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给母亲大人磕头认错!”
姐妹俩刚推开门,魏槐驾车离开,其尾音还未在空气中消散,徐袂就按住了谬迟的肩膀。
这是在车上就商量好的戏码——负荆请罪!
一来,让姐姐下手有个“分寸”,二来,让母亲看见小女儿被“教训”得凄惨,三来,母性本能看见孩子遭罪,总是容易心软的。
只是!
徐谬迟万万没想到,姐姐所谓的“教训”,竟然是直接将一柄光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她眼睁睁看着姐姐发动异能「斥力双刀」,手指并拢比成的手刀边缘,凝聚出淡粉、半透明、边缘闪烁着微光的能量刀刃。
那嗡嗡作响的刀锋就挨着自己耳边,发丝因为斥力场被激发,不受控制地在空中飘散飞舞。
徐谬迟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都说了最讨厌异能者了!尤其是这种一言不合就亮兵器的!
她跪在玄关,等着客厅的母亲开口说“进来吧”,才能算完成“家法”。
等待的过程中,谬迟不停地回头,用眼神瞪向徐袂——有必要玩这么大吗?!
徐袂眨巴眨巴眼睛:做戏做全套嘛~
我有理由怀疑你在公报私仇!
至于徐袂这个年纪了,为什么异能还如此稳定,按照她的说法,是因为她“保持童心”。
不知道那位斯斯文文的姐夫魏槐,身上会不会也有什么残留。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随着谬迟肚子“咕噜”一声,尴尬凝成了实质。
客厅里终于传来了母亲那沙哑的声音:“进来吧……别让菜凉了。”
“滋——”徐袂指尖的光刀消散。
她这才笑嘻嘻地托起脚麻的谬迟,踏进了真正的家门。
第一层考验,总算是有惊无险地通过了。
“母亲!对不起,一直没来看您……”谬迟站到母亲面前,不敢直视母亲增多的白发和加深的皱纹,只能低着头,双手背在身后,像小时候那样,做错事等待处罚。
而徐袂则提着行李箱,给妹妹整理房间了,走之前还不忘留下一个“看好戏”的坏笑,便将空间留给了这对许久未见的母女。
第二关,正式开始。
“离家出走五年,没个人影……爸爸去世,徒留您一人伤心,我对不起您,对不起姐姐,对不起爸爸……”说着说着,或许是真的愧疚,又或许是为了配合姐姐“做戏做全套”,徐谬迟的眼泪,一滴一滴砸落在地板上,落在脚边。
“呜呜呜……我原谅不了自己……母亲,我其实好想好想好想您,还有姐姐……我也好想对爸爸服软……”
“好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母亲没有过多的责备,只是看着久别的女儿站在眼前,血浓于水的纽带,还是融化了多年疏离的冰墙。
她将啜泣的谬迟温柔地揽入怀中,谬迟也陷入这熟悉又陌生的怀抱。
母女二人,就在谬迟的眼泪里,在母亲无声的包容中,冰释前嫌。
母亲用手背和衣角,像小时候那样,擦着谬迟脸上的眼泪、口水和鼻涕,又拍背为她顺气。
这一幕,无论是谁,都等了太久。五年,整整五年啊,一块石头捂在心口,也该被焐热了。
话说开了,心结解了,就该吃饭了。
吃着“妈妈的味道”,徐袂又开始捉弄谬迟:
“都是乡下菜,中城人应该吃不惯吧?”
谬迟一个白眼甩过去:“闭嘴吧你!居然敢说老妈的菜土?不爱吃分我!”
“哦哟~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了呀!妈妈你看她不学好!”徐袂用筷子指着谬迟。
“诶?我什么都没说啊!我一直觉得老妈的菜是世界上最好吃的!”
两人熟练地推诿着,给对方扣着帽子,时光似乎从未流逝。
“这么爱老妈,为什么还五年未归?”徐袂冷不丁又刺了一句。
“徐袂!”母亲本来还在看戏,一听秒切严肃脸,放下碗筷警告了徐袂一眼,“别说这个,谬迟好不容易回来!”
