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贯铜钱虽不多,但省着点用,够用好长一段日子。
周时年取了五十文放在身上,剩下的她藏在了土炕下的洞里。
周时年背着背篓一边往山下走,一边盘算着该买些什么东西,油米暂时有的,还需要买一些盐醋等,再买两身麻布衣裳换洗,棉被……太贵了,先将就这床破的盖。
买两只下蛋的母鸡,过几日就有鸡蛋吃了。最好能再买一些种子,种点小白菜,萝卜这些适合秋天种的品种。
周时年在村儿里的集市上买齐了需要采购的物品放在背篓中,两只两母鸡用细麻绳绑着翅膀提在手中,身上的铜钱也花得差不多了。
山路崎岖,周时年走得有些费劲,走一会儿又停下来歇一歇,后背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浸湿了衣裳。背上的背篓沉重,手中的母鸡还时不时的叫两声,周时年却觉得分外的宁静舒服。这样的日子虽看起来穷困,但远比生活在游府的日子来得轻松——穿着华丽的锦缎长裙掩盖的是布满全身的鞭痕,除了能出去见人的脸和手掌,她身上几乎没有好地儿了,游母早在浓浓的仇恨中变得癫狂偏执,行为失常。
快到山顶的时候,周时年远远的瞧见山路上倒着一个黑色的物体,看着像是个人影,她皱着眉头,小心翼翼的靠近。
走到近处时,周时年看清了倒在地上的似乎是个小少年,身着一身黑色的衣裳,趴在地上,脸微微侧着,长长的睫毛盖在紧闭的双眸下,挺直的鼻梁下是一张抿得紧紧的薄唇。
这是个好看的小孩。
周时年将手中提着的母鸡放下,背篓也放在了地上,走在小少年身边蹲下,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轻声喊道:
“醒醒,你怎么了?”这个小孩似乎晕倒了。
低头细看,周时年才发觉这小孩身上穿着的黑色衣裳远看不起眼,近看竟是锦缎制成,上边绣满暗纹,在阳光下褶褶生辉煞是好看。上一世嫁到京城里,她见过很多穿着华丽的贵人们,这个小孩穿着如此,大约也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
只是,为何会昏迷在这偏僻无人的山上呢?
周时年轻轻戳了戳他,唤了几声也没有回应。已经是深秋了,若是不管他,入了夜寒风起再下一场雨,怕会冻死在这里。
管还是不管这真的是个难题,如今周时年自己都吃不饱哪里来得钱给这孩子请大夫呢。
站起身走回放在地上的背篓前,弯腰背起背篓,提着两只鸡,周时年越过小少年的身子继续往山上走。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往山上走的时候,躺在地上昏迷的小少年虚弱的睁开了双眼,望着她的背影,随后又轻轻的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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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了?”一道轻柔的声音传来,李季言睁开了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破旧的屋顶,间隙处还可见到金黄的稻草。
他顺着声音偏过目光,一张白白净净的脸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眼前的少女眼睛极大,黑溜溜的,扑闪着长长的睫毛弯腰看着自己,见他望向她,脸上带着惊喜。
这个少女他不认识,但细看她身上褐色的麻布衣裳,他隐约想起在山道上看见了这个背影。他浑浑噩噩中听到了有人唤他,好不容易睁开眼却只看见她背着背篓提着鸡往山上离去,显然是不打算救他的,怎的又回来了?
周时年见眼前的小少年虽然醒了,却一直看着自己不说话,微微皱了皱眉,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这孩子,莫不是有什么问题。
但他是真的好看。
眼前的小少年面容俊美,轮廓分明,最为引人注意的是他的眼睛,不是寻常的黑色或者棕色,灰褐色的眼珠嵌在深邃的眼眶中犹如天上的星辰,耀眼夺目。
只是这样的眼睛虽好看,但平白生了几分淡漠,显得他不好接近。
李季言不懂面前的少女为何要伸手在自己的眼前晃,他皱了皱眉,微微撑起上半身,身上的棉被滑落,他低头看去,棉被上竟有好几个补丁。
他的眼底闪过一抹嫌弃,他向来有洁癖,但依旧未出一言。
嫌弃的样子很浅很淡,但还是落到了一直盯着他看的周时年眼中,抿了抿唇,周时年无奈道:“你先将就着盖一盖,我只有这床棉被。”这个小孩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嫌弃她的破棉被也很正常,周时年没有生气,只是认真的说,
“棉被我洗干净了的,前两日还晒了晒,你放心盖。”
叹了口气,周时年也不知道自己为啥要捡个孩子回家,“你等等,我去给你端粥过来。”
说罢,她起身出了屋子。
她一走,李季言打量了一圈自己所处的环境,龟裂开的黄土墙,屋中只有一张老旧的桌子和一条长体凳子。
用家徒四壁来形容,感觉都高了些。
她明明看上去也不大,怎么一个人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
木门被推开,周时年双手捧着一碗白粥迈了进来,李季言眨了眨眼,敛去了眼中的情绪。
“你喝点粥吧,我这里也没有什么其他吃的。”周时年关切的看着这个沉默寡言的孩子。虽然现在她看上去比他大不了多少,但上一世她也算活到了十八岁,眼前这孩子明显才十来岁吧,她背他上山来,发觉他挺轻的,瘦弱的很。
李季言只是看着周时年,不伸手接过粥,也没有摇头拒绝。
周时年皱眉看了看手中的粥,又看了看少年。这什么意思,是吃还是不吃呢,又或者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饭来张口?
