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港湾》 第1章 港湾 越港立秋后,依旧高温潮闷,暑湿盛浓,大约要等到过了白露节气,体感气候才会清凉舒适一些。 下午六点,客机即将落地,白意望着窗外,久违的,海蓝天阔、楼林矗立的越港。 白意看到陈召旸的来电,过了几秒后才接起,语气淡淡:“表哥。” 陈召旸试探着问:“小意,舅舅跟我说你今天的航班回越港,我就在机场附近办事,你有其他安排吗,要不要我去接你?” “不用。”语气依旧毫无波澜。 陈召旸习惯了被她拒绝,不再啰嗦,也不敢多问她回越港后,工作和住处的事,只说:“那好,你有需要的话,随时给哥哥打电话好不好。” 她“嗯”了一声,就挂断了。 推着行李往出口去,父亲的电话也进来,她没接,直接调了静音。 收起电话一抬头,看到李菁站在出口铁马外喊她:“姐,这里。” 她笑了笑,疾步过去。 李菁抱住她:“好想你啊。” 两人乘电梯往地下停车场去,白意问起:“留学的事怎么样了?” 李菁硕士毕业一年,要去英国读博了。 “上个月接到offer,正在申签证,十月过去。” 白意觉到她情绪不高:“怎么看你还不高兴呢?” 李菁拖着她的胳膊,下巴蹭她的肩头:“你刚回来我就要走,而且要异地恋了嘛。” 白意看着她左手中指上带着订婚戒指,笑了笑,当年那个在惊恐不安中长大的小姑娘,如今学业有成,爱情美满。至少,她把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保护得很好。 “去了英国,照顾好自己。” 李菁“嗯”了一声,“姐,回去我给你做好吃的,给你买了风澜巷的丝袜奶茶。” 高中的时候,李菁刚到那个家,就很黏她,后来跟着她和外公外婆一起住,更是像个小尾巴。 车驶离机场,环城高速上视野开阔,越港的天总是清透湛蓝,不像湘城,山叠雾重,**也多。但她还是更喜欢湘城。 越港中医院的家属院,当年跟外公外婆一起住的小三居,李菁打理得很好,依旧温馨。 一到家,白意把行李箱拖到卧室整理东西,李菁在厨房忙着。 很久没吃越港菜了,她看着桌上的豉汁凤爪,香煎萝卜糕,叉烧煲仔饭,白灼菜心,丝袜奶茶……长长的舒了口气。 她不是不喜欢越港,毕竟胃是骗不了人的。 “姐,你和润和医药那边都联系好了吗?”李菁给她夹了一个鸡爪。 “嗯,两周后到岗。”她咬了一节鸡爪,软烂入味,一抿脱骨,笑着夸李菁,“你这厨艺,一点都不输外婆了。” 李菁眨眼看她:“好吃吧,我前几天跟外婆打电话让她教我的。” 白意回越港是吴教授安排的。吴教授虽然是越港中医药大学的博导,但是科研基地在湘城。 西南湘城,水木菁华地,中药资源得天独厚。 最近团队其他人手上都有项目,实在抽不出人,她的实验又没那么紧迫,才派了她来。 新药上市两年内,要有支持小组,除了药企和监控的人,研究团队也要有一个人入组。支持小组办事处,设在润和医药的医学事务部。 吴教授还交给她一个课题,要做一个天冬多糖和桑枝生物碱降糖效果的初步临床调研。 她至少要在越港呆两年。 晚饭后,白意洗漱的时候,白业良打电话来,李菁看了一眼来电,没接。 白意从浴室出来,李菁把手机递给她,语态有些不自在:“姐,白叔叔的电话。” 她接过电话去阳台。 白业良自然要问她回越港怎么不回家住,李阿姨什么都准备好了。 她只说,老房子离公司近,方便,改天回去看他和李阿姨。 父女俩心知肚明地维持着一团和气的亲情。 白业良还是说起:“今天让你表哥去接你,怎么也没见呢?周祁晚上也打电话特意问你,既然回来了,你们年轻人,有空了一起吃个饭。” “爸,我今天有点累了。有什么事改天再说吧。” 白业良再不舍得挂电话,也不好耽误女儿休息,“那好,你早点休息。回越港免不了要用车,你前几年那台保时捷帕拉梅拉还想开吗,不喜欢爸爸再给你换。” 她只说不用换。 麻木到懒得解释。 她的父亲始终认为,她应该对陈召旸和周祁和颜悦色,因为陈召旸是表哥,周祁是父亲上司的儿子,两人关系很不错,都对她很好。 她刚上大学的时候,周祁就开始声势浩荡地追她,直到现在,她都没同意。然后就在朋友圈里,落了个故作矜持、不知好歹的名声,周祁不仅立稳了深情贵公子的人设,还把她身边的桃花杀的一干二净。 她看了看通讯录,最后还是打开社交软件,给母亲发了一条微信:妈,我回越港了。 但直到睡前,也没收到母亲的回复。 第二天她睡到八点多才醒,看到李菁做好了饭,给她留了便利贴。她也看到了母亲凌晨五点多的时候给她回的信息:“嗯,好。” 银行卡交易信息提示,母亲给她转了一笔钱。 如果不是吴老师的安排,她觉得自己不会再回越港。 然而真正从湘城回越港,陌生又熟悉,失落中夹杂着一丝期许,难以言喻。白意甚至有点恍惚。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看了看自己带回来的衣服,准备去逛逛超市和商场。 逛街的时候,师兄卢鑫给她打电话。 她这个师兄有点话痨,但听他说话挺解压的,电话一接通,卢鑫就一句接一句:“你昨天刚回来,先休息休息缓一缓,过几天请你吃饭。昨天吴老师就下命令了,让我好好照顾你,要是你在这边呆的不舒服,他就飞过来揍我。” 白意笑说:“要我在老师跟前给你美言几句吗?” 卢鑫赶紧打断:“你别了,你哪一次美言不是变相告状?你什么都别说最好。” 他话题又一转:“对了小意,你想不想相亲?在湘城呆了两年多了,天天在实验室,好不容易回越港,感受一下超一线都市、全国经济中心的荷尔蒙。你总不能一辈子呆在湘城,图它好山好水好无聊啊?” 白意一本正经地建议他,“师兄,你当个短视频口播博主吧。” 卢鑫:…… 她接着说:“荷尔蒙就算了,给我找个能直接扯证的。越港的烂桃花真的太难杀了。” 卢鑫:? 到底是,话多的,比不过话疯的。 直到挂电话的时候,白意都觉得师兄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她收了手机,挑了几条裙子去试衣间。 买完衣服,看到卢师兄给她发了信息:还真有适合直接领证的,我有个发小。 白意岔开之前的话题,回他:你发小?跟我差辈不? 卢鑫气得直接发了语音:小师妹,大七岁也叫差辈吗?我们才三十三,男人四十还一枝花呢。 白意心说,狗尾巴花吗? 但因为成功转移师兄对“领证”的注意力。没再气他,只回了句:改天再说。 后面两天,她约了时间分别去见父母,很“凑巧”的,在父亲那里,遇到陈召旸和周祁。 周祁煞有其事的,买了花和礼物。 她坐在单人沙发上抱着平板,看一份电子文档,侧头看了眼进客厅的周祁,没起身,周祁把花递给保姆王妈,说:“我记得小意喜欢银河蓝这个色调的小飞燕,麻烦王妈。” 王妈既不好点评花,也不敢喊白意来接待周祁,只说:“我去拿花瓶,你坐啊。” 周祁绕过去坐在白意旁边的长沙发上:“一周前听白叔叔说你要回来,怕你忙,没提前给你打电话。以后留在越港吗?” 白意合上平板,探身倒了杯茶,象征性的往他的方向推了两厘米:“不一定,回来跟一个项目。” 茶几离周祁并不近,他起身把一个蓝色丝绒小方盒打开放在白意跟前,端过茶杯坐回来,“欢迎回来,这两年你在湘城,大小节日都没送什么礼物。这条手链就别拒绝我了好不好。” 她看了一眼,铂金和蓝色碎钻,还有她喜欢的植物叶片设计元素,精致典雅,大约还是定制,周祁送她礼物,一向不买成品,要不然,她那“故作矜持不知好歹”的名声,怎么会被锤得那么死。 她伸手拿过来看了看,合上后又放在茶几上,说了句“谢谢”。 即便没试戴,也让周祁松了口气,这么多年他在白意这里,能送出去的礼物,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 没过几分钟,陈召旸也到了,还带了女伴。父亲打了电话,说很快就到家。 她之前跟父亲说的是,回来取点东西,跟他吃顿晚饭就走。现在倒像是一群人专门为她办接风宴。 她的父亲一贯喜欢自作主张,即便他从没主张好一件事。 陈召旸进门后将手里的甜品盒子递给王妈:“是小意爱吃的点心。” 王妈装好盘端过来,陈召旸接过送到白意面前:“丽苑的蝴蝶酥和栗子糕,你以前最爱吃的。” 白意伸手拿起叉子尝了一口,淡言:“谢谢表哥。” 陈召旸看到她跟前那个丝绒盒,又听她客套这一句,大约是觉得她心情不错,趁机多说几句:“这几块点心跟周祁的礼物比,可不算什么,他那个纯手工定制,光是集齐那些蓝钻,就花了三四个月。一条手链,比人家店里的婚戒都贵。” 周祁笑着接道:“小意喜欢就好。” 正说话,她的继母李弯也进门,手里也拎着礼盒:“小意回来啦,你爸爸给你定了几件应季的衣服,我去取了过来,有空了试试合不合身。” 她看了眼礼盒上的logo,“嗯”了一声。 李弯接过王妈端来的水果,让王妈把衣服放去白意的房间。陈召旸带来的女伴静静地端坐在沙发尾端。陈召旸和周祁闲聊着…… 半个小时的功夫,屋里来了这么多人,为她而来。送礼物,像进贡一样。她却蜷在单人沙发上,搭着一张薄薄的羊绒毯子,脚都没下过地。 白业良回来的时候,白意懒懒地伸脚穿上拖鞋,起身叫了声“爸”。 第2章 港湾 白业良笑着走过去,抱了抱女儿,“这两年都不怎么回越港,一点都不想爸爸啊。” 白意轻扯唇角:“实验室忙。” 白业良知道女儿心思深,性子倔,好声好气地哄:“今天专门请了厨师来,想吃什么?” 她又坐回沙发上:“就做些经典的越港菜就行了。” 白业良对李弯点点头,示意她去安排。他坐下来,周祁在一旁给他沏了茶。 