“看见没有?让你说老妈菜土嘛~”谬迟朝徐袂扬了扬下巴。
“唔——妈妈护短,妈妈偏心!”徐袂夸张地扁嘴,假装委屈。
一顿吵吵闹闹,却又其乐融融,在温暖的灯光下,团圆饭结束了。
同样的,今晚也是徐谬迟这五年来,睡得最安心的一个晚上。无车笛闹铃之乱耳,无案牍三餐之劳形。只有家的宁静包裹着她。
只不过,生物钟还是让她早早醒来。今天要去给父亲扫墓祭拜,她干脆就起床洗漱了,即使想要睡个懒觉。
当她来到厨房,听见里面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时,还以为是母亲在为她做最爱吃的早餐,兴致勃勃地跑过去,却看见系着围裙、手持菜刀的是姐姐徐袂。
“老妈~早餐吃什么好吃的呀~”
“啊~啊~乖谬迟,今天我们吃炸酱面哦~”徐袂头也不回,故意模仿着母亲的语调,说完还小声吐槽,“26岁的人了还跟老妈撒娇,不害臊。”
“呵,毕竟某人下厨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希望不要把我毒死。”谬迟撅着嘴,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
姐妹俩一睁眼,斗嘴模式便自动开启。
“没办法呢,妈妈偏爱的女儿不在,只能我这个‘缺爱’的姐姐动手咯~”徐袂熟练地拍着蒜,剁着肉糜。
“本来就是你该做的,还绑架上我了。”谬迟走进厨房想烧点水。
“已经给你烧开啦,喝咖啡直接泡就行。”徐袂双刀剁肉,腾出一只手指了指旁边的水壶。
谬迟一抬壶,果然装满了热水。这是姐姐特意为她准备的。嘴上再怎么互相嫌弃,行动却都是“我爱你”的证明。谬迟心里暖暖的。
“哼~说不定我要喝茶呢。”嘴上傲娇着,手上却泡好了咖啡,然后抽身想去母亲的卧室。
“妈妈早就走了,去给爸爸扫墓了,你吃好也赶紧去上香。”徐袂的声音追上谬迟的脚步。
徐谬迟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碗面,这杯咖啡,都是姐姐专程为她一个人准备的。
这就是……家的感觉吗?
公寓里的一切都要亲力亲为。而在家,她会被宠爱,会有人拌嘴,可以撒娇,当个长不大的孩子。
这种感觉,让心里烧得慌,那颗“OR”的心,悄悄地向“YES”偏斜了一点。
姐妹二人难得心平气和地坐下,一起吃面时,有些疑问萦绕在谬迟心头:
“姐……你那些学生,怎么样?”
徐袂用筷子卷起一撮面,吹了吹气放入口中:“你自己去看一下不就知道了?上完坟去社团活动室看看呗。”
“额……”
“不会让你失望哒~我正好要忙婚礼的事,你这几天适应适应,我就不去啦哈哈!哎呀,我这边还要给好多亲戚朋友打电话呢,魏槐也要叫人,还要对接婚庆公司什么什么的,啧啧,总之结个婚还真不容易呢。”徐袂边说边摸着脸,一脸陶醉,估计在盘算份子钱,或是想象着婚礼那神圣的一刻了。
果然还是被姐姐拿来顶包的。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谬迟只请了假,还没决定要不要接手。谬迟也没想到的是,姐姐这碗炸酱面,味道意外地不错。
看来,人都是会变的。
徐袂将电动车钥匙和社团活动室的钥匙一并交给谬迟后,便开始对着电话本和笔记本,挨家挨户地发请帖了。
谬迟也打扮了一番,换上了职业装,将马尾扎成一个球球,让自己看起来更“官方”。
第一印象很重要,无论是学生们对她的,还是她对学生的。如果一眼望去是暴走族风格,那她会掉头就跑!
骑着电驴先到父亲的坟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扫墓的清洁工作早已被母亲完成,谬迟只需要完成祭拜仪式即可。
说起父亲的死因,也与异能者脱不开干系。姐姐成年后异能不见消退,其“斥力双刀”本身就相当强大。因此父亲便萌生了也开设一家社团的想法。
有姐姐这个“教育成功”的活广告,加上“保持童心就能延长异能”的噱头,父亲自信能做大做强。当然,当时的谬迟是坚决反对的。姐姐毕竟是亲人,不能和外人相提并论,这实在太危险了。
她越是觉得不可行,父亲越是要为此“殉道”。他认为,只要所有学生像中央城那样,都归一个社团统一管理,就能消除纷争。父亲还是个理想主义者啊……
结果便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接收了大量强大异能者的社团,也遭到了力量的反噬。那些人不像姐姐那样内心留有底线和温和。当自大的父亲将一群自大且拥有力量的人聚在一起时,结局早已注定。
父亲开始拉拢、兼并小社团,手段逐渐激进,从挑衅到威胁,逼迫对方反抗,然后“合理”地打压。
有一次,他们踢到了铁板。挑衅升级为战斗,那个社团垂死挣扎,将失败的矛头,对准了身为社长的父亲。悲剧由此诞生。只不过那时的谬迟,已经离家出走了。
后来姐姐接手,也转变了策略,低调行事,从招揽强力异能者,转向了收容那些迷茫的“问题学生”。
为什么说父亲的死与她有关?因为她的唱反调,刺激了父亲的好胜心,她甚至用“离家出走”来威胁。
“走了就别回来了!”
