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灯光惨白,气氛压抑。刘猛被带了进来,他故作镇定地坐在椅子上,眼神低垂,盯着自己手腕上的铐环,仿佛在研究它们的结构。
林清阮和周凛坐在他对面。
林清阮没有立刻发问,只是用平静却极具穿透力的目光审视着刘猛,这种沉默持续了足足五分钟。
审讯室里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时钟的滴答声,无形的压力在空气中弥漫、堆积。
几分钟后,林清阮才开口,语气平稳:“刘猛,知道为什么请你到这里来吗?”
“不知道啊,警官,我最近可安分了。”刘猛扯着嘴角笑,笑容僵硬。
“上周五晚九点到十一点,你在哪儿?”林清阮切入正题。
“在家睡觉呗,还能干嘛。”刘猛回答得很快。
“一个人?”
“对啊,光棍一个,没人证明。”
林清阮话锋一转:“你的黑色桑塔纳,车牌尾号78,上周五在哪里?”
刘猛眼神一慌,下意识地搓了搓手指:“车借给一个朋友开了,我不清楚。”
“哪个朋友?叫什么?怎么联系?”周凛立刻追问,语气严厉。
刘猛支吾起来:“就……一个哥们儿,外号叫‘黑皮’,电话……我手机丢了,没他号了。”
“孙晖,认识吗?”
他眼皮跳了一下,但随即恢复镇定:“孙晖?哪个孙晖?我不认识。”
“不认识?”林清阮不疾不徐地拿出几张照片,一张一张推到他面前——那是哑河发现尸体的现场照,孙晖浮肿变形的脸清晰可见;然后是城北工业区废弃仓库内血迹的反应照片。
刘猛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目光扫过照片,喉结滚动了一下。
林清阮又将一叠监控照片推到他面前:“刘猛,看清楚。这是你的车,上周五晚八点二十在建设北路,八点四十在工业区附近,九点四十出现在加油站,十点零五分出现在哑河附近。”
“你那个‘黑皮’朋友,开着你的车,深更半夜跑到这些偏僻地方干什么?特别是工业区那个废弃仓库,我们去过了。”
听到“废弃仓库”四个字,刘猛的冷汗瞬间就从额头渗了出来。
她点了点桑塔纳的照片,“我们在你车上找到了孙晖的衣物纤维。在废弃仓库,找到了你的脚印和指纹。”
接着,拿出一张通讯记录分析图:“再看看这个。孙晖那天下午接的最后一个电话,是谁打给他的?”
“是这个号码!这个号码的使用者是赵海,绰号‘豹哥’!”
“你和孙晖,都是跟着‘豹哥’混的,对不对?”
“豹哥”这个名字被点出的瞬间,刘猛的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嘴唇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
林清阮乘胜追击,声音不高却极具穿透力:“‘豹哥’让孙晖去仓库,然后让你去教训孙晖的。是因为他吞了钱,对不对?”
“现在出了人命,你以为你一个人扛得下来吗?失手伤人和故意杀人,再加上抛尸灭迹,这中间的差别,你心里清楚!”
“我们在那个仓库里,找到了还没清理干净的血!在你的车轮胎缝里,找到了和仓库地面一样的灰尘和铁锈!”周凛猛地一拍桌子,厉声道,“刘猛!现在是给你机会!你给‘豹哥’当替死鬼,他会不会保你?!”
连续的证据轰炸和心理冲击,让刘猛彻底崩溃了。
他双手抱头,瘫在椅子上,带着哭腔嚎道:“是‘豹哥’!是赵海让我去的!”
刘猛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
“但我到仓库的时候,孙晖已经死了!真的不是我杀的!”
林清阮目光锐利:“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刘猛咽了口唾沫,艰难地回忆:“豹哥……豹哥打电话给我,说仓库那边有点‘东西’需要赶紧处理掉,让我开车过去,按他说的路线把‘东西’扔河里”
“我到了仓库,才发现……发现是孙晖的尸体!当时我就吓傻了!然后……然后我就看见‘刀疤’也在那儿!”
“刀疤?”林清阮立刻捕捉到这个新名字,这与周凛正在跟踪的目标B特征吻合。
“对!就是‘刀疤’!他脸上有道疤,是豹哥手下的狠角色!他当时正在清理现场,满手……满手都是血……”
刘猛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他看见我,就恶狠狠地威胁我,说不想变得和孙晖一样,就按豹哥吩咐的做,把尸体处理干净,不然就弄死我全家”
“我害怕极了,只能照做…我把尸体装上车,‘刀疤’还帮我一起抬的。”
“然后我就按照豹哥电话里指的路线,把车开到河边……把……把孙晖扔下去了……”
“都是‘刀疤’动的手,我只是被迫抛尸啊!”刘猛几乎要哭出来,
“豹哥和‘刀疤’才是主谋!我就是个跑腿的!”
林清阮瞬间理清了脉络:“豹哥”赵海是策划者和指挥者;“刀疤”是直接行凶的执行者;刘猛则是最底层、是负责善后抛尸的“清道夫”。
她立刻下达指令:“周凛,目标B代号‘刀疤’,是本案真凶!严密监控‘悦来酒店’,确认其房间号,等待抓捕指令!”
