貌美如花和关键时刻掉链子!” 贺玺忍无可忍:“你能不能少说两句啊喂!留点力气啊!” 危止:“我这不是缓解一下紧张气氛嘛!哎哟!” 一只特别狡猾的怨灵绕过扇影,直冲他面门!危止猛地后仰避开,动作幅度过大,怀里一个东西哐当一声掉了出来——正是他那个宝贝朱红酒葫芦! 酒葫芦滚到地上,塞子松动,里面醇香的酒液汩汩地流了出来,瞬间浸湿了一小片地面。 危止惨叫一声:“我的酒——!” 就在酒液渗入地面的瞬间,异变突生! 他们脚下的整块浮空巨石,突然剧烈无比的震动起来!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被这酒液的香气……或者说其中蕴含的某种灵力,从沉睡中惊醒了! 一个低沉、愤怒、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咆哮,从巨石深处闷闷地传来! “……” 危止傻眼了。 贺玺也呆住了。 连入定中的姬遇都猛地睁开了眼睛,看向脚下,眉头紧锁。 危止哭丧着脸,看着地上迅速流逝的酒液,又感受着脚下越来越剧烈的震动和那令人心悸的咆哮,喃喃道: “我……我好像……不小心把什么东西……灌醉了?” 第20章 第 20 章 醒酒与旧识 脚下巨石疯狂震颤,那来自地底深处的咆哮带着被惊扰清梦的滔天怒意,震得人头皮发麻!浓郁的、带着土腥味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从裂缝中弥漫开来。 危止手忙脚乱地想捡起酒葫芦堵上塞子,却差点被一道突然裂开的地缝绊个跟头,气得他跳脚:“我的酒啊!完了完了,这得是多少年的陈酿啊!亏大了亏大了!还招来个祖宗QAQ” 贺玺被这地动山摇的动静晃得站不稳,赶紧扶住旁边一块凸起的石头,脸色发白:“危止前辈!您这酒里到底泡了什么?怎么还能把石头喝醉了呢?!” “放屁!我这可是正经仙酿。顶多加了点千年灵芝万年参,还有几滴不小心混进去的…嗯就是还有那个啊……蜃龙口水?”危止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成了嘀咕。 姬遇已然从压制状态中强行脱离,站起身。手背上那点银芒因他的力量中断而显得愈发躁动,但他此刻无暇顾及。他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地面不断扩大的裂缝,冷声道:“不是醉。是它的封印,被你这仙酿中某种成分短暂侵蚀了。” “封印?”危止一愣,随即哭丧着脸,“这破石头里还封着东西?谁这么缺德呐!”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质问,一声更加响亮的咆哮冲出地表,震得整个平台碎石簌簌落下!正疯狂围攻的怨灵们似乎也感受到了这更恐怖的存在,尖啸声都带上了几分畏惧,攻势为之一缓。 “现在怎么办?”贺玺喊道,既要维持安抚怨灵的力量,又要躲避地震,已是左支右绌。 姬遇眼神一凝,做出了决断。他不再试图压制手背标记,而是将力量尽数灌注双脚,猛地一跺 “嗡——!” 纯白的秩序之力以他为中心,如同水波般急速扩散,瞬间覆盖了整个震颤的巨石平台!光芒所过之处,那些疯狂蔓延的裂缝竟然被强行弥合、稳固!那地底的咆哮也仿佛被这强大的力量暂时压制,变成了闷雷般的低吼。 但姬遇的脸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了一分。同时维持平台稳定、抵御怨灵、还要分神抵抗跗骨之蛆的侵蚀,显然对他消耗极大。 “尊者!”贺玺看出他的勉强,心一下子揪紧了。 危止也收起了嬉闹之色,扇子舞得密不透风,急声道:“我们得想想办法!你这强行摁着也不是事儿啊!这底下的大爷看样子脾气不好,等它彻底钻出来,咱们就都得玩完” 姬遇目光扫过地上那摊还在渗漏的酒液,又看了看周围因平台暂时稳固而再次蠢蠢欲动的怨灵,忽然对贺玺道:“你的安抚,能否向下渗透?” 贺玺一愣:“向下?对着它?”他指了指脚下。 “试试。”姬遇言简意赅,“既然能被惊醒,或许亦能被安抚。” 贺玺看着姬遇的脸色苍白,道:“好!我试试!” 他立刻集中全部精神,将那股抚慰平息的力量不再扩散向四周的怨灵,而是凝聚成一股,小心翼翼地透过姬遇力量稳固的地面,向着那发出愤怒低吼的地底深处探去! 这个过程极其艰难。地底存在的意志庞大而狂暴,充满了古老的怨愤和被打扰的怒火。贺玺的灵识刚一接触,就仿佛被巨锤击中,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小子!”危止惊呼。 “无妨!”贺玺咬牙坚持,努力让自己的力量变得更加柔和,如同最细腻的流水,不去对抗,而是尝试着去理解、去共鸣那愤怒之下的情绪。 渐渐地,他听懂了。那愤怒并非纯粹的恶意,更像是一种……被漫长囚禁后的暴躁、孤独,以及对于某种熟悉气息的激烈反应。 他尝试着将并非有意打扰、我们并无恶意的意念连同那股安抚的力量,一遍遍传递下去。 地底的咆哮声渐渐变小了,变成了疑惑的断断续续的低呜。平台的震动也进一步减弱。 有用! 贺玺心中一喜,更加专注地传递着安抚的意念。 就在这时,地底那个存在似乎捕捉到了贺玺力量中某种极其独特的源自他灵魂本源的频率。它忽然安静了一下。 紧接着,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带着浓浓困惑和一丝……难以置信的亲近感的意念,顺着贺玺的力量反馈了回来! 那意念断断续续,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贺玺的脑海: “小草?” “是……是你吗?你怎么变得这么……弱了?” “还带了…两个奇怪的东西……和一个……闻起来很好喝但吵醒我的家伙……” 贺玺:“???” 小草?谁?叫他吗? 他差点没维持住灵识的输出。 危止见贺玺表情古怪,平台却真的稳定下来了,忍不住又嘴欠:“怎么样怎么样?贺香主,底下那位大爷怎么说?肯赏脸喝下这杯罚酒了吗?” 贺玺表情复杂,艰难地开口:“它好像认识我?还叫我……小草?” “小草?”危止噗嗤一声乐了,“这什么土里土气的名字?跟你这娇娇弱弱的样子倒挺配的,哈哈哈哈哈,它是不是还问你吃了吗?” 姬遇却眸光微动,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向贺玺的眼神多了一丝深意。 地底那存在似乎不满被忽略,意念再次传来,这次带上了点委屈和抱怨: “小草…你忘了吗…以前都是你……帮我梳理鳞片……还偷……偷仙露给我喝的……” “你身上味道没变……就是太淡了……” “上面那个……冷冰冰的白色家伙……力量让我不舒服……让他走开……” 贺玺彻底懵了。梳理鳞片?仙露?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只能硬着头皮,尝试用意念交流:“前辈……您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是小草……” “不可能!” 那意念立刻激动起来,“你的灵核味道……我不会认错!你就是变小了!变弱了!” 贺玺:“……” 他只好换个方式:“那……前辈您是谁?为何被封印于此?” 地底的意念沉默了一下,似乎有些低落和愤怒: “我?我是螭吻啊!”* “被哪个杀千刀的骗了……说底下有宝贝……结果一下来就被阴了!用这破石头压着我!睡了好久好久…” “好像是要阻止我……啧什么呢……” 螭吻?龙九子之一,喜好在险峻处瞭望?贺玺依稀记得某本古籍上的记载。竟然是真的?还被封印在这里? 危止也听到了贺玺的转述,眼睛瞪得溜圆:“螭吻?!龙子?好家伙!这下真是捅了……不对,是醉了个大个的” 姬遇突然开口,声音冷静依旧,却直指核心:“问它,被封印时,外界有何异常?与噬生幡或云梦之乱是否有关。” 贺玺连忙将问题用意念传递过去。 地底的螭吻似乎努力回想了一下,意念变得断断续续: “好像…是听说有什么好看的幡很多人抢……” “还有个很香很温柔……但后来很难过的女娃娃……” “再后来就乱糟糟……打来打去……” “我好像还帮谁…藏过一点……东西……” 女娃娃?很香很温柔?贺玺立刻想到了悲惘晶记忆碎片里的那个女子! “藏了什么东西?在哪里?”贺玺急忙追问。 “不记得了……睡太久了……”*螭吻的意念变得有些模糊,似乎安抚起效了,它又开始犯困,“好像……是片……亮晶晶的……骨头……藏在……我鳞片下面……” 亮晶晶的骨头?鳞片下面? 贺玺还想再问,螭吻的意念却彻底模糊下去,变成了均匀的、带着酒意的呼噜声,它好像又睡着了平台彻底恢复了平静。 周围的怨灵因为失去了目标,又感受到姬遇并未收敛的威压,开始逐渐退散。 危机就这么似乎解除了? 危止一屁股坐在地上,擦着不存在的汗:“哎哟我的娘诶,这可真是,下次喝酒还是得看黄历” 贺玺也松了口气,感觉灵识透支,一阵阵发晕。 姬遇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枚丹药:“恢复灵识。” 贺玺接过服下,一股清凉感蔓延开来。他看向姬遇手背,那银芒似乎因为刚才的力量爆发而更加显眼了一些。 “前辈,您的手……” “无碍。”姬遇打断他,目光却落在贺玺脸上,若有所思,“小草?” 贺玺脸一红:“它肯定认错人了!” 姬遇未置可否,只是淡淡道:“螭吻虽性情顽劣,却最记恩仇,灵识辨人,从无错漏。” 贺玺愣住了。 危止凑过来,笑嘻嘻地揽住贺玺的肩膀:“行啊小草兄弟!没想到你来头不小啊!连龙子都给你捋过鳞片!看来以后哥哥我得跟你混了” 贺玺:“…我不是小草!”他挣扎着想摆脱危止的魔爪。 姬遇看着打闹的两人,又看了看恢复平静的地面,缓缓道:“亮晶晶的骨头……藏于鳞下……” 他抬起眼,望向寂烬海更深处的黑暗。 “看来,我们需寻个法子……” “给它翻个身。” 第21章 第 21 章 螭吻的讨价还价 螭吻的呼噜声隔着岩层,闷雷似的滚过。平台上一时只剩这极不协调的鼾声,衬得寂烬海的死寂愈发诡异。 危止瘫坐在地,对着空酒葫芦长吁短叹,仿佛死了至亲。贺玺刚缓过一口气,心神却全被那声小草搅得七上八下,忍不住看向姬遇。后者仍是那副冷硬模样 “前辈,”贺玺迟疑道,“它定是认错……” “龙族灵识,不辨皮囊,只认本源。”姬遇声音平直地切断他的侥幸,“它既唤你,因果已结。” 这话像块冰,砸得贺玺心头一沉。危止却来了精神,一骨碌爬起来凑近贺玺,扇子抵着下巴,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眼神活像在集市上挑牲口:“小草兄弟?这名儿挺别致啊!怪不得你身上总带着股……嗯……雨后青草地的味儿?” 贺玺没好气地推开他:“前辈!” “我说真的!”危止嘻嘻哈哈,“说不定你上辈子真是棵成了精的灵草,专门长在龙窝边上给人家当盆景,顺便挠挠痒痒?” 贺玺气得想踹他。 姬遇终于从手背上移开目光,扫了两人一眼,那眼神没什么温度,却让危止瞬间收了嬉皮笑脸,讪讪退开半步。 “鳞下之物,或为关键。”姬遇言归正传,视线落回地面,“螭吻被囚于此,非比寻常。” “道理咱都懂,”危止摊手,“可怎么拿?总不能真把这大石头撬了吧?惊醒了这位爷,它那脾气……”他缩缩脖子,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姬遇沉吟片刻,道:“它既对贺玺有旧识之感,或可沟通,令其自行翻身。” “让它自己翻?”危止眼珠瞪得溜圆,“尊者,您这想法跟让醉汉自己找回家门有啥区别?”他模仿着商量语气,“龙大爷,劳驾您抬抬贵腚,咱掏个东西?” 姬遇没理他,只看向贺玺:“再试一次?” 贺玺看着姬遇那双洞悉一切的眼,又感受着脚下沉睡的庞然巨物,心头发怵,却更有一种探寻真相的冲动。他深吸一口气,点头:“好。” 灵识再次沉入地底。螭吻的鼾声震得他灵台发麻,靠近时,能感受到那磅礴生命力和一丝被安抚后的慵懒。他凝聚意念,柔和传递:“螭吻前辈?能再聊聊吗?” “zzZZZ……嗯?小草?” 螭吻意念模糊,带着浓重睡意,“……困” “前辈,您方才说藏了件东西在鳞下,那东西可能对我很重要,您能否……行个方便,挪动一下?” “……动?” 螭吻似乎不理解,“压着……舒服……不想动……” 语调拖沓,像个赖床的孩子。 贺玺:“……” 危止在一旁干着急,忍不住意念插嘴:“大爷,帮帮忙!翻个身!完事儿给您找更好的酒哦” “……酒?!” 螭吻意念瞬间清醒几分,带着渴望,“比刚才……香?” “绝对香!”危止来了劲,开始胡吹,“那可是采昆仑雪莲集东海明珠魄,用瑶池仙露酿的绝世佳酿!一口下去,快活似神仙!” “……真的?” 螭吻心动,但仍犹豫,“可动起来……麻烦……石头沉” 姬遇忽然开口,意念冰冷清晰,直透地底:“螭吻,你被困万年,与噬生幡脱不了干系。鳞下之物,或关真相。想明白谁害你至此,合作是唯一出路。” 这话像盆冰水,浇熄了螭吻对酒的幻想,也戳中它万年囚禁的痛处。地底沉默下来,慵懒鼾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沉闷的愤怒。 “…噬生幡……!” 螭吻意念带着恨意,“……那个骗子……!” “好!” 它似乎下定决心,“小草……信你!还有那白色家伙……你说得对!” “退远点!老子……要翻身了!” 三人立刻飞身后撤,落至远处浮石。 刚站稳,脚下传来恐怖震动!远比之前剧烈! “轰隆——!” 伴着一声清越龙吟,巨大平台连同周遭岩石被一股蛮力猛地掀开!碎石如雨,能量狂卷! 烟尘弥漫中,一个覆盖暗金鳞片的巨大龙首,缓缓自地底抬起!头似驼,角似鹿,眼似兔,耳似牛,项似蛇,只是龙睛半开半阖,带着刚醒的不爽。 正是螭吻! 它只抬起头部,庞大身躯似乎仍被更多岩石封印限制,无法全脱。但它努力扭动脖颈,将背部一片鳞片略显松动的区域亮了出来。 “快点……小草!” 螭吻意念催促,“……就那片鳞下……我撑不久……这封印……太结实!” 贺玺看向姬遇,后者微颔首。贺玺立刻御气飞近那巨大龙首,小心靠近那片鳞。离得近了,古老威严气息扑面而来。 他伸手,轻轻撬开那片比他整个人还大的鳞片。 鳞下并非血肉,是个小小储物空间。里面静静躺着一物—— 并非亮晶晶的骨头。 而是一枚泪滴形状、剔透如冰、中心封存一缕微弱却永恒不灭的白色火焰的玉佩。 玉佩现身刹那,贺玺灵识深处那枚悲惘晶猛地共鸣微颤!姬遇目光亦瞬间凝固在那缕白色火焰上! 那火焰气息,他认得—— 是业火! 是唯有身负极大冤屈、心志至纯之魂,才能点燃的因果业火! 这玉佩,是那女子的遗物?为何在此?还被业火封存? 螭吻看着玉佩,巨大龙眼闪过一丝复杂,意念低沉: “那个……很香很温柔的女娃娃……被抓前……偷偷塞我的……” “她说……若回不来……这火……会指引……能帮她的人……” “我藏着……睡太久……差点忘了……” 贺玺颤抖着手,拿起那枚冰凉却似蕴含滚烫命运的玉佩。 业火微光,映亮他骤然苍白的脸,也映亮姬遥遇深不见底的瞳孔。 线索,似串珠成线。 [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第 21 章 第22章 Chapter 22 螭吻的吐息沉重,搅动着废墟间的尘埃。“器物已取……这樊笼,可有解法?” 它的意念恢弘,带着被万年囚禁磨砺出的沉郁威严,而非粗鄙的焦躁。 危止在远处浮石上稳住身形,扬声提醒,语气也收敛了几分戏谑:“龙君且暂息雷霆,此地法则脆弱,可经不起大力冲撞。” 姬遇目光掠过玉佩,投向禁锢螭吻的岩层。封印符文古老恶毒,与地脉深深绞缠,牵一发而动全身。他指尖探出一缕极细的仙力,如冰丝探穴,谨慎解析其中结构。 “此印阴狠,专为蚀锁龙元而设,”姬遇声线冷冽,“施术者,深谙龙族命脉。” “真真是藏形匿影之辈!” 螭吻龙吟低沉,蕴含怒意,“其息阴寒滑腻,法力更如附骨之疽,专克我族清圣之体!” 贺玺掌心托着那枚业火玉佩,冰晶之下,白焰静燃。倏忽间,那火焰微不可察地一颤,竟分出一丝暖流,循着他指尖,自行流向岩层某处晦暗符文! “嗯?”