这样想着,周时年用小勺舀了一勺白粥,试探的递到他的唇边。
视线对上他淡漠的灰色眼眸时,周时年想她应该猜错了,正想把手缩回来,他却突然张开了嘴,微微伸头将小勺里的白粥喝了进去。
“……”周时年有些无言以对。
还真是饭来张口啊!
他好看的脸上带着理所当然的神色,周时年竟也没觉得不对,耐心的一勺一勺将碗里的白粥喂完,而后去灶屋将碗洗了才过来。
搬了长条凳子到床边,周时年坐在凳子上看着眼前坐在床上的小孩,开始询问。
“你叫什么名字?”
等了一会儿,对方迟迟不开口,周时年想她该不是捡了一个哑巴孩子吧,这可怎么办,该怎么帮他找家人呢?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李季言微微点了点头。
“那你……是不是不能说话?”周时年问得小心翼翼,似乎是怕伤害到他的自尊心。
李季言看着周时年,眸光闪了闪,抿着唇不点头也没有摇头。
“……”虽哑但不聋,也不知道算不算好消息了。可周时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孩子不会说话,她也问不出他姓甚名谁,家住哪里,也问不清他为何会一个人躺在山上,是受了伤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她只是将人背回来放在了土炕上,还没有来得及请大夫来看,他就醒了。
叹了口气,周时年看着外面天已经黑了下来,屋中的光亮来自她铁盆里燃烧的柴火,照不太清楚。
“算了,你先睡觉吧。”周时年将铁盆里烧过了的通红木炭放入土炕中,以免这身子骨瘦弱的孩子夜间太冷。放木炭的时候,周时年还小心避免自己藏在坑口的铜钱被裹进去,毕竟这是她全部的家当了。
李季言乖乖的躺了下去,但依旧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望着周时年。他想,这土屋里就这么一个土炕和一床棉被,他睡了,她睡哪里?
屋里的火灭了,整个屋子都陷入了黑暗之中。稍稍过了一会儿,李季言的眼睛适应了屋里的黑暗,他看着她将凳子搬回了桌子旁,然后坐在凳子上,手趴在桌面,脑袋搁在手臂上,就这么睡了。
李季言紧紧皱着眉头,这样的姿势极为不舒适,尤其是那凳子,是长凳,虽长但不宽,坐在上面硌得慌,一不小心还容易摔翻。
这个姑娘真是奇怪,一个人生活在山上不哭也不闹,还敢往回捡人。
一个时辰过去,趴在桌上的周时年显然是睡着了,身体无意识的拱了拱,应该是坐久硌住了。
深秋的夜本就寒冷,土屋的防风程度太差,屋里也冷,风一吹,周年时的手就微微收紧,抱着手臂磨蹭了几下。
周时年梦到自己落到了冰水中,正奋力想要往上游,突然感觉到浑身一暖,像是有人将她拖出了冰湖裹上了热乎乎的棉被。
李季言将嫌弃的棉被盖在了周时年的身上觉得顺眼多了,这棉被跟他完全不搭,他才不要用。
屋中的冷风呼呼灌着,李季言紧了紧衣裳,回到炕上缩成一团。
清晨,光透进屋里,周时年睁开眼睛只觉得浑身酸痛难忍。她抬头将手举过头顶想伸一个懒腰,感到肩膀上有些沉重,一看竟发现棉被盖在自己身上。
棉被怎么盖到自己身上了?周时年赶紧接住因她动作往下滑的棉被看向土炕,上面有一个黑色的身影背对着她侧着身体蜷缩成了一团,显得人更瘦小了。
棉被是这个孩子给她盖的,毕竟这屋里也没有其他的人。
周时年将被子抱回土炕,伸手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背,入手是一片冰凉,她一惊,赶忙将棉被盖在了他的身上。
又唤了唤,少年始终没有动静。
她爬上土炕,伸出手摸向他的额头,滚烫的触感,发烧了烧得挺严重的。
不行,得去捡几副退烧药,这么烧下去脑袋得烧坏了,本来就不会说话,不能再给烧傻了。
周时年爬下床,蹲在土炕边掏出铜钱,往怀里一塞就往山下跑。
怕耽搁了病情,她下山都没有歇过一口气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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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