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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港湾

作者:蓝莓冰萃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白意刚到家,卢鑫打来电话,她在镜前卸妆,看了一眼,不想接,卢鑫改发微信:小师妹,你把钟匀锡删了?


    她还没回,卢鑫继续话痨:没关系,我不是来给他说情的,他就该,你别跟他客气。


    白意:……


    白意的骄,是不动声色也能让别人反省的冷暴力。


    钟匀锡把她冷暴力都气成热暴力了。


    白意卸完妆,去洗澡之前,随手发给卢鑫一句:师兄,钟老板人挺好的,就是多余长了张嘴,他要是个哑巴就好了。


    卢鑫:哈哈哈哈


    白意知道,以卢鑫的性格,他一定会截图给钟匀锡看。


    她气不过,就算把他拉黑了,也要再骂他一句。还要让别人转述给他知道。那点心思,明晃晃的扎人。


    钟匀锡睡前,看着卢鑫发来的截图。默然笑了。


    还从来没人说过他话多。原来她在别人那里会说他人挺好。


    那股又嫌又骄,但带甜的劲儿,仿佛每个字都能踩中钟匀锡的心坎。


    钟匀锡又点开社交软件,发出第三遍好友请求,意料之中没有得到回应。


    他起身下床,捞起桌上的烟,推门去阳台上,满脑子都是,那双温顺的杏核眼里,怎么养出那样骄矜。


    他不是没碰到过骄纵的大小姐,他这个圈子里,家世好的,没几个不骄纵的,他母亲就是这种性子,可白意与别人都不同。


    别人的骄纵是骄阳热烈,一靠近就有炙烤感,她是一簇虚灵火苗,晃眼,端在掌心都不会烫伤人,但是抓不住。


    第二天下午,他去见周克敏。


    上午太忙,没来得及看薛盟整理出来的资料,他在车上闲翻了翻。


    到的时候,周克敏已经等了近半小时。


    中式书房装修风格的会议室,栗棕色调,深静,幽沉,无声的权威感。


    他一进门,周克敏忙起身,他看了眼时间,微一点头,落座:“久等了。”


    周克敏替他圆:“你是大忙人。本就该我过去拜访,怕你办公室里不方便。倒让你跑一趟。”


    钟匀锡没再接话,他坐下后,周克敏也坐下。


    他开门见山:“天盛的问题,你应该知道……”


    老式的榉木太师椅上,周克敏只觉得坐起来硌得慌,一瞬间绷直了背:“知道。”


    钟匀锡将带过来的文件推过去一份,“看看,陈召旸的问题,能不能解决。”


    周克敏简单翻了翻,他跟白业良多年交情,对白业良这个不争气的外甥再熟悉不过。自家儿子非白意不娶,他和白业良两人早就当起了亲家,压下去多少陈召旸在天盛的丑事,他清楚得很。


    周克敏直言:“钟总,想怎么处理?”


    “职务侵占罪,量刑一年以下给他个教训,你们天盛内部做得到吧。”钟匀锡腕下还压着一份资料,周克敏心里发慌。


    “钟总,等天盛重组后,债权人出面解决,会不会更好。”周克敏不想跟白业良闹掰,他把陈召旸送进去,就相当于跟白家彻底决裂,这是在断儿子的姻缘。


    就算再怎么不满儿子恋爱脑,不满白意吊着儿子,真到这个份上,他也不舍得。


    钟匀锡摇摇头:“白意,周副董应该认得,周白两家的姻缘我也略有耳闻,我跟白意的师兄,有些私人交情,白家有关的事,我不能做,只能你做。”


    周克敏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这说的是人话吗?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私人交情,能比别人姻缘还重要?


    他缓了口气,问道:“钟总,既然知道犬子与白小姐的姻缘,这是……”


    钟匀锡直说:“他们俩,不合适。”


    周克敏只觉得两眼一黑,人家就是故意来断他儿子姻缘的。


    钟匀锡似乎是嫌周克敏考虑太久,手腕一沉,把另一份资料滑过去:“天盛跟青阳之间的业务,重组后,我倒是可以决策。”


    周克敏接过第二份文件,手抖得厉害。这些年天盛给周祁的青阳输送多少业务,周克敏也清楚。


    一旦天盛重组,股权重置,业务线整合,人员组织构架调整,他们这些原股东几乎不可能还在董事会有席位,但钟匀锡这种分量的债权人有。


    钟匀锡让周克敏替周祁做选择,在女人和公司之间。


    这招实在太阴险,钟匀锡直接去找周祁都不一定成功,年轻人为了争口气,冲冠一怒为红颜不是不可能,但是周克敏活到这把年纪,深知他们这种不上不下的阶层,拿仅有的财富和资源换女人有多蠢,最后一定是人财两失。尤其是白家那姑娘,压根也不喜欢他儿子。


    话说到这个份上,如果周克敏还不明白,就白活了,他提了口气:“钟总,恕我多话,被人当刀使,我总得明白。”


