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人怎么能当商品卖呢?”周明清指着那一页纸,瞠目结舌,“四哥,我们把他们都抓起来罢?”
周砚没有说话,身子往后靠去,缓缓阖起眼。
周明清见他不想理,步伐挪向谢清樾,想了想道:“这事四哥不好出面,要不就我们俩去罢?我们蒙上面,救了人也不告诉他们名字,就直接走。”
说着他举臂唰唰挥了几下,仿佛听见了利剑斩破空气的嘶鸣声,兴奋更甚,“怎么样?是不是很帅?”
谢清樾盯着那页纸若有所思,“这姑娘,我好像在哪见过。”
周明清凑过去:“清樾,你搭讪的招数会不会老套了些,还不如英雄救美呢!不过这姑娘看着就不像我们大汉的人。要是玄舟在就好了,他见多识广,肯定能认出来。”
画像里的姑娘五官深邃,透着一股异域风情,远没有大汉姑娘的清婉温柔。
谢清樾看着,不觉咬上食指指节,细细磨着,他知道自己不是搭讪,他肯定在哪里见过这人,何况太子此行的目标也是为了她,难道……
谢清樾一惊,难道太子情窦初开,就对画像上的人一见钟情了?
“谢清樾。”周砚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目光落在楼下的高台,人头攒动。他拍了拍膝盖,头也不抬,“来,坐好。”
周明清震惊:“??”
谢清樾也啊了声,神情犹豫,过去不是,不过去也不是。他过去了,七皇子会怎么想他,太子忠实的走狗,以后还敢信任他吗?不过去,太子会不会认定他有谋逆的心思,从而派人除掉他?
谢清樾头疼,脱口而出:“殿下,这不合规矩。”
*
銮金殿。
丞相刚跨过台阶,便有太监上前接应,垂着头道:“大人请随奴才来。陛下近日勤于修行,正在侧殿等候大人。”
丞相颔首,“有劳了。”
转过角,到了侧殿门口,太监弯着腰恭敬道:“大人,请。”
侧殿内,雾霭氤氲,连带着皇帝的身影都朦胧起来。丞相瞥了眼,唇角依旧云淡风轻笑着,如云轻盈施施然飘进,对那道渺茫的身影拱手作揖:“陛下万岁。”
皇帝轻轻嗯了声,依旧盘腿坐着,“丞相免礼。”
“陛下,请恕臣得罪了。”丞相修长的指尖触上皇帝面前巨大的丹炉,仿佛被毒蛇蛰了一口,刺痛蔓延,“此间温度过高,久待于陛下身体无异,而且也会影响丹药的效果。”
皇帝终于睁开了眼,苍老又不失锐利,紧紧盯着眼前谪仙般的青年,“丞相认为,朕乃真龙天子,还会惧怕这区区高温?”
丞相道:“陛下当然不怕,可这丹药毕竟没有真龙护体,若持续高温炼制,药性恐会大打折扣,陛下的修行也会受阻。”
“丞相果然见多识广,不愧乃我朝中大梁,”皇帝道,招来太监熄了火,又替他穿上龙袍,在主位落座,“朕便全仰赖丞相了。”
“陛下言重,臣蒙陛下赏识才得以官拜丞相,此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臣只有尽心尽力替陛下分忧解难。”丞相不卑不亢。
皇帝叹道:“丞相有心了。若朕那几个不成才的儿子也如丞相这般,我大汉定当长盛不衰。只可惜朕老了,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殿外风声叩窗,皇帝坐在主位,威仪显赫。丞相当即跪拜,“陛下与天同寿,大汉必然长盛不衰。请陛下放心,再过几个月,药引便可成。”
好半晌,皇帝才让他起身,揉了揉太阳穴,神情疲惫,“也罢。朕找丞相来,是另有其事。丞相可知?”
丞相重新落座,思索片刻道:“那日金殿对峙后,两党风平浪静,苏贵妃似有意让三殿下暂避太子锋芒。虞老爷子毕竟影响深远,苏家还不敢妄动,尚缺一个契机。臣机缘巧合得知,太子与三殿下今日都去了秦楼。”
*
春寒料峭时分,月光皎皎,也渗着几缕冷意。丞相披着月色而至,竞价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他站在窗边眺望,高台处立着一个铁笼子,里面的人铁链缠身,那张异域风情艳美的脸上写满了不屈,眼神犀利,宛如雄鹰被扼住了双翼。
美则美矣,然不识时务。
倒是二楼靠里的包厢,颇有意思。此时竞价已高达万金,更重要的是喊价的人,无一不是三楼。二楼混在其间,犹如鹤立鸡群。
想来太子便在那间厢房了,那三皇子呢?