今天周祁在场,白业良自然要问起白意以后的计划。 集团现在多事之秋,前些日子,周副董还提过,说周祁年纪不小了,因为催婚,父子俩又闹了一场。 白业良当然知道,这是让他回家做做白意的工作,把两个孩子的婚事定下来。 白业良给女儿剥了几颗黄皮递过去,问起:“这次回来,留在越港好不好。爸爸年纪大了。” 白意几不可察的皱了眉,没接话。 陈召旸接了句:“小意,越港也有级别不错的中药科研团队和实验室,你一直呆在湘城,家里人都很惦记。” 白意抬眼瞥过去,陈召旸悻悻闭嘴。 “这次回来,是要待两年,后面的事还说不准。”她能这么说,已是极大的让步。 白业良笑起来:“工作也别太忙,往后休息的时候,让周祁陪你逛逛街。” 周祁忙笑说:“好。我随叫随到。” 白意一句话都不想说,从坐在这里,就是莫名的窒息感,此刻达到顶峰。 饭桌上,她依旧惜字如金。 饭后,她站在书房,面无表情的看着父亲:“爸,我不会跟周祁结婚。你们决定不了的事,就不要给他画饼。最后若是闹得不可收拾,你和陈召旸担不起。” 白业良沉吟片刻:“天盛现在问题很麻烦,大概率要重组,周副董对爸爸在天盛的位置很重要。” 白意轻声嗤笑。 白业良接着说:“爸爸也是为了你好,周祁那样的家世……” “我不管他什么家世,我看不上他。” 白业良默然,再这样吵下去,会让女儿对这个家更反感,更不会听他的话。 他垂头,抬手支额,叹气似的:“小意。” 白意直言:“爸,不要道德绑架我,天盛一旦重组,周副董还能承诺你什么?你到底是为了你的职位还是为了陈召旸你最清楚,陈召旸这些年在天盛干的烂事,你以为你还能替他兜多久?你愿意被姑妈他们一家吸血我不干涉,我不会管他的死活。” 她没打算在这边过夜,下楼要开车回家属院那边。 白意刚把车倒出车库,看到李弯拿着她的衣服礼盒站在院里,她摇下车窗,李弯把礼盒递过去:“小意,菁菁最近还好吗?” 白意没伸手去接衣服,只回道:“好。” 她不知道李菁有没有把订婚和要去英国读博的事告诉李弯,她也不多提起。 “衣服不带了。”她甚至懒得找理由。 李弯愣了几秒,看着她升起车窗,才忙往后退了几步让开路。 开车回家属院,车停进车库,白意没有下车,静静地坐在驾驶位发呆。 表哥陈召旸不成器,当年随便念了个专科,父亲大费周章把他塞进天盛,傍着周副董,在公司毫无原则地给他兜底,还觉得周祁那种人是良配。 她预料到了回越港的处境,但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或许是在湘城呆久了,过的太舒适,对很多事的容忍度也低了。 卢师兄的电话进来的时候,她挂断,怕自己一开口,嗓音会发颤。 卢鑫立马就发了消息过来:小师妹,忙吗? 她回:不太方便讲电话。 她看着跟卢鑫的聊天框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好半天。 结果师兄只敲过来两行字:我在港岛东塔那边定了位,明天中午一起吃个饭怎么样,顺便相个亲? 白意回他:吃饭可以,相亲没兴趣。 一个周祁已经让她对爱情婚姻这种事PTSD了。 卢鑫:要是可以直接领证呢,有兴趣没?不是要挡烂桃花吗? 白意忽地笑了。 回复:师兄,你热心的像个诈骗。 卢鑫:……没良心。 她摁了锁屏,下车。 一进门,李菁在看综艺节目,笑着给她递零食,她吃了几口,换衣服下楼散步。 不去运动一下,今晚这个心情,估计很难睡得好。 第二天上午,她整理了一些工作上的资料,中午开车过去港岛东塔赴师兄的约。 卢鑫定的私厨,地道的越港菜,还专门带了瓶白葡,两人一坐下,卢鑫就开始话痨:“要说吃,还得是我们越港。海鲜,蒸点,甜水,哪一样都够鄙视湘城。湘城的饮食,清汤寡水全靠蘸水,也就吴老师那种没什么味觉的学术疯子才喜欢。” 白意接过侍应生递上来的毛巾擦了擦手,笑着:“你下次当着吴老师的面说。” 卢鑫又损又怂,能屈能伸:“那不敢。” 菜谱被递上来,白意推给卢鑫:“你点吧,客随主便。” 卢鑫看了她几秒钟:“小师妹,你不挑不拣的时候,就是心情不怎么样的信号。” 白意正看着桌上的花瓶发呆,闻言一笑。 卢鑫接过菜谱,“在湘城,师兄们最怕听到你说随便两个字,吴老师都怕,做实验设计,你争论几句他们倒不怕,一说随便,都不敢往下推进。” 白意抬眼,索性伸手拿过来:“行了,我点。你至于吗,点个菜都要给我扣帽子。” 两人太熟了,白意没藏着自己的心情,去强颜欢笑装开心。 卢鑫这才笑了:“我这不是想跟你多互动吗,你这样冷着脸一动不动坐在我跟前,话也不说几句,显得我舔狗一样。” “师兄,真的没人跟你说过,你有点渣男吗。” 卢鑫反驳:“我这叫暖男。渣男是你这样的性子,爱答不理钓着人,搞人心态。” 白意:…… 过了好一会儿,白意才开口:“我渣?” 卢鑫连连摇头:“我可没说。” “那你还敢给我介绍人领证?对方跟你有仇?” 卢鑫给她盛了一碗海鲜粥递过去,随口说:“也不算。” 白意刚伸出去的手一顿,没仇就没仇,什么叫不算?不算就不算,还也不算? 那就是有仇。 卢鑫看她愣住,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先笑了,“我这破嘴。” 白意停下筷子,“你觉得我渣,对方跟你有仇,卢鑫,你让我俩领证?你搁这养蛊呢?” 这小脾气一上来,师兄都不叫了,卢鑫笑得捂了捂眼:“先吃饭,先吃饭。” 说着又示意侍应生开酒。 白意给了他一个白眼。本来心情就不怎么样,还气她。 饭后,卢鑫想让白意陪他逛逛港岛东塔顶楼的空中花园,被毫不留情地拒绝。白意刚从湘城回来,西南有全国最多最全的植物品类,她对越港这种室内植物没兴趣。 她站在餐厅门口不肯挪脚:“喝咖啡。” 卢鑫侧身在她跟前,眼神幽怨。他费了好大的工夫搞到票。 最终自然是卢鑫让步,小师妹的脾气他清楚,她不想做的事情,才不管你花了什么功夫什么钱。 白意伸着手指往上指了指:“88楼,BETTY。” BETTY是东塔上最有格调的咖啡馆。 卢鑫无奈:“行,陪你喝咖啡。” 到了88楼,白意把手包塞给卢鑫拎着,让他帮自己点一杯红茶拿铁,折身去洗手间。 再次回来,看卢鑫坐在靠露台的落地窗边,走近才看到他对面的沙发上还坐着一位男士。 白意愣住,在侧后方停了两三秒,男人白衬衣黑西裤,姿态闲雅地叠腿靠在沙发背上,微微低头看着手里的咖啡,腕间深蓝色的表盘被散漫的日光一折晃,本低调沉稳,便成了无声的奢豪。 白意能看到的那一点下颌线和鼻梁,轮廓线条利落清晰,气场显得尤为深静矜贵。 她抬脚走到卢鑫那边,“师兄。” 卢鑫这才抬头把手机放下,把点好的饮品往她跟前推了推:“你的红茶拿铁。” 对面的男人抬起眼,眼神在白意身上短暂停留,便微一点头,转向卢鑫,似乎是等着他介绍两人认识。 白意这才看清男人的正脸,令人深为惊心的,是那双标准的丹凤眼,大约是刻意收着丹凤眼本该有的凌锐和凉魅,只显露出礼貌和疏离。 白意提了一下裙摆,在卢鑫旁边坐下。 卢鑫抬手指了指对面的男人,跟白意说:“钟匀锡,我发小,在108楼打工,我这不是想着,既然来港岛东塔了,喊他下来喝杯咖啡。” 钟匀锡:…… 白意唇角微勾,要笑不笑的。 打工这两个字要是可以形容这种气场的人,让真牛马情何以堪。 钟匀锡瞥了一眼卢鑫,表示对那几句介绍不太满意。 卢鑫转而向钟匀锡介绍白意,“这是我师妹,白意,刚从湘城回越港。” 钟匀锡没再看卢鑫,放下手里的咖啡,上身微一前倾,对白意伸手:“白小姐,初次见面,幸会。” 白意也伸手,轻握他的指尖:“幸会。” 不太熟悉的人面前,两人都不是话多的性格,但卢鑫话痨,也不担心冷场。 卢鑫手机微震,拿起来看到两人都发来信息。 钟匀锡:不是说不想把你师妹介绍给我认识吗? 白意:这是跟你有仇那位? 卢鑫:…… 他还什么都没说,就都知道是场相亲局了?两个人加起来高低得有两千个心眼子。 钟匀锡起身离座,往前台方向去。 白意隐隐觉得,钟匀锡大概是主动给她和卢鑫留几分钟独处,让她适应一下桌上突然出现个陌生男人。 白意转头看卢鑫,不说话。 卢鑫心虚地笑着喝了口咖啡:“我是真怕你为了挡烂桃花,病急乱投医,找个不靠谱的领证。” 白意抬手摸了下额头,“我谢谢你……” 卢鑫八卦之心不死:“小师妹,到底什么烂桃花啊。” 白意懒得细说,“联姻。” 卢鑫一愣:“这年代,包办婚姻违法吧。” 白意不想跟他瞎扯,对着对面钟匀锡离开后那个空位,扬了扬下巴:“这种条件的,以后别到处说跟人家有仇,不知道还以为你嫉妒人家。” 她实话实说,对面那个男人客观条件确实优越。 卢鑫:…… “我是你亲师兄,你跟他见了不到十分钟,胳膊肘往外拐啊?算了,我就当你心情不好,不跟你计较。那你到底还要不要找人领证了?” 白意皱眉看着窗外发呆,没好气地敷衍:“跟你领啊?” 卢鑫:“钟匀锡啊,不然我费这么大劲把他喊来给你选秀?” 白意看了眼对面的空位,回想了一秒刚刚那双丹凤眼,心头微微一惊,但很快就沉下去,跟这样的男人在一起,太有挑战性,她现在一点心力都没有。 但是,对她有挑战性,对周祁才有对抗性。 钟匀锡端着两杯温水,刚走过来,听到卢鑫那一句,忍不住停脚站在斜后侧。 听着清泠的女声,淡淡一句:“不是说了吗,差辈了。” 她倒不是存心挑刺,主要是没心情,随口拒而已。 卢鑫:…… 钟匀锡:…… 一句话把两个人都内涵了。 嫌他们老。 钟匀锡缓了口气才抬脚,把一杯温水放在她咖啡杯旁边。卢鑫伸手去接他手里另一杯,钟匀锡视而不见,自己端着坐下,喝了一口。 卢鑫:…… 钟匀锡坐下后,白意才反应过来,道了句:“谢谢。” 