    周克敏横竖拒绝不了他,不免想要问清楚,他到底图什么。


    钟匀锡眉间微皱,抬眼扫过去,他丹凤眼本就冷,抬眼时那点漠然全然汇在眼尾锐意斜飞的双眼皮折痕里,又冷又沉的压迫感,看的周克敏心里哆嗦。


    上位者的气场,远非周克敏那虚长二十多岁的年龄接得住。


    天盛曾是船舶制造业龙头,身上背了两万多个就业岗位,这种级别的企业进行重组,远不是民间资本能撬动的,几方债权人要么明明白白的国字头银行,要么是低调的像白纸一样的投资机构。


    周克敏只知道钟匀锡是领创资本的总裁,而领创资本背后的资金来源,他让人查过,除了知道来自京城,根本查不到其他任何蛛丝马迹。


    查不到的,才深不可测。


    周克敏知道钟匀锡不屑跟他解释。今天见面,不是商谈,是单方面吩咐他做事。


    钟匀锡起身离席,习惯性地捏了捏袖扣,重申了一下他今天来的目的:“我们几方债权人接手天盛之前,把陈召旸的事情办好,其他人不必动,周祁不要再跟白意再有任何来往。”


    周克敏坐在椅子上,久久不曾起身。


    他琢磨不出来钟匀锡做事的逻辑,看不到在这些安排中有谁受了多大益,但是陈召旸和周祁在这里面最受伤。


    看起来像是一个损人不利己的安排。而且周克敏没办法跟任何人说。


    明知被人做局,但毫无破解思路和对抗能力。钟匀锡给他的压迫感几乎是毁灭性的。


    钟匀锡在回去的路上,看着社交软件上,他还是没有通过的,白意的好友申请。


    白意的头像是一片颇为常见的森林湖泊景色,大约是自己在湘城拍的。


    钟匀锡赌白意不会在意陈召旸,但会在意她父亲。陈召旸出了事,定然会惊动她,她应该会向他靠近一些,寻求帮助和保护。


    虽然不够光彩,但是这是最有效的方法,他做起来并不犹豫后悔。


    几天后,天盛董事会上,周副董让审计组和法务部在汇报工作中,披露了市场部拓展主管陈召旸的各种违规行为和账目问题,当场宣布以职务侵占罪起诉陈召旸。同时公司官网发布通告。


    白业良看到内网推送的通知后,直到陈召旸进他办公室,还没反应过来。


    陈召旸指着他的电脑,腿都发软:“舅舅,这是什么意思?周副董什么意思?”


    白业良拿起电话拨给周克敏,电话关机。


    拿起桌上座机拨给周克敏办公室,是助理接的。


    “小宋?周副董在吗?”


    对面助理回话:“白总,今天董事会上,周副董请病假,休息两个月。工作在上周交接过了。现在是营销部杨总代理他的日常工作。”


    白业良挂了电话,摇摇头。


    陈召旸:“舅舅,你联系一下周祁。周副董不接,周祁还能不接您的电话吗?”


    白业良给周祁打过去,无人接听。


    陈召旸几乎崩溃,“舅舅……你不能看着我去坐牢。小意呢,让小意找找周祁,他肯定不会不接小意的电话……”


    “够了。”白业良打断他,仰在椅背上,“现在发疯有什么用,还不快去联系律师。”


    周克敏这么做,且毫无商量余地,陈召旸的结果已然注定。


    天盛被证监ST后,上上下下都知道大概率要重组,只等着新东家来整合,谁也没想到,新东家还没来,董事会先刀刃向内。


    陈召旸算得上中层,在天盛,有个生产管理部副总监的舅舅,跟周副董家的公子私交甚笃。关系户到这个程度,不能说是无足轻重。


    晚上,陈召旸给白意打电话,说他联系不上周家,求她去找周祁和周克敏的时候,白意并不觉得意外,甚至还去看了天盛的通告,只觉得解气,陈召旸这种垃圾,早该进去了。


    挂了电话后,她立即驱车回家。


    一进门,李弯和王妈都在,看到她都觉得惊讶,白意极少突然回来,以前她回来陪白业良吃顿饭,都要白业良亲自央哄好多天,还要老父亲上演装病她才勉为其难过来。


    “爸爸呢?”她换了鞋。


    李弯愣愣地回:“在楼上书房。”


    她微微点了头,径直上楼去。敲了敲门,没人应,扳了下门把手,竟也反锁着,她又抬手敲敲门:“爸爸?”


    白业良听见是女儿,才起身开门。


    白意看到父亲后,微微松了口气,只要父亲没事就好,她巴不得父亲跟姑妈和表哥切割清楚。


    白业良叹了口气,“这么晚过来,吃过晚饭没有,想吃什么,我让李阿姨和王妈给你做。”


    “不饿,陈召旸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天盛今天发生的事,我只是回来跟你说一声,周祁,我拒绝了,拉黑了。”


    “小意啊……”白业良欲言又止,他自己都不知道周克敏后面还会不会有其他动作,既然能突然对陈召旸下手,下一个是不是他?


