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途中,贺明舟一路在心底暗自揣测昙怀的话。
所谓入局,即是进入一种以假乱真的幻境,在其中重拾前尘往事,旧梦一场。
局中事情成败,已成定局,无法挽回和更变。
入局者没有自己的主观意识和今生记忆,相当于重演一遍前生的剧本。
不过从局中出来会多出过去的回忆,从而拼凑鬼魂空缺的残魄,让其肉身重塑,一返人世。
每一轮局之间空隙十五天,第十六天零点,入局者便携带指定法器入梦,通过梦境进入朦胧境界,以实为局。
季长沢和贺明舟两人的法器便是那对环扣玉佩。
每个局内时长不限,一两礼拜、三五月出头,亦或是凑满整年都有可能,全然依凭入局者前世记忆长短决定,但在现实中却只有短短半夜。
零点入局,破晓出局。
以此反复出入幻局,直至完全记起,方得结果。
昙怀给他们算了算,要两人双双恢复,大概需要入局五次。
等五次幻局全部经历后,他就帮季长沢渡生,斩断其与贺明舟的恩恩怨怨。
自此以后,一人走阳关,一人过独木,各自安好,互不打扰。
这计甚好,除却时间花费得稍多了些,简直两全其美。
可贺明舟隐隐不乐意。因为在季长沢补完魂魄之前,他必须住在自己家。
倒不是他嫌弃还是怎么着,只是贺明舟在认清他们前生的身份是恋人后,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贺明舟当时问昙怀:“就不能让长沢兄住在您庙里吗?”
昙怀一本正经:“不行啊不行啊,间隔的十五天两个人必须待在一起。”
贺明舟:“那他要是缠着我抱啊亲啊怎么办?”
昙怀怀疑道:“小尘侣,你们过去是恋人啊,肯定还干过别的事啊,譬如……”
贺明舟打断:“别!别说了,住我那就住我那。”
昙怀笑摸长须,欣慰说:“就是这样。”
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一个记忆全无的过去爱人,还是在自己这辈子是个直男的情况下。
既然惹不起也躲不起,贺明舟干脆脑子一蒙装糊涂,假装他们还是纯洁的兄弟情不就完事了。
反正季长沢现在一时半会还什么都不记得,骗骗一个空心小鬼头不是什么难事。
等到季长沢记起来后,再跟他心平气和商量商量,各自放过,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想到这儿,贺明舟暗暗夸自己一句聪明。
他转头,看了眼飘忽在出租车后排狭小空间里的另一位主人公。
后者似乎很迫切的想黏在贺明舟身上,不断往前飘,被他一掌呼回去。
贺明舟嘴里嘀咕:“生人勿近,熟鬼更是滚边去。”
季长沢不明所以地呜呜两声。
-
到家刚过十二点。
贺明舟刚把抱了一路的棉被扔在沙发上,肚子就叫唤起来。
有了早上的经历,贺明舟已经确定季长沢食之米粒而不饱,便只做了自己的。
想着总归对方要吸他精气,不如让他自己先吃饱了吸得多些,一人一鬼都好饱餐一顿。
没一会儿,贺明舟端着两盘小炒菜和一碗买米饭,以一个极其高难度的姿势来到客厅。
季长沢见状,本能地伸手去接。
被贺明舟一声喝住:“停!”
他夹紧双臂间的碟子,微微侧过身去,语气犹如赴战将士:
“强者,是不需要帮助的!”
对方懵懂点头。
贺明舟回头,补充道:“还有,强者没做你的。”
一餐罢,贺明舟火速收拾碗筷。
见他从厨房出来,季长沢刚要扒拉上去,就看贺明舟一溜烟又跑进洗手间,“啪”地关门。
约莫十分钟后,这人开门出来,径直走去卧室,又是“啪”一声。
季长沢本就仙气飘逸的颅顶,似乎因此场景真冒出缕缕青烟来。
卧室里传来衣柜门滑过来滑过去的声响,不知道贺明舟在里头捣鼓些什么。
鬼晓得过了多久,房门才再次被打开。
季长沢低垂的脑袋猛地抬起来,换作是个正常活人,如此迅猛的动作必然会扭伤脖子。
只见贺明舟衣装全改,神色紧张。
他没穿外出的那件黑白色条纹衫,也没穿睡衣。
贺明舟上半身套了件黑色高领毛衣,长腿包裹着层与上衣同色系工装裤,脚上是双耐克袜子。甚至是下半张脸都用口罩遮住,全副武装。
有点像初中小男生自认为奇帅的打扮。
三伏天末,即便家里空调开到最低,贺明舟也被闷出一额头汗。
随后,口罩轻微颤动,他掀唇说话,声音稍闷:
“长沢兄,我知道你饿了,但是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且尴尬的问题出现,我决定对自己采取保护措施。”
贺明舟坐到季长沢身旁半米远的地方,继续说:
“并且,我们约法三章,此后每次都必须这么干。”
“第一,只许亲…咳,吸脖子处的阳气。”
“第二,不能乱摸我的腰和胸膛。”
“第三,每次吸阳气你只能吸五分钟,再多免谈,我是不会管你饿不饿的。”
贺明舟说完,不等季长沢反应,自己扯开脖颈上的布料,露出小块皮肤。
他刚不久去过洗手间冲过了澡,此时整个人都散发着淡淡的沐浴露香。
奈何季长沢目前还闻不到。
贺明舟指了指脖子,说:“我洗过了,你快点长沢兄。”
季长沢看向青年屈起的指尖,上面尚蒙盖着层浅薄的红润,再往上些,是他青筋微微凸起的手背。
毛衣是冬天穿在里面的内搭,紧贴在贺明舟流畅精瘦的腰腹上,完美地勾勒出他的肌肉线条。
袖口半长不短,刚刚卡在贺明舟手腕上方,将他本来健康的白肤色衬得意外得白之更甚。
青年低头,墨发悬于眉前,天蓝色口罩遮住半张脸,仅露双眸,亦绝佳俊气漂亮。
浑身冰凉的季长沢忽然感到某处燃起一把火。
等了半天不见冰块贴上了,贺明舟疑惑侧头。
与此同时,季长沢探头而来,隔着层口罩吻上他的唇瓣。
贺明舟:“。?!”