对面的男人眼神毫不避讳地看过来,白意心里惊动片刻,但仍能故作镇定,听他开口:“白小姐,方不方便加个联系方式?” 白意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年轻了,工作性质也导致她社交经验有限,她甚至不能立马找到一个圆润的理由拒绝他。 滑开手机,将社交软件上的二维码递过去。 钟匀锡扫她的名片时,依旧脸色淡然带笑看着她。 卢鑫的眼神在两人之间逡巡,两人气场一碰撞,说不出的诡异,卢鑫既怕两人没故事,又怕两人有故事,就很忐忑。 他最清楚,小师妹脾气不好,有气当场就撒,阴阳起来一句话能把人气心梗。钟匀锡名利场里趟出来的老狐狸,面冷心深。 但是他掂量了一番,还是觉得小师妹容易吃亏。 卢鑫划开手机给钟匀锡发过去一条:你别狗。 钟匀锡没理他,等白意通过好友添加,发过去一条:白小姐贵庚? 白意无语,礼貌吗这人? 这明摆着是刚才听到她的话了,她随意看了对方一眼,对面的男人姿态始终闲适,一手端着咖啡,手肘搁在沙发扶手上,一手握着手机,眼神浅落着,等消息。 一向是她搞别人心态,今天是怎么回事? 白意心一横,回:比你小七岁。 就差把老男人三个字打过去了。 然而,她似乎看到对面的男人,笑了笑。 第3章 港湾 钟匀锡之前听卢鑫说给他介绍相亲时,只给了他一个“滚一边去”的眼神。 他纯粹以为卢鑫是故意幸灾乐祸的,因为他母亲差不多该回越港了。 他的母亲施琳女士,春夏秋三季都在京城,只有冬天那三四个月呆在越港,在这期间,他要被摁头相亲不下三十次。 那三四个月,他有一半时间坐在车里呆在停车场办公,晚上住酒店。因为施琳女士会带着姑娘,去他办公室,或者公寓,或者别墅堵他。 直到前几天晚上,饭桌上,卢鑫又突然跟他说,他小师妹遇到麻烦了,可能需要找个人结婚。 他看了卢鑫一眼,没吱声。 卢鑫推了他一下:“跟你说话呢。” “听着呢。”他面无表情地删着母亲给他发来的信息,都是母亲在京城认识的适龄女性照片,还推送给他一些女孩子的微信名片。 卢鑫:“你不正好也需要找个人结婚?” 他这才抬头,看智障一样看着卢鑫。 卢鑫跟他分析:“施阿姨马上回来了,你还准备在停车场办公?” 钟匀锡:…… 卢鑫继续给他分析:“还是你觉得施阿姨在她亲友团里给你找的人更靠谱?我小师妹,貌若天仙,都便宜你了,你还挑上了,她也就是找人挡烂桃花,还不一定看得上你呢。算了,你不配。” 钟匀锡被他这拙劣的激将法整笑了,骂了一句:“滚。” 这天下午他刚开完一个会,接到卢鑫的电话,说在港岛东塔88楼喝咖啡,喊他下来接待。 他手里签着文件:“你喝吧,我让助理给他们老板打电话,我结账。” 卢鑫:“我有正事,你赶紧收拾收拾下来。” 他看了眼时间,离下一个见客户的行程有半小时,合上文件起身,说:“给我点杯冰美式。” 钟匀锡坐在卢鑫对面的时候,看到卢鑫身侧放着一款简约风的女士手提包,大约猜到什么。 直到听着有人叫了声“师兄”才略抬头,眼神扫过站在卢鑫旁边的女孩,看她微一提裙坐下。 钟匀锡第一眼印象,是白意素净的白色长裙,无袖挂脖中式风,衬出一把肩颈美得不可方物,像一缕轻薄丝绸挂在玉如意上,一条在腰间绕缠两圈的绿檀串珠编织腰带做装点。通身静而冷的气韵。 等卢鑫介绍后,与她握手时近了距离,钟匀锡才看清她眉眼,温婉的杏核眼,显得脸型分外姣秀,钟匀锡却莫名觉得,她该很会骗人。 果不其然,他起身去端杯温水的功夫,就不小心听到她语气冷淡淡地嫌他老。 加上她的好友,玩笑似的问她贵庚,噎他一句“小七岁”。 他猜着卢鑫在白意跟前应该提过他,不然也不至于精确到七岁。 钟匀锡听惯了别人说他冷情寡性,也知道,多是因他身居高位。但白意一副温玉般的模样,眼底分明尽是骄冷。 钟匀锡大约明白了,卢鑫为什么一天到晚小师妹长小师妹短的,连她的烂桃花都挂在心上见天念叨,怕他导师倒是其次,这样的师妹在身边,是个男人都不忍心看她受委屈。 钟匀锡看她收起手机,跟卢鑫闲聊着一个医药企业。 卢鑫问起他:“欸,钟老板,润和医药你了解吗?” 他似乎是想了几秒,没有直接回答,提了两句:“做糖尿病和中风方向的中药新研药,这些年政策托举,发展得不错,就是科研弱了点。” 卢鑫忍不住问:“你们这些搞金融的,关注药企,是不是也只关注它们赚不赚钱。” 钟匀锡在两个中药科研人面前,很难说得出“是”,犹豫一瞬,委婉地说:“也不是。” 卢鑫神色鄙夷地发言:“黑心资本家。” 白意也开口问了句,“钟老板,关注过天盛船业吗?” 她不知如何称呼他,幸而卢鑫打了个样,她也便同卢鑫一样,喊他钟老板。 到底是虚长七岁,钟匀锡看着她,像看一个透明人。她语气轻软,但又透着一股漫不经心。 钟匀锡倒是有些好奇她明明看起来眉眼温良,但却又绵里藏针的傲娇劲儿是怎么养成的。 天盛船业的项目对他们领创资本来说,很敏感,钟匀锡本该警惕,但那一瞬间,被她盯着看,他却本能地想回答她。 钟匀锡将杯中的冰美式饮尽,方才挑了些能说的开口:“被证监ST【注】的企业,但基于天盛的规模,破产退市倒不至于,大概率会重组。” 白意垂眸,“哦”了一声,像是没耐心往下听。 忽地抬头,又问了句:“重组是不是会做人事调整?” 钟匀锡一怔,原来她并不太关心金融市场和企业的运作,只是关心人员的问题,或许她有什么亲友在天盛就职,“嗯”了一声,又说:“不止调整……” 他话没说完,助理打电话进来,他看了眼时间,要回去见客户。 他眼神掠过卢鑫,落在白意身上:“不好意思失陪了,要回去处理一些工作。今天的咖啡我请,希望以后还有机会请白小姐喝咖啡。” 相亲局上提前离席,并不礼貌,基本是一种没看上对方的信号。 但是今天的见面,卢鑫没有提前约,他又确实忙,只好留下以后再约的诚意。 以卢鑫对钟匀锡的了解,他不可能对相亲局上的女性态度这么模棱两可地邀约“以后”。 白意只微微点头,“谢谢钟老板的咖啡。” 她似乎还挺喜欢喊他钟老板,钟匀锡含笑离席。 他刚走,卢鑫就给他发信息:狗东西。 他在电梯上看了一眼,坦诚:她要闪婚,我肯定比别人靠谱,你看着办。 卢鑫:…… 他转头问白意:“小师妹,你说的联姻,到底怎么回事。” 白意倒也没再遮掩:“我爸领导的儿子。拖了有几年了。” 卢鑫一个研究院的科研人,哪见过这交易,愣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白意想起刚刚钟匀锡说“不止调整”后面,似乎是没说完,忍不住发信息问他:钟老板刚刚说天盛,不止调整,是什么意思。 发过去,又觉得生硬,他大约回办公室会很忙,又补了一句:不着急,你忙完有空再回,麻烦你了。 看师兄皱眉,白意喝了口咖啡,嘲弄一笑:“在湘城过了两年多安生日子,都忘了越港这些麻烦事。” 卢鑫想起他在白意跟前死夸越港比湘城有多好,多少有点于心不忍。 “小师妹……” 白意的语气还是无所谓似的:“联姻又不是送命。大不了就联。” 只是卢鑫觉得她神情更凉了些。 他随意抬手指了指方才钟匀锡的座位:“你那个联姻对象,跟钟匀锡比,怎么样,不然你拿他挡烂桃花?他没意见的。” 白意有一瞬愣神,她跟钟匀锡一面之缘,只靠一张脸,实在对比不出来什么。只是,这个男人不论气场还是段位,明显比周祁更加深不可测。 卢鑫看她愣着不说话,直觉她没看上钟匀锡。 钟匀锡坐在会议室看客户融资路演,但在看到信息后,眼神就再也没离开过手机。 他没立即回复白意,问卢鑫:白意为什么想闪婚? 卢鑫回他:我知道的也不多,说是联姻,她父亲上司的儿子。但是,我觉得小师妹没看上你。 钟匀锡支着下巴,垂眸半晌。 路演的客户看他全程都没怎么抬头看PPT,只顾着看手机,都吓得有点卡顿了。 钟匀锡点开白意的聊天框回复她:债权人发起重组之前,会委托审计介入。审计对企业进行梳理的精细度由债权人决定。 他没往下说更严重的事,比如会根据审计的梳理结果和债权人的需求,追查牵连到一些人。 他收了手机,伸手掀了几页文件,抬眼看客户路演。 咖啡馆里,白意看着钟匀锡发来的两行字,大约了解了父亲的处境。 印证了她的预判。 天盛船业,曾经越港船舶制造业的龙头企业,因连续亏损被越港证交所ST,触发破产。债务规模343亿,其中金融债务178亿。这178亿里,有50亿,债权人是领创资本。 几方债权人申请破产重组,越港中院裁定后,正在磨合重组计划书。 港岛东塔108楼。领创资本总裁办。 送走客户后,钟匀锡回办公室,站在落地窗前讲电话,几分钟后挂断,助理薛盟才上前,递上一份文件:“老板,这是天盛的重组计划书,您过目。” 他接过,没去坐进办公桌里,走到沙发那边坐下,双腿自然交叠,往沙发背上靠了靠。 薛盟给他沏了茶,站在他身边等。 给钟匀锡当了这么多年的助理,薛盟知道他这种随意的动作,表示这件事他心里有数,很快就能给反馈。 他略过文件里“资产剥离”和“引入战略投资”两大板块,直接翻到最后“主要业务和人员组织构架整合”。 足足看了有快十分钟,给出的指示却是:“查一下天盛的中高层里,有没有一个姓白的,男性,年龄五十岁左右。他的社会关系和在天盛的上下级。” 薛盟愣了一下,随即回:“我现在联系天盛的人事。” 钟匀锡眼尾微抬,“私下查。” 即便在他身边这么多年,薛盟有时也会被他的眼神震慑,男人的丹凤眼,面无表情时,凌厉冷漠,压迫感十足,薛盟应道:“懂了。” 钟匀锡这才抬手把文件递过去:“人员组织构架上,中层继续缩减。” 薛盟接过:“我让他们再优化。” 