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匿名信把鲁王这个蠢货推出来,一来试探她的态度,二来若她严惩鲁王,便能寒了其他胆小宗室的心,三来……或许还能趁机搅乱她清查粮商、整顿漕运的步调。
一石三鸟。倒不像齐王那个庸才能想出来的手段,怕是身边有高人指点。
“知道了。”姜琰声音淡漠,“盯着齐王府和那位长史。有任何异动,即刻来报。”
“是。”挽秋应下,却又迟疑了一下,“殿下,还有一事……太后宫里的掌事宫女方才悄悄递来消息,说太后娘娘今日……又哭晕过去一次,嘴里一直念着……念着摄政王殿下年幼时的事情,还说了些……不太好的话。”
姜琰睁开眼,眼底一片冰冷。
太后。她的皇祖母。前世便是这位太后,一边抹着眼泪说她可怜,一边亲手将代表皇室态度的凤印,盖在了姜锷那份将她软禁的诏书上。
“说了什么不太好的话?”她问,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挽秋头垂得更低:“说……说殿下您……女子干政,牝鸡司晨,恐……恐招致天谴,祸及江山……”
值房内的空气瞬间凝滞,比窗外的雨更冷。
烛火跳动了一下,将姜琰侧脸的线条映得有些模糊不清。
良久,她极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无尽的嘲讽和寒意。
“天谴?”她重复着这两个字,像是品味着什么可笑至极的东西,“这江山若交给姜锷那等货色,才是真正的天谴。”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被雨幕模糊的宫殿轮廓。
“告诉太后宫里的人,好生伺候着。若是凤体再因‘忧思过度’有何不适,”她顿了顿,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千斤重压,“那伺候的人,也就不必再伺候了。”
“是。”挽秋心头一凛,明白这是最严厉的警告。
“另外,”姜琰转过身,目光落在案头那枚调兵用的半枚虎符上,“去查查,太后母家那几个在京营任职的子侄,近日可有异动。特别是……与齐王府有过接触的。”
太后、齐王、被软禁的姜锷……这些牛鬼蛇神,看来是忍不住要勾连起来了。
挽秋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下。
姜琰重新坐回案后,却觉得胸口那股郁结之气愈发沉重,连带着呼吸都有些不畅。她知道这是累极了的表现,这具身体到底还在成长,经不起她这般不顾性命地透支。
她强迫自己再次拿起朱笔,目光落在下一份奏折上——是关于江南科场案的复审请示。
就在笔尖即将触及纸面的瞬间——
【嗡——!】
那熟悉的、尖锐的耳鸣再次毫无预兆地炸响!
比上一次更猛烈!更猝不及防!
眼前的文字瞬间扭曲变形,如同鬼画符!冰冷的窒息感如同毒蛇,骤然缠紧脖颈!鸩毒灼烧的剧痛从胃里猛地窜起,直冲头顶!
“呃……”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溢出喉咙,朱笔脱手掉落,在奏折上划出一道刺目的红痕。
她猛地伸手撑住桌案,指节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额角瞬间布满细密的冷汗。
“殿下!”值房内伺候的小太监吓得魂飞魄散。
姜琰死死咬着牙,闭上眼,试图将那撕扯神魂的剧痛和恐怖的幻象压下去。
这一次,那死亡的记忆似乎更加清晰,她甚至能“看”到姜锷将那杯毒酒递过来时,眼底那抹快意的、残忍的微笑……
恨意如同毒焰,瞬间焚遍全身!
凭什么?!
凭什么她要从地狱爬回来重历这一切?凭什么这些蠹虫可以安享富贵逍遥自在?凭什么她呕心沥血稳住这江山,换来的却是“牝鸡司晨”“天谴”的诅咒?!
剧烈的情绪冲击着她紧绷的神经,与那死亡的痛苦记忆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撕裂!
她猛地睁开眼,眼底一片骇人的血红。
目光扫过案头,猛地抓过一份她早已看过、关于弹劾某个小官贪墨的奏折——那官员是齐王的一个远房姻亲。
根本无需证据!此刻的她,只想毁灭!只想发泄这滔天的恨意和痛苦!
朱笔被她狠狠攥在手里,几乎要捏断,她在那份奏折上疯狂地批红,字迹凌厉得几乎要穿透纸背:
“查!给孤彻查!抄家!夷三族!”
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戾气。
值房内所有宫人噗通跪地,浑身颤抖,连大气都不敢出。
就在这时,值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周珩端着一碗刚煎好的汤药站在门口,他显然听到了里面的动静,也看到了姜琰那副近乎失控的模样。
他脚步顿在原地,眉头紧紧蹙起,目光落在她惨白的脸和那双赤红得吓人的眼睛上,以及……她微微颤抖的、撑在桌案上的手。
姜琰猛地抬头,血红的眼睛如同受伤的猛兽,凶狠地瞪向门口!
四目相对。
周珩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那不是平日那个冷静威仪、杀伐决断的监国公主,那是一个被逼到绝境、浑身是伤、几乎要崩溃的灵魂。
他看到她眼底深处,那无法掩饰的、巨大的痛苦和……恐惧。
尽管那恐惧被她用滔天的怒火和戾气强行包裹着,但他看到了。
姜琰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尤其是被他看到。一种极度难堪的暴怒瞬间涌上心头,她猛地抓起手边另一份奏折,想也不想地朝着门口狠狠砸过去!
“滚出去!”
奏折砸在周珩脚边,散落开来。
周珩没有动。他甚至没有去看那散落的奏折,目光依旧牢牢锁在姜琰脸上。
他沉默地、一步步走上前,无视了她那凶狠的、仿佛要将他撕碎的目光,无视了满屋子跪地发抖的宫人。
他走到书案前,将那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轻轻放在了她刚才挥笔洒下朱砂、此刻还在微微颤抖的手边。
碗壁温热。
然后,他俯身,捡起地上那份被她批了“夷三族”的奏折,快速扫了一眼。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那份奏折,轻轻合上,放在了那碗汤药的旁边。
做完这一切,他后退一步,单膝跪地,甲胄发出沉闷的声响。
[猫头][猫头][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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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牝鸡司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