“技术队,全力排查‘豹哥’赵海及‘刀疤’的详细信息!刘猛继续审讯,深挖所有关于赵海和‘刀疤’的细节,包括体貌特征、习惯、可能藏匿点!”
周凛带领的监视小组在悦来商务酒店外耐心守候了数小时。307房的目标B“刀疤”始终没有露面,窗帘紧闭,仿佛一头蛰伏的野兽。
“林队,目标在房间内停留时间异常,没有任何外出迹象,连外卖都没点。”周凛通过对讲机低声汇报,语气中带着一丝疑虑,
“这不符合常理,他刚犯下命案,不应该如此安稳。”
指挥中心的林清阮盯着屏幕上酒店外围的实时画面,眉头微蹙。她敏锐地察觉到异常。
“有两种可能,一是他极度自信,认为我们找不到他;二是他在等待某个重要的指令或接触。”
她略一沉吟:“周凛,你带两个人,想办法确认房间内是否还有人。”
悦来商务酒店307房的门被强行打开,映入周凛眼帘的是一片死寂。
房间整洁得过分,床铺平整,仿佛无人入住过。
只有浴室垃圾桶里几团带有淡淡油污的纸巾,和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尽的烟草与汗液混合的气味,证明这里不久前确实有人待过。
“林队,人跑了。”周凛的声音透过对讲机传来,带着压抑的挫败感。
“房间清理得很干净,没留下有价值的个人物品。他肯定是从我们没掌握的通道离开的。”
指挥中心内,气氛瞬间凝重。林清阮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目标的狡诈超出预期。
“收队。”她果断下令,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波动,“周凛,把你的人全部撤回来。”
“陈墨,排查这家酒店所有出入口,尤其是非正式通道,调取过去十二小时内的全部监控录像!公共交通系统、出租车行,以酒店为中心,半径三公里内,同一时间段的记录,全部调取!”
这是一项极其繁重的工作。回到刑警支队,视频侦查办公室的灯又亮了一整夜。
十几名民警和辅警分成几班,对着几十块屏幕,一帧一帧地查看着海量的监控视频。
林清阮一遍遍翻看着现场勘查报告和刘猛的审讯笔录,试图从中找到被忽略的细节。
时间在枯燥的排查中流逝。
直到第二天中午,一个疲惫中带着兴奋的声音打破了这种沉寂。
“林队!找到了!”一名年轻刑警指着屏幕,“看这里,酒店后巷连通的那条小街,一个便利店门口的私人监控拍到了他!时间是昨天下午四点十七分!”
画面中,目标B‘刀疤’低着头,戴着一顶不起眼的棒球帽,快步走过。他显得很警惕,刻意避开了主干道的摄像头。
“追踪他!”林清阮立刻下令。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警方如同拼图一般,利用沿途各个社会监控探头(小卖部门口、网吧外墙、路边停车记录仪……),艰难地还原着“刀疤”的逃跑路线。
他显然对这一带极为熟悉,专挑监控盲区和小路行走,路线迂回反转。
最终,所有的线索指向了城北那片待拆迁区。
在一个路口较为清晰的治安监控中,清晰地捕捉到‘刀疤’闪身进入了‘和平巷’,并且直接走向了巷子中段一栋略显破旧的二层自建出租屋。
“就是这里!和平巷17号!”周凛指着地图上的位置,语气肯定。
“查这栋房子的业主和租户信息。”林清阮命令道,
同时心中快速分析:‘刀疤’逃跑后没有远遁,而是直接躲到了这个预先准备好的落脚点,这说明此地极其隐蔽且安全,很可能也是其上线‘豹哥’赵海的藏身之处。
技术部门很快就给出反馈:“林队,和平巷17号的登记租户信息是一个假身份。但该地址近期有频繁的水电消耗,肯定有人居住!”
“而且,周边监控显示,近期有一个体貌特征与‘豹哥’赵海相似的中年男子偶尔出入。”
时间已过晚上十点,城市渐渐陷入沉睡。
林清阮带队在外围秘密侦查。雨水让本就狭窄复杂的巷道更加泥泞难行,污水横流。
出租屋二楼窗户紧闭,拉着脏兮兮的窗帘,但隐约能看到里面有人影晃动。
林清阮举着望远镜,雨水不断模糊镜片。
后窗对着另一栋楼的阳台,间距很小,以‘豹哥’的身手和这场雨带来的混乱,他极可能选择从那里逃跑。
移动指挥车里,空气闷热潮湿。
她指着平面图:“十一点,雨预计会再次变大,这是我们最好的掩护。”
“一组,伪装成电力抢险,骗开前门。二组,封锁后巷所有出口,雨水大,注意隐蔽。”
“三组,跟我,作为预备队。‘豹哥’极其危险,动手时绝不能有任何犹豫!”
晚上十点五十分,天色墨黑,暴雨如注,砸在屋顶和地面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