丞相扫了一圈,叫喊声喧天,心里大致有了数。想了想,他叫来侍从,劳烦他给三楼第二间厢房捎句话。
半炷香后,三皇子所在的厢房响起敲门声,侍从站在门外,颔首低眉,“这位贵客,我们庄家方才收到消息,贵客您的钱贴已经被冻结了。若资金不够,将无法继续参与此次竞价。”
“什么?!”三皇子蹭一下站起来,目眦欲裂,“你再说一遍?好端端的钱贴怎么会被封?再者,我还会稀罕你这点钱吗?凭什么不让我参与竞价?!”
他已经为这天准备了那么久,到底是谁在跟他作对?二楼那人究竟是谁,如此胆大包天!莫非在场除了他,还有人知道那姑娘的身份,所以才会拼了命跟他竞价?
三皇子恶狠狠盯着二楼靠里的包厢,那里的人最好不要让他抓到是谁,否则他非扒了那人的皮不可。
侍从不为所动,只重复道:“这是我们庄家的规矩,贵客莫恼。”
三皇子狠狠拍向桌面,怒不可遏,“叫你们庄家来!这里有人捣乱你不知道吗?钱贴冻结了又能如何,我难不成还不能赊账?!”
侍从道:“小本生意,概不赊账。”
“混账!”三皇子抓起茶杯朝他扔去,“滚!滚!”
侍从被砸破了头,也不敢叫屈,只得灰溜溜退下。霎时包厢恢复了平静。
三皇子正气头上,跟他前来的幕僚压根不敢触他眉头,一个个都是屏气凝神,生怕忽然被注意到。
谁想三皇子又是拍案,这一掌仿佛拍在他们心尖,身子跟着哆嗦了一下,就听见三皇子骂道:“怎么一个个都哑巴了?我被算计了你们就开心了?”
幕僚你推我我推你,终于推出来个倒霉蛋。倒霉蛋颤颤巍巍上前,欲哭无泪,“殿、殿下,若真有人算计了殿下,想来应该猜到了殿下的身份。知道殿下的身份却还敢跟殿下作对,殿下近日可有结怨?”
这倒霉蛋话语相当委婉,以三皇子这嚣张跋扈的气性,甭管能不能得罪,想来都全部得罪了个遍。
尽管树敌颇多,但三皇子一下子就想到了周砚。只有这个人,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自己!可若真是周砚,为何自甘蜷缩在二楼,也不怕失了身份。
这时又有幕僚上前,道:“殿下,目前最重要的是如何成功竞拍成功。属下认为,三皇子不如亮出身份,震慑震慑二楼的刁民,好让他知道自己该不该找死。如此,若二楼不再继续跟拍,此人依旧是殿下的囊中之物。”
对方到底是不是周砚?三皇子无法确定,可眼下的情况,似乎表明身份是最有用的方法了。
就算是又能如何,等他救下这位姑娘,再利用其反诬陷周砚,怎么着也能让他伤筋动骨罢?
三皇子阴沉着脸,朝其中一名幕僚使了使眼色。幕僚心里了然,便站了出去。栏杆前,他朝下方高声报了一个价,又道:“此人是三皇子点名要的人。望诸位能够高抬贵手,莫要让三皇子忍痛割爱。”
三楼包厢非富即贵,但身份上确实没有一个比得过三皇子,心里纷纷打起了退堂鼓,一时间竟寂然无声。
三皇子对自己的影响力非常满意,正想出去也说些客套话,就听见二楼靠里的厢房,又传出道令人厌恶的报价声,还堪堪就比他多那么一百两,摆明了是在恶心他。
眼前骤然发黑,太阳穴青筋猛跳,三皇子狂掀了帘子,正想质问对方究竟是谁,还要不要命了,却被幕僚一把扯住,宽慰他道:“殿下不可冲动行事,若以身份强势压人,被有心人利用的话,明日街坊又要传出殿下目中无人的闲言闲语了。”
久久没听见三皇子的怒骂声,幕僚惊疑不定望去,三皇子双眼紧闭,竟是被气晕过去了,顿时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先前三皇子亮出了身份,不少人打了退堂鼓,偏偏二楼靠里的厢房仍在继续,一时众人都在猜测他的来历,无人敢继续报价。
一片死寂中,三锤定音,竞拍结束,这位姑娘的归属权最终落在二楼靠里的厢房。
丞相轻轻抿了口茶水,花香四溢,鲜爽甘甜。这场戏很精彩,只可惜落幕的太快,台下的观众都没尽兴。
三皇子此番估计气得够呛,但丞相没想明白为什么三皇子会那么快就妥协了,倘若猜到了周砚的身份,理应僵持更久,若是没猜到,也不该如此早放弃。
丞相搁下茶杯,他竟有些看不懂三皇子的行为了,难道是以退为进?他细细琢磨着,心道,也罢,迟早要找三皇子一趟,择日不如撞日。
于是他起身离去,白衣似雪,轩然霞举若瑶池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