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落锤定音,谢清樾心中憋的那口气终于吐了出来。
两万五百两黄金,折合白银二十五万两,这便是最后的成交价,也是七皇子这些年攒下来的零花钱。
他不禁咋舌,这钱都够普通老百姓花几辈子了,在这里也不过是一位姑娘的身价。而且看样子,要不是三皇子忽然爆出身份,想必楼上那些人还不会善罢甘休,这些人到底是谁?
思索间,门被轻轻敲响,谢清樾望向身旁的周砚,浅色的瞳孔里漫起迫不及待,“殿下,臣去开门。”
天晓得七皇子探究的目光都要把他烫穿了,他如今不仅跟太子平起平坐,掌心揪着的衣角也没放开,好不容易寻到借口,他恨不得立马消失在两人眼前。
谢清樾拉开门,门外赫然是先前招待他们的姑娘,亭亭玉立,盈盈笑道:“几位贵宾,请随我来。”
不知是不是担心他们被惦记上,那姑娘并未带他们原路返回,而是走了另一条暗道,直通拍卖品的地方。
谢清樾暗暗打量,心里奇怪,秦楼这地方,他少时讨酒的时候来过,那会还没有如今这般玄妙,就只是普通的秦楼楚馆,来这里的人无非是为了寻欢作乐,现在还搞起来了竞价。
而且话又说回来,七皇子为什么会突然想来这个地方?
黑暗里,谢清樾抬眼光明正大的上下打量周砚,心里蓦地浮现出一个可怕的念头,这人是冲着那位姑娘来的,定然知道其中隐情,会不会是故意把七皇子骗来……
眼底赫然闯进一道微弱的火光,周明清那张清逸的脸在他眼前放大,看着他很是疑惑问:“清樾,你为什么不走了?”
“啊?”
谢清樾定了定神,才发现他们已经走到了暗道的尽头,那是间厢房,除了正中央的铁笼一无所有,浮光越过窗棂刻下雕花,星尘点点。
太子站在光下,长身玉立,微微上挑的双眼郁郁发黑,宛如深不见底的潭水,侧目凝视他。
周明清站在阴阳交界处,半明半暗,许是已走出暗道,但发现他没有跟上,于是又折返回来。
谢清樾一个激灵,忙抬步跟上,随口回道:“唔,刚刚好像有什么东西抓着我的腿。”
烛火摇曳,周明清抖了一下,他不安吞了吞口水,语气紧张,“是、是什么?”
谢清樾隽秀的眼迅速弯了弯,故作正经道:“好像是一只手,不知道哪来的,突然就抓我腿上了。”
周明清倒吸一口冷气,紧紧挨着他,蔫了似的,“我们还是快离开罢,这里好黑。”
谢清樾就笑,刚想继续骗他,小腿猛然擦过什么东西,顿时笑脸一僵。
没事的,只是错觉,他边宽慰自己,边不动声色看去,一抹绿意蹭过小腿,是周明清的衣衫。
谢清樾松了口气,精神松懈下来。
几人来到铁笼子前,里面锁链缠身的人就蜷缩在一角,双眼紧闭。姑娘主动道:“贵客们请放心,她太过闹腾,我们不得已用了些药,免得伤到各位贵客。”
周砚没说话,轻飘飘瞥了谢清樾一眼。
谢清樾心领神会,指了指笼子问:“现在她是我们的人了罢?我们想单独跟她聊聊没问题罢?”
那姑娘是个人精,当然谢清樾的说法也没有很委婉,她没有介意,点了点头道:“贵客请便。如果贵客们想离开,走这条路。”
说着在墙壁上轻轻一摁,石壁翻转,赫然露出一个楼梯口,姑娘从那离开了。
石室里寂静一片,谢清樾有点不习惯,又见那姑娘躺在笼子里甚是可怜,且衣衫不整,想了想,便褪下外袍给她盖上去。
他蹲下来,仔细为她拽好衣袍,就听见周砚问他,“谢清樾,你难道不知道此人是谁?”
什么?
谢清樾愣了愣,他应该认识这人吗?莫非是他仇人?他蹙起眉,凑得更近想端详更仔细。
说时迟那时快,笼中女子猛得睁开眼,指尖攥紧了锁链就往他脖颈套去。
谢清樾只感到一股杀气直逼面门,脑子还没转过来,身体条件反射往后仰去,冰冷的锁链落了空,丁零当啷响,余威扬起他额前的碎发。
他还没有稳住身子,又有道身影从暗道蹿出来,动作灵活利索,宛如矫健的花豹误闯了进来,二话不说就朝他扑去。
寒光凛冽,锋芒逼人。
谢清樾只好往地上一躺,侧滚,躲去这突如其来的一剑。来人见一招不中,便中途改了方向,直朝周明清掠去。
周明清何时见过这样的仗势,他想跑,可双腿不听他指挥,举步维艰,竟是一屁股跌坐在地。剑锋堪堪从他鼻尖划过,周明清吓出了一身冷汗。
紧接着来人手腕一翻,剑刃宛如毒蛇,嘶鸣着朝他刺去,距离之近,周明清再无法躲闪。
他骤然放大的瞳孔里,剑锋停在距离他心脏两寸的地方,再无法进一步。
滴答,滴答。
鲜血仿佛开满山坡的虞美人,瞬间占据了他眼中的世界。
花前,是月般霜白的手指,紧紧握住了那把利剑!
