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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私港大火

作者:周氏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还有……方才紫宸殿上,那些官员宗室惊惧交加、却又不得不依附于她的眼神。


    恨意与权力,如同双生的毒藤,在她心脏深处缠绕,滋生,给予她支撑下去的力量,也时刻啃噬着她所剩无几的温热。


    她知道自己在走一条怎样的路。冷酷,孤绝,布满荆棘,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但她没有选择。


    从她重生归来、撕破及笄礼华服、露出那身十二章纹龙袍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


    脚步声在廊外响起,沉稳,却带着一丝伤病未愈的虚浮。


    姜琰没有回头。


    周珩走到值房门口,停住。他换了一身干净的军中常服,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唇上毫无血色,唯有那双眼睛,黑沉沉的,像是蕴着无尽的风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坚韧。他胸前的伤显然还在剧痛,让他无法完全挺直脊背,但他就那样站在那里,像一杆虽然破损却依旧不肯倒下的旗。


    “殿下。”他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却异常清晰,“信,收到了。”


    姜琰缓缓转过身。


    目光相遇。


    她的冰冷,他的沉静。她的威压,他的不屈。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光闪过。


    “能办吗?”她问,三个字,没有任何多余的关切。


    周珩扯动了一下嘴角,那似乎是一个尝试微笑的动作,却因伤口的疼痛和长期的面无表情而显得有些僵硬怪异。


    “能。”他只回了一个字。


    “很好。”姜琰移开目光,看向窗外,“去吧。孤等你的消息。”


    没有叮嘱,没有慰劳,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那惨白的脸色。


    周珩也不再言语,只是深深看了她背影一眼,那目光复杂得如同深渊。然后,他抱拳,转身,一步一步,忍着剧痛,却又异常坚定地,走入那片雨后初霁、却依旧寒意凛冽的天光之下。


    姜琰依旧站在窗前,听着那脚步声渐渐远去,直至消失。


    直到再也听不见任何声响,她才极其缓慢地、松开了一直紧握着的、指甲已深深掐入掌心的拳头。


    掌心一片血肉模糊。


    她面无表情地拿出干净的帕子,慢慢擦拭着手上的血迹。


    目光却落在窗外遥远的天际,那片南方藩王盘踞的、阴霾尚未散去的天空。


    棋,已落下。


    接下来,便是等待。


    等待鲜血,再次染红这片江山。


    而她,将是唯一的执棋者。


    浙州私港的那把火,是在一个无星无月的夜半烧起来的。


    火起得极其突兀且凶猛,像是地底喷发的熔岩,瞬间吞没了港区内最大的几处仓廪。那里面堆着的,并非寻常货物,而是浙王暗中囤积、预备与海外番邦交易的第二批军械火器,以及如山的海盐、丝绸——皆是能换来真金白银、支撑他野心的硬通货。


    火光照亮了半片海湾,浓烟滚滚,十里外可见。爆炸声接连不断,那是火药被引燃的轰鸣。救火的人被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冷箭逼退,港区乱成一团,哭喊声、爆炸声、木材燃烧的噼啪声交织,宛如地狱。


    消息被快马加鞭,以各种渠道,疯狂送入京城时,姜琰正在批阅一份关于削减宗室用度以充军资的章程。她头也未抬,只听着信使压抑着兴奋的禀报,朱笔在纸上划下一个冷硬的“准”字。


    “知道了。”她语气平淡,仿佛听的只是一场寻常走水。


    直到信使退下,值房内重归寂静,她才缓缓放下笔,抬眼望向南方。窗外天色青灰,晨光熹微,却仿佛能映出那片遥远海港冲天的火光。


    她的指尖在微凉的案面上轻轻一叩。


    第一颗棋子,落了。


    接下来的数日,京城仿佛陷入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诡异平静。朝会上不再有激烈的争吵,官员们低着头,高效(甚至可称得上惶恐)地处理着政务,洛水漕运在血腥镇压和军管下逐渐恢复,虽然运量大减,但终究没有彻底断绝。城外的狄人依旧没有退,却也不再进攻,像是在观望,又像是在等待什么。


    直到一份来自南方的、盖着闽王和粤王双印的紧急密奏,被以最高机密等级,直送姜琰案头。


    奏报里,两位王爷语气惊惶,痛心疾首,极力撇清与浙王的关系,声称对其通敌卖国之举毫不知情,并“偶然”截获了浙王与海外番邦以及朝中某些“败类”(暗示齐王残党)密谋,欲趁狄人围城、京城空虚之际,南北夹击,另立中央的“铁证”。他们表示深感震惊与愤慨,愿听从朝廷调遣,共讨国贼,并“主动”请求朝廷派遣钦差,彻查藩地,以证清白。


    字里行间,皆是急于撇清、甚至倒戈一击的仓惶。


    值房内,炭火盆烧得正旺,却驱不散姜琰眉宇间的冷意。


    她看着那封密奏,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吓破胆了。


    浙王私人港口的“意外”大火,烧掉的不仅是军械物资,更是另外两王的胆气。他们怕了,怕那把不知何时会落到自己头上的火,怕朝廷(或者说怕她)下一步的清算。所以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咬向昔日的盟友,试图将功赎罪。


    果然是一群喂不熟、养不忠的豺狼。


    “殿下,此乃天赐良机!”被紧急召来的崔司徒难掩激动,老脸泛着红光,“闽王粤王既已示弱,朝廷当立即派出钦差,接管两地军政,清查余孽,如此南方可定大半!”


    李文远却蹙眉道:“司徒大人,此举是否过于急切?浙王刚遭重创,另外两王便立刻反咬,其中是否有诈?若这是他们联手做戏,引朝廷官员南下,而后……”他做了个切割的手势。


    王尚书也面露忧色:“李尚书所言不无道理。且朝廷如今无兵可派,无将可用,仅凭一纸诏书和几个钦差,如何能节制两地骄兵悍将?”


    几人争论不下,目光都看向御案后沉默不语的姜琰。


    姜琰的手指,正轻轻点着那份密奏上“另立中央”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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