这是父亲最后对她说的话。是被最亲之人“抛弃”的愤怒?还是为了向女儿证明自己是对的?这复杂的情绪,推动着他走上了那条越来越极端的道路吧……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哎……女儿叩首,再叩首。天人两隔,如今再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明明是简单的仪式,谬迟做完却已过去半晌。她咬着下唇,抑制着面部肌肉的抽搐。都到墓碑前了,还不想跟父亲服软吗?
不,这只是她与父亲之间的默契。谁先服软,谁就不是对方的女儿/父亲了。她是最像父亲的女儿,两人当年都是倔到了极点。
“老爸……你还是没有犟赢我啊……”
她对不起父亲。自己最终被社会磨平了棱角,连本心都没能守住,而父亲却永远倔强。她后悔,如果自己能早点“改变”,悲剧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谁赢了?谁输了?这早已是一笔算不清的糊涂账。
默哀后,母亲又留下来陪着父亲说话,谬迟则骑着车,在街道漫无目的地穿行,平复着沉重的心情,也寻找着那份丢失已久的归属感。
当心情终于整理得差不多,徐谬迟根据地址,找到了那间挂着不起眼招牌的「鹿芩社」活动室。
比起她将钥匙插入锁孔时内心的忐忑,室内的场景却给她一种……无感?
与她预想中的混乱、涂鸦、破坏风格截然不同,这里就是一间纯白粉刷、摆放着棕木课桌的普通教室,甚至更像一间小型的家庭补习班。
她是不是走错了?还是自己对异能者一直抱着太大的偏见?
一时兴起,徐谬迟换上拖鞋,不由自主地当起了临时保洁,扫地、拖地、擦拭桌椅……
边干活边休息,不知不觉就到了孩子们放学的时间。陆陆续续地,有她“厌恶”的异能者学生进来。
谬迟坐在讲台后的椅子上,猛咽口水。她发现,自己本质上还是一个社恐,对异能者有骨子里的恐惧,面对一群陌生的青少年依旧会脚趾抠地。
她既希望姐姐说的“不会失望”是真的,又隐隐期望着,这些“问题学生”,能够打破她一直以来的偏见。
“打扰了~”
一个甜甜软软的声音从门板后响起,门被缓缓推开一条缝,探出半个脑袋。
那是一个长相十分可爱的女生,看见谬迟坐在上面,这才完全进入教室,礼貌地打着招呼:“下午好,社长。”
举止有礼,笑容甜美。谬迟内心泛起了小小的花痴:哇~好可爱!想当年我也是穿着这么一身……
“咳咳。”她赶紧打断自己的幻想,低头翻看手中的档案册——朱镜,能力「意念控物」。看起来如此乖巧的女孩,能力竟然是这个?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朱镜走过她面前,找了个位置坐下,拿出书本看了起来。
她竟然没有发现换人了?把我认成了姐姐?算了,等人到齐再一起解释吧,不然一个个说太麻烦了。
紧接着又进来一对兄妹,哥哥白昭能力是「加速生长」,妹妹白妙能力是「万物密友」。他们迟疑地看了一眼徐谬迟,但还是低声说了句“社长好”。
随着签到表上的方框被渐渐勾满,活动室也快坐满了。迄今为止,这些异能者连“问题儿童”的边都沾不上,个个安静得像在参加自习班。
看来,是我自己吓自己了…… 徐谬迟刚松半口气。这个念头就被“砰”的一声打断了。
最后一个空位的主人,也是谬迟尚未在签到打勾的那个名字——方萑,一个16岁的少女,粗暴的拉开了活动室的门。
一眼就能看出是“不良”风格的JK,大大咧咧地站在门口。
利落的短发,内侧挑染着桃粉色,耳钉闪烁。校服裙子被她拉高到大腿根部,露出了安全裤的边缘,胸口的口子松开了两颗,隐约可见锁骨的轮廓。
手腕上戴着金属手链,指甲则染成了黑色。她的站姿松散却带着一股韧劲,眼神在教室里扫过,定格在讲台后的徐谬迟身上。
吼…这就不能怪我刻板印象了吧?徐谬迟心里咯噔一下,一眼刺头!
她迅速低头确认档案——方萑,能力「锻体怪力」。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方萑的目光与徐谬迟的眼神在空中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