    两人下楼,白业良拍拍她的手背:“爸爸这些年给你安排了信托,就算爸爸这边有什么变故……”


    事已至此,他不会再指责女儿鲁莽。


    “爸,你不会有什么变故。”白意在楼梯拐角处停下脚,眼神静定地看着父亲,“你只要不再去管陈召旸,就不会有事。”


    拒绝周祁,让他狗急跳墙去处理陈召旸,她跟钟匀锡闪婚,让钟匀锡压制周家,保住父亲。


    至于钟匀锡,她还没想好,如果不爱,怎么脱身。


    反正她宁愿跟钟匀锡闪婚,也不会嫁给周祁。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钟匀锡是个或许还不错的人,尽管他总是惹她生气。


    “委托律师这些,还是要帮一帮……”白业良只有那一个姐姐,一个外甥。


    他们那一代人,小时候条件艰苦,白业良母亲走得早,长姐如母。时代塑造出不同的价值观,如天堑鸿沟,他没法跟女儿解释清楚那种情感。所以这么多年,对姐姐和这个不争气的外甥,他总是于心不忍。


    白意没再反对,随着父亲步下楼梯,“可以,给他出律师费,够仁至义尽了吧。”


    女儿的脾气,对姑妈和表哥的嫌弃甚至憎厌,他最清楚不过。他在其中转圜这么些年,终是无力维系。


    白意看着手机发呆,过去的将近一周,钟匀锡每天发两次申请好友,还把申请问候语当聊天框用,不是随一句对不起,就是问一句能不能请她吃个饭。


    但是今天却没有发。


    她其实有点害怕,钟匀锡这个人,此时像她最后的底牌。


    手机里再次跳出好友申请:怎么这么记仇,你不会是单纯只想看我每天道歉吧。


    过了几分钟,第二条申请:对不起。


    白意悬着的心本该落下,但不知道为什么,不只是松了口气,还有莫名涌起的一丝欣喜。


    她并没有直接通过他的好友认证,只是在申请下回复他:哪里错了?


    钟匀锡很快回复:你也不记得了是不是?


    白意:……


    什么叫也不记得?


    白意想了想,过去好些天了,真的不记得了。


    要死了。


    生气到最后都不知道在气什么。


    简直丢脸。


    她默默点了通过好友认证。


    钟匀锡很快拨了通话请求。


    她犹豫着,想接,又怕被钟匀锡套路。


    最终还是赶在被系统挂掉之前摁了接听。


    因为父亲的事,她不能随心所欲,这个男人对她来说,虽复杂,但也有用。


    “我在风澜巷,你想不想喝奶茶?宋记茶点还没有打烊。”钟匀锡嗓音低低的,便有了一分特殊的温柔。


    白意愣了愣,她没有想到钟匀锡第一句话说的是奶茶,而且几日未见,他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


    “这么晚了,你去那边干嘛?”她不免问了一句,但问完就后悔了。她很怕钟匀锡说出什么她应付不来的话。


    但是女人的第六感就是这样诡异。


    电话那边静了片刻,似是无奈一笑:“删了我好多天,但是我又不能直接去你家门口,那样会像个跟踪狂一样让你害怕,这几天晚上过来奶茶店碰碰运气,说不定你会来买奶茶。”


    白意:……


    她像是不愿意承认他真的会在奶茶店,豪赌一样去求证:“我要喝丝袜奶茶,我给你十五块钱跑腿费可以吗?送到栖梧山居73号。”


    “好。”他应道。


    白意挂了电话,很清醒地知道,如果钟匀锡真的把奶茶送过来,她几乎没有理由再拒绝他。


    试探即承认。试探出了结果,再矫揉造作地拒绝未免太渣女。


    女儿明明讲电话在给对方提要求,白业良却看她为难的皱眉咬唇,问了句,“小意,谁啊?”


    她摇摇头,不肯说。


    饭后,李弯问白意:“小意,这么晚就不要走了好不好。”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随口应了。李弯起身上楼,去给她收拾房间。


    手机里有新消息跳出,她心里就会一惊,不是钟匀锡,她又松一口气。


    客厅里的可视门铃叮铃一声,她几乎是从沙发里跳起来,跑过去挂掉。


    白业良就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该察觉到女儿今晚过于反常,“小意?”


    她在可视屏幕上看到了钟匀锡的脸。可是她不想出门见他。


    二十分钟,证明他确实是从风澜巷过来的。她觉得自己像个临时准备毁约的骗子。


    钟匀锡站在门外等。并不打电话。也不发信息。


    他明明白白地带着心意来,不容拒绝,一点也不考虑她会不会不敢要,也绝不会说出“我把奶茶放在门口”这种温柔体贴的话,任凭她在屋里不安。


    她明明一直那么习惯,那么擅长拒绝别人。


    可眼下她却不知道要如何拒绝钟匀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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