姬遇仙力随之而至。只见业火暖流触及之处,那封印节点竟如冬雪遇阳,悄然消融一丝! “业火能克制此印?”贺玺惊愕。 姬遇眸底掠过了然:“业火焚孽。此印困锁无辜,罪业缠结,正为业火所克。”他看向贺玺,“或可引导此火,灼其要害,而非强攻。” 贺玺心弦绷紧。引导业火,非同小可。然见螭吻期盼的龙睛,感玉佩中那不屈悲愿的微芒,他终是颔首应允。 凝神静气,灵识沉入玉佩。那缕白焰在他心海中放大,纯净、冰冷而又灼烫,满载着未竟的悲愿。他不再试图驾驭,而是将意念化作无声的祈请与共鸣:“请指引前路,破此枷锁。” 业火微焰摇曳,再次分出一缕纤细却坚定的暖流,指向另一处节点。 姬遇仙力如影随形,精准覆上,封印又松动一分。 “真是妙哉呐!”危止远观,抚扇低赞,“贺小草潜心引导,尊者伺机而动,恰似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哼……” 螭吻低吟,龙尾无意一扫,引得碎石滚落,又被它及时止住,“速速施为,本君耐性有限。” 贺玺屏息凝神,与业火心意相通。一处处关窍被逐一灼穿,姬遇的仙力随之渗透、瓦解。进程虽缓,却步步为营。贺玺灵识耗损,汗湿鬓角,然目睹封印渐弛,竟与那业火生出一丝共担使命的庄重感。 危止亦未松懈,一面警戒四周,一面喃喃分析:“巽位符文暗哑……坤宫节点似有裂痕……布此阵者,心思歹毒,尽往要害处下手。” 待最后一处核心节点被业火焚穿、姬遇仙力彻底涌入,整个岩层封印嗡鸣骤歇,光华尽敛! “昂——!” 螭吻发出一声穿云裂石的龙吟,磅礴龙躯猛然舒展! “轰——!” 残存岩壁应声崩裂!一道覆盖暗金鳞甲、矫健威严的龙影挣脱桎梏,冲天而起!于昏黄天幕下盘旋一周,搅动风云,方才敛势落下,龙躯缩小些许,盘踞于最大浮石之上,龙睛开阖间,神光湛湛,不怒自威。 “禁锢既除,恍若隔世。” 螭吻意念恢弘,带着脱困的慨然。它垂首看向贺玺,龙睛中蕴着一丝认可,“小草……此情我记下了。还有你,司律之神。” 姬遇淡然颔首。他更关切后续:“龙君脱困,可能追溯当年施印者气息,或感应噬生幡与那女子下落?” 螭吻凝神感应,片刻后龙首微摇:“时光久远,那斯气息早已湮灭。至于那女子与邪幡……早已无踪迹。” 线索似又中断。然贺玺手中玉佩陡然异变! 那缕白色焰光不再静燃,而是剧烈摇曳,如罗盘指针,坚定指向寂烬海更深邃的黑暗所在!同时,他灵府内悲惘晶共鸣强烈! “玉佩在指引方向!”贺玺举起玉佩,业火如灯,照亮前路。 姬遇凝视焰尖:“业火所向,必是因果纠缠最深之地。或是真相之源,或是冤屈汇聚之所。” 危止近前,观此异象,扇骨轻击掌心:“好极了!自行指路,省却多少摸索功夫。前路已明,当断则断。” 螭吻龙尾轻摆,意念决然:“我随你们一同前行。沉眠万载,筋骨久疏,正需涤荡尘埃。也要寻那施印者,清算因果。” 得此强援,声势大壮。然贺玺望向前路那片仿佛能吞噬光线的幽暗,心下沉甸,并无多少轻松。 姬遇侧目看他:“惧了?” 贺玺紧握玉佩,业火微光映亮他澄澈眼眸。他深吸一气,摇首:“非惧。是知此路,已是命定之途。” 姬遇不再多言,身化流光,循业火所指,率先而去。 危止轻笑,拉了一把尚在定神的贺玺:“小友,启程了。”螭吻发出一声低沉龙吟,腾空而起,相随于后。 新的征程,指向迷雾深处,与必然的真相。 第23章 Chapter 23 无岸之舟 业火如豆,在无边昏暗中执拗地指明方向。四人——神、龙、人、仙——便在这指引下,向着寂烬海更深处行进。 有了螭吻这庞然巨物同行,景象自是不同。它虽已缩小体型,仍有数丈之长,暗金鳞甲在扭曲流光下折射出幽芒,龙威自然散发,使得周遭那些低阶的、只凭本能行事的怨灵秽物纷纷退避,倒也省去不少麻烦。 危止坐在螭吻一处较为平坦的背鳞上,摇着扇子,颇为惬意:“早知有龙君同行如此省心,当初就该直接请尊者去搬救兵。” 螭吻鼻息喷出两道白汽,意念带着些许矜傲:“区区魑魅魍魉,何足道哉。若非此地法则特异,束缚甚多,本君一息便可涤荡千里。” 贺玺依旧由姬遇带着御空而行,他紧握着玉佩,全部心神都用来感应业火指引的细微变化。那火焰并非直线前进,时而偏转,时而停滞,仿佛在复杂的迷宫中寻找正确的路径。 “前辈,这火似乎在绕开某些东西。”贺玺低声对姬遇说。 姬遇目光扫过业火避开的区域,那里空间裂缝尤其密集,能量乱流呈现不祥的紫黑色。“它避开的,是足以焚毁它自身,或干扰其感应的绝地。业火虽强,终是一缕残念,需依仗你灵识为舟,谨慎前行。” 贺玺恍然,更觉责任重大,愈发专注。 如此前行不知多久,周遭景象愈发诡谲。不再有零散的浮石,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粘稠如墨的虚无之海。海水并非液体,而是由精纯的寂灭与遗忘气息凝聚而成,无声流淌,吞噬着一切光线与声音。唯有业火的一点微光,如同黑夜中唯一的孤舟。 “寂烬海的核心区域,无岸海。”姬遇声音凝重了几分,“此地法则已近混沌,踏错一步,便是永堕虚无。” 螭吻也发出低沉的警惕龙吟:“此地让本君极为不适。龙族记忆传承于此都变得模糊不清。” 危止收起了扇子,脸色少见地严肃起来:“这鬼地方,怕是真仙来了也得迷路~ 小草,你这罗盘可千万拿稳了。” …… 贺玺屏住呼吸,依循着业火的指引,在看似毫无差别的墨色海面上,小心翼翼地规划着路线。他灵识高度集中,如同在刀尖上跳舞,额间冷汗涔涔。 就在他们深入无岸海腹地时,业火忽然剧烈地闪烁起来,指向下方某处海面,那火焰中竟透出一股强烈的悲怆与急切之意! “下面有东西!”贺玺喊道。 姬遥凝神望去,只见那片海域微微荡漾,与其他地方的死寂不同,隐约有极淡的、破碎的画面浮光掠影般闪过——是残留的强大记忆碎片! “靠近些,但务必小心。”姬遇叮嘱,同时周身仙力流转,将几人护得更紧。 螭吻放缓速度,低空盘旋。贺玺将灵识探向那片海域,试图捕捉那些碎片。 刹那间,更为清晰的画面涌入他脑海: 不再是战场,而是一座云雾缭绕、仙气盎然的峰顶。一位身着素白长裙的女子正在调香,侧颜温婉,手法行云流水,所用的几味香料,贺玺熟悉得心惊!正是他独门忘忧散的核心配伍 画面一转,仍是那女子,却被囚于一座寒冰炼狱之中,锁链加身,面色苍白如纸,却昂着头,眼神清澈而倔强,对着虚空某处质问:“……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吾之心,可昭日月!”最后,是女子被强行押赴一处断魂台般的绝地,台下是无数模糊却充满恶意的面孔。她回眸一望,眼神复杂,有不舍,有决绝,更有无尽的冤屈……最终,一道惊天光芒落下,画面戛然而止 “啊!”贺玺猛地收回灵识,脸色惨白,心脏狂跳。那女子的面容,那悲壮的一幕,深深烙印在他脑海。悲惘晶在他灵府内剧烈震颤,与这记忆碎片产生强烈共鸣! “看到什么了?”危止问。 贺玺喘息着,将所见断断续续说出。 姬遇沉默片刻,道:“此地残留的,是她陨落前最强烈的情绪印记。业火指引我们来此,是为让你亲见其冤。” 螭吻龙睛中闪过一丝追忆与怒意:“是她没错。那般纯净的气息……竟落得如此下场!” 业火玉佩的光芒渐渐稳定下来,却愈发灼热,再次指向一个方向——正是那记忆中女子陨落的断魂台所在的大致方位! “看来,终点不远了。”姬遇望向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深处。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继续前进时,前方墨色的海面上,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点微光。 那光点起初极小,随波逐流,渐渐靠近,竟是一叶残破不堪的孤舟。舟上无桨无帆,只有一道模糊的几乎要消散的虚影,抱着膝盖,蜷缩在船头。 虚影感应到生人气息,缓缓抬起头。那是一张年轻却充满绝望的脸,眼神空洞,望着他们,嘴唇翕动,发出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救…救我我不想……忘记…” 这并非怨灵,更像是一个即将被无岸海彻底同化、吞噬的迷失魂灵! 业火玉佩对此毫无反应,显然与此行目标无关。 视而不见,继续追寻真相?还是… 贺玺看着那青年魂灵眼中最后的希冀与恐惧,握着玉佩的手,微微收紧。 第24章 Chapter 24 渡魂 那叶残破孤舟在墨色海面上微微起伏,舟上魂灵的身影淡得几乎要与背景融为一体,唯有那双充满绝望与祈求的眼,清晰地刺痛着贺玺的灵识。 业火玉佩依旧执着地指向远方断魂台的方向,对近在咫尺的将逝之魂毫无反应。 危止啧了一声,扇子敲着手心:“麻烦。无岸海中迷失的魂灵,救之无用,不过延缓其彻底消散的时辰罢了。此地法则如此,强逆不得。”他看向姬遇,“尊者,正事要紧。” 螭吻亦发出低吟:“此等残魂,无岸海每日吞噬不知凡几。因果已断,执念徒劳。” 他们都看得透彻。无岸海便是众生遗忘之河,坠入此间,便是踏上了不可逆的归寂之路。强行干预,不仅耗费心力,更可能扰乱业火指引,得不偿失。 姬遇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贺玺。他看着贺玺紧抿的唇,看着那双暖褐色眼眸中挣扎的微光,看着他不自觉攥紧玉佩、指节发白的手。 贺玺的灵识深处,通感之力正不受控制地共鸣。他能听到那魂灵无声的哀嚎,能感到那份即将被彻底抹除、归于虚无的巨大恐惧。他想起了幽瞑苔的悲伤,想起了断剑的坚守,想起了悲惘晶中女子的冤屈……它们都曾是即将消散的执念,却因一丝契机得以留存,指向真相。 这魂灵,或许无关大局,但此刻的求救,如此真切。 他抬起头,迎上姬遇平静无波的目光,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前辈,我想试试。” 危止挑眉,想说什么,却被姬遇抬手止住。 “理由。”姬遇问,语气听不出喜怒。 “我的力量,源于感知与安抚。”贺玺看着那孤舟上的魂灵,一字一句道,“若见其哀而袖手,恐污灵台清明,动摇本源。况且业火指引的是因果终点,但沿途所见,或许亦是因果的一部分。救他,未必是徒劳。” 他并非滥好人,只是遵循着调香师的本心,亦是遵循着自身力量的本质——若连近在眼前的悲鸣都充耳不闻,又如何能真正共鸣万古的沉冤? 姬遇凝视他片刻,那双琉璃色的眸子里法则符文微不可查地流转,似乎在评估他话语中的真实与代价。最终,他极轻地颔首:“可以。一炷香。” 这便是应允,也划下了界限。 贺玺心中一松,立刻集中精神。他并未贸然靠近那孤舟——无岸海的海水蕴含寂灭之力,非他所能触碰。他尝试将自身那抚慰平息的力量,隔空渡向那抹即将消散的虚影。 力量触及魂灵的刹那,贺玺浑身一颤!那魂灵承载的并非单一情绪,而是无数混杂的、破碎的记忆与恐惧洪流!它们如同冰锥,狠狠扎入他的灵识! 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但输送的力量并未中断,反而更加柔和、坚定。他像梳理乱麻般,小心地引导着那些狂暴的情绪,试图在其中找到一丝尚存的清明。 “稳住心神,”姬遇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清冷如泉,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勿要被其杂念吞噬。寻其核心执念,予以片刻安宁即可。” 贺玺依言而行,摒弃杂念,全力感应。终于,在那片混乱的尽头,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关于家的眷恋——并非仙山洞府,而是人间一处普通院落,院中有棵老槐树。 他将这丝眷恋小心剥离、放大,用自身的力量温柔包裹。 奇迹发生了。 那魂灵空洞的眼神渐渐有了一丝焦距,疯狂与恐惧缓缓褪去。他抬起头,看向贺玺的方向,嘴唇翕动,虽仍无声,但那口型依稀是“谢谢”。随后,他本就淡薄的身影开始加速消散,但这一次,并非充满痛苦的湮灭,而是带着一丝释然与平静,化作点点微光,彻底融入了无岸海。 他并非被救了,而是得到了最后的安抚,得以安宁地走向终局。 贺玺脱力般地晃了一下,被姬遥伸手扶住肩膀。灵识消耗巨大,但心中却一片澄澈安然。 “迂腐。”危止摇着头评价,但眼神里却少了几分平时的戏谑,多了点别的东西。 螭吻龙睛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神色:“以自身灵识为薪,燃刹那之安……小草,你这一点,倒与万年前一般无二。” 就在那魂灵彻底消散的原地,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纯白荧光,缓缓自墨色海水中浮起,如同萤火,飘向贺玺,悄无声息地没入他手中的业火玉佩之中。 业火白焰似乎凝实了微不可查的一丝。 姬遇目光一凝。 “这是……?”贺玺讶异。 “净魂之馈。”姬遇解释道,“纯粹感激与解脱之念,于业火而言,是难得的滋养。看来,你所行并非全无意义。” 业火玉佩的光芒似乎更亮了些,指引的方向依旧未变,但那火焰跃动的姿态,仿佛少了一丝沉重,多了一丝灵动。 贺玺握着玉佩,感受着其中微妙的变化,心中明悟。追寻宏大真相的路上,亦不能忽视微末的悲喜。这或许,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走吧。”姬遇道,不再多言,继续循着业火指引前行。 经此一事,队伍中的气氛似乎悄然改变。贺玺的心更加沉静坚定,而其他三者,看向他的目光中,也多了一分不易察觉的审视与认可。 无岸海依旧死寂墨黑,前路未知。但业火如灯,映照着前行者的身影,也映照着途中每一个微小的选择与坚持。 第25章 Chapter 25 遗舟 业火吸收了那点净魂之馈,光芒似乎凝练了些许,在无岸海死寂的墨色中,执拗地燃烧,指引着方向。孤舟与魂灵已彻底消散,仿佛从未存在,只余下贺玺灵识中尚未完全平复的波澜,以及掌心玉佩传来的一丝微弱的暖意。 四人继续前行。螭吻庞大的龙躯在粘稠的寂灭气息中游弋,暗金鳞片偶尔划过海面,漾开无声的涟漪,却无法真正扰动这片吞噬一切的虚无。危止不再坐在龙背上,而是御空跟在姬遇与贺玺身侧,扇子虽还拿在手中,却难得没有摇动,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看似一成不变实则暗藏凶险的墨色。 “这鬼地方,呆久了怕是连自己是谁都要忘了。”危止低声咕哝了一句,声音在绝对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姬遇未置一词,只是周身流淌的纯白仙光将几人护得更紧了些,抵御着无岸海无孔不入的遗忘与侵蚀之力。他大部分心神依旧放在解析手背上那点银芒与维持前行护罩上,但偶尔,目光会掠过贺玺略显苍白的侧脸。 贺玺正全力感应着业火指引的细微变化。经过方才渡魂,他对自己力量的运用似乎更精妙了一丝,灵识与业火玉佩的联结也更为紧密。他能感觉到,业火并非盲目指向,而是在规避着某些极其危险的区域,那些地方传来的气息,连螭吻都下意识地绕行。 “前方左侧,似有空间塌陷之兆,”贺玺忽然出声提醒,依据的是业火传递来的隐晦警讯,“需向右偏转三寸。” 姬遇依言微调方向。果然,片刻之后,左侧原本平静的海面骤然向内凹陷,形成一个巨大的、无声旋转的漩涡,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吸力。若非提前避开,恐生变故。 “小草灵觉,愈发敏锐了。” 螭吻意念传来,带着一丝赞许。它虽贵为龙子,于此地亦需谨慎,贺玺这独特的感应能力,确实帮了大忙。 危止也松了口气,扇子又下意识摇了起来:“好险好险!贺小草,你这罗盘还带预警功能,不错哦~” 如此又前行约莫半个时辰,业火的光芒忽然再次产生了变化。它不再稳定地指向一个方向,而是开始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时而炽亮,时而微弱,指向也变得有些飘忽。 “怎么回事?”贺玺心中一惊,努力集中精神,试图稳住与业火的联系,“感应变得很混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干扰它?” 姬遇停下身形,眸光锐利地扫视四周。螭吻也发出低沉的咆哮,龙睛警惕地望向下方墨色海面。危止收起扇子,仙力暗自凝聚。 周围依旧是无边无际的死寂,但与之前相比,似乎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重量。仿佛这片虚无之海下方,沉睡着某种难以想象的庞然大物,其存在的本身,便扭曲了此地的法则,连业火都受到了影响。 “小心,”姬遇声音低沉,“此地有古寂残留。” “古寂?”贺玺不解。 “早于现今纪元便已存在的寂灭造物,”姬遇解释道,“非生非死,近乎法则本身。其存在,便是对‘存在’的否定。业火乃因果之焰,遇此等近乎无因无果之物,自然会受到压制干扰。”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下方墨色的海水开始无声地涌动起来,并非波浪,而是某种更本质的、空间的褶皱与扭曲。一个巨大的、模糊的轮廓,在海面之下缓缓显现,那轮廓难以名状,看久了仿佛连自身形态都要被其同化、消解。 业火玉佩的光芒急剧闪烁,变得极其微弱,几乎要熄灭!指引彻底中断。 “麻烦大了!” 螭吻意念凝重,“此物虽在沉眠,但其存在本身已自成领域!强行穿越,必被其寂灭本质侵蚀。” “退?”危止看向姬遇。 姬遥眉头微蹙。退,或许能绕行,但无岸海广袤无垠,失去业火指引,无异于大海捞针,前功尽弃可能性极大。 就在众人迟疑之际,贺玺忽然闷哼一声,脸色更加苍白。并非因为恐惧,而是他灵识深处的悲惘晶,在此地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刺激,正疯狂震颤,释放出磅礴的悲伤与一丝奇异的牵引力 那牵引力,并非指向业火原本指引的断魂台方向,而是笔直地指向下方那“古寂”轮廓的深处! “悲惘晶有反应!”贺玺艰难开口,按住胸口,试图平复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悲伤洪流,“它在指向下面!” 姬遇眸光一凝。悲惘晶是那女子冤屈与情感的结晶,它在此地被引动,并指向古寂 “难道…她的部分残魂或遗物,被这古寂吞噬或镇压在了下面?”危止瞬间想到了关键。 螭吻龙吟低沉:“有可能!古寂虽近乎虚无,但有时也会本能地捕捉、封存一些与其特性相反、或蕴含强烈存在印记的东西,作为某种……标本。” 这个猜测让众人心头一沉。若真如此,想要取得线索,就必须冒险进入这古寂的领域! 业火已被压制,悲惘晶成了新的指引,但这也意味着他们必须直面这恐怖的存在。 姬遇沉默片刻,看向贺玺:“可能感应到具体方位?需尽可能避开其核心寂灭区域。” 贺玺闭目,全力沟通悲惘晶。那悲伤的洪流几乎要将他淹没,但他咬牙坚持,仔细分辨着其中那丝微弱的牵引。良久,他抬手指向那模糊轮廓的侧翼某处:“那里牵引最强。但……也很危险,悲惘晶传递来的感觉充满了被分解、被遗忘的大恐怖。” 那便是目标所在,亦是龙潭虎穴。 “别无选择。”姬遇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周身纯白仙光再次暴涨,这次不再是柔和护罩,而是凝聚成一道锐利的、仿佛能切开一切虚妄的法则之刃,悬于身前。 “本君助你!” 螭吻长吟一声,龙口张开,吐出一颗拳头大小、流转着暗金神华的龙珠!龙珠悬于姬遇的法则之刃旁,散发出磅礴浩大的龙元之力,与秩序仙光交相辉映,共同抵御着下方传来的寂灭气息。 危止也肃然道:“我以幻法遮掩气息,尽量延缓被其察觉。”他双手结印,绀青长袍无风自动,一层朦胧的、不断变幻色彩的流光将几人笼罩,使得他们的存在感在古寂的感知中变得模糊不定。 “跟紧我,收敛一切气息,勿要动用超过界限的力量。”姬遇最后叮嘱贺玺,随即操控着法则之刃与龙珠,如同破冰船般,缓缓向着贺玺所指的方向,切入那墨色粘稠的海水之中。 进入的瞬间,贺玺只觉得仿佛坠入了绝对的冰寒与虚无。五感被剥夺,思绪变得迟滞,连时间的流逝都失去了意义。唯有胸口悲惘晶传来的剧痛与牵引,以及前方姬遇那稳定而强大的仙光与龙珠辉光,成为这片死寂中唯一的坐标。 他们像是在凝固的墨块中艰难穿行。四周是粘稠的、试图同化一切的寂灭力量,不断侵蚀着护体仙光与龙元。姬遥与螭吻显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前行速度极为缓慢。 贺玺紧跟在姬遇身后,将自身存在感降到最低,全部心神都用来维持与悲惘晶的联系,指引方向。他能感觉到,他们正在靠近目标,但那牵引之力也越发清晰,同时传来的,还有一股令人灵魂战栗的、仿佛源自亘古的冰冷注视——那是古寂本身模糊的意志,似乎开始察觉到有“异物”侵入了它的领域。 “加快速度!”姬遇冷喝一声,法则之刃光芒大盛,强行劈开前方更加浓稠的阻碍! 龙珠亦爆发出炽烈神华,龙威浩荡,暂时逼退了涌来的寂灭气息。 危止脸色发白,维持幻法显然也到了极限。 终于,在破开一层尤其厚重的墨障后,眼前的景象豁然一变! 他们仿佛进入了一个位于古寂体内的、相对独立的气泡空间。这里没有粘稠的墨色,而是一片虚无的灰白。空间的中心,悬浮着一物—— 那并非想象中的残魂或遗物。 而是一艘船。 一艘通体由某种苍白枯木打造、样式古朴、仿佛历经了无数岁月沧桑的小舟。舟身布满裂痕,却奇迹般地保持着完整,静静地悬浮在灰白虚无中,散发着与悲惘晶同源的、无尽的悲伤与……一丝微弱的守护之意。 悲惘晶的牵引力,正牢牢地系于这艘枯木小舟之上! 业火玉佩在进入此地的瞬间,似乎摆脱了部分压制,重新亮起,火焰指向的,赫然也是这艘小舟! 螭吻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龙吟:“这是……遗舟?!传说中能横渡纪元终结、承载文明最后火种的彼岸之舟的碎片?!怎会在此?!还与那女娃娃有关?!” 姬遇的目光也彻底凝固在这艘苍白小舟上,一向平静无波的脸上,首次出现了极为明显的震动之色。 贺玺望着那艘散发着熟悉悲伤气息的小舟,心脏狂跳。他能感觉到,这艘船,才是悲惘晶真正想要指引他找到的东西,这艘船,或许才是揭开所有谜团的关键 欢度国庆,今晚上再发一章 哈哈哈。大家国庆中秋快乐呀~[亲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Chapter 25 第26章 Chapter 26 舟中芥子 那艘苍白枯木的小舟静静悬浮在灰白的虚无中,舟身遍布的裂痕如同岁月的刻痕,散发着亘古的悲伤与一丝不屈的守护之意。悲惘晶在贺玺灵识深处发出前所未有的嗡鸣,业火玉佩的光芒也稳定地笼罩着小舟,两者共鸣,使得这小舟成为了这片死寂空间中唯一鲜活的存在。 螭吻巨大的龙睛死死盯着小舟,意念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不会错…这气息,这材质…确是遗舟碎片!传说此舟乃上个纪元覆灭前,万灵祈愿所化,欲载文明火种渡向新生,却终在纪元崩灭中破碎没想到,竟有一片碎片留存至今,还被封于此地!” 危止也收起了所有玩世不恭,面色凝重地绕着悬浮的小舟缓缓飞行,扇子抵着下巴:“遗舟,承载着上一个纪元的最后希望与绝望。这东西牵扯的因果太大了。它怎么会和那位女子有关?难道她,”一个惊人的猜想浮上心头,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姬遇没有言语,他周身的仙力如同最精密的刻刀,仔细探查着小舟的每一寸。那纯白的秩序之力触碰到枯木时,并未受到排斥,反而引动了小舟内部某种沉寂的力量,使得舟身那些裂痕中,有微弱的、如同星屑般的光点缓缓溢出。 “舟内有乾坤。”姬遇得出结论,目光落在贺玺身上,“悲惘晶与业火皆指向它,或许唯有你能开启。” 贺玺深吸一口气,在众人注视下,缓缓靠近那艘遗舟碎片。离得越近,那股同源的悲伤与呼唤便越是强烈。他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那冰冷的、毫无生机的枯木。 就在触碰的刹那—— “嗡!” 整个灰白空间轻微一震!贺玺指尖所触之处,枯木裂痕中的星屑光点骤然亮起,如同被唤醒的星河!与此同时,他灵识深处的悲惘晶猛地释放出所有积存的情感洪流,与那星屑光点彻底交融 眼前的景象瞬间模糊、扭曲,随即又豁然开朗 他并非被拉入了幻境,而是他的视线穿透了枯木的表象,看到了这遗舟碎片内部真正的景象—— 那并非船舱,而是一片无垠的、破碎的星海! 无数星辰的残骸漂浮在虚空中,燃烧着最后的余烬,寂静无声,唯有永恒的悲伤弥漫。而在那片破碎星海的中心,悬浮着一座小小的、由星光凝聚而成的孤岛。 孤岛之上,立着一道极其模糊、仿佛随时会随风消散的素白身影。 那身影背对着他,正仰望着那片破碎的星海,身形单薄,却带着一种支撑天地的孤绝与悲伤。虽然看不清面容,但贺玺的灵魂在呐喊——就是她,悲惘晶记忆碎片中的那个女子! 贺玺的心神完全被吸引,下意识地想要靠近那片星海孤岛,想要看清她的脸,想要问她究竟是谁,为何陨落,又与这遗舟有何关联…… 然而,就在他心神沉浸的瞬间,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纪元终结的大破灭、大悲伤意志,如同宇宙潮汐般顺着那连接汹涌而来,狠狠撞入他的灵识! “呃啊——!” 贺玺惨叫一声,只觉得整个灵魂仿佛要被那无尽的毁灭与绝望撕成碎片!这远非之前承受的任何情绪冲击可比,这是承载了一个纪元所有生灵最后哀嚎的重量!他的灵识防御如同纸糊般脆弱,瞬间濒临崩溃边缘! “贺玺!” “小草!” 姬遇与螭吻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姬遇反应极快,一直悬于贺玺身侧的法则之刃瞬间化作最纯粹的保护屏障,纯白仙光如同蚕茧般将贺玺层层包裹,强行隔绝那恐怖意志的持续冲击!同时,他一只手已按在贺玺后心,精纯磅礴的仙力毫无保留地涌入,稳固他即将溃散的灵识核心。 螭吻亦怒吼一声,龙珠光华大放,浩荡龙元如同暖流,辅助姬遇抚平贺玺灵识的剧烈震荡。 危止脸色发白,双手疾速结印,一道道虚幻的屏障叠加在贺玺与遗舟之间,试图削弱那无形无质却恐怖至极的意志连接。 在三者合力之下,那纪元悲歌的冲击终于被勉强遏制。贺玺瘫软下来,被姬遇扶住,大口喘息,七窍竟都渗出了细微的血丝,眼神涣散,灵识受损极重。 “好……好可怕”他声音嘶哑,心有余悸。若非姬遇与螭吻及时出手,他方才恐怕已魂飞魄散。 “胡闹!” 螭吻意念带着后怕与怒意,“遗舟承载的是纪元之重!岂是你们未超脱之辈可以轻易窥探?!若非你身负与她同源之力,方才那一下,便是形神俱灭之局!” 姬遇检查着贺玺的伤势,眉头紧锁。他喂贺玺服下一枚氤氲着七彩霞光的丹药,丹药入口即化,迅速滋养着受损的灵识。做完这一切,他才沉声道:“是我的疏忽。未料到此物牵连如此之深,其内蕴藏的并非简单记忆,而是一个时代的墓志铭。” 危止看着那恢复平静、依旧散发着悲伤星屑的遗舟,擦了把冷汗:“乖乖,这哪里是线索,这分明是个要命的陷阱!小草,你可别再轻易尝试了!” 贺玺在丹药之力下缓过一口气,涣散的眼神重新聚焦。他看向那遗舟,眼中恐惧未退,却更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他方才虽只惊鸿一瞥,却真切地感受到了那份超越个人恩怨的、属于整个纪元的悲壮与无力。 “我……我看到她了。”贺玺声音微弱却清晰,“在那破碎的星海里,一座孤岛上……虽然很模糊,但一定是她。” 姬遇眸光一凝:“可能与之交流?” 贺玺摇头,面露苦涩:“不能。距离太遥远了,而且那里充斥的悲伤太重,我根本无法靠近。就像……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时光之河在遥望。” 线索似乎就在眼前,却隔着一道天堑。 “纪元之隔,岂是易与?” 螭吻叹息,“遗舟碎片封存着过去,非大机缘、**力,难以真正触及核心。” 一时间,众人陷入沉默。找到了关键之物,却无法获取其中的信息,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挫折。 就在气氛凝重之际,贺玺忽然感觉怀中一动。他低头看去,只见那枚业火玉佩再次亮起,白色的火焰不再指向遗舟整体,而是凝聚成一道细丝般的光线,精准地射向遗舟侧面一处极其不起眼的、仿佛被什么东西撞击过的陈旧凹痕! 与此同时,贺玺灵识深处的悲惘晶也传递出一股微弱的、与之前不同的牵引感——并非指向星海孤岛上的身影,而是指向那处凹痕! “那里……”贺玺指着那凹痕,“业火和悲惘晶……好像都在指向那个地方!” 姬遇顺着指引看去,仙力仔细探查那处凹痕。片刻后,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这不是撞击痕迹。是……一道印记,一道被刻意留下、与遗舟本身格格不入的后天印记。其气息……与螭吻鳞下玉佩同源!”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那小小的凹痕上。 难道,那女子在陨落前,或者在被囚禁于遗舟碎片内时,不仅留下了业火玉佩,还在此处留下了别的什么? 姬遇指尖凝聚起一丝极其细微的仙力,尝试触碰那道印记。 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只有一圈柔和的、水波般的涟漪自凹痕处荡漾开来。随即,一小片枯木如同被无形的手揭开,露出了下方隐藏的—— 一枚玉简,以及一小撮用素白丝绢小心包裹的、早已失去光泽的暗红色土壤。 玉简古朴,散发着与那女子同源的清灵气息。而那一小撮土壤,却让贺玺浑身剧震! 他体内的力量,他身为调香师对万物气息的敏锐感知,都在疯狂地告诉他——这土壤,与他腰间那枚从不离身的、刻着家族徽记的旧物,本源一致! 这是他家族故地的土壤! 女子为何要将一枚玉简,与一撮他家族故地的土壤,一同隐藏在这承载着纪元悲伤的遗舟碎片之中?! 下午我想开新文[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Chapter 26 第27章 Chapter 27 家书 那枚古朴玉简和一小撮暗红土壤静静悬浮在遗舟碎片旁,如同跨越了万古时光,终于等来了开启之人。土壤的气息与贺玺腰间旧物共鸣,让他心神剧震,几乎站立不稳。 螭吻巨大的龙睛凝视着那撮土壤,意念带着一丝恍然:“原来如此这土壤蕴含着一丝微弱的与你同源的血脉印记。那女娃娃留下此物,并非随意为之。” 危止凑上前,仔细打量着玉简,扇子轻点:“这玉简材质特殊,似乎是心魂玉?以心神刻录,唯有血脉相连或气息同源者方能开启,强行动用,玉碎神消。她留下这个,是笃定会有人来寻,且必须是特定之人。” 姬遇的目光落在贺玺身上,意思不言而喻。 贺玺看着那枚玉简,心脏狂跳,血液奔流的声音在耳中轰鸣。真相,或许就在这枚玉简之中。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地触向玉简。 这一次,没有恐怖的意志冲击,没有悲伤的洪流。当他的指尖触及冰凉的玉简表面时,玉简轻轻一颤,散发出温润的光华。那光华如同水波,将他与玉简笼罩。与此同时,他腰间那枚旧物也发出微热,与玉简、与那撮故土,气息交融,浑然一体。 确认无误,玉简的禁制悄然解开。 一段清晰却充满疲惫与决绝的女声,直接映入贺玺的识海,不似幻听,更似跨越时空的遗言: “后来者若你能寻至此地,触动此简,必是身负我贺氏血脉,且心性已得它之认可……” 声音温婉,却带着历经沧桑的沙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贺玺屏住呼吸。 “吾名,贺清音。” 贺清音,果然姓贺 “吾乃云梦贺氏末代家主之女,亦是溯影香一脉最后的传人。” 溯影香,贺玺猛地想起,这正是他独门忘忧散的前身,早已失传的古老香方!原来竟是家族传承! “吾族世代研香,通感万物,本欲以香气调和天地,抚慰众生。然,怀璧其罪” 贺清音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无尽的悲凉,噬生幡现世,炼制之法阴毒至极,需以至纯灵魄与无尽生机为引有人,盯上了我族灵识特异生机的血脉。” “他们构陷于我,污我以生魂炼香,与噬生幡乃同源邪术……欲以此为由,名正言顺擒我全族,充作那邪幡祭品!” 贺玺浑身冰冷,如坠冰窟。原来所谓的云梦之乱,所谓的贺姓魔头,竟是如此一场针对他全族的、**裸的阴谋与屠杀!不是为了称霸,不是为了私仇,仅仅是因为他们身怀异禀,便成了他人眼中修炼邪术的材料! “父亲族人们,为护我……皆已罹难…” 贺清音的声音有些哽咽,带着刻骨的恨与痛,“我被迫出逃,携族中至宝溯影香魄……他们紧追不舍” “绝望之际,我偶遇这片遗舟碎片,知其神异,欲借其力遁走,或留下传承却未料,此舟承载的纪元之重,非我所能承受……反被其内蕴的破灭之意侵蚀,神魂将散……” “然,吾恨难平!吾冤难雪!”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屈的意志,“我以最后心力,剥离部分纯净香魄与记忆,封于特制香丸之中,借螭吻之力送出便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有族人寻得,知晓真相!” “那香丸,应已化作悲惘晶……你能至此,定已见过。” “后来者,莫要畏惧体内流淌的血脉,那并非诅咒,而是吾族守护世间、通晓万物心绪的馈赠。你灵识深处的力量,便是溯影香魄之力的显化善用之,可抚平伤痛,亦可……照见真实。” “业火玉佩,乃我陨落前不甘所化,可指引你寻回散落的香魄碎片,亦可灼烧一切虚妄望你持此火,焚尽谎言,还我贺氏清白!” “这一捧故土来自云梦泽旧地,带着它,也带着这份传承活下去。” “小心幕后之人,势力盘根错节与上古寂灭道似有关联,他们想要的,不止是噬生幡……” 声音到此,渐渐微弱,最终消散于无形。 玉简完成了使命,光华敛去,化作普通玉石,啪一声轻响,碎裂成几块,落入下方墨色的无岸海中,转瞬消失。 那撮暗红故土,则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缓缓飞向贺玺,融入他腰间那枚旧物之中。旧物微微一热,表面那家族徽记似乎变得更加清晰灵动了一丝。 贺玺呆立原地,久久无言。 所有的猜测、恐惧、不安,在此刻都有了答案。他不是罪人之后,他是这场滔天阴谋下的幸存者,是一个被几乎灭族的古老香道世家最后的传承者!他体内那令人恐惧的力量,是家族世代守护、却被歹人觊觎的“溯影香魄”! 悲伤、愤怒、冤屈、责任……无数情绪在他胸中翻江倒海,最终化作滚烫的泪水,无声滑落。 姬遥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出言打扰。他能感受到贺玺身上气息的变化,那是一种破茧重生般的蜕变,曾经的惶惑被一种沉甸甸的、却无比坚定的东西所取代。 危止叹了口气,难得没有说风凉话,只是拍了拍贺玺的肩膀:“现在…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螭吻发出一声低沉的龙吟,意念肃穆:“承其志,雪其冤。此乃因果,亦是你的天命。” 贺玺抬手,用力抹去脸上的泪痕。他抬起头,眼中再无迷茫,只有一片冰冷的清明与燃烧的决意。他看向姬遥,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 “前辈,我要回云梦泽。” “我要重开贺氏门庭,我要用这‘溯影香魄’,照出所有魑魅魍魉!” “我要让这业火,烧遍三界,直至……真相大白!” 姬遇凝视着他眼中那簇如同业火般燃烧的意志,片刻后,缓缓颔首。 “可。” 一字重千钧。 第28章 Chapter 28 归途起烽烟 贺玺的话语在灰白空间中回荡,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腰间旧物融入故土后,传来温热的踏实感,仿佛万千族人的残魂在无声地支撑着他。 姬遇的回应简洁而有力。他不再耽搁,仙力卷住那艘依旧散发着星屑光点的遗舟碎片,试图将其收起。然而,这承载着纪元之重的神物碎片异常沉重,其上蕴含的寂灭法则与姬遇的秩序仙力隐隐相斥,竟难以直接纳入储物空间。 “此物牵扯太大,寻常须弥芥子难以承载其存在。” 螭吻龙吟响起,“暂且由本君以龙珠温养,或可压制其寂灭气息,不至外泄引来觊觎。” 说罢,它张口吐出一道柔和龙息,包裹住遗舟碎片。那碎片在龙息中缓缓缩小,最终化作一点微芒,没入悬于空中的龙珠之内。龙珠光华流转,表面多了一道苍白的舟形纹路,却也将那外溢的悲伤与寂灭气息收敛了大半。 “走。”姬遇不再多言,法则之刃再现,劈开归路。 有了来时的经验,加之古寂似乎并未被彻底惊动,返程显得顺利许多。不多时,四人便冲出了那粘稠的墨色“海面”,重新回到了相对“正常”的无岸海区域。 业火玉佩的光芒重新变得稳定,这次指向的,是离开寂烬海的方向。归途已明。 螭吻庞大的龙躯在虚无之海中游弋,归心似箭,速度比来时快了不少。贺玺立于姬遥身侧,望着前方看似无尽的黑暗,心中却再无彷徨。他知道路的尽头是什么——是早已化为焦土的云梦泽故地,是等待他去揭开的血海深仇,也是一条注定布满荆棘的昭雪之路。 “贺小友,”玄圭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带着几分难得的正经,“出了这寂烬海,恐怕就再无宁日了。你那业火玉佩,还有你身上这‘溯影香魄’的气息,对那些躲在暗处的老鼠来说,就像黑夜里的明灯。更别提……”他瞥了一眼姬遥手背上那点依旧不安分的银芒,“……咱们尊者身上还挂着‘跗骨之蛆’这玩意儿。只怕刚露头,就得被围个水泄不通。” 贺玺抿了抿唇,他何尝不知。但他只是紧了紧握着玉佩的手,低声道:“我知道。但有些事,不能因为难,就不去做。” 危止看着他坚毅的侧脸,摇了摇头,却没再说什么,只是暗自叹了口气。这小子,怕是真要搅动一番风云了。 就在他们即将抵达无岸海边缘,依稀能看到外界扭曲的光影时,异变陡生! 前方原本相对平静的“海面”突然剧烈翻涌起来!并非古寂苏醒的那种粘稠死寂,而是一种狂暴的、充满恶意的能量乱流! 数十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四面八方的虚空中浮现,截断了去路!他们身着统一的暗紫色劲装,脸上覆盖着毫无表情的金属面具,周身散发着与寂烬海怨念同源、却更加精纯冰冷的煞气!为首一人,身形高瘦,手持一柄缠绕着黑气的骨幡,气息赫然比之前在深渊之底遭遇的黑袍人更胜一筹! “果然等着呢!”玄圭啐了一口,扇子瞬间展开,青光流转。 螭吻发出愤怒的龙吟,龙威浩荡压下:“宵小之辈,怎敢拦路!” 那手持骨幡的首领发出一声沙哑的冷笑,目光贪婪地扫过贺玺,尤其是在他手中的业火玉佩和腰间旧物上停留片刻,最后落在姬遇身上:“寂巡尊者,别来无恙?这份大礼,我等便笑纳了!束手就擒,或许可以留你们全尸!” 他话音未落,手中骨幡猛地摇动!刹那间,凄厉的鬼哭狼嚎之声响彻虚空,无数扭曲的怨魂自幡中涌出,结成一座阴森恐怖的万鬼噬仙大阵,将四人连同周围大片海域彻底笼罩!阵中黑雾弥漫,隔绝内外,更有无数鬼爪幻影从四面八方撕扯而来! “动手!”姬遇冷喝一声,不再多言。法则之刃化作万千流光,如同疾风骤雨,精准地斩向大阵的关键节点与扑来的怨魂!纯白仙光所过之处,怨魂如同冰雪消融,发出滋滋的惨叫。 螭吻怒吼,龙珠绽放璀璨神华,一道粗壮的暗金光柱横扫而出,所过之处,鬼雾退散,阵法屏障剧烈震荡!它庞大的龙躯更是直接冲入鬼影之中,利爪挥扫,龙尾横扫,每一次攻击都带着崩山裂海之威,将无数怨魂撕碎! 危止身法如电,在阵中穿梭,手中折扇时而化作利刃斩灭靠近的鬼物,时而挥出迷离青光干扰对方施法,口中还不忘嘲讽:“就这点本事?也学人拦路打劫?回去再练几万年吧!” 贺玺被姬遇的仙光牢牢护在中心,他紧握着业火玉佩,体内溯影香魄的力量自行流转。他没有贸然攻击,而是将灵识扩散开来,努力感知着这座大阵的能量流动与薄弱之处。 “左侧巽位,能量流转有片刻凝滞!”贺玺忽然出声提醒。 姬遇闻声,一道凌厉的法则之刃瞬间劈向贺玺所指之处! “嗤啦!” 如同布帛撕裂,那处的阵法屏障应声破开一道缝隙!虽然转瞬即有黑雾涌来试图弥补,但这一瞬间的破绽已被抓住! “好机会!”危止眼睛一亮,身形如烟,试图从那缝隙中钻出,扰乱外部布阵之人。 然而,那持幡首领似乎早有防备,冷哼一声,骨幡再摇!一道凝练如实质的黑色鬼矛自幡中射出,速度快得惊人,直刺危止后心! “小心!”贺玺惊呼。 姬遇眸光一寒,正欲回援,却见螭吻猛地甩动龙尾,后发先至,狠狠抽在那黑色鬼矛之上! “轰!” 鬼矛爆散,螭吻龙尾上的几片鳞甲也被腐蚀得黯淡了几分。“鼠辈!暗箭伤人!” 趁此机会,那阵法缝隙已然弥合。 持幡首领面具下的眼神更加阴冷:“困兽之斗!看你们能撑到几时!变阵!” 随着他一声令下,万鬼噬仙大阵陡然变化!黑雾更加浓郁,其中幻化出各种狰狞魔影,攻势愈发狂暴。更麻烦的是,阵法开始抽取寂烬海本身的寂灭气息,使得阵内的侵蚀之力大增,连姬遇的护体仙光都开始微微荡漾。 “不能久耗!”姬遇沉声道。他手背上那点银芒因他全力催动仙力而变得灼热刺目,显然“跗骨之蛆”也在趁机作祟。 贺玺看着周围愈发险恶的局势,看着姬遇略显苍白的脸色,看着螭吻龙鳞上新增的伤痕,一股炽烈的怒意与责任感涌上心头。他不是需要被时刻保护的累赘! 他闭上眼,全力沟通灵识深处的“溯影香魄”,不再仅仅是感知,而是去引导,去共鸣! 他回忆起贺清音遗言中所说——“善用之,可抚平伤痛,亦可……照见真实。” 真实……这些怨魂,这些煞气,它们并非本源邪恶,更多的是被扭曲、被奴役的可怜之物! 他将那抚慰平息的力量,不再局限于自身周围,而是如同水波般,向着整个大阵,向着那些狂暴的怨魂扩散开去!同时,他举起了手中的业火玉佩! “以我之名,溯影香魄,业火为引——” “照见……尔等……本来面目!” 嗡——! 一股无形却磅礴的意念场以贺玺为中心轰然扩散!业火白焰骤然亮起,虽未直接灼烧,但那纯净的、焚尽虚妄的意蕴,却如同阳光穿透乌云,瞬间照亮了阵中弥漫的恶意与扭曲! 奇迹发生了! 那些扑杀而来的怨魂,动作猛地一滞,猩红的眼中疯狂之色减退,露出了片刻的茫然与痛苦。它们身上缠绕的煞气黑雾,在业火意蕴与溯影香魄的安抚下,竟开始微微松动、消散! 整个万鬼噬仙大阵的运转,出现了刹那间的凝滞与混乱! “就是现在!”姬遇岂会错过这等良机!法则之刃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如同开天辟地之初的第一缕光,悍然斩向因阵法凝滞而暴露出的核心——那持幡首领! 螭吻同时发力,龙珠与龙息合二为一,化作一道毁灭性的暗金洪流,配合着法则之刃,一同轰击! “不——!”持幡首领发出惊恐的怒吼,拼命摇动骨幡试图抵挡! 然而,在姬遇与螭吻的全力一击,以及阵法被贺玺意外干扰的情况下,他的抵抗显得如此苍白! “轰隆隆——!!!” 惊天动地的巨响中,骨幡寸寸断裂!万鬼噬仙大阵如同被打碎的琉璃,瞬间崩溃瓦解!黑雾翻卷着消散,那些怨魂发出解脱般的呜咽,纷纷化作青烟消失。 持幡首领遭受重创,吐血倒飞出去,他惊恐地看了贺玺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却被残余的阵法反噬之力吞没,身影一闪,便借助某种秘宝遁入虚空,消失不见。其余黑衣人见首领败逃,更是作鸟兽散。 转瞬之间,强敌溃散。 无岸海边缘,重归死寂。只有能量碰撞的余波还在微微荡漾。 危止松了口气,扇着风:“好家伙……小草,你刚才那一下……可以啊!”他看向贺玺的眼神,彻底变了。 螭吻收回龙珠,意念带着赞许:“溯影香魄,名不虚传。竟能直接影响魂灵本质,抚平狂暴……小草,你已初窥门径。” 姬遇来到贺玺身边,查看他情况。只见贺玺脸色苍白,显然刚才那一下对他消耗极大,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无碍?”姬遇问。 贺玺摇头,露出一个带着疲惫却无比畅快的笑容:“无碍。”他顿了顿,看向姬遇手背,“前辈,您的手……” 那点银芒似乎因为方才激烈的战斗与力量波动,变得更加活跃,甚至隐隐有向四周蔓延的趋势。 姬遇看了一眼,语气依旧平淡:“无妨。出去再说。” 他袖袍一卷,仙光裹住众人。 “该离开了。” 下一刻,四人化作流光,冲出了无岸海,冲出了那片吞噬一切的墨色,重新回到了寂烬海那光怪陆离、却仿佛恍如隔世的扭曲天空之下。 然而,还没等他们看清外界情形,一股更加庞大、更加恐怖的威压,如同整个天穹塌陷般,自四面八方笼罩而来! 同时,一个冰冷、威严、仿佛蕴含着天地法则的声音,响彻在整个寂烬海上空: “姬遇,身为寂巡尊者,擅离职守,勾结疑犯,抗命不尊,更私藏禁忌之物……此刻,还不伏法?!” 虚空之中,道道强大的身影浮现,仙光缭绕,神威凛冽,赫然是仙界律法司的正规仙官!为首者,正是面色冷峻如冰的——扶楹! 而在更远处,还有更多隐在暗处的、不怀好意的目光,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悄然汇聚。 真正的风暴,此刻才刚刚开始。 晚上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Chapter 28 第29章 Chapter 29 对峙仙律 虚空之中,仙光耀目。数十名身着银白律法仙袍的仙官肃然而立,气息连成一片,如同无形的天罗地网,将刚刚脱离无岸海的四人牢牢锁定。为首者,正是凌昊,他手持一枚缭绕着雷霆符文的律令仙牌,面色冷峻如万载寒冰,目光锐利如刀,直刺姬遥。 “姬遇,身为寂巡尊者,擅离职守,勾结疑犯,抗命不尊,更私藏禁忌之物……此刻,还不伏法?!” 声浪滚滚,蕴含着仙律威严,震得周遭寂烬海的混乱能量都为之一定。 危止脸色一变,低声道:“坏了,律法司的狗鼻子真灵,还带了天罗令!这下麻烦了。” 螭吻发出不悦的低沉龙吟,龙威自然散发,与仙官们的威压隐隐对抗:“仙界律法司?好大的阵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贺玺心头一紧,下意识地看向姬遇。却见姬遇神色依旧平静,只是周身流淌的纯白仙光愈发凝实,将那铺天盖地而来的威压尽数挡在身外。他手背上那点银芒因这外界的刺激,跳动得更加剧烈,却被他以更强的力量强行压制下去。 “扶楹,”姬遇开口,声音清冷,并不高昂,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仙官耳中,“你所言诸罪,可有实证?” 扶楹冷哼一声,律令仙牌指向贺玺:“此子身负云梦之乱重大嫌疑,灵识诡异,更与噬生幡余孽屡有牵扯,此为罪一!你非但不将其拘押审查,反带其擅闯寂烬海禁地,此为罪二!抗吾之命,拒不交人,此为罪三!”他目光又扫过螭吻,以及被龙珠气息隐隐包裹的遗舟碎片,“至于私藏禁忌之物……还需本官明言吗?” “证据?”姬遇语气不变,“仅凭猜测与跗骨之蛆这等阴私手段的标记,便可定罪?仙界律法,何时变得如此儿戏?” “放肆!”扶楹身后一名仙官厉声喝道,“休要狡辩!速速束手就擒,随我等回律法司受审,否则……” “否则如何?”姬遇打断他,眸光陡然转厉,虽未刻意释放威压,但那久居上位、执掌秩序的冰冷气息,却让那名仙官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是要在此地,与我动手?”