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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疑窦生(四)

作者:仲夏目仙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林谙反应了一会儿他的话,不禁执扇掩笑,温言悯的死,当然另有隐情。


    《祭相思》的戏文中,编纂了一个多么煽情的故事,可是这故事背后,难免让人怀疑,这温言悯是如何染上重病的?方绪生终年隐居桃林,为何偏偏那几日不在药谷?到底是兄弟情真,还是好友意切?


    温言良道:“你在那个幻术中见到他们了?”


    林谙想了想,试探问道:“不错,温宗主说另有隐情,难道温言悯不是惨遭方绪生毒手?”


    温言良当即笑了,摇摇头:“方绪生这个人,绝无可能残害言悯。林公子不也是觉得事有蹊跷吗?”


    林谙笑笑,表示默认。短暂地和方绪生这人打过交道,林谙觉得他这人并不会算计至此,所作所为利落直接,完全不会遮掩,甚至让人产生一种怀疑:好像他就是为了让人发现这件事情,就是为了把事情闹大。


    若此的确为他所愿,那么事情果真闹大了——


    三位仙门翘楚受到重创,数十位世家公子命悬一线,温家宗主亲弟身陷囹圄的丑闻,再加上方绪生本人药谷谷主的身份,这件事情掀起的轩然大波,是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的。


    林谙是个多心的人,一般只相信自己的判断:纸窗虽脆弱,但人人置之不理,方绪生更像是一把划开纸窗的刃,强迫所有人都得好好瞧瞧纸窗内的玄机。


    他道:“只是温言悯当年为何会突然身染重疾?把这件事情理清,或许就能知道方绪生到底想干什么,仙门百家也不至于成天提心吊胆了。”


    温言良默然片刻,道:“这就是我寻你来的原因,另有隐情四个字,不是我凭空捏造,也不是随口猜测的。我比谁都更清楚他的病……”


    林谙从容道:“请讲。”


    温言良道:“其实这病,本该染上的人是我。”


    林谙将扇子一合,微眯双眼。


    “当年灾荒,有人趁乱作恶,永安温家本就遭人眼红,逢此时局,更有浑水摸鱼者。”


    林谙:“就算是想要对温家落进下石,为何不针对温言悯,而是将矛头指向你,我若是没听说错,当年温家定下的继承人是他,而不是你这个兄长。”


    “没错,当年父亲的确对外宣称二弟继位。”温言良突然站起身,将凝视的目光投向林谙,“可是林公子,你也是世家出身,难道不晓得其中的弯弯绕绕?也对,你记不清了,那我现在告诉你——”


    “我父亲将言悯立为少主完全就是一个幌子!他太过温良,这样的人,父亲怎么会安心把整个温家交在他手上,没点手段心计,如何在群狼环伺当中生存,温家不过后起之秀,哪里有你们百年来的积淀,加之到了我们这一代子嗣单薄,无几人能够挑得大任。”


    林谙将一直挂在脸上的浅笑收回:“你什么意思?”


    温言良道:“我的意思如此明显了,林公子当真不知道?”


    林谙倏地收紧手,青扇的外边在他掌心留下压痕,他咬了咬牙,讽道:“虎毒不食子,你父亲不过是为了保全你这个真正的继承人,便将自己另外一个亲生儿子置于水生火热之中,惹得有心之人全将他当作靶子,当真是好手段,好心计!”


    温言良倒显得没那么在意:“我温家出身商贾,在商言商,无奸不商,没什么稀奇的,只是你们林家自诩清高,不也把你留在乡下长大,将一堆祸事留给林君知吗。”


    “你说什么?!”


    这是林谙第一次在外人口中,听到关于他在磨塘村的事情,忽而联想到姚燕提到小凤投靠了温家,勉强镇定道:“温宗主知道不少。”


    温言良道:“我知道多少不重要,总而言之,我是想告诉林公子,这件事情没你想象得那样简单,不管方绪生用这幻术干什么事情,但温言悯的死和方绪生没关系,害死他的另有其人,只不过涉及温家私事,不方便告知。”


    林谙也不深究,他对这些七七八八并不感兴趣,只是如此一来的话,一开始的猜测变得更加坚定:方绪生做这件事情难道只是为了消遣,引起恐慌?他并没有足够强烈的动机,甚至对于温言悯的态度也是前后矛盾。


    他感觉脑袋不够用了,索性又再作搁置,这件事情自有世家细细查探,防止幻术之乱层出不穷。


    而他的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自己失去的记忆,那些仿若没有存在过的日子,到底发生过什么?