第二天一早,钟匀锡到办公室之前,薛盟已经将白业良的个人资料汇集好,放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注】ST:Special Treatment,特别处理。被证监ST,指上市公司出现异常状况,证交所为了提醒交易者注意风险,在其股票简称前加上“ST”的标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港湾 第4章 港湾 钟匀锡也不太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态,因为白意随口问了他天盛的事,以及卢鑫说她联姻。他就让薛盟去查了这些。 多年的金融职业经验,他太擅长从蛛丝马迹里拎出事件始末。 他倒是希望自己误判,免得给他机会,做冲动的事。 但是太不巧,所有的事都在他预料之中,白业良确实是白意的父亲,上司是天盛副董周克敏,周克敏有个儿子,叫周祁。 周克敏倒是很聪明,他在天盛这个职位,却没让周祁进天盛,周祁的青阳装备技术公司,是天盛的业务承接商。 这些见怪不怪,一个制造业龙头企业,下游养活几十个中小企业,再常见不过。 钟匀锡盯着那些资料看了二十分钟,起身把那几页纸扔进碎纸机。走去茶饮台,装了满杯冰块,亲手做了杯冰美式。 咖啡喝完,含了几块冰在口中。 过去几年,被母亲逼到在车里办公,一连几个月住酒店,母子两人天天上演你追我逃。他不是没想过协议结婚,但是真去挑人来配合,又实在挑不出来。 但是他昨天见到白意,又乖又骄,他觉得她合适。 他的意志力足够控制得住荷尔蒙和肾上腺素,那一瞬间想成为她闪婚对象的念头,足以让他反省一下自己的反常。 当然,没有反省出什么,情窦初开的少年才徒耗情绪,他直接去做。 他又端起杯子,往口中倒了几块冰。 两天后,午饭时候,他看到发小群里,卢鑫组饭局。以往这种局他去的并不频繁,一个月去露个脸。不过,此一时彼一时,他把屏蔽群消息解除,置顶。顺手把白意和卢鑫也置顶。 他目前跟白意的交集,只有卢鑫。 点开卢鑫的聊天框问他:晚上的局,你一个人去? 卢鑫:我拉上小师妹去。她最近心情不好,多带她出来相亲。 钟匀锡回到群聊里,打过去:1 意思是晚上的饭局,他过去凑个人头。 看他露面,群消息空前地活跃起来。 刚发出去不到十秒,卢鑫就拨过来通话请求,他接起来。 “我说你是一点都不藏着啊。” 钟匀锡如他所愿,更直接:“你要是能单独给我制造机会最好。” 卢鑫简直无语:“你别太不要脸。小师妹前两天不是说了,嫌你老。” 钟匀锡语气淡淡:“我跟你同岁。再说,你在发小群里组局,他们多少岁你不清楚?带她去跟谁相?” 卢鑫:…… “不是,你跟我说实话,到底什么意思?”卢鑫质问他。 钟匀锡直言:“各取所需。我跟她,合适。” 卢鑫不是不纠结,总觉得对不起小师妹:“你单方面觉得合适吧,你想让我助攻,好歹编个深情点的理由骗骗我。人家那边联姻的就算再不怎么样,起码追小师妹好些年,你这算什么?” 钟匀锡继续“说服”他:“算你了解我。你想知道她那个联姻对象吗?我能把他三年内在某些会所不三不四的消费记录拉一份给你。” 卢鑫沉默半响,骂了一句:“钟匀锡,那联姻对象不是东西,你也是真狗。” 钟匀锡没在意,“嗯”了一声回应后,又说:“下午我去接她,就说你让去的,你别穿帮。” 卢鑫气的挂了电话又骂了句“狗东西”。 白意上午接到师兄的电话,说晚上有个饭局,想带她过去玩,给她介绍帅哥。 她正要找理由推掉,周祁的电话进来,她一分心,就应了。 不出意外,周祁不过也是约她小聚,说她从湘城回来,朋友们都想见见她。 刚答应了师兄,拒绝周祁便不需要刻意找理由撒谎。 周祁沉默了几秒,问了句:“小意,那后天好不好,爸妈也想见见你。” 白意只觉得心往下一沉,他的父母,她无论无何都不会去见的,直言:“周祁,我们不合适。” 电话里的男声轻笑:“这句话,你跟我说了没有百遍也有**十遍了。你不爱我,没有关系,能不能在我身边,让我爱你。” “如果我说不能呢。”她对周祁一贯的冷淡音。 周祁叹了口气:“你连白叔叔也不管了吗?” 白意没再说什么,直接挂了电话。 在她躲去湘城两年多后,回来依旧拒绝他,周祁耐心告罄。 傍晚,她看了眼卢鑫给他发的定位,点开地图看预计行车时长,还在拖延着不想去化妆,盯着手机发愣时,被钟匀锡的通话请求吓了一跳。 她接起来。 钟匀锡言简意赅:“卢鑫让我过去接你。发个定位给我。” “不用麻烦,我自己开车过去,师兄发过位置给我。”她这才知道,原来晚上的饭局,钟匀锡也要去。 那边顿了两秒:“园子里车位不多,如果碰上客人多的时候,停车有点麻烦。我接你。” 白意没去过那个地方,不知道什么情况,只好应了。 挂了电话,她把小区定位发给他。 钟匀锡:好,半小时到。 她这才磨磨唧唧的去洗脸化妆,不想晚上回来后再大费周章的卸妆,便只化了淡妆。 她皮肤底子好得完全可以素颜,但或许是职业病,她很喜欢捣鼓一些瓶瓶罐罐。 钟匀锡发信息说到了的时候,她才下楼。 上车后她道了声谢,没什么情绪,但礼数周全。 钟匀锡递给她一瓶水,她伸手接过,只是拿在手里,他愣了几秒,问了一句:“需要帮忙么?” 她意识到是要帮她拧瓶盖,摇摇头:“不用,不渴。” 他又伸手:“那给我拿着吧。” 她递回去,突然想起什么,问了一句:“你们晚上喝酒吗?” 钟匀锡不确定今天饭局上那群人喝不喝酒,但是大约知道她的顾忌,只说了一句:“我和卢鑫不喝。” 薛盟在前面开着车,听着老板这几句话,觉得奇怪,甚至诡异,差点专不了心。他印象里,老板对亲妈说话都没这么体贴过。 说完他就滑开屏幕给卢鑫发送一条:晚上不喝酒,你也别喝。 卢鑫:? 他回:我晚上要送她回来,车里封闭环境,身边坐着一个喝了酒的男人,怕她会不舒服。今晚的局,她只跟你熟,你喝酒也不合适。 卢鑫:…… 问他:接到小师妹了? 钟匀锡:嗯。 卢鑫不知道是骂他还是夸他,对人好是真好,也是真不择手段,只评价了一句:小师妹和她那联姻对象遇到你都够倒霉的。 到见松园的时候,一下车就有几个人从庭前的花廊下走过来。 有人先开了句玩笑:“新车?没见你开过奔驰EQS啊。迈巴赫和幻影腻了?” 其他人起哄着笑起来。 钟匀锡随口应了句:“一直在车库闲着,今天出来跑一下。” 卢鑫从前院出来,先跟白意打招呼:“小师妹来了。” 他也看了眼钟匀锡的车,笑得不明不白,说了句:“不错,显年轻。” 几个人这才互相介绍了一遍,往园子里去。 饭局上也有几个女性,白意挨着她们坐,另一边是钟匀锡,卢鑫没争过他,便坐在他旁边。 白意看了眼卢鑫,又看了眼钟匀锡,明显是想让他俩换个位置,钟匀锡视而不见。 白意:…… 桌上有女士,男人们倒也有风度,没开酒。 都是大院子弟,经商的不多。 将人认了一遍,白意觉得钟匀锡的职业,算是一群人里商业气最重的,却是一副最不易跟人熟络的矜贵模样。 白意看不透他。越发敬而远之。想吃一口八宝饭,隔着他给师兄递眼神。 超过五个人的饭局,没有十分相熟的人,她是不来的,即便来了,总要贴着最熟悉的人坐,也不主动伸手夹菜。 白意读研的时候,卢鑫就在药用植物研究院了,吴教授忙,就让卢鑫带她,那两年,她跟着卢鑫做了不少课题,参加不少药事的会议论坛。她一个眼神,卢鑫就知道她想干嘛。 这种局,卢鑫几乎是习惯了手边备着公筷给她夹菜。 卢鑫略微起身,用自己干净的餐具盛了一勺八宝饭,越过钟匀锡,横臂递过去,顺手把白意跟前的餐具换过来。 钟匀锡:…… 等卢鑫坐下,他提了句:“你跟我说,我来。” 卢鑫嫌弃他:“你来她也得敢吃。” 钟匀锡毫不愧疚,即便如此也没提出把座位换一下,却说:“一回生两回熟,总会习惯。” 卢鑫手下一顿,把公筷递给他:“菜心,鹧鸪粥,柚皮虾,鲈鱼,荷兰豆炒山药。碳水她晚上就吃几口。” 等白意看到是钟匀锡给她夹菜时,愣了愣。 “还想吃什么?这里招牌是黑松露煎焗鸡,要不要尝尝?”钟匀锡神色淡定自然,丝毫不像是现学现卖的。 白意摇摇头,没说话。 钟匀锡大约感觉得到,白意对他热络不起来。 第一次见还话里带刺的,今天虽是柔和了许多,但更冷情了。钟匀锡倒觉得还是之前有活人气。 钟匀锡没话找话,微微侧向她:“怎么不说话。” 饭局上她只跟卢鑫熟,而且卢鑫话痨,她还放松些,现在两边坐的人都不熟,她情绪低很多。 今天周祁的那通电话还梗在她心里,状态分外不怎么样。 钟匀锡还要来问她为什么不说话。 她顾忌着师兄的面子,忍住没给他翻白眼,微微侧头看钟匀锡,“说什么呀,你坐过去,把师兄换过来。” 钟匀锡:…… 他低估了白意讲话时,那种游刃有余带刺的能力。 骄娇二气的拿捏分寸,轻而易举把他理智的神经剪得乱七八糟,然后私搭乱建。 分明是嫌弃他,但把嫌弃的话说得,带着甜丝丝的娇,让他甘之如饴。几乎想立马跟卢鑫换个位置,让她舒心一些。 他大约猜得到,这么多年,她为了父亲,怎么钓着周祁,像玩狗一样。 钟匀锡稳了稳心神,低声道:“你想跟他说什么,我帮你传话。” 白意:…… 老男人油盐不进的,撒娇也不管用,索性不理他,转过头加入旁边两个女士的聊天。 饭局上除了钟匀锡还有两个单身男士,足够优秀,但是在钟匀锡面前,就有点不够看,卢鑫也就没当着许多人的面,煞有其事地介绍他们给白意认识。 只隔着钟匀锡跟她小声说:“小师妹,你看你正对面,穿白衬衣的人,他旁边,穿烟灰白polo衫的,单身。科技公司创始人,宁烨。” 白意抬头看了一眼,甚至都没看清,只“哦”了一声。 钟匀锡却认真地回应了卢鑫:“什么红线都想拉,害人害己。” 卢鑫:…… 第5章 港湾 饭后,这群人惯例是要换到茶室再坐一会儿喝茶打牌聊天的。 