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扶楹脸色铁青,他深知姬遇实力深不可测,若真动起手来,即便己方人多,也未必能讨得好去,更何况旁边还有一条明显不好惹的太古龙子。但他职责在身,更有上峰严令,绝不能退让。 “姬遇!你莫要自误!”扶楹咬牙道,“抗命仙律,便是与整个仙界秩序为敌” “秩序?”姬遇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却无半分暖意,只有冰冷的嘲讽,“无视冤屈,纵容真凶,这便是尔等维护的秩序?拘泥条文,罔顾事实,这便是尔等秉持的律法?” 他抬起手,并非攻击,而是指向贺玺:“此子,非是罪人,乃是万年前云梦之乱真相的唯一知情者,是古老香道世家贺氏最后的血脉传人!你口中所谓的禁忌之物,乃其家族传承至宝,更是揭露当年阴谋洗刷冤屈的关键!” 此言一出,不仅律法司众仙官哗然,连远处那些暗中窥视的目光也一阵骚动!云梦之乱年代久远,但牵扯极大,一直是仙界一桩悬案。若真如姬遇所言,那便是惊天逆转! “胡言乱语!”扶楹厉声驳斥,“你有何证据?!” “证据?”姬遇目光扫过扶楹,又扫过那些暗中窥视之人,声音陡然提高,清晰传遍四方,“证据便在吾等身后这无岸海中!便在贺清音道友以魂飞魄散为代价留下的遗言与信物之中!便在螭吻龙君鳞下珍藏的业火玉佩之内!” 他每说一句,扶楹的脸色便难看一分。贺清音之名,业火玉佩,螭吻龙君……这些名字与事物,无一不指向那段被尘封的历史。 “尔等若真秉公执法,便该助其查明真相,昭雪沉冤,而非在此助纣为虐,行那灭口阻路之举!”姬遇字字如锤,敲打在众人心头。 危止趁机高声附和:“不错!扶楹仙官,你们律法司到底是维护秩序,还是某些人的走狗?可要想清楚了!” 螭吻更是发出一声响彻天地的龙吟,磅礴龙威毫无保留地释放开来,震得虚空颤抖:“本君亦可作证!当年之事,确有冤情!谁敢动小草,便是与本君为敌!” 局面瞬间逆转,姬遇不仅武力强硬,更在道理上占据了高地。律法司众仙官面面相觑,有些动摇。他们只是执行命令,若此事真有天大冤情,他们贸然动手,日后清算起来,谁也担待不起。 扶楹额头青筋跳动,他接到的是死命令,必须将姬遇和那小子带回去,无论用什么手段!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正要不管不顾下令强行动手—— 突然! 异变再生! 远处寂烬海的深处,那片他们刚刚脱离的无岸海方向,猛地传来一阵极其恐怖的能量波动!仿佛有什么沉睡的亘古存在被彻底激怒,发出了无声的咆哮! 紧接着,众人脚下的虚空开始剧烈扭曲、崩塌!无数空间裂缝如同黑色的闪电般蔓延开来!粘稠的、蕴含着绝对寂灭气息的墨色“海水”如同决堤般从裂缝中汹涌而出,吞噬着沿途的一切! “不好!是‘古寂’……它被彻底惊动了!寂烬海要提前进入归寂潮汐了!”玄圭失声惊呼,脸色煞白! 归寂潮汐,是寂烬海周期性的法则暴动,届时整个海域都将被无岸海吞噬,万物归墟!乃是仙界公认的绝地中的绝地! “快走!”姬遇当机立断,再也顾不得与律法司对峙,仙光卷住贺玺与危止,化作一道极速流光,向着寂烬海外围冲去! 螭吻也长吟一声,龙躯摆动,紧随其后! 扶楹和律法司众仙官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天地之威骇得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得上抓人,纷纷各展神通,拼命向外逃窜! 而那些暗中窥视之人,更是作鸟兽散,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一时间,方才还剑拔弩张的对峙场面,变成了混乱不堪的大逃亡。身后是疯狂蔓延的墨色“海水”与崩塌的虚空,前方是渺茫的生路。所有人都将速度提升到了极致,在光怪陆离的能量乱流与不断出现的空间裂缝中拼命穿梭。 贺玺被姬遇护在仙光之中,回头望去,只见原本就混乱不堪的寂烬海,此刻仿佛迎来了末日,墨色席卷,万物凋零。他紧紧握着业火玉佩,感受着其中传来的微弱指引,又看向前方姬遇挺拔却透着一丝紧绷的背影,心中明白—— 逃出寂烬海,只是开始。真正的狂风暴雨,还在后面。仙界,云梦泽,乃至整个三界,都因他们此番际遇,即将掀起滔天巨浪。 第30章 Chapter 30 风雨途 飞舟像一尾灵活的鱼,在厚厚的云层里无声穿行。后面是刚刚逃离的、危机四伏的寂烬海,前面是未知的、同样不安全的未来。 船里很安静。 贺玺靠着船舱壁坐着,眼睛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云,手里无意识地捏着怀里那枚业火玉佩。玉是温的,但他心里却一阵阵发冷。玉简里看到的那些画面——家族被灭门的惨状,先祖贺清音最后决绝的背影——像烙印一样刻在他脑子里,甩都甩不掉。 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白色外袍,忽然被递到他眼前。袍子边缘绣着暗金色的复杂花纹,那是代表秩序与权柄的符号。 贺玺抬头,对上了姬遇没什么表情的脸。 “前面要穿过无序灵流带,”姬遇的声音平铺直叙,听不出关心,也听不出命令,就像在陈述一个事实,“这个能让你好过点。” 贺玺愣了一下,接过袍子,低声道:“多谢尊者。” 姬遇没再说话,转身走回船头的位置,继续操控飞舟。 危止靠在另一边,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嘴角勾了勾,没出声。他手里玩着一枚铜钱,眼神却像鹰一样扫视着下方看似平静的山川河流。 “啧,”他忽然轻轻咂了下嘴,“从寂烬海出来,动静不小。咱们几个,现在可是三界最显眼的靶子了。” 他话刚说完,盘踞在飞舟角落,一直闭目养神的螭吻忽然睁开了金色的龙瞳,声音低沉:“有虫子跟着。” 几乎同时,姬遇操控飞舟的手势微微一变。飞舟猛地向下一沉,钻进了一片更厚的乌云里。透过云层的缝隙,能看到后面远远地缀着几道模糊的遁光,像鬼影一样,不靠近,也不离开。 “是探路的。”危止嗤笑一声,“正主在后面等着呢。” 姬遇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手指在控制法阵上轻轻一点。飞舟周围的空间仿佛水波一样荡漾了一下,整艘船变得像一道透明的影子,速度骤然提升,几个闪烁之间,就将后面那些尾巴甩得无影无踪。 危机暂时解除。 贺玺下意识地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把姬遇给的那件外袍抓得死紧。他把袍子抱在怀里,那上面带着一种冷冽又干净的气息,有点像雪后的松林,闻着让人心神莫名安定了一些。 “我们真的能回到云梦泽吗?”他忍不住轻声问,像是在问别人,又像是在问自己。 “不能回也得回。”接话的是危止,他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挨着贺玺坐下,“怎么,怕了?” 贺玺沉默了一下,摇摇头:“不是怕。只是觉得太难了。”那片土地,承载了太多死亡和绝望。 “难?”危止笑了,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嘲弄,“这世上有什么事儿是容易的?吃饭喝水还可能噎死呢。就因为难,所以才更要回去。不然,你那些先祖不是白死了?” 这话说得直接,甚至有点残忍,却像一记重锤,敲在贺玺心上。 一直没说话的螭吻忽然开口,龙瞳看向贺玺:“你的血脉,便是钥匙。焦土之下,并非全然死寂。希望,往往诞生于最深的绝望之中。” 他的话带着一种古老的智慧,让贺玺纷乱的心绪平复了些许。 姬遇的声音从船头传来,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到了云梦泽,第一步,清出一片能立足的净土。” 他的指尖,一缕极其细微的金色光芒若隐若现,那是秩序本源的力量。 飞舟继续前行,但气氛明显比刚才更紧绷。所有人都知道,刚才甩掉的只是开胃小菜。 果然,在飞越一片荒芜的石林上空时,异变陡生。 下方的石柱突然活了过来,无数尖锐的石刺如同暴雨般射向飞舟!同时,一张巨大的、闪着幽光的黑色大网从天而降,兜头罩下!网线上缠绕着不祥的气息,显然是专门针对仙元法力的禁锢类法宝。 “来了!”危止眼神一厉,第一个动了。他双手结印,速度快得带出残影,十几道符箓瞬间飞出,在空中燃烧,化作一面巨大的火焰盾牌,挡住了大部分石刺。 但那张黑色大网却异常诡异,火焰烧在上面,只是让它顿了顿,依旧缓缓压下。 螭吻发出一声低沉的龙吟,庞大的威压扩散开来,让那下压的大网速度又慢了几分。但他似乎有所顾忌,并未直接出手攻击。 贺玺心脏狂跳,他感觉到那网上传来的气息让他灵台内的溯影香魄都开始躁动不安。他下意识地看向姬遇。 姬遇站在原地,甚至连姿势都没变。他只是抬起手,对着那张遮天蔽日的黑网,凌空轻轻一划。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 一道细微的金线闪过。 那看似坚不可摧的黑网,就像被烧红的刀子切过的油脂,从中无声无息地断裂、消融,化作虚无。 整个过程快得不可思议。 石林深处传来几声闷哼,显然法宝被破,操控者受到了反噬。 “走。”姬遇收回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飞舟在他的操控下,瞬间加速,冲出了石林区域。 暂时安全后,飞舟找了一处荒山的背风处停下休整。 贺玺还沉浸在刚才那轻描淡写却威力无匹的一击中。他知道姬遇很强,但每次亲眼见到,还是会被震撼。 危止检查了一下飞舟的防护法阵,啧啧两声:“寂灭道的缠魂网都用上了,真是下了血本。姬大尊者,你这下算是把他们得罪狠了。” 姬遇闭目调息,闻言只淡淡道:“早已得罪。” 贺玺看着姬遇冷硬的侧脸,忽然想起他为自己挡下跗骨之蛆,想起他在寂烬海中一次次护在自己身前。这位看似冷漠无情的秩序化身,其实一直在破例。 他犹豫了一下,走到姬遥身边,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拿出一个小玉瓶。里面是他之前调制的、用来宁心静气的安神香膏。气味很淡,带着点草木的清甜。 “尊者,”他把玉瓶递过去,“这个或许能让你放松些。” 姬遥睁开眼,看着贺玺手里那个小小的玉瓶,又看看贺玺带着点忐忑和真诚的眼睛,沉默了片刻,伸手接了过去。 “嗯。”他应了一声,将玉瓶握在掌心。 危止在一旁看得分明,嘴角那点玩味的笑意又深了些。 螭吻盘踞在高处,龙瞳扫过下方这一幕,又缓缓闭上。 夜色渐深。贺玺裹着姬遇那件外袍,靠着船舱壁睡着了。连续的经历让他身心俱疲,即使在睡梦中,眉头也微微蹙着。 姬遇调息完毕,目光落在贺玺身上。他看了一会儿,然后伸出手,指尖凝聚起一点微不可见的金光,轻轻点在了贺玺的眉心。 贺玺蹙起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呼吸也变得绵长平稳。 姬遇收回手,重新闭上眼,如同亘古不变的冰山。 但在他掌心,还握着那个小小的、带着清甜香气的玉瓶。 飞舟静静悬浮在夜色里,像暴风雨来临前,短暂停泊的孤舟。前方通往云梦泽的路,注定不会平坦。但至少在此刻,船内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相互支撑的平静。 30章了好不容易啊。继续加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Chapter 30 第31章 Chapter 31 焦土痕深 连日的奔波与警惕,在飞舟终于抵达那片记忆中的地域边界时,化作了更沉重的东西。 窗外,不再是起伏的山峦或零星的绿意,而是一望无际的、死气沉沉的黑。龟裂的土地延伸到视线的尽头,像一张巨大而丑陋的伤疤。几株焦黑扭曲的枯树骨架顽强地刺向灰蒙蒙的天空,是这片死寂之地唯一的“风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味,混合了焦糊、腐朽和一种更深沉的、灵机断绝后的虚无。 飞舟缓缓下降,最终悬停在一片相对平坦的焦黑旷野上空。 “到了。”姬遇的声音打破了舱内几乎凝滞的沉默。 贺玺站起身,走到舷窗边,静静地看着下方。他的脸上没有血色,嘴唇紧抿着,放在窗棂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通过“溯影香魄”,他感受到的不是具体的画面,而是一种弥漫在每一寸空气、每一粒尘埃中的,庞大而无声的悲恸。那是万年前无数贺氏族人在绝望中湮灭时,留下的集体情绪烙印,沉重得几乎要让他窒息。 一只手按上了他的肩膀。是姬遇。没有多余的言语,一股温和而坚定的秩序之力缓缓流入,像一道坚固的堤坝,为他挡住了那几乎要将他灵识冲垮的情感洪流。 “收敛心神,循序渐进。”姬遇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贺玺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带着焦苦味的空气刺得他喉咙发痛。他点了点头,低声道:“我知道。” 危止也走了过来,看着下方,习惯性勾着的嘴角也放平了。“比想象的还彻底。”他蹲下身,从敞开的舱门抓了一把焦土在手里捻了捻,又放在鼻尖嗅了嗅,眉头皱起,“噬生幡的味儿还没散干净,像跗骨之蛆,把地脉都污染透了。而且……”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地扫过四周,“还有别的,像是监视用的禁制残留,虽然也很微弱了,但没断干净。” 螭吻庞大的龙首探出,金瞳扫视这片焦土,声音低沉:“毁灭已浸入法则。此地,已被天地遗弃。”他的目光最终落在贺玺身上,“然,你既归来,便是变数。” 贺玺转过身,看向他的同伴们——冷漠强大的姬遇,玩世不恭的危止,威严古老的龙子。他的目光最后定格在姬遇脸上。 “我知道这里什么都没有,知道这里希望渺茫。”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但正因为这里是绝地,是所有人都认为不可能再崛起的地方,我们回来,才更有意义。先祖在这里倒下,贺家的香火,就必须从这里重新点燃。” 姬遇看着他,那双冰封般的眸子里,清晰地映着贺玺的身影。他颔首,言简意赅:“好。” 飞舟彻底降落,几人踏上这片焦黑的土地。脚底传来的触感坚硬而冰冷,仿佛踩在无数亡魂的骸骨之上。贺玺身形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悲怆再次涌上。 他强迫自己站稳,灵台内的溯影香魄再次流转。这一次,他没有试图去倾听所有,而是尝试着放开一丝自身的意念,那是一种带着哀悼与承诺的抚慰——我们回来了,我们记得。 姬遇没有打扰他,只是站在他身侧不远处,如同最可靠的屏障。危止和螭吻则默契地散开,一左一右,警惕地感知着周围可能存在的危险。 片刻后,姬遇向前走了几步,停在空地中央。他抬起手,指尖再次凝聚起那缕细微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金色流光。 “以此地为始,清出一片净土。”他说道,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某种言出法随的力量。 金光落下,触及焦土的瞬间,低沉的嗡鸣再次响起。这一次,更加清晰,仿佛大地沉睡的心脏在艰难地试图搏动。金光如同有生命的脉络,缓慢而坚定地向四周蔓延,所过之处,焦黑的颜色似乎淡去了一丝,但那顽固的死寂之气仍在负隅顽抗。 贺玺立刻明白了姬遇的意图。他走到姬遇身侧,闭上眼,全力运转溯影香魄。