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危机,在常溪亭不眠不休的四十八小时后,终于以一种近乎惨烈的方式解决了。当她将最终测试通过的报告发送给导师,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倒在实验室冰冷的椅子上,连抬起一根手指都觉得困难。
窗外,天光已经大亮,又是新的一天。阳光刺眼,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几乎是本能地,她摸索到手机,屏幕因为无数条项目相关的消息而堆积着红色的提示点。她无视了那些,径直点开了那个熟悉的对话框。
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三天前,她发出的那句「等我忙完这阵,就去看你」。下面,是祝余那个轻飘飘的「嗯」。
再往下,一片空白。
常溪亭蹙了蹙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感,像细小的藤蔓,悄悄缠绕上心脏。她尝试着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项目搞定了,累死了。」
像一颗石子投入深井,没有回响。
她等了一会儿,手机屏幕暗了下去,又被她按亮。对话框依旧停留在她发出的那条信息上。
也许在忙?或者在补觉?南方的雨天,总是让人嗜睡。
她这样安慰着自己,强撑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宿舍,一头栽倒在床上,陷入了长达十几个小时的昏睡。
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黄昏。宿舍里空无一人,夕阳的余晖将房间染成一片暧昧的橘色。意识回笼的瞬间,她再次拿起手机。
没有回复。
那条孤零零的信息,像一座被遗忘的墓碑,矗立在对话框的尽头。
常溪亭坐起身,心里的不安开始放大。她直接拨通了祝余的电话。
“嘟——嘟——”
冗长的等待音,一声,两声……直到自动挂断。无人接听。
她挂掉,再次拨打。
依旧是冗长的等待音,在寂静的宿舍里显得格外刺耳,然后,再次自动挂断。
常溪亭的呼吸开始有些不稳。她打开微信,找到祝余,拨通了视频通话请求。
屏幕上出现自己略带慌乱的脸,然后,请求因为无人接听而自动取消。
一种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缓缓爬升。
她不死心,一遍又一遍地拨打那个号码。
从傍晚打到夜幕彻底降临,从无人接听,到后来偶尔出现的“您拨打的用户正忙”的提示音。
“正忙”……是被挂断了吗?
这个认知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常溪亭的心口。祝余在挂她的电话?
为什么?
是因为那天晚上,她没能及时回应她的那声“累”吗?是因为她觉得被敷衍了吗?
混乱的思绪和连日透支的疲惫交织在一起,让她头痛欲裂。
她开始在各种社交平台上寻找祝余的踪迹。微信步数始终为零。朋友圈那条冰冷的横线依旧。
微博最后更新停留在半年前,转发的一条关于抑郁症的科普文章。□□头像永远是灰暗的。
祝余这个人,仿佛从这个数字世界的联系网络中,被凭空抹去了。所有的信号都被切断,所有的消息都石沉大海。
常溪亭的留言,从最初的日常报备,逐渐变成了焦急的询问。
「在吗?」
「怎么不接电话?」
「看到回我。」
「是不是生气了?」
「祝余,你还好吗?」
「回个消息,求你。」
到最后,几乎带了绝望的意味。
「接电话!」
「你到底怎么了?!说话!」
没有任何回应。
她的留言,像投入无边黑暗的纸飞机,连一丝坠落的声响都听不见。
常溪亭握着发烫的手机,瘫坐在宿舍的地板上,窗外是北方城市繁华的夜景,灯火通明,喧嚣隐隐传来,却都无法驱散她周身那越来越浓的寒意。
她终于清晰地意识到,那根连接着她和祝余的、纤细了九年的丝线,可能……真的断了。
不是被距离拉断,不是被时间磨断,而是被电话那头的人,亲手,决绝地,挂断了。
听筒里传来的忙音,不再是普通的通讯中断提示。
那是通往祝余世界的门,被彻底锁死时,发出的、最后的、冰冷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