白意看着各种茶罐发呆,卢鑫终于坐在她旁边,问她:“看什么呢,想喝哪个,我给你泡。” 她指了指手边的温水:“温水就行,晚上不想喝茶了,我就是在想,这些用己烷和食用双脱醛萃取,茶香的留香时长怎么样。” 卢鑫笑着:“我说怎么看起来比刚才吃饭的时候精神了,职业病犯了啊。你不是选修过制香嘛,天然茶香提取主要是颜色和留香不行。” 白意点点头:“嗯,想试试,适量的脱色剂和定香剂,应该可以解决。” 钟匀锡坐在她另一侧,静静地听她跟卢鑫讲话。 他们两人确实有共同语言,钟匀锡插不上话。 她笑着跟卢鑫说:“等我闲了,给你做一瓶香水。你们研究院的实验室借我用用。” 卢鑫受宠若惊:“行啊。” 钟匀锡插话:“听者有份,多做一瓶也不费事吧。” 白意侧头看他,拒绝:“费事。” 女人的第六感有一种诡异的灵敏,她总觉得钟匀锡喜欢像逗猫一样逗她,明明可以顺着她,这老男人偏不,所以她本能的在他面前叛逆。 卢鑫低头笑,隔着白意,伸手拍了一下钟匀锡,“你也有今天啊。” 他这辈子没想过有一天钟匀锡要蹭他的,还没蹭上。 钟匀锡脸色纹丝不动,只是唇角勾笑,侧头看着白意,声音低似耳语:“没事,我想办法把卢鑫的要过来。” 白意:…… 她如果还不明白钟匀锡的意图,未免太迟钝了。 不可能不慌。她抿了抿唇,有些坐立不安。 钟匀锡明知道说出那样的话,一定会让她心神恍然,但他仍是静定地喝茶。 不知是谁提了一句:“匀锡最近回过京城没?” 卢鑫笑了:“他也得敢回京呢,施阿姨不得抓着他朝阳公园北海公园颐和园相亲角十日游?” 一群人总是格外关注他的终身大事,“你可真行,宁愿这么跟施阿姨耗,也不肯结婚,结个婚,多大点事。” 人对结婚的心态,基本是,还没吃到葡萄的时候说葡萄酸,但到了某个时间点,就开始不信邪,就要吃,真吃了,又一吃一个不吱声,是真酸。 总的来说,有种被过去的自己挖了坑的感觉。 所以他们格外见不得钟匀锡过得这么舒服。 钟匀锡开口:“没遇到合适的。” 打着牌朋友插了一句:“听说温楹回国了。” 宁烨眼神淡淡扫过钟匀锡,没看出来他脸上有表情,又看了眼钟匀锡身边的白意,抽了张牌扔出去,话音带笑:“是吗,不知道。” 牌桌上,两道出牌嗓音过去,无人再接起这个话头。 大约是自己尝的这茶口感不错,钟匀锡探身过去取了一盏,放在白意手边。 他跟一个人搭话:“敬文,你们行里,关于天盛的重组项目,谁在负责?” 天盛的债权人不止领创资本,更有其他金融机构,好几家银行。 沈敬文在越港瑞银的特殊资产管理部。钟匀锡猜着这次瑞银关于天盛重组的项目要落在他的部门。 坐在他斜对面,低着头看手机的男人闻言抬头,轻笑:“我。” 白意听到天盛重组这几个字,格外留意。 钟匀锡笑说:“猜着就是你,这两天有空单独约,跟你讨论一下天盛的人员构架。” 那人点点头:“行啊。我明天看了行程找你助理定时间。” 白意听得出来,天盛的重组,刚刚对话的两个人,似乎很有话语权,也知道了原来钟匀锡也会被逼婚。 她漫不经心地看了钟匀锡一眼。 过了几分钟,起身离席出门,出去透气。她听到天盛就条件反射似的,有窒息感。 钟匀锡往门口望了一眼,也随即离开茶室。 两人一出门,屋里便有人跟卢鑫八卦,“有没有发现钟匀锡今天有点不对劲?” 一群人盯着卢鑫,他也很难说得清,还怕说出去被人传的面目全非,他小师妹那个脾性,知道了不跟他绝交才怪,便只是敷衍着:“他什么时候对劲?” 白意出门后,没走太远,只沿着茶室旁边的小径往小湖边溜达。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她没回头,只是主动往一边让了让路,好一会儿,却没见有人走过。 她微一侧身,看到钟匀锡站在她侧后方。 她不想见到这个男人,强势压迫,一副很会惹人生气的样子。 钟匀锡知道她心思深而细,他不擅长琢磨这样千回百转的心思。 他当惯了上位者,开口就是一剂猛药,“白意,你如果需要闪婚,我可以。你考虑一下?” 白意:…… 钟匀锡跟师兄是发小,上次喝咖啡,算得上一场无意的相亲,师兄大约跟他提过,自己的联姻困境。 钟匀锡解释:“卢鑫虽是玩笑话,但我还是想确认一下,所以觉得跟你坦诚布公比较好。” 白意糊弄周祁这么多年,都没低过头说过软话,明明自己的处境已经是山穷水尽,但就是很难低下头。 她仰起脸,硬撑着一股虚张声势的倔强:“你这算是求婚还是逼婚?” 钟匀锡愣了一瞬。 他在说闪婚,而她在问求婚还是逼婚。 他在解决问题,而她在意态度和情绪。 钟匀锡再怎么不理解女孩子的脑回路,也知道此时二选一该选什么,眼底漫上一层惑人的凉魅,清醒地沉沦:“求婚。” 如她所愿,钟匀锡姿态低了下来。 白意心里一松,微一敛眼神,说了半句话:“钟匀锡,你都不知道我……” 钟匀锡知道。 “我解决不了的事情,并不多。”他接住她的不安。 他今晚有意的在茶室提了两句天盛,就是想让她听出来,决定天盛破产重组的牌桌上,有他的席位。 他希望她自私一点,来利用他。这样,他也会觉得更心安理得一些。 因为卢鑫原本不想把白意介绍给他认识,觉得小师妹会吃亏。 婚姻不是一锤子买卖,为了长久稳定的合作,他尽量不让她亏。 白意沉默着,他又开口:“不用着急回答我。” 没有立马拒绝他,他今晚的目的已经达到,他并没有幻想过一开口就能得到想要的结果。他做过太多交易,知道事缓则圆的道理。 白意再次回到茶室的时候,呆呆地望着长桌上的茶台,卢鑫以为她想喝,拿过她眼神所触及的一壶绿茶,给她沏了一盏。她也没有尝。 卢鑫瞥了一眼钟匀锡,拿起手机发信息质问他:你刚刚跟小师妹说什么了? 钟匀锡:建议她跟我闪婚。 卢鑫:……你能不能做个人啊。 卢鑫觉得他这么穷追不舍的,会吓到小师妹。 钟匀锡没回他。 散局后,几辆车陆续驶出见松园,钟匀锡站在一旁等她和卢鑫讲完话,才说:“我送你回去。” 一路无话,她侧脸望着车窗外,上车不久,后排顶灯自然熄灭,此时车外的光线,杂乱斑驳一瞬一瞬地闪映。 来电铃声响起,她几乎是扫了一眼就挂断,然而对方固执的又拨过来,她挂断了三次,把人拉黑。钟匀锡看到屏幕上来电人是周祁。 白意忽地转过头:“我想喝奶茶。” “好,喜欢哪家店的?现在送你过去。” 她抬手托着侧脸:“风澜巷,宋记茶点。” 钟匀锡让薛盟去风澜巷。 是一片休闲夜市,步行街区,车进不去,薛盟把车停在路边,“老板,还有几百米需要步行。” 钟匀锡“嗯”了一声,问白意:“想喝什么口味的?” 白意拉开车门下车:“我自己去。” 钟匀锡也跟着下车,示意薛盟不用过来。 薛盟看着步行街上两人逐渐走远的背影,屏气凝神一路,几乎把自己憋死,难怪这几天老板的心思他一猜一个错。 白意在人群中穿行,几乎要小跑起来,钟匀锡伸手拉了她一下:“要打烊了吗,跑这么快。” 她慢下脚,却没将手腕从他掌心抽出来。 宋记茶点晚上的餐品种类要少许多,她点了杯丝袜奶茶,问钟匀锡,“要喝吗?” 钟匀锡看着密密麻麻的餐单,点点头:“跟你一样。” 她接过店员递过来的奶茶,递给他一杯,她坐在落地窗边的高脚凳上,托着脸,口中咬着吸管。 钟匀锡站在她旁边,垂眼看着手里的奶茶,缓缓地递到嘴边。 他身高腿长,眉眼冷,站在不大的店里,存在感格外强,还没坐下三分钟,白意大约感觉到太多眼神落在他们这边,不自在,起身推着他的胳膊往外走。 “不好喝吗?”白意看他喝了两口后,一直端在手里。 钟匀锡很难评,他没喝过这种饮品,咖啡都只喝冰美式,如实回她:“有点甜。” 白意说:“你的都没有额外加糖,只有淡奶里那一点糖。” 钟匀锡又喝了一口:“上次在港岛东塔,说以后再请你喝咖啡,没想到是你先请我喝奶茶。” 他这么一说,让白意产生一种错觉,是不是给了他什么信号。 她只是突然很想喝奶茶。并不是回应他的求婚。 白意怕他会错意,接着刚才在见松园的话题继续:“钟匀锡,如果我不同意你的提议呢?” 钟匀锡眼底并未有一丝异动,镇静地看着白意:“既然是如果,没有彻底否决,我能不能理解成,我只是还没有达到你的预期,你的预期可以直接说出来。” 白意:…… 钟匀锡今天提出与她闪婚后,在未来三天的目的,并不是让她答应,而是不让她彻底拒绝。 这是谈事情的基本策略,能立即敲定的事,大多会有情绪干扰成分,反而容易反悔。稳定的结果,一定有清晰可见的过程或者成因推动。 白意抿唇,觉得自己在钟匀锡面前像个透明人。不喜欢他这么游刃有余,不喜欢看不到他一点情绪波动。 看似选择权都在她,但是实际上还是钟匀锡在掌控。 他给她的感觉,那么强势,压迫,气人。一点也不浪漫温柔,一点也不像爱情。 不是爱情开始的婚姻,一定很窒息很委屈吧。 白意语气不善,找茬似的:“你怎么这么讨人厌,奶茶十五块钱,你还我吧。” 她今天心情一直不怎么好,偏偏钟匀锡又像是在逼她做选择做决定。 钟匀锡不知道怎么又让她生气了,只好诚恳的道歉:“对不起,你提醒我哪里不好,我可以改。” 难得遇到一个让他想闪婚的人。他也很怕出局。 白意语气很重,警告似的:“你,不准自以为是地揣摩我的心思,还要故意问出来,显得你很懂吗?师兄也比我大七岁,但是他都让着我。” 钟匀锡点点头:“我懂了。” “你懂什么了?” 钟匀锡笑着:“懂你的脾气,有点傲娇。” 白意:…… 她转身就走,心里骂了一路,老男人,王八蛋,混蛋。 回去的路上,白意明显生气,钟匀锡不知道怎么哄,只好问:“奶茶的钱,还要么?” “要。现在有利息了,三十。” 钟匀锡给她发了一个红包,随了一句:对不起。 白意领了红包,就把他删掉了。 钟匀锡:…… 车一停在小区门口,白意就要去拉门,钟匀锡拉住她:“别着急。” 