这一次,他不再是被动地感受悲伤,而是主动地将一种安抚与生机的意念,如同最轻柔的雨丝,融入姬遥那霸道梳理着混乱地脉的秩序之力中。 两股力量属性迥异,此刻却奇异地开始交融。秩序之力不再是冰冷的扫荡,而是变成了支撑结构的框架;贺玺的通感之力则如同润滑的暖流,安抚着框架下所有不安的“灵魂”,化解着那万年积累的怨憎与绝望。 这个过程极其缓慢,且对心神的消耗巨大。贺玺的额角很快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也变得急促。他感觉到灵台内的香魄之力在飞速流逝。 就在这时,一只手轻轻按在他的后心。一股精纯平和的仙元力源源不断地涌入,稳住了他有些摇曳的灵台。是危止。他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嘴里叼着根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草茎。 “小子,专心点。别半途而废,我可还等着看奇迹呢。”他语气轻松,渡过来的仙元力却沉稳有力。 另一股浑厚苍茫的力量也加入了进来,是螭吻。他没有靠近,只是龙尾轻摆,一股蕴含着水润与生机本源的古老气息便笼罩了这片区域,并非直接参与净化,而是巧妙地维系着这片小天地内刚刚开始萌发的、极其脆弱的平衡,并隐隐隔绝着外部更深的死寂之气的反扑。 四人力量,在这一刻形成了微妙的互补与协作。 时间一点点过去。那被金光与柔和意念共同笼罩的方圆数丈之地,颜色明显发生了变化,从死寂的漆黑,渐渐转向一种深沉的褐色。土壤似乎也变得松软了一些。空气中那股令人作呕的焦苦味,被一种淡淡的、带着湿润土腥气的新鲜气息所取代。 贺玺的脸色越来越白,身体也开始微微颤抖,几乎全靠危止渡来的仙元力和自身的意志在支撑。姬遇的额头也罕见地渗出了一层薄汗,维持秩序本源之力对抗这片土地的深层污染,显然也并非易事。 就在贺玺感觉快要撑不住的时候—— 在那片刚刚被净化过的、深褐色土地的正中央,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绿意,颤巍巍地顶开了坚硬板结的土壳,暴露在昏暗的天光下。 它太小了,只是一株最普通、最不起眼的野草嫩芽,细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折。 但在这一片绝对的死寂与焦黑之中,这一点渺小的绿色,却仿佛拥有着撼动世界的力量。 贺玺几乎是脱力地向后踉跄了一步。 一直分神关注着他的姬遇瞬间收回手,一把扶住了他的手臂,稳住了他的身形。 “看到了吗?”贺玺的声音带着透支后的沙哑和无法抑制的激动,他反手紧紧抓住姬遇扶住他的小臂,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眼睛却亮得惊人,“姬遇!你看到了吗?它活了!它活过来了!” 姬遇的目光从那一星绿意转向贺玺苍白却焕发着光彩的脸。他那双总是冰封般的眸子里,清晰地映着对方的身影,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名为“动容”的情绪。他扶着贺玺的手臂稳如磐石,低声回应: “嗯。是你让它活了过来。” 危止吹了个无声的口哨,别开脸,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螭吻的龙瞳中也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满意光芒,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希望之种,已破土而出。” 这株嫩芽,是他们在云梦泽这片死亡之地上,亲手创造并见证的第一个奇迹。它渺小,却象征着无限的可能。昭雪之路,自此,才算真正迈出了坚实的第一步。脚下的焦土依旧广袤而荒凉,但希望,已经种下。 有按大纲在写。说实话哈感觉具体情节有点脱离我的掌控了[闭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Chapter 31 第32章 Chapter 32 扎根 那株嫩芽,成了这片焦黑死寂的世界里唯一的坐标。 贺玺几乎是在姬遇的搀扶下,才勉强站稳。他脸色苍白如纸,灵台内空空荡荡,溯影香魄的力量几乎消耗殆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死死盯着那一点脆弱的绿色,仿佛要将它刻进灵魂里。 姬遇扶着他的手臂没有立刻松开,他能感觉到掌下身体的微微颤抖。那不是恐惧,而是极度透支后的虚脱,以及难以抑制的激动。 “先休息。”姬遇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扶着贺玺坐到旁边一块稍显平整的黑色岩石上的动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稳妥。 危止走了过来,丢给贺玺一个淡青色的果子。“补点元气。小子,干得不错。”他难得说了句正经的夸奖,虽然语气还是那股子漫不经心调调。 贺玺接过果子,入手温润,蕴含着精纯的草木灵气。他低声道谢,咬了一口,甘甜的汁液和暖流滑入喉咙,滋润着干涸的经脉。 螭吻庞大的身躯盘踞在净土周围,龙首微昂,金瞳警惕地扫视着远方,天然的威压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此地生机初萌,最易引来觊觎。需尽快稳固。” 姬遇颔首,目光落在那一小片深褐色的净土上。“以此为核心,布阵。” 这一次,不再需要贺玺消耗巨大的通感之力去安抚。姬遇独自行动,他指尖流淌出的金色流光比之前更加凝实,不再仅仅是渗透,而是如同刻刀一般,在净土周围的焦土上,勾勒出复杂而玄奥的纹路。纹路深深嵌入大地,彼此勾连,形成一个将这片小小净土笼罩在内的圆形区域。 随着最后一道纹路完成,所有金光骤然内敛,沉入地底。一股无形但坚实的力量弥漫开来,将净土与外界彻底隔绝。阵内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清新了许多,那股萦绕不散的焦苦味被彻底驱散。 “小须弥阵,”危止抱着胳膊点评,“以秩序本源为基,画地为牢,隔绝内外。不错,在这鬼地方,有这么个乌龟壳,总算能喘口气了。” 姬遇布完阵,脸色也微微有些发白,显然消耗不小。他走到贺玺身边,盘膝坐下,开始调息。 贺玺看着姬遇闭目的侧脸,又看了看那株在微风中轻轻颤动的嫩芽,心里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填满。有回到故土的悲怆,有迈出第一步的激动,更有一种……找到了归属感的安心。即使外面是滔天巨浪,至少在这里,他们有了一个可以暂时栖身的角落。 他吃完果子,感觉恢复了些力气,便也学着姬遇的样子,开始打坐,努力恢复几乎枯竭的香魄之力。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阵法之内,是难得的平静。阵法之外,是永恒的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贺玺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他睁开眼,发现姬遇已经调息完毕,正站在那片净土旁,低头看着那株嫩芽。危止则不知从哪里弄来几段焦黑的、但质地异常坚硬的枯木,正用一柄小刀削削砍砍。螭吻依旧保持着警戒的姿态。 看到贺玺醒来,危止扬了扬手里初具雏形的……似乎是个凳子腿的东西?“总不能一直坐地上吧?这地方的木头,硬得跟铁似的,倒是结实。” 贺玺站起身,走到净土边。那株嫩芽似乎比之前精神了一点,两片细小的叶子舒展开,绿意更加明显。 “它需要水。”贺玺轻声说。阵法隔绝了恶劣环境,但也隔绝了雨露。 螭吻闻言,龙须轻轻一摆,净土上空忽然凝聚起一小团极其稀薄的水雾,缓缓落下,如同最温柔的春雨,滋润着那株嫩芽和周围的土壤。 嫩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挺立了起来。 贺玺脸上露出了来到这里后的第一个真心的、带着点傻气的笑容。 姬遇看着他脸上的笑容,目光微动,没说什么,却转而开始清理净土旁边的一些碎石和杂物。 危止手脚麻利,很快用那坚硬的焦木做出了两把略显粗糙但足够结实的椅子和一张小桌子,摆在净土旁边。“凑合用吧,总算是有点家的样子了。” 家的样子。 这个词让贺玺的心轻轻颤了一下。他看向姬遇,看向危止,看向如同守护神般的螭吻,最后目光落在那株嫩芽上。 这里,就是他们以后的家了吗?在万千族人的埋骨之地之上,重建的家。 一种沉重的责任感和一丝微弱的暖流,交织在他心头。 接下来的两天,几人便在这小须弥阵内安顿下来。姬遇进一步加固阵法,并开始尝试引动更深层的地脉,虽然进展缓慢,但那一小片净土的范围,似乎极其缓慢地向外扩张了一点点。玄圭则充分发挥了他的动手能力,用那些焦木和收集到的一些材料,搭起了一个简陋的、能遮风避雨的棚子。 贺玺则在努力恢复香魄之力的同时,将所有心神都倾注在那株嫩芽上。他每天都会花很长时间坐在它旁边,有时只是静静地看着,有时则会运转微弱的香魄之力,传递一些鼓励和生机的意念。那株嫩芽似乎真的能感知到他的心意,生长得越发茁壮,旁边甚至又冒出了两个新的、更小的绿点。 这片死地,正在极其缓慢地,焕发出一点微不足道的生机。 这天傍晚,贺玺正像往常一样,与那几株小生命“交流”,一直闭目盘踞的螭吻忽然抬起头,金瞳望向阵法之外的某个方向。 “有人靠近。”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警惕,“力量很弱,并非仙体,亦无杀气。” 几乎同时,姬遇和危止也察觉到了。姬遇身形未动,但阵法光幕微微波动,变得更加凝实。危止则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棚子的阴影里。 贺玺的心提了起来。会是谁?律法司的探子?寂灭道的杀手? 片刻之后,一个瘦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出现在阵法光幕之外不远处的焦土上。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少年,衣衫褴褛,满面尘灰,嘴唇干裂,每走一步都显得十分艰难。他似乎耗尽了力气,终于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黑色的土地上,挣扎了几下,没能爬起来。 贺玺透过光幕,看着那少年,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不是因为相貌,而是……一种气息,一种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与他同源的气息。 “他……”贺玺下意识地看向姬遇。 姬遇眉头微蹙,显然也察觉到了那丝异常。他袖袍一挥,阵法光幕在那少年身前打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危止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少年身边,检查了一下,然后拎着那少年的后衣领,将他拖进了阵法,光幕随即闭合。 少年被放在地上,呛咳着,惊恐地看着围上来的几人。当他的目光扫过贺玺时,猛地顿住了,那双因为瘦弱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近乎孺慕的激动。 “你……你身上……”少年挣扎着想爬起来,声音嘶哑干涩,“有……有祠堂的味道……” 贺玺浑身一震! 祠堂,贺氏宗族的祠堂!那是承载了贺氏万年香火与传承印记的地方,这少年,竟然能感知到他身上源自血脉和传承的、极其内敛的气息? “你是谁?”贺玺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和。 少年看着贺玺,眼泪忽然就涌了出来,混着脸上的灰土,冲出一道道泥痕。“我……我叫阿禾……我爷爷说……我们是守坟人……守的是……是云梦贺氏的坟……” 守坟人,贺氏灭族万年之后,竟然还有人为他们守坟? 贺玺如遭雷击,愣在原地,心脏狂跳,几乎要蹦出胸腔。他看着眼前这个瘦弱不堪、明显过得极其艰难的所谓“守坟人”后代,一股巨大的酸楚和难以言喻的感动瞬间淹没了他。 姬遇和危止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螭吻的龙瞳中也闪过一丝异色。 “你爷爷呢?”贺玺的声音有些发颤。 阿禾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他哽咽着:“爷爷…爷爷去年就走了……他临走前说,感应到…祖地可能会有变故让我,让我一定要来看看,说如果…如果遇到身上有祠堂香火味的人…就是…就是主人回来了…” 主人……这个词像一根刺,扎得贺玺心痛。他看着阿禾破烂的衣衫和瘦骨嶙峋的身体,无法想象,在这样一片被遗弃的死亡之地,他们这些所谓的“守坟人”,是如何一代代坚守下来的。 “你们……一直住在这里?”贺玺的声音沙哑。 阿禾擦了把眼泪,摇摇头:“不……不敢离太近……怕被……被那些坏人发现……我们住在西边很远的一个山洞里……那里……稍微好一点点……”他所说的“好一点点”,恐怕也只是能勉强活命而已。 贺玺伸出手,想扶他起来,阿禾却下意识地缩了缩,似乎不敢触碰他。 “别怕。”贺玺放柔了声音,坚持扶住了阿禾的手臂,将他带到危止做的木椅上坐下,然后拿出自己水囊,递给他。 阿禾受宠若惊地接过,小口小口地喝着水,眼睛却一直没离开过贺玺,仿佛在看一个奇迹。 姬遥遇到贺玺身边,传音入密:「身份可疑,需核实。」 贺玺明白姬遇的谨慎。万年过去了,人心易变。但这少年身上那丝微弱的、与他同源的气息做不了假,而且他那份发自内心的激动与孺慕,也不似伪装。 「我明白。」贺玺回应,「但他若真是守坟人之后……」 那意味着,他们并非完全孤立无援。在这片冰冷的焦土上,还有着一丝残存的、来自过去的温暖与忠诚。 阿禾的到来,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子,打破了小须弥阵内短暂的平静,也带来了新的信息,以及更深沉的悲怆与责任。贺玺看着这个自称守坟人后代的少年,仿佛看到了贺氏冤屈的另一重证明,也看到了自己必须扛起的、更沉重的担子。 夜色再次降临。阵法之内,多了一个蜷缩在椅子上睡着的瘦弱少年。贺玺将自己的外袍盖在了他身上,坐在旁边,久久无法入睡。 姬遇站在不远处,看着贺玺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单薄却挺直的背影,和他注视着阿禾时那复杂难言的眼神,沉默着。 扎根的过程,远比想象中更为复杂。不仅要面对外部的狂风暴雨,还要消化历史遗留的沉重与悲凉。 但无论如何,生命的痕迹,已经开始在这片死地中,顽强地重新连接。 我先和大家说个事儿哈,就是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我感觉我这写的有点糟糕了。后续前面的章节我可能会进行一个大改。我现在这个状态属于是一个想到什么写什么了。其实我是真心喜欢这个故事真心想要完结。再看吧写到后面我实在是越写越难过。,欸……好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Chapter 32 第33章 Chapter 33 星火 阿禾在睡梦中蜷缩着,呼吸轻浅。