    林谙告辞温宗主,在前不久养伤的小院内待了半天,无人打扰却待得心烦意乱,实在是无法忍受了,决定再去一趟永安酒楼,问问姚燕以前的事情,看能不能记起来什么。


    结果一脚还没跨出温家家门,就和顾清迎头撞上。差点在人家家门口栽上跟头,林谙长吐一口气,心道好险好险。


    顾清面色不好,犹豫一会儿,道:“师尊,永安酒楼着火了。”而后,他又补充了一句:“陈慈商也被困在里面。”


    林谙脸色微凝,道:“那……走啊,愣着干嘛,去看看有啥能帮上忙的。”


    顾清拦住他:“你先别去。人已经救出来了。”


    “?”林谙没懂他这副样子到底要说什么,道,“救出来也得去看看吧,永安酒楼怎么会突然着火,不会是有人故意为之吧。”


    顾清略略迟疑了一会儿,才道:“他们说,纵火是你所为。”


    “我?纵火?!”林谙按捺不住,问道,“有病吧,我闲来无事纵火作甚,不对……怎么会这么巧,可有人证物证?”


    林谙心觉好笑,他恰巧就独自度过了大半日,结果这大半日就这样轻易地被人泼上脏水。


    顾清道:“几位世家公子亲口指认,说亲眼看见你纵火,他们一口咬定,身形极为相似,不存在易容的可能。”


    林谙反驳:“如何不存在易容的可能,若是有心陷害,挑几个和我差不多的死士培养就行。只是……”


    林谙蹙眉沉思……只是他已死多年,谁会这样大费功夫陷害他,也不怪那几个世家公子言辞激烈,林谙如今的身份,若是一开始不能钉上罪名,之后便再难问责。


    顾清缓了缓,继续道:“陈慈商现在昏迷未醒,他的话至关重要……师尊若是相信我,我就先带你回我的辖地,你避避风头,我为你作担保,总之别让温家人带去即可,暗箭难防,还得小心。”


    林谙站在台阶之上,忽地执扇出手,扇尖轻挑住顾清下颌,凝视不语。顾清任凭他动作,微微垂下双目,长睫隐隐挡住林谙的目光,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师尊,相信我。”


    斜阳下,林谙忽然笑了,收回手却没往后退,对他眨眨眼睛,好像是为了缓和当下气氛,道:“好,我相信你,你带我走吧。”


    等到温言良迫于形势问责林谙时,一群手下翻遍了永安城也没找到半边他的影子。焦头烂额之际,顾清一纸书信,自泠水送往永安,大言不惭地表示自己许久未见师尊,请他一同前往泠水小叙,还望各家勿要叨扰。


    “不都说这师徒俩关系一般吗,顾清这是要趟什么浑水?”


    “哎呀你们不知道,这哪叫趟浑水呀,这叫做恶人自有恶人磨,顾清肯定要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折磨一下林谙呗,他本身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就是为了叛逃一事,这么多年遭了多少骂。”


    “对啊,不是我说,也就几年的师徒情,利益面前顶什么用啊,况且这师徒情谊完全就是逢场作戏,谁还当真了呢。”


    几位状告无门的世家公子咬牙切齿,但也无济于事,温言良只好安抚各方情绪:“既然顾清已然告知了我们此事,想必他也知道若是将林公子弄丢的后果,他不比各位有身后家族倚仗,所以还是分得清轻重的。”


    众人冷哼一声,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此番全须全尾,并无性命之忧,当即顺着前面的话头,讨论起来“顾清叛逃”一事。


    说起这件事呀,那真是始料未及。


    仙门百家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林家那位小宗主,对顾清那是相当地好,自己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就处处维护着顾清。可是一朝东窗事发,那顾清居然是别家的暗子,从一开始就是被安排在林家传递情报的。


    可惜林家姐弟好心喂了驴肝肺,林小宗主得知后还为其辩解了几句,并未追究,这番举动真是放虎归山,恐怕林君知的死,林谙的死,和顾清都脱不开干系。


    一行人猜测感慨几句也就忘于脑后,而另外一边,林谙跟着顾清来到了泠水。泠水远没有永安繁华热闹,但这方清静水土已是难寻。不光如此,顾清着人将他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一派悠闲惬意宛若天上神仙。


    只是作为东道主的顾清,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林谙消磨了几日光阴,也鲜少见上他几面,再次得知顾清的消息,居然是他生了一场重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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