薛盟下车后,帮她拉开车门,钟匀锡才放开她的手腕:“晚安。” 白意也不说谢谢,头也没回就走,显然还很生气。 薛盟上车后,听到老板轻笑着叹了口气。 钟匀锡看了眼腕表,吩咐:“去港岛东塔。” 薛盟应了句“好”。 港岛东塔五百多米,总高160层,最顶上的十五层楼,是顶奢连锁酒店丽思卡尔顿。钟匀锡在上面有长租房。他工作忙起来,懒得回公寓或者别墅,会直接住在那里。 越港中医院这个街区,离港岛东塔并不算太远。不堵车的时候,车程不到二十分钟。 车停在港岛东塔地下车库,酒店的专用电梯口,薛盟侧头看了眼后座的老板,在看着手机发愣。 钟匀锡发过去两次好友申请,没回应。给卢鑫发了一条信息:不知道说错了什么话,白意把我删了,你问问她什么时候有空,我定个餐厅,给她赔礼道歉。 卢鑫很快回他:你是这个[大拇指] 静了几分钟,他摁了锁屏后,跟薛盟交代:“明天办几件事,之前去天盛的审计组,找他们查一下跟陈召旸这个人有关的,不合规的业务资金,整理一份有用的资料。还有天盛和青阳之间的业务往来,挑几笔招投标有问题的整理一份。再约一下天盛副董周克敏,最好是明天下午,我单独去见。瑞银特殊资产管理部沈总,我约了他谈事情,他的助理找你定时间的话,放在后天。” 薛盟应道:“好的,老板。” 钟匀锡这才下车,步入丽思卡尔顿酒店的专用电梯。 第6章 港湾 白意刚到家,卢鑫打来电话,她在镜前卸妆,看了一眼,不想接,卢鑫改发微信:小师妹,你把钟匀锡删了? 她还没回,卢鑫继续话痨:没关系,我不是来给他说情的,他就该,你别跟他客气。 白意:…… 白意的骄,是不动声色也能让别人反省的冷暴力。 钟匀锡把她冷暴力都气成热暴力了。 白意卸完妆,去洗澡之前,随手发给卢鑫一句:师兄,钟老板人挺好的,就是多余长了张嘴,他要是个哑巴就好了。 卢鑫:哈哈哈哈 白意知道,以卢鑫的性格,他一定会截图给钟匀锡看。 她气不过,就算把他拉黑了,也要再骂他一句。还要让别人转述给他知道。那点心思,明晃晃的扎人。 钟匀锡睡前,看着卢鑫发来的截图。默然笑了。 还从来没人说过他话多。原来她在别人那里会说他人挺好。 那股又嫌又骄,但带甜的劲儿,仿佛每个字都能踩中钟匀锡的心坎。 钟匀锡又点开社交软件,发出第三遍好友请求,意料之中没有得到回应。 他起身下床,捞起桌上的烟,推门去阳台上,满脑子都是,那双温顺的杏核眼里,怎么养出那样骄矜。 他不是没碰到过骄纵的大小姐,他这个圈子里,家世好的,没几个不骄纵的,他母亲就是这种性子,可白意与别人都不同。 别人的骄纵是骄阳热烈,一靠近就有炙烤感,她是一簇虚灵火苗,晃眼,端在掌心都不会烫伤人,但是抓不住。 第二天下午,他去见周克敏。 上午太忙,没来得及看薛盟整理出来的资料,他在车上闲翻了翻。 到的时候,周克敏已经等了近半小时。 中式书房装修风格的会议室,栗棕色调,深静,幽沉,无声的权威感。 他一进门,周克敏忙起身,他看了眼时间,微一点头,落座:“久等了。” 周克敏替他圆:“你是大忙人。本就该我过去拜访,怕你办公室里不方便。倒让你跑一趟。” 钟匀锡没再接话,他坐下后,周克敏也坐下。 他开门见山:“天盛的问题,你应该知道……” 老式的榉木太师椅上,周克敏只觉得坐起来硌得慌,一瞬间绷直了背:“知道。” 钟匀锡将带过来的文件推过去一份,“看看,陈召旸的问题,能不能解决。” 周克敏简单翻了翻,他跟白业良多年交情,对白业良这个不争气的外甥再熟悉不过。自家儿子非白意不娶,他和白业良两人早就当起了亲家,压下去多少陈召旸在天盛的丑事,他清楚得很。 周克敏直言:“钟总,想怎么处理?” “职务侵占罪,量刑一年以下给他个教训,你们天盛内部做得到吧。”钟匀锡腕下还压着一份资料,周克敏心里发慌。 “钟总,等天盛重组后,债权人出面解决,会不会更好。”周克敏不想跟白业良闹掰,他把陈召旸送进去,就相当于跟白家彻底决裂,这是在断儿子的姻缘。 就算再怎么不满儿子恋爱脑,不满白意吊着儿子,真到这个份上,他也不舍得。 钟匀锡摇摇头:“白意,周副董应该认得,周白两家的姻缘我也略有耳闻,我跟白意的师兄,有些私人交情,白家有关的事,我不能做,只能你做。” 周克敏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这说的是人话吗?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私人交情,能比别人姻缘还重要? 他缓了口气,问道:“钟总,既然知道犬子与白小姐的姻缘,这是……” 钟匀锡直说:“他们俩,不合适。” 周克敏只觉得两眼一黑,人家就是故意来断他儿子姻缘的。 钟匀锡似乎是嫌周克敏考虑太久,手腕一沉,把另一份资料滑过去:“天盛跟青阳之间的业务,重组后,我倒是可以决策。” 周克敏接过第二份文件,手抖得厉害。这些年天盛给周祁的青阳输送多少业务,周克敏也清楚。 一旦天盛重组,股权重置,业务线整合,人员组织构架调整,他们这些原股东几乎不可能还在董事会有席位,但钟匀锡这种分量的债权人有。 钟匀锡让周克敏替周祁做选择,在女人和公司之间。 这招实在太阴险,钟匀锡直接去找周祁都不一定成功,年轻人为了争口气,冲冠一怒为红颜不是不可能,但是周克敏活到这把年纪,深知他们这种不上不下的阶层,拿仅有的财富和资源换女人有多蠢,最后一定是人财两失。尤其是白家那姑娘,压根也不喜欢他儿子。 话说到这个份上,如果周克敏还不明白,就白活了,他提了口气:“钟总,恕我多话,被人当刀使,我总得明白。” 周克敏横竖拒绝不了他,不免想要问清楚,他到底图什么。 钟匀锡眉间微皱,抬眼扫过去,他丹凤眼本就冷,抬眼时那点漠然全然汇在眼尾锐意斜飞的双眼皮折痕里,又冷又沉的压迫感,看的周克敏心里哆嗦。 上位者的气场,远非周克敏那虚长二十多岁的年龄接得住。 天盛曾是船舶制造业龙头,身上背了两万多个就业岗位,这种级别的企业进行重组,远不是民间资本能撬动的,几方债权人要么明明白白的国字头银行,要么是低调的像白纸一样的投资机构。 周克敏只知道钟匀锡是领创资本的总裁,而领创资本背后的资金来源,他让人查过,除了知道来自京城,根本查不到其他任何蛛丝马迹。 查不到的,才深不可测。 周克敏知道钟匀锡不屑跟他解释。今天见面,不是商谈,是单方面吩咐他做事。 钟匀锡起身离席,习惯性地捏了捏袖扣,重申了一下他今天来的目的:“我们几方债权人接手天盛之前,把陈召旸的事情办好,其他人不必动,周祁不要再跟白意再有任何来往。” 周克敏坐在椅子上,久久不曾起身。 他琢磨不出来钟匀锡做事的逻辑,看不到在这些安排中有谁受了多大益,但是陈召旸和周祁在这里面最受伤。 看起来像是一个损人不利己的安排。而且周克敏没办法跟任何人说。 明知被人做局,但毫无破解思路和对抗能力。钟匀锡给他的压迫感几乎是毁灭性的。 钟匀锡在回去的路上,看着社交软件上,他还是没有通过的,白意的好友申请。 白意的头像是一片颇为常见的森林湖泊景色,大约是自己在湘城拍的。 钟匀锡赌白意不会在意陈召旸,但会在意她父亲。陈召旸出了事,定然会惊动她,她应该会向他靠近一些,寻求帮助和保护。 虽然不够光彩,但是这是最有效的方法,他做起来并不犹豫后悔。 几天后,天盛董事会上,周副董让审计组和法务部在汇报工作中,披露了市场部拓展主管陈召旸的各种违规行为和账目问题,当场宣布以职务侵占罪起诉陈召旸。同时公司官网发布通告。 白业良看到内网推送的通知后,直到陈召旸进他办公室,还没反应过来。 陈召旸指着他的电脑,腿都发软:“舅舅,这是什么意思?周副董什么意思?” 白业良拿起电话拨给周克敏,电话关机。 拿起桌上座机拨给周克敏办公室,是助理接的。 “小宋?周副董在吗?” 对面助理回话:“白总,今天董事会上,周副董请病假,休息两个月。工作在上周交接过了。现在是营销部杨总代理他的日常工作。” 白业良挂了电话,摇摇头。 陈召旸:“舅舅,你联系一下周祁。周副董不接,周祁还能不接您的电话吗?” 白业良给周祁打过去,无人接听。 陈召旸几乎崩溃,“舅舅……你不能看着我去坐牢。小意呢,让小意找找周祁,他肯定不会不接小意的电话……” “够了。”白业良打断他,仰在椅背上,“现在发疯有什么用,还不快去联系律师。” 周克敏这么做,且毫无商量余地,陈召旸的结果已然注定。 天盛被证监ST后,上上下下都知道大概率要重组,只等着新东家来整合,谁也没想到,新东家还没来,董事会先刀刃向内。 陈召旸算得上中层,在天盛,有个生产管理部副总监的舅舅,跟周副董家的公子私交甚笃。关系户到这个程度,不能说是无足轻重。 晚上,陈召旸给白意打电话,说他联系不上周家,求她去找周祁和周克敏的时候,白意并不觉得意外,甚至还去看了天盛的通告,只觉得解气,陈召旸这种垃圾,早该进去了。 挂了电话后,她立即驱车回家。 一进门,李弯和王妈都在,看到她都觉得惊讶,白意极少突然回来,以前她回来陪白业良吃顿饭,都要白业良亲自央哄好多天,还要老父亲上演装病她才勉为其难过来。 “爸爸呢?”她换了鞋。 李弯愣愣地回:“在楼上书房。” 她微微点了头,径直上楼去。敲了敲门,没人应,扳了下门把手,竟也反锁着,她又抬手敲敲门:“爸爸?” 白业良听见是女儿,才起身开门。 白意看到父亲后,微微松了口气,只要父亲没事就好,她巴不得父亲跟姑妈和表哥切割清楚。 