贺玺守了他半夜,直到天际泛白才靠着椅背浅眠。 感觉到注视,贺玺睁开眼,发现阿禾已经醒了,正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捧着那个空水囊,见他醒来,立刻有些紧张地站起身。 “你醒了?”贺玺揉了揉眉心,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感觉好些了吗?” 阿禾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将水囊递还给他,声音很小:“谢谢……你的水。” “不客气。”贺玺接过水囊,注意到少年干裂的嘴唇,又拿出自己的食物分给他,“吃点东西。” 阿禾接过,却没有立刻吃,而是抬头看着贺玺,那双因为瘦弱而显得过大的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光,有激动,有难以置信,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你……你真的是贺氏的人吗?爷爷说的……那个会回来的……” 贺玺的心被这句话攥紧了。他看着少年眼中那份跨越了万载时光、几乎成为执念的期盼,郑重地点头:“是,我是贺玺。云梦贺氏,最后的传人。” 得到肯定的答复,阿禾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但他立刻用力擦掉,哽咽着说:“爷爷……爷爷没骗我……他说,只要等下去,一定能等到……” “你爷爷他……” “爷爷去年走了。”阿禾低下头,声音闷闷的,“他临走前说,他感觉到……这片死地好像‘动’了一下,可能是契机……让我一定要来看看……” 贺玺想起在寂烬海唤醒螭吻、找到玉简时引发的动静,心中了然。他伸手,轻轻拍了拍阿禾瘦削的肩膀:“辛苦你们了。” 这简单的动作和话语,却让阿禾的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这时,姬遇走了过来,将一份简单的食物递给贺玺,目光平静地扫过阿禾。 阿禾对上姬遇的视线,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似乎本能地感到畏惧,但更多的是好奇。 “他是姬遇,”贺玺主动介绍,“是我的……”他顿了一下,寻找着合适的词,“我的同伴。非常重要的同伴。” 姬遇听到这个称呼,目光在贺玺脸上停留了一瞬,没有反驳,只淡淡地对阿禾点了下头。 危止也溜达过来,饶有兴致地看着阿禾:“小子,你说你们是守坟人?那你们平时躲在哪里?靠什么过活呢?” 或许是贺玺温和的态度给了阿禾勇气,他稍微放松了些,回答道:“我们住在西边很远的一个山谷裂缝里,那里……稍微能避开点风沙。爷爷懂一点粗浅的草药知识,我们平时就靠挖点能吃的根,还有偶尔抓到的小兽……”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在场的人都明白,在这片灵机断绝、生机罕至的焦土上,所谓的“能吃的根”和“小兽”意味着何等艰难和危险的生存。 贺玺看着阿禾营养不良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以后不用再那样了。”他说,“我回来了。” 阿禾重重地点头,眼里重新燃起了光亮。 吃过东西,阿禾的精神明显好了很多。他看着那片净土和那几株嫩芽,脸上露出了近乎虔诚的表情。 “爷爷说的没错,生命真的可以回来……”他喃喃自语。 “阿禾,”贺玺在他身边坐下,“除了你们,这附近还有别人吗?或者说,你爷爷有没有提过,还有没有其他……像你们一样的人?” 阿禾仔细想了想,摇摇头:“爷爷说,很久以前还有几支,但后来……要么熬不下去搬走了,要么……就被抓走了。” “被抓走?”贺玺心头一凛。 “嗯,”阿禾的脸上浮现出恐惧,“有时候,会有些穿着黑衣服、气息很可怕的人在这附近转悠。爷爷说,他们就是当年害了贺家的坏人派来的,一直在找有没有漏网之鱼……我们躲得很好,才没被发现。” 姬遇、危止和螭吻交换了一个眼神。这证实了他们的猜测,“寂灭道”的余孽,从未停止过对云梦泽的监视。 “那些黑衣人,最近出现过吗?”姬遥开口问道,声音冷静。 阿禾被他问得又是一紧张,磕巴了一下:“好、好像……前阵子,我来之前,看到过他们的影子在西边的山头闪了一下……所以我一直很小心,绕了很远的路才过来……” 消息得到了确认。危机并未远离,反而更近了。 “此地不宜久留。”姬遇看向贺玺,“阵法虽能隔绝探查,但并非万全。我们需尽快增强防御,或者……考虑转移。” 贺玺却摇了摇头,目光坚定地看向那片净土和那几株象征着希望的嫩芽。“我们不能走。这里是根。我们走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他顿了顿,看向阿禾,“而且,我们走了,像阿禾他们这样的人,怎么办?” 姬遇沉默地看着他,没有反驳。他知道贺玺说的是对的。退缩,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危止摸了摸下巴:“那就只能硬扛了。加固阵法是其一。其二嘛……光靠我们四个,加上个小家伙,人手还是太单薄了。得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联系上其他还对贺氏抱有善意、或者跟寂灭道有仇的势力。” 螭吻低沉的声音响起:“昭雪,需证据,亦需声音。玉简为证,尚需让这证据,公之于众。” 阿禾听着他们的对话,虽然有些地方不太明白,但他能感觉到他们在讨论很重要的事情,是关于为贺家报仇和正名的事情。他鼓起勇气,小声说:“我知道爷爷藏起来的一些东西……可能……可能有用。” 几人目光瞬间集中到他身上。 “爷爷有一个小箱子,里面放着一些他捡到的、觉得不一般的东西,还有他记下来的事情……他说,那些可能以后能帮到回来的人。”阿禾解释道,“就藏在我们的住处。” 新的线索出现,这或许是打破目前困境的一个契机。 贺玺立刻站起身:“带我们去。” 姬遇却抬手阻止:“不急。你身体尚未恢复,此地亦需有人看守。”他目光扫过危止和螭吻,“我与危止随阿禾前去。螭吻留守。” 安排妥当,姬遇和危止便带着阿禾,准备离开小须弥阵,前往守坟人居住的山谷。 临走前,阿禾回头看了贺玺一眼,眼神里充满了信任和依赖。 贺玺看着他们三人消失在天际的身影,心中百感交集。阿禾的出现,像是一点星火,不仅带来了故人的消息和新的线索,更让他真切地感受到,他们不再是无根的浮萍,他们与这片土地、与过去的连接,正在一点点重新建立起来。 前路依旧艰险,但希望,似乎也不再那么遥不可及。 第34章 Chapter 34 姬遇与危止离去后,小须弥阵内陷入一种奇特的静谧。并非死寂,而是如同拉满的弓弦,于无声处积蓄着力量。 贺玺闭目盘坐于净土中央,心神沉入灵台。溯影香魄不再外放,而是如同植物的根系,缓缓向下探去,尝试触碰这片土地被诅咒的记忆。起初,感知所及皆是破碎与焦糊,是噬生幡掠夺过后留下的、深入骨髓的创伤。怨憎、恐惧、绝望的情绪碎片如同冰冷的暗流,试图将他的意识同化、冻结。 但他没有退缩。他将自身血脉中那份属于云梦泽的烙印,以及那份“我回来了,我将治愈”的坚定意念,化作香魄最核心的波动,持续地、温和地传递下去。 这是一个极其凶险的过程,如同在无边黑暗中点燃一盏孤灯,不仅要照亮前路,更要抵御黑暗本身的侵蚀。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微微发白。 螭吻盘旋于低空,龙瞳中金芒流转,密切关注着贺玺的状态,也监控着阵法之外。他能感觉到,西北方向,姬遥和玄圭的气息已然远去,而另外几股隐匿的、带着不祥死寂气息的波动,正如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开始在这片区域外围游弋。 “他们来了。”螭吻低沉的声音直接在贺玺识海中响起,带着警示。 贺玺心神一凛,但并未慌乱,反而将香魄之力收束得更为凝练。他明白,此刻自己不仅是诱饵,更是维系这片新生净土与脚下这片悲怆大地之间脆弱平衡的支点。 跟随阿禾的指引,姬遇与危止在焦黑色的山峦间疾行。阿禾对地形极为熟悉,总能找到最隐蔽的路径。 “就在前面那个山谷裂缝里。”阿禾指着前方一道不起眼的、被巨大岩石半掩着的裂隙。 就在此时,姬遇脚步一顿,危止也同时眯起了眼睛。 “阵法被触动了。”姬遇的声音冷了下去。他留在小须弥阵中的一道秩序印记传来了微弱的波动——有东西在试探,或者说,在“品尝”阵法的强度。 “啧,动作真快。”危止啧了一声,眼中却闪过兴奋的光芒,“看来咱们留下的‘鱼饵’很合他们胃口。” 姬遇看向阿禾:“尽快取得遗物。”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对留守之人的关切。 小须弥阵外,几道模糊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浮现。他们并未立刻攻击,而是围绕着阵法光幕游走,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混合了死亡与腐朽的气息。正是寂灭道的余孽。 其中一道黑影伸出覆盖着黑色鳞片的手爪,轻轻触碰了一下光幕。 嗡——! 金色的秩序符文瞬间亮起,将那手爪灼烧出一缕黑烟。黑影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迅速缩回。 “秩序之力……果然是他。”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贪婪与忌惮,“阵眼核心,必在那小子身上。破阵,夺其魂,炼其魄,主上必定重赏!” 更多的黑影从四面八方的焦土中渗出,开始同时攻击阵法光幕。各种污秽的死寂法术撞击在光幕上,激起一圈圈涟漪。阵法稳固,但光芒在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微微黯淡。 螭吻龙躯摆动,一股磅礴的龙威如同实质般压向阵外,让那些黑影的动作微微一滞。但他并未出击,他的任务是护持核心,而非主动清剿。 贺玺感受到了阵法的压力,也感受到了外界那令人窒息的死寂气息。他知道,不能再被动等待。他的心神猛地向下沉去,不再仅仅是安抚表层的悲怆,而是义无反顾地冲向那片焦土之下、地脉的最深处! 一瞬间,他“看”到了。 那不是简单的灵脉枯竭。在地脉的核心,缠绕着无数如同黑色荆棘般的诅咒锁链,它们汲取着大地最后一丝生机,并将其转化为维持这片死寂的能量。这就是云梦泽万年无法复苏的根源!是噬生幡留下的、更为恶毒的后手! 而在这片被诅咒锁链封死的核心边缘,他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却无比熟悉的波动——那是业火玉佩的共鸣!是贺清音当年留下的、试图焚尽这些诅咒却最终力竭而残留的一丝本源火意! 机会! 贺玺福至心灵,全力催动溯影香魄,不再试图强行沟通或安抚,而是将自身化作一个纯粹的“引信”,一头连接着地脉深处那丝微弱的先祖火意,另一头,毫不犹豫地牵引向怀中那枚温热的业火玉佩! “先祖助我!”他在心中呐喊。 嗡——! 业火玉佩骤然爆发出灼目的红芒,一股炽热却并不暴烈、带着净化和审判意味的力量,如同沉睡了万年的火山,轰然苏醒! 山谷裂缝内,阿禾从一个隐蔽的石缝中,吃力地拖出一个布满灰尘的简陋木箱。 就在姬遇伸手欲接的刹那,他猛地转头,望向云梦泽核心方向,一向古井无波的脸上首次出现了清晰的震动! 他感觉到,一股沉寂万年的、属于贺氏的力量,带着决绝的净灭之意,冲天而起! “走!”他再无迟疑,袖袍卷起阿禾和木箱,与危止化作金、青两道长虹,以最快的速度折返! 小须弥阵内,贺玺周身被炽烈的红芒包裹,业火玉佩悬浮于他头顶,洒下道道流光,与他身下的净土产生奇妙的共鸣。那几株嫩芽在红光的照耀下,以惊人的速度抽枝展叶! 阵法之外,攻击阵法的寂灭道余孽们发出了惊恐的尖叫。那红色的光芒仿佛是他们天生的克星,照射在他们身上,竟让他们的身体开始冒出黑烟,有消融的迹象! “业火!是贺清音的业火!”沙哑的声音充满了恐惧,“撤!快撤!” 然而,已经晚了。 以贺玺和业火玉佩为引,以那片新生的净土为基,一股沛然莫御的净化之力,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以阵法为核心,轰然扩散开来! 金光与红光交织,所过之处,地面的焦黑色如同被洗刷一般褪去,露出深褐色的土壤本质。那些游弋的黑影在光暗交织的浪潮中发出最后的哀嚎,如同冰雪般消融。 这净化范围并不广,仅止于小须弥阵周边百丈。但在这百丈之内,死寂被驱散,诅咒被暂时压制,一片真正洁净、充满生机的土地,赫然诞生! 当姬遇与危止带着阿禾赶回时,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幕—— 贺玺力竭地倒在净土中央,被螭吻用一股柔和的水汽托住。他脸色苍白如纸,嘴角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而他周围,百丈之地,草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泥土的清新气息,与外围的无边焦黑形成了宛如神迹般的对比。 姬遇落在贺玺身边,俯身探查他的情况,确认只是脱力后,紧绷的神情才微微一松。他看着周围这片被硬生生从死寂中夺回的的土地,又看向昏迷中仍带着笑意的贺玺,冰封的眼底,某种东西彻底碎裂、消融。 危止看着手中的木箱,又看看这片新生之地,喃喃道:“好家伙……这下,想不惊天动地都不行了。” 阿禾则直接跪倒在地,望着那片新绿的草地,泪流满面。 星火,已燃。净土,已立。接下来的,将是席卷三界的风暴。 第35章 Chapter 35 惊雷 贺玺是在一阵温暖而磅礴的生机包裹中醒来的。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仍在净土中央,身下是柔软湿润的新生草地,鼻尖萦绕着泥土与草木的清新气息。螭吻盘踞在一旁,龙首微垂,那双威严的金瞳正注视着他,周身散发着温和的水润之气,滋养着他干涸的经脉与灵台。 “感觉如何?”低沉的声音响起。 贺玺循声望去,只见姬遇就坐在他身侧不远处,依旧是那副冷峻的坐姿,但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危止则蹲在几步外,正饶有兴致地研究着手里一块从木箱中取出的、布满锈迹的金属残片。阿禾蜷在草地上,睡得正沉,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安宁。 “还好,只是有点脱力。”贺玺撑着手臂想坐起来,姬遇的手已经先一步伸了过来,稳稳地扶住了他的后背。那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贺玺借力坐起,这才有机会看清周围的景象,不由得愣住了。 以小须弥阵为核心,方圆百丈,已彻底改天换地。焦黑死寂被彻底荡涤,深褐色的土壤上,绿草如茵,甚至有几丛野花点缀其间,随风轻轻摇曳。空气中流动着精纯而温和的灵气,虽然远不及古籍中记载的云梦泽盛景,但与此前相比,已是云泥之别。 这片新生之地,像一块突兀而美丽的补丁,镶嵌在无边无际的绝望焦土上,熠熠生辉。 “这……这是我做的?”贺玺有些难以置信。他最后只记得引动了业火玉佩,然后便力竭失去了意识。 “是你点燃了引线。”姬遇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肯定的力量,“业火净灭死寂,秩序稳固框架,而你的香魄,沟通了此地残存的一线生机,三者缺一不可。”