不是不是,说好了不许乱亲呢,说好了约法三章呢!古代人怎么这么不讲武德啊?!
四瓣薄唇,一冷一温。
明明只是浅尝辄止地纠缠,却因唇肉磨蹭过略微粗糙的料子,让这个正经的吻不那么正经。
还不如直接碰呢,好歹不这么羞耻啊。
不知是季长沢唇上太冷,还是贺明舟自己脸上太烫,他已然忘却如何反抗。
他怎么也是个当过兵的男人,拒绝另一个男人的亲吻很简单。
可这个暧昧的吻持续了很久。
被季长沢亲太舒服了,对于贺明舟这类母胎单身狗而言,简直无法拒绝。
但贺明舟不单感到舒服,还自内心感到一阵熟悉,仿佛他们亲过无数次,对方唇齿间每一寸都无比清楚。
季长沢从刚开始的唇瓣相贴,到后来愈发得寸进尺,半逼迫半引//诱的叫贺明舟无意识轻启牙关,舔舐舌齿。
淡色口罩晕开小区域水色,贺明舟垂死病中惊坐起,猛然抬手,僵硬地抵住季长沢欲攻入的唇舌。
季长沢还未收回舌尖,被贺明舟这么一罩,湿吻不偏不倚落在后者手心。
贺明舟:“……!”
贺明舟耳根又红又软,气喘吁吁:“长,长沢兄,我们的约法三章呢?”
季长沢选择装聋作哑。
“……算了,谅你首犯。”军法森严,但贺明舟大人不记小人过,“这次只能亲脖子。”
贺大人不记小人之过,连小事也抛之脑后,三章里的五分钟早不知超了多久。
季长沢自然不会提醒,他得了便宜就卖乖,满眼星星,作势要后拥住贺明舟。
贺明舟立刻制止:“不可以抱我的腰!”他喃喃,“太奇怪了吧。”
虽已经被亲过一次后颈,但当季长沢实实在在亲上去时,贺明舟仍是不由自主一颤。
这次季长沢很听话,双手乖巧地放在两侧,只虚虚环住贺明舟。
贺明舟刚要夸他两句,手背便措不及防被人按上。
他低头看去,但见季长沢半透明的手与自己的交叠重合,相接之际还稍稍嵌在一起。
叫停的话都到嘴边了,贺明舟又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矫情个什么劲,硬生生再憋了回去。
覆在上面的手有意无意用指腹摩挲贺明舟的骨节,触感微乎,存在感却直达心底。
见贺明舟没反应,手的主人继而为非作歹。
五根修长的手指挤进下面手的指缝,叩住其手腕,几乎包裹住整个手部。
季长沢的指尖滑到贺明舟手心处,食指在上面一轮复一轮打转画圈,似酥似麻。
和方才那个吻同等性质,挑//逗又缠绵。
“不是…”贺明舟没忍住。
“牵手就牵手嘛,你……”怎么搞得这么那个!
…
窗外蝉声声鸣叫聒噪,房内人双双忘乎所以,顺其自然一步紧跟一步。
贺明舟被人从脖颈一路吻到喉结,已感意识不清,只知道跟着季长沢走。
口罩被扔在一旁,两人没有任何阻隔地接吻,余水声一片。
贺明舟动作并不娴熟,青涩、羞赧地回应。
季长沢一手扣着他的后脑勺,一手探入其毛衣下摆。寒气顺着贺明舟腹部爬上去。
“唔…”贺明舟当即回神,随即瞳孔地震。
他匆忙推开季长沢,光速后退,胸口起伏。
季长沢衣冠楚楚,贺明舟却见自己一身散乱。
余韵尚存,贺明舟浑身滚烫,坐立不安。
他刚一站起来,就看见自己支棱的帐篷,便慌乱坐下。
贺明舟咬牙切齿,吐词不清:“你…我…长沢兄…我去!!!”