白业良叹了口气,“这么晚过来,吃过晚饭没有,想吃什么,我让李阿姨和王妈给你做。” “不饿,陈召旸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天盛今天发生的事,我只是回来跟你说一声,周祁,我拒绝了,拉黑了。” “小意啊……”白业良欲言又止,他自己都不知道周克敏后面还会不会有其他动作,既然能突然对陈召旸下手,下一个是不是他? 两人下楼,白业良拍拍她的手背:“爸爸这些年给你安排了信托,就算爸爸这边有什么变故……” 事已至此,他不会再指责女儿鲁莽。 “爸,你不会有什么变故。”白意在楼梯拐角处停下脚,眼神静定地看着父亲,“你只要不再去管陈召旸,就不会有事。” 拒绝周祁,让他狗急跳墙去处理陈召旸,她跟钟匀锡闪婚,让钟匀锡压制周家,保住父亲。 至于钟匀锡,她还没想好,如果不爱,怎么脱身。 反正她宁愿跟钟匀锡闪婚,也不会嫁给周祁。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钟匀锡是个或许还不错的人,尽管他总是惹她生气。 “委托律师这些,还是要帮一帮……”白业良只有那一个姐姐,一个外甥。 他们那一代人,小时候条件艰苦,白业良母亲走得早,长姐如母。时代塑造出不同的价值观,如天堑鸿沟,他没法跟女儿解释清楚那种情感。所以这么多年,对姐姐和这个不争气的外甥,他总是于心不忍。 白意没再反对,随着父亲步下楼梯,“可以,给他出律师费,够仁至义尽了吧。” 女儿的脾气,对姑妈和表哥的嫌弃甚至憎厌,他最清楚不过。他在其中转圜这么些年,终是无力维系。 白意看着手机发呆,过去的将近一周,钟匀锡每天发两次申请好友,还把申请问候语当聊天框用,不是随一句对不起,就是问一句能不能请她吃个饭。 但是今天却没有发。 她其实有点害怕,钟匀锡这个人,此时像她最后的底牌。 手机里再次跳出好友申请:怎么这么记仇,你不会是单纯只想看我每天道歉吧。 过了几分钟,第二条申请:对不起。 白意悬着的心本该落下,但不知道为什么,不只是松了口气,还有莫名涌起的一丝欣喜。 她并没有直接通过他的好友认证,只是在申请下回复他:哪里错了? 钟匀锡很快回复:你也不记得了是不是? 白意:…… 什么叫也不记得? 白意想了想,过去好些天了,真的不记得了。 要死了。 生气到最后都不知道在气什么。 简直丢脸。 她默默点了通过好友认证。 钟匀锡很快拨了通话请求。 她犹豫着,想接,又怕被钟匀锡套路。 最终还是赶在被系统挂掉之前摁了接听。 因为父亲的事,她不能随心所欲,这个男人对她来说,虽复杂,但也有用。 “我在风澜巷,你想不想喝奶茶?宋记茶点还没有打烊。”钟匀锡嗓音低低的,便有了一分特殊的温柔。 白意愣了愣,她没有想到钟匀锡第一句话说的是奶茶,而且几日未见,他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 “这么晚了,你去那边干嘛?”她不免问了一句,但问完就后悔了。她很怕钟匀锡说出什么她应付不来的话。 但是女人的第六感就是这样诡异。 电话那边静了片刻,似是无奈一笑:“删了我好多天,但是我又不能直接去你家门口,那样会像个跟踪狂一样让你害怕,这几天晚上过来奶茶店碰碰运气,说不定你会来买奶茶。” 白意:…… 她像是不愿意承认他真的会在奶茶店,豪赌一样去求证:“我要喝丝袜奶茶,我给你十五块钱跑腿费可以吗?送到栖梧山居73号。” “好。”他应道。 白意挂了电话,很清醒地知道,如果钟匀锡真的把奶茶送过来,她几乎没有理由再拒绝他。 试探即承认。试探出了结果,再矫揉造作地拒绝未免太渣女。 女儿明明讲电话在给对方提要求,白业良却看她为难的皱眉咬唇,问了句,“小意,谁啊?” 她摇摇头,不肯说。 饭后,李弯问白意:“小意,这么晚就不要走了好不好。”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随口应了。李弯起身上楼,去给她收拾房间。 手机里有新消息跳出,她心里就会一惊,不是钟匀锡,她又松一口气。 客厅里的可视门铃叮铃一声,她几乎是从沙发里跳起来,跑过去挂掉。 白业良就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该察觉到女儿今晚过于反常,“小意?” 她在可视屏幕上看到了钟匀锡的脸。可是她不想出门见他。 二十分钟,证明他确实是从风澜巷过来的。她觉得自己像个临时准备毁约的骗子。 钟匀锡站在门外等。并不打电话。也不发信息。 他明明白白地带着心意来,不容拒绝,一点也不考虑她会不会不敢要,也绝不会说出“我把奶茶放在门口”这种温柔体贴的话,任凭她在屋里不安。 她明明一直那么习惯,那么擅长拒绝别人。 可眼下她却不知道要如何拒绝钟匀锡。 第7章 港湾 栖梧山居是一个格局紧凑的联排别墅区。虽算不上豪贵,但也有着中产天花板的轻奢精致风格。 木栅门将将齐胸,从她出来门厅,钟匀锡就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灯光暖黄,她依旧是穿着白色的连衣裙,踩着一双亚麻居家拖鞋,小心翼翼地走下了前厅的几个阶梯,穿过小而美的前院。 白意走到门口,将手机塞进口袋,抬手将头发拢了一下,从肩头向后微一撇,随心轻松,还故作镇定地露出笑吟吟的表情。 只有她自己知道,心脏的压力,时急时缓毫无规律。 钟匀锡一手拎着奶茶,一手撑在木栅门上。 他没想直接越过门递给她。 等她开门。 白意不及他那样明火执仗,在这样无声又心知肚明的对峙中,先做出妥协。 心里骂他,老男人就是脸皮够厚,沉得住气。 她低了头,推开装饰功能多过实用功能的门闩,往外跨出两步。 钟匀锡这才递出奶茶:“五分糖,可以吗?” 她接过,“嗯”了一声,却一直没有抬头看他。 钟匀锡低头只能看到她的头顶和磨蹭着在地砖上划来划去不安分的脚尖,笑着开口:“奶茶和跑腿费,可以换原谅我吗?” 白意浅浅地笑,心思飘摇,但因为不想让他看到,头便更低了些,“我不是又加上你好友了嘛。” 钟匀锡沉吟片刻:“那我可以再换些别的吗?” 白意摇摇头。 钟匀锡叹了口气,“可是我不想要那三十块钱。” 白意这才抬起头,一字一顿:“不准强买强卖。” 门柱上的莲花灯散发着幽静的暖黄光,映在她澄澈纯良的杏核眼里,难得是那份骄冷被她完全藏起来,全然是一副撒娇的模样。 “那先寄存在你这里好不好。”钟匀锡笑着看她。 白意觉得几天未见,钟匀锡或许是反省了怎么说话不惹她生气。 但她从小被宠坏了,一向任性拿娇,在中意的人面前尤其傲娇。 “也不准讨价还价。”她才不要欠他什么,说着掏出手机要给他转30块钱的红包。 钟匀锡又无奈地笑了一声,抬手覆在她手机上,摁了她的锁屏键,将她的手和手机都拢在掌中。 他不知道该讲什么话,只是握着她的手。动作温柔,像是无声的请求。 白意怔着,她指尖微凉,抵在钟匀锡干燥温热的掌心,轻轻一颤。 总共见了三次,钟匀锡像是完全掌握了白意的饲养指南,不会再说让她生气的话,避重就轻地托着她的傲娇。 白意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女孩子被渣男用一杯奶茶骗走。 钟匀锡还是个位高权重的渣男。 明明知道他大概率是为了闪婚在演她,他的人格底色绝不是温柔。可自己不也正是因为他的身份地位才没彻底拒绝他吗? 如果没有拒绝他的底气,她就应该聪明地在动心之前完成交易,而不是非要试探他半真半假的心意,最后自己先掉进肤浅的荷尔蒙陷阱。 钟匀锡这样的人,她心知,绝不是他的对手。 而且,动心了,就没有办法交易了。 她抽出手,背在身后,不愿给他握着,仰起脸突然质问:“钟匀锡,你不觉得你之前求婚没有诚意吗?” 钟匀锡不知道她这瞬间脑子经历了什么千回百转,但她问出这句话,让钟匀锡来不及分析她到底想要什么,只好按照自己对求婚的一点常识回答她:“我知道,求婚要选一个吉日,要有戒指,有用心准备的礼物,要布置一个浪漫的场地。” 白意微微一偏头,无声的望着他。 钟匀锡抿了抿唇,心下猛然一跳,是他过去三十余年的人生里,从未有过的,一种突兀而陌生的紧张感,喉间轻滚,伸手揽过她的腰,往自己怀里带了一下,沉声承诺:“那我准备一下,再求一次好不好?” “我喜欢闪蝶薄纱蓝的小飞燕,凯拉玫瑰,喜欢蓝钻。”她被他虚虚地搂着腰,不安,势弱,但是定定神,任性地提要求。 各取所需的闪婚,没有感情基础,白意知道自己毫无底牌,也知道要再多,对方也有随时收回的权力,可是她还是要提出来。 钟匀锡准备一场求婚,总要几天,她还有一些时间来作天作地,她想知道钟匀锡会在什么事上拒绝她,想知道这场婚姻的底线她能不能承担。 她不知是在跟自己较劲,还是跟钟匀锡较劲。 钟匀锡认真地回应:“好。还有吗?” 白意往后退了一步,要转身回去:“等你准备好了,我看喜不喜欢,才能决定要不要答应你。” 她闪躲似的,话落,人也闪进门内,在她转过身那一瞬间,钟匀锡伸手蹭过她的指尖,匆忙道了一声:“晚安。” 白意未再回头,钟匀锡站在门外看她低头拎着裙摆一路小跑进了门厅。 白业良在她出门后,到二楼阳台望了望,价值不菲的车和仪态不凡的男人,便又下楼在厅里等了半晌,看她回来时拎着奶茶。 父亲总是不好开口问女儿的感情事,李弯是继母,也怕问了让白意生厌,王妈更不会没眼力见,在摸不清白意心情好是不好的时候,随便讲话。 于是白意回来后,蜷在单人沙发里发愣,屋里没有一个人开口问她,或者劝她上楼休息。 沉默了十几分钟,终是白业良开了口,指了指她带回来的奶茶,问她:“凉了吧,让王妈拿去热一下?” 