再往上,是谢清樾那张俊朗英气的脸,紧抿着唇,双眼锐利逼人,额头冒着层薄汗。
“清樾!”周明清叫道,“你快放手,不然你的手会废掉的!”
谢清樾不为所动,以手为牢,紧紧困住那把利剑。可来人力气极大,要是硬抗,他恐怕无法保证废掉双手后能不能护住七皇子。
何况太子也在,他不能让他们出事。
他咬了咬牙,身子如风中枯叶细细颤抖。利剑松动,又往前送去几分,鲜血如注。
刺痛感越重,谢清樾脑子就越清醒,他视线紧紧锁住来人。来人的面孔硬朗刻着风霜,五官深邃,眉宇间竟与笼子里的姑娘有几分相似。
电光火石间,谢清樾看清了那层迷雾下的记忆。
北羌世子,乌尔锋。
认出来对方是谁后,谢清樾条件反射压下剑刃,身体绷紧如拉满的弓弦,脚尖猛然踢上对方的左小腿。
乌尔锋吃痛,高大的身躯趔趄不稳,手中力气有所松动。谢清樾抓紧机会又往他胸膛拍去,想把他逼退,却像拍到了岩石上面,手心隐隐作痛,对方只是皱了皱眉。
他无奈,只能故技重施。然而乌尔锋似乎看穿了他的意图,他没有成功,反被钳制住右腿,力度像要把他的脚踝捏碎。
谢清樾额头冷汗如瀑,霎时脑子一抽,鲜血淋漓的手掌登时甩了过去。对方头都没偏,但显然没被人这样打过,懵了瞬间。
他连忙扭头让周明清快跑,定睛看去,身后空荡荡的,周明清已经颤颤巍巍挪出了……两米远。
谢清樾差点喷出一口老血,眉心直跳,他暗道七皇子还是太过于单纯,就这点距离,人家伸手就能揪住他衣领了。
这时就见对方忽然收起了利剑,身高魁梧矗立原地,侧目瞥向笼子那边,叽里咕噜说了一长串,音节怪异,但谢清樾听懂了,对方在骂他们卑鄙无耻。
他敛眉,不解跟着转头看去,那边姑娘抵在笼子边缘,困住她的锁链依旧缠着她,紧紧勒在颈间,满脸通红。
周砚冷面站在她身后,即便是面对这如花似玉的容颜也丝毫不心慈手软,攥着锁链的手指微微泛白。
见状谢清樾立马道:“我们公子说了,两位若是不再反抗,可以放了你们,坐下好好聊聊,如果仍冥顽不灵,那就只好请你们喝罚酒了。”
乌尔锋视线重新落到他身上,炽热隐忍,宛如即将喷发的火山,硬朗的脸还印着一道血红色的手印。
谢清樾尴尬撇过眼,两只手悄悄藏到身后,谁让这人的弱点要在这么奇怪的地方。
他第一次知道的时候也是大吃了一惊,乌尔锋极其不喜欢别人碰他的脸,更别说打脸了,他那时候暗自猜测过是不是因为追求心上人不成,反挨了一巴掌,于是恼羞成怒了。
心虚使然,他又大声问了一遍:“两位想吃敬酒,还是罚酒?”
乌尔锋目不转睛盯着他,嗓音醇厚:“~%?…;# *’☆&℃$︿★? ”
“胡说八道!”谢清樾想都没想就反驳,随即想起来这时候他还在京城,不可能听得懂羌话,忙补充道:“听不懂,要吃敬酒就点头,反之摇头。你们自己选罢。”
乌尔锋就道:“我的脸揍你的手,我妹子,空气先给一下。”
谢清樾:“……”
这么蹩脚的语言也值得拿出来秀吗?见乌尔锋还想继续开口,他赶紧截住话头道:“你点头,或摇头便是。”
乌尔锋配合点了点头,吃敬酒聊聊的意思。
谢清樾回头,皎皎月光中,周砚的瞳色比平日更为暗沉,四目相对,他只觉一股巨大的吸力袭来,叫嚣着要将他扯入深渊。
周砚道:“让他说羌语。”
谢清樾不解问:“可是公子,他说羌语我们听不懂,谁知道他会不会故意诈我们?”
乌尔锋拧眉,不悦插话道:“我们部族说话都是很强壮的,娇滴滴的那套我们会低低的看,还会被我们的马儿踏平。”
谢清樾:“……”
什么叫说话都是很强壮的,他们说话有娇滴滴吗?这不挺正常的语气。
周明清不知道什么时候猫过来了,瞪眼看着他,眼眶中的泪水比他掌心冒出来的血液还多,湿漉漉的,谢清樾心里被看得一塌糊涂。
他伸出没受伤的手轻拍周明清的肩膀,安抚道:“我没事。”
突然空荡的厢房响起锁链剧烈挣扎的哗啦声,夹杂着几丝微弱的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