最后一句“我去”大有掀翻房顶之势,乾坤皆动荡一番,给季长沢吓了一跳。
一道人影“咻”得闪过,洗手间的门发出咯吱一声。
两秒后,洗手间传来贺明舟羞耻、尴尬、愤怒、难堪等等各种情绪混夹的怒吼:
“季长沢你给老子饿着吧!!!”
季长沢无辜地眨了眨眼。
-
接下来几天,贺明舟果真说到做到。
除了出来拿外卖,他压根不让季长沢碰上他的面儿,防贼似的防季长沢。
为了补救自己危险的取向,贺明舟一连看了好几本漂亮妹妹的漫画册,这才逐渐安心下来。
不过其实他还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担心季长沢饿肚子的。
抛开饿活了不好收拾场子,季长沢怎么说跟他上辈子也有丁点干系在,就这么不管不顾,贺明舟实在过意不去。
但回心一想,着实尴尬,且能耗着就耗着吧。
另一边的季长沢,他当然不会因为吸不了阳气就饿肚子啊。
作为一只好鬼,是不会吃人吸血□□气的。
既然是贺明舟理解错了,他便顺水推舟占个便宜,买卖不亏。
只是这几天的日子太过无聊,堪称度日如年。
季长沢整天对着客厅中央的一个黑色反光、形似镜子的长方形物体瞪眼,百无聊赖。
-
幸得苍天有眼,不负有心鬼。
其实是贺明舟人帅心善。
那扇好像要唤类似“芝麻芝麻开开门”的咒语般的神秘房门,重开封印,再显真容。
这是距离首次入局还有两天的清晨,与平常别无两样。
但在季长沢眼里,在卧室门锁发出清脆响声、紧接着贺明舟从里面走出来的那一刻——
拔云见日,天光大亮,朽木抽新,涸池涨水。
贺明舟打了个哈欠:“早安,长沢兄。”
季长沢泪眼汪汪,看样子马上要说出这辈子第一句话来了。
贺明舟认真思考了一下他会叫自己爸爸还是妈妈。
“奇迹发生了吗?”贺明舟走近他,两指并拢,探了探他的脉搏,一派寂静。
“看来没有。”
季长沢未等音落,猛扑上去,马上要拥抱时,却悻悻顿住。
长发擦过贺明舟的眼皮,他愣了愣。
对面的季长沢小心与他对视,大概在揣测贺明舟此刻的内心想法。
贺明舟忽的心头一软,大大方方揽过季长沢高大的身躯,投怀送抱。
季长沢比他高了近十厘米,贺明舟拥住他还需踮脚尖。
“好了好了,长沢兄我原谅你了。”
贺明舟声调低缓,无比温柔。季长沢正欲动作,就听下一句道:
“咱们照样可以做兄弟。”
-
十五日夜。
“咱们入局了是没有记忆是吧,也没感觉对吧,我去那不相当于我不是我参加这玩意儿嘛?”
贺明舟在客厅里来回渡步,焦躁难耐。
氛围灯幽幽,另一个在半明半昧处沉声呜咽回应。
贺明舟还在说:“那…那如果我在里面死了岂不是不能报效祖国了?”
说到一半他又自言自语纠正,“哦不不不,幻境是早就经历过的,应该死的不会那么快。”
“但是…”贺明舟定步在季长沢面前,看着对方白光凄惨的面孔,道,“昙怀师父真不是江湖骗子?”
此刻,电子闹钟好巧不巧叫出声来。
贺明舟条件反射:“到时间了!”
他扯起季长沢,说:“长沢兄走走走,睡觉去了睡觉去了,别干坐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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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将在一小时后敲响,此后一夜漫漫长,前尘旧梦如烟而至。
沙、沙、沙。
夜风卷起落花,飘忽遥去苍穹。
晚夏蛙稀,月薄云疏。
玻窗里落入星汉半点璀璨,映射于黑暗中静默的一对环扣玉佩上。
床榻上两人相拥而眠,亲昵美好,犹似千百年前的寻常模样。
红尘一粟定落矣,故人入梦,再相逢。
终于要入局了啊啊啊啊啊,真正考验我的来了呜呜呜,不过终于可以开始写古耽了哇哇哇? ˙?˙ ?
有没有姑娘觉得现代化语里忽然冒出个什么之,什么甚,相当怪异哇!
这章本来没有这么多字的,写亲就停不下来,差点就要人类大和谐了[摸头]
最期待写的初遇就要来了呜呜,千辛万苦,还是担心我写不好[化了]加油加油~
今天突发奇想想写个前传(我的话真多[柠檬])
嗯…整体还算在我的掌控范畴内,保持保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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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