他顿了顿,补充道,“你很冒险。” 最后四个字,听不出是责备还是别的什么。 危止抬起头,晃了晃手里的金属片,接口道:“不过险没白冒。看看这个。”他将那残片抛给贺玺。 贺玺接过,触手冰凉,残片上刻着一些模糊的纹路,隐约能辨认出是某种制式武器的部件,上面还残留着一丝极其淡薄、却与噬生幡同源的气息。 “这是……”贺玺瞳孔微缩。 “从阿禾爷爷的箱子里找到的。”危止拍了拍身边的木箱,“里面还有些零碎,有被毁坏的贺氏身份玉牌残片,有几块记录着零星信息的骨片,还有这个——最关键的。”他拿起一枚看起来朴实无华、却萦绕着微弱时空波动的留影石。 “这枚留影石被一种很古老的隐匿法术保护着,能量几乎耗尽,但应该还能激活一次。”危止看向姬遇和贺玺,“要看吗?” 姬遇颔首。 危止指尖凝聚一点灵光,点向留影石。 微光闪过,一片模糊的影像投射在几人面前的空气中。影像晃动得厉害,记录者的视角似乎是在拼命逃亡。 画面中,不再是焦土,而是烈焰冲天的繁华殿宇,熟悉的贺氏族徽在火光中燃烧、坠落。无数身着贺氏服饰的人在与一些看不清面容、但周身缠绕着黑气的敌人厮杀。惨叫声、爆炸声不绝于耳。 紧接着,画面猛地一转,对准了高空。那里,一道身影,从轮廓和力量气息判断,正是年轻时的贺清音。正与一个笼罩在浓郁黑雾中、手持一杆散发着滔天死寂气息巨幡的身影激烈交战!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第三道强大的气息骤然介入!一道凌厉无匹的仙光,自天外而来,并非攻击那持幡的黑影,而是……直直袭向了正在全力对抗噬生幡的贺清音后背! 贺清音猝不及防,身形剧震,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他霍然回头,影像在此刻清晰地捕捉到了他脸上那一瞬间的震惊、愤怒与……了然。 而那一道偷袭的仙光,其力量属性……在场几人都再熟悉不过—— 纯粹而冰冷的,秩序之力! 影像到此戛然而止,留影石耗尽了最后一丝能量,化为齑粉。 一片死寂。 贺玺浑身冰凉,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猛地看向姬遇。 姬遇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近乎空白的表情。那双总是承载着亘古冰霜的眸子,此刻剧烈地震颤着,有什么东西在他眼底轰然崩塌。 那偷袭的秩序仙光,其本源是与他同源 这意味着,万年前构陷贺氏、导致云梦泽惨案的,不仅有寂灭道,还有……执掌秩序权柄的仙界高层!甚至可能就是……他出身的地方! 危止收起了惯常的嬉笑,面色凝重。螭吻发出一声低沉的龙吟,带着无尽的苍凉与怒意。 真相,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黑暗与残酷。贺氏不仅是被夺宝构陷,更是沦为了仙界内部权力倾轧、或是某种更可怕阴谋的牺牲品! “原来……如此。”贺玺的声音干涩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巨大的愤怒和悲凉几乎要将他淹没。他一直以为敌人只是寂灭道,现在却发现,他们所要对抗的,可能是整个不公的旧秩序! 姬遇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里面所有的情绪已被压下,只剩下一种近乎恐怖的平静,以及深处燃烧的、冰冷的火焰。 他看向贺玺,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斩断过往的决绝: “我的秩序,从此,只守护该守护之物。” 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响在这片新生的净土之上,也宣告了他与过去所属秩序的彻底决裂。 风暴,已不再是即将来临。 第36章 Chapter 36 裂痕 留影石化为的齑粉,如同冰冷的雪,纷纷扬扬落下,落在新生的绿草上,落在每个人沉重的心头。 那片令人窒息的死寂持续了许久,最终被阿禾压抑不住的、小兽般的呜咽打破。他不知何时醒了,看到了影像的结尾,瘦小的身体蜷缩着,剧烈地颤抖。万年的等待,等来的不仅是归人,更是如此血淋淋、颠覆认知的真相。 贺玺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他低着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业火玉佩灼热的触感。先祖贺清音被来自“自己人”的秩序之力从背后贯穿的画面,在他脑中反复回放。愤怒、悲凉、还有一种被巨大谎言愚弄后的荒谬感,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一直以为,昭雪之路,是向外界证明清白,对抗明确的邪恶。可现在,他发现他们所要挑战的,可能是构成这个世界根基的“秩序”本身,是那个姬遇曾经代表、如今却显得如此虚伪不堪的庞然大物。 他下意识地,极其缓慢地,将自己的手从姬遇方才扶过他后背的位置,挪开了。 这个细微的动作,没能逃过姬遇的眼睛。 姬遇依旧维持着那个近乎石化的姿势,只有袖袍下紧握的、指节泛白的手,泄露了他内心远非表面的平静。贺玺那个下意识的躲避,像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刺入了他冰封心湖最深处,带来一阵尖锐的、陌生的刺痛。 他承诺的“守护”,在如此丑陋的真相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因为他所出的源头,正是施加伤害的元凶之一。 危止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打破了凝固的气氛,声音带着罕见的严肃:“这下……可真是捅破天了。”他看向姬遇,眼神复杂,“姬大尊者,你这回,算是被自家老巢背刺得结结实实。” 螭吻庞大的身躯动了动,龙首昂起,金瞳扫过这片新生之地,又望向灰暗的天空,苍凉的声音带着洞悉世事的嘲讽:“秩序……呵,不过是胜利者书写规则的遮羞布。真正的公义,往往诞生于规则的废墟之上。” 他的话,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所以,”贺玺终于抬起头,脸色苍白,眼神却像被淬炼过的寒铁,锐利而冰冷,“我们面对的,从来就不只是寂灭道。还有那些披着秩序外衣,行龌龊之事的……仙界定规者。”他的目光第一次,带着审视和一丝难以掩饰的隔阂,看向姬遇,“尊者,现在,您还确定要守护这片‘该守护之物’吗?哪怕……与您曾经的‘秩序’为敌?” 这句话问得直接,甚至带着刺。这是信任在巨大冲击下产生的裂痕,是本能的自保,也是对姬遥立场的最后一次确认。 姬遇迎着贺玺的目光,没有回避。他看到了那里面的痛苦、怀疑,以及深藏其下的、一丝不愿放弃的期盼。他缓缓站起身,身姿依旧挺拔如松,却仿佛卸下了某种无形的、沉重的枷锁。 “我的秩序,源于对天地运转、万物平衡的认知,而非某个势力、某条天规。”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确定,“过往遵循天规,是因我认为其能维系平衡。如今,既知这天规已沦为私欲与不公的工具,那么……”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这片由他们共同创造的净土,扫过泪眼朦胧的阿禾,最后定格在贺玺脸上,一字一句道: “破而后立,方为新生。我的道,从此由我自行定义。阻我道者,无论是寂灭道,还是仙界律法司,皆可斩。” “斩”字出口的瞬间,一股无形却磅礴的气势以他为中心轰然散开!不再是以前那种冰冷无情的威压,而是带着决绝的意志与锋芒,仿佛一柄尘封万古的神剑,终于出鞘,誓要斩尽世间不公! 这股气势冲霄而起,甚至引动了这片新生之地的灵气共鸣,草木为之摇曳,那几株由贺玺亲手培育的嫩芽,更是散发出莹莹光辉。 危止眼睛一亮,抚掌笑道:“好!这才对嘛!规规矩矩有什么意思,把不公的桌子掀了,才痛快!” 螭吻龙瞳中也闪过一丝赞许。 贺玺看着这样的姬遇,心中那层刚刚凝结的冰壳,悄然出现了一道裂缝。姬遇没有辩解,没有安抚,而是用最直接的方式——颠覆自身的立场,重塑自身的“道”——来回应他的质疑。这比任何承诺都更有力量。 信任的裂痕依然存在,需要时间来弥合。但至少,他们前进的方向,再次统一了。只是这条路,注定比他们之前想象的,要更加血腥,更加艰难。 姬遇重新坐下,看向危止:“木箱里的其他东西,可还有线索?” 危止收敛笑容,正色道:“有几块骨片,记录了一些零散信息,提到了几个当年与贺氏交好、或在云梦之乱后表示过质疑的家族或散修名号,或许可以尝试接触。另外……”他拿起那枚带有噬生幡气息的金属残片,“这玩意儿的炼制手法,很特殊,不完全是寂灭道的路数,倒有点像……仙界工殿早期的制式。” 工殿!仙界负责炼制仙器、构筑仙宫的核心部门! 线索再次指向了仙界高层! 姬遇眼神一寒。 就在这时,螭吻忽然昂首,金瞳望向东南方向,声音带着一丝凝重:“有强大的气息正在靠近,速度极快……并非寂灭道的死寂之气,也非寻常仙族。是……战仙的气息!” 战仙!仙界司职征伐、战斗力最强的群体! 是敌是友? 刚刚稍有缓和的气氛,瞬间再次紧绷起来。 贺玺握紧了拳,刚刚恢复些许血色的脸又白了下去。姬遇一步踏出,已挡在贺玺身前,周身气息凛冽,那柄刚刚出鞘的“剑”,已对准了来敌的方向。 真正的狂风暴雨,甚至容不得他们喘息,便已扑面而来 第37章 Chapter 37 战仙临 那气息来得极快,初时还在天际,转眼已至眼前。并非寂灭道那般阴冷死寂,而是一种灼热的、带着金石杀伐之意的威压,如同出鞘的利剑,割裂云层,直指这片新生的绿地。 光芒散去,三道身影显现。为首者身着暗金仙甲,身形挺拔如枪,面容冷硬,眼神锐利如鹰,周身散发着久经沙场的铁血气息。他身后跟着两名副将,同样甲胄森严,气息彪悍。 正是仙界战仙!而且看其甲胄制式与威压,绝非普通兵卒,至少是统领级别。 贺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阿禾更是吓得缩到了贺玺身后,小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角。 姬遇上前一步,将贺玺完全挡在身后,周身那刚刚凝聚的、决绝的剑意毫不退缩地迎向战仙的威压。两股强大的气息在空中无声碰撞,竟引得周围空间微微扭曲。 危止慢悠悠地晃到姬遇身侧,脸上挂着惯有的、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螭吻盘踞原地,龙瞳半阖,但那股浩瀚的龙威已如无形的水波,将这片净土笼罩,隔绝了大部分战仙带来的压迫感。 为首的戰仙目光如电,先是扫过这片与周围焦土格格不入的生机之地,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惊讶,随即定格在姬遥身上,抱拳行礼,声音铿锵,却带着公式化的冰冷: “寂巡尊者。奉律法司敕令,请尊者携身边可疑人等,即刻返回仙界述職,接受质询。” 果然是律法司!来得如此之快! 姬遇神色不变,声音比他更冷:“质询何事?” 战仙统领面无表情:“尊者私自下界,干涉下界事务,并与仙界通缉要犯贺氏余孽牵扯过深,已涉嫌违背天规。具体事宜,请回律法司再议。” “余孽?”姬遇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但周围的空气仿佛骤然降温,“贺氏一案,尚有冤情未明。律法司不去追查真凶,反倒急于定罪幸存者,是何道理?” 战仙统领眉头微皱,似乎没料到姬遥会如此直接地抗辩:“尊者,我等只奉命行事。天规森严,不容僭越。还请莫要让我等为难。” “若我说不呢?”姬遇踏前一步,那柄无形的“剑”锋芒更盛。 两名副将立刻手按剑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战仙统领眼神一厉:“尊者是要抗命?” “并非抗命。”姬遇直视着他,一字一句道,“而是质疑此令的公正。在云梦之乱真相大白于天下之前,我不会离开,他,”他侧身,露出身后的贺玺,“也不会跟你们走。” 战仙统领脸色沉了下来:“尊者,你可知抗命的后果?” “无非一战。”姬遇的回答简单直接。金色的秩序之力开始在他周身流转,不再是纯粹的守护,而是带着凌厉的攻伐之意。 危止嘿嘿一笑,活动了一下手腕:“正好,刚才还没打过瘾。” 螭吻也睁开了龙瞳,金色的瞳孔锁定三名战仙,苍茫的威压如同潮水般涌去。 就在冲突一触即发之际,那战仙统领却并未立刻动手,他目光深沉地看了姬遇片刻,又扫过他身后严阵以待的贺玺、危止和螭吻,忽然话锋一转,语气微妙地缓和了一丝: “尊者坚持留在此地,可是发现了与当年旧案相关的……新证据?” 这话问得突兀,与其说是质问,不如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姬遇眼神微动,没有立刻回答。 贺玺心中也是一动。这战仙的态度,似乎并不像单纯来抓人的。 危止眯起眼睛,传音给姬遇和贺玺:「有点意思。这家伙,不像是来硬碰硬的,倒像是来……试探的。」 姬遇不动声色,回应道:「静观其变。」 他看向战仙统领,语气依旧冷淡:“证据与否,与律法司现行敕令无关。阁下若只为执行抓捕之令,便请动手。若另有目的,不妨直言。” 战仙统领与姬遇对视片刻,空气中无形的较量仍在继续。终于,他周身那凌厉的气势稍稍收敛,声音压低了几分,仅限眼前几人可闻: “末将,南境镇守,厉戎。”他报上名号,目光锐利地看向姬遇,“只想问尊者一句,您坚持守护此地,守护此人,是依旧遵循旧秩序,还是……意在重塑天纲?” 此言一出,宛如又一记惊雷! 厉戎的问题,直指核心!他问的,不是姬遇是否违令,而是他的立场,他的“道”! 姬遇瞳孔微缩,深深地看着厉戎。这位南境战仙,似乎知道得远比想象中多。 贺玺也屏住了呼吸,看向姬遇。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姬遇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坚定,回荡在这片新生之地: “旧秩序若已腐朽,自当破而后立。吾之道,即是新的天纲。” 厉戎闻言,眼中精光爆射,他紧紧盯着姬遇,仿佛要确认这句话的真伪。片刻后,他猛地一抱拳,说了一句让所有人都意外的话: “既如此,末将……拭目以待!” 说完,他竟不再纠缠,直接转身,对两名副将喝道:“我们走!” 三道流光冲天而起,如来时一般迅速,消失在东南方向。 来得突然,去得更是莫名其妙。 只留下原地严阵以待却一拳打在空气中的几人,和厉戎那句意味深长的“拭目以待”。 危止摸着下巴,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喃喃道:“南境镇守厉戎……这家伙,有点意思。看来这仙界的水,比咱们想的还浑啊。” 贺玺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他看向姬遇,心中波澜起伏。厉戎的突然出现与离去,以及他那句关于“新天纲”的提问,无疑昭示着,姬遇立场的转变,已经引起了仙界内部某些势力的注意。 或许,敌人并非铁板一块。 或许,在这看似绝境的黑暗中,已经透进了第一缕微光。 而姬遇,则望着厉戎离去的方向,眉头微蹙,陷入了沉思。厉戎的态度,让他意识到,重返云梦泽,不仅仅是为贺氏昭雪,更可能是一场席卷三界的、关乎秩序重塑的风暴开端。 他们脚下的路,注定不会孤单,但也必将更加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