白意烦闷似的,一个深呼吸后,抱膝把头埋在臂弯里。 信息提示音叮咚一声,她侧头看了一眼沙发扶手上的手机,屏幕上方弹出钟匀锡的信息:我回去了,晚安。 他在门口又呆了十几分钟吗? 白意捞起手机,回了一个字“哦”。 然后才回答父亲的话,“嗯。” 王妈听她表态,忙过来拎着奶茶去厨房加热。 白业良陪她在客厅喝奶茶,看她漫不经心的往口中送了几勺就发呆,想起门口那个男人,试探着问:“小意,今晚来给你送奶茶那个人……” 白意自己都纠结跟钟匀锡闪婚,不知道怎么跟父亲说,没头没脑地说了句,“爸,你在天盛不会有事的。有人比周副董还好用。” 白业良:…… 她放下没喝完的奶茶,上楼回卧房,又跟李弯说:“李阿姨,以后我住这边。” 李弯忙说:“好的呀,你有什么想用的想吃的,随时跟我和王妈说。” 她不知道后面陈召旸和周祁会不会找她,她怕在中医院家属院那边,会干扰到李菁,李菁一直很怕陈召旸,她不想李菁在去英国之前这段时间里有什么差池。 白业良并不笨,女儿说出这样的话,他就知道,刚刚门口的男人,并不是什么籍籍无名之辈,而且,女儿一向倔,她做事不会太委屈自己。那个男人在女儿心里,应该比周祁的分量要重得多。 问不出来,也难猜,女儿自小就这个性子,他劳神也无用。李弯劝他早些睡,他便也起身回卧室。 第二天一早,钟匀锡先定了一束凯拉玫瑰送去栖梧山居,又让薛盟约了几家婚礼策划工作室和几家珠宝定制工作室,午饭时,在会议室一条条列明要求,让他们晚上给出方案。 白意第二天下楼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李弯看她忙起身,“小意下来了,想吃什么,西式和中式的早餐,都备的有。” 她问了句:“爸爸去上班了吗?” 李弯跟她说起白业良的作息:“嗯,他一般六点起床,要出门散步半小时,七点吃早饭,八点出门。八点半到公司。对了,小意,早上有人送花到家里。” 她这才注意到墙边岛台上一大束凯拉玫瑰,还压着一个信封,她走过去拆开看,是蓝黑色的钢笔字:若能揽你片刻垂眸,便是我的荣幸。—钟匀锡 字如其人,白意觉得钟匀锡的字,明明像鹏鸟展翅,气势峥嵘,但又八风不动的稳。 不知道他以前有没有给人写过情书。 白意把信封放进卧室的抽屉,才下楼吃饭。 下午的时候,钟匀锡打电话来,她午觉刚醒,起床气没散干净,说话都迷糊。 钟匀锡笑着问:“下午睡了多久?” 她不愿意说三个小时,显得像懒虫,她对自己还是有事业型人设包袱的,便转移话题:“你下班了吗?” 钟匀锡看了眼时间:“还没有,但是事情快处理完了。去接你来港岛东塔这边吃饭好不好?” 她早饭吃得晚,午饭时候不饿,就吃得少,这会儿还没到晚饭的点,就有些饿了,“那你要快点,我饿了,等不到晚饭时间。” 钟匀锡合上文件,盖上钢笔:“半小时。” 挂了电话,他收拾了没看完的文件,带到车上,车程二十多分钟,停在门口时,他刚好处理完,把文件递给薛盟,放在副驾位上。 钟匀锡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白意正在找合适的口红,她顺手挂断。 家里没多少她的东西,没挑出来与她平时偏爱的清淡的橘粉色相似的色调,只好用了一只豆沙红做了薄涂,上唇便觉得,还是比平时妆容厚重高调不少,她皱皱眉。 一上车,钟匀锡大约是感到她心情一般,随口问道:“怎么了?” “昨天回来得匆忙,没有带什么东西,口红不好看。” 钟匀锡听她这么说,几乎是无意识的,端详了一眼她的嘴唇,他没看出不同,觉得很好看。 大多数男人连化没化妆都不大看得出来,更别说不同的口红色号了。 钟匀锡的眼神刻意地落在她的嘴唇上,白意后知后觉意识到,这话似乎有点不合适,可是她又不是故意的。 她不自在的把脸扭向到车窗那边,钟匀锡在她旁边轻笑,“要不,先去买口红再去吃饭?” “不要,饿了。” 一直到用餐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钟匀锡好像总是不经意的看她的嘴唇。 又尴尬又暧昧。 像极了他们两人之间,还没有熟悉到像情侣一样随意牵手的地步,却大概率要在几天之内结婚,甚至会做比牵手更亲密的事。 她的心态矛盾到了极致。 饭后钟匀锡又提了一句:“楼下有美妆专区,不去看看吗?” 白意一点也不想再提起口红,赌气似的:“说了不要呀。” 钟匀锡没再笑出来,心里却懂,被自己不小心说出口的话搞得尴尬,她还气上了,怎么这么玻璃心呢。 他换了个话题:“明天,还要凯拉玫瑰吗?还是小飞燕?” 为了她喜欢的花,钟匀锡做了一些功课。只对项目和资金敏感的脑细胞,硬是记住了一些玫瑰的品种、产地,甚至花语。 她不知道家里还有没有花瓶装,但是她还是想要,低头咬着吸管喝柚子茶,抬眼看钟匀锡,含糊着:“嗯……玫瑰。” “好。”钟匀锡未曾想过,有一天他也会想每天给一个人送花,不厌其烦。 白意想起随花卡片,好奇:“你给别人送花也会写卡片吗?” 一问出口又觉得不合适,紧接着说:“哦,你不用回答我,我并不是想打听你的前任们或者私生活。不过,你求婚的时候,最好有体检报告。” 钟匀锡:…… 怎么一副以为他私生活混乱的样子。 “没有给别人送过花写过卡片。”他还是回答了。 白意浅浅“哦”了一声,心里却嘀咕,明明写卡片情话那么撩,不像是第一次写。 想到她刚才提体检报告,钟匀锡不免还是笑了,她的脑子里,似乎总是突然冒出前后毫无连贯的奇怪想法。 但这些日子,钟匀锡已经差不多摸清了与她相处的基本原则,要捧,要哄,尴尬的时候要若无其事,不能戳破,更不能追问。 很考验耐心,钟匀锡几乎不记得自己上一次这么耐心是用在什么地方了。 第8章 港湾 “以后是不是住栖梧山居那边?” 钟匀锡去中医院家属院和栖梧山居都接送过她,想了解她对两个居所的态度和习惯。 她点点头:“嗯。” 钟匀锡留意到她刚才随口说,没带什么东西到栖梧山居,提出:“那送你回中医院家属院那边收拾东西?” 白意又点了头“嗯”了一声,她懒得将那些七零八碎的瓶瓶罐罐再买一套,收拾一下带过去更省事。 到家属院,钟匀锡问:“要不要我陪你上去?” 白意拒绝:“不要。” 她上楼收拾东西,钟匀锡在车里等。 钟匀锡突然问了薛盟一句:“你有熟悉的女士衣服鞋包的奢牌经理吗?” 他自己有习惯穿的定制品牌,但是也想得到,他们应该不擅长做女士的。 薛盟忙应道:“有的,我现在推送几个到您手机上。” 他不是没有给女士送过东西,领创资本有不少女客户,都是薛盟在办。但是送白意的东西再让薛盟去办不合适。 他随便点开一个人加上好友,发过去一张第一次在咖啡店时,白意拎的一个手包,咨询:类似的风格款式,推荐一些。服装也搭配一些。 薛盟在给老板推送名片过去的时候,就跟她们交代过是自己老板,高奢品私人专属经理,都十分懂得为这样的客户服务,立马就回应了。 钟匀锡看得出来,白意喜欢整体简洁干净,但是细节略繁琐小众独特的。他把这个想法也跟经理说了一下。 他那天看到她的第一眼,她白色长裙和腰间的绿檀,至今想起来,依然会让他眼底黯沉一瞬。 不到十分钟,私人经理就发过来一份资料,按照他的要求,推荐十款包包,十款成衣。 钟匀锡各挑了三四款,发过去让对方配货,明天中午他派人去取。 没过多久,私人经理给薛盟发起一笔金额颇为可观的转账:感谢薛总推荐,不愧是您老板。 薛盟看着那笔转账,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赚老板的回扣这种事,总是有点不安。他回私人经理:老板满意就好,该办的会员和积分,你上点心。 私人经理不免好奇,试探着问:他以前的私人经理让他不满意吗?他有什么雷区,薛总可要提醒我一下。他这个消费水平,不像是没有专属经理的。 薛盟回她:以前没消费过女士相关的,现在只是个开始。 私人经理:懂了。 白意回去的时候,李菁也在,她跟李菁大致说了几句家里的情况,李菁知道她是怕陈召旸和周祁找到家属院这边,连累自己。 李菁帮着她收拾东西,白意却安慰她:“不用担心我,倒是你,马上去英国了,什么事也都要自己处理。钱够不够。” 李菁点点头:“白叔叔和妈妈给的够多了。” 送白意下楼,李菁看着来接她的男人,微微鞠躬:“麻烦您了。” 钟匀锡点头回应,大约猜得出是白意的继母带来的女儿,他之前查过白业良的信息,知道他的家庭结构。 车驶离家属院回栖梧山居,白意像是困了,微微阖眼靠在椅背上,钟匀锡看了看她的侧脸,又接着看那些工作室发给他的设计效果图。 关于他要的求婚场景,这些私人定制的事情,原本要双方反复的磨合,但是这个甲方实在给的太多了,设计师几乎是不计成本的出结果。 珠宝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几日之内从头设计制作,工作室只能展示一些现品。 车停在栖梧山居,白意还睡着,钟匀锡也一动不动的,继续看设计方案。 十几分钟后她才醒,呆楞了几秒,意识到在车里,一偏头看到钟匀锡,眼神懵然,舔了舔唇。 钟匀锡轻轻吸了口气,垂眸错开她的眼神,将手里的苏打水拧开,递给她:“喝口水?” 她接过,喝了几口,看了眼时间:“我回去了,今天谢谢你。” 睡那一会儿她也有起床气,突然客气又见外,钟匀锡微一笑,拎过她在家属院那边装了东西的托特包:“帮你拎回去?” 她接过:“不用,我自己来。” 似乎是觉得,两人还未亲近到让他进门的程度。家人面前不知道怎么介绍他。 钟匀锡点点头:“好。晚上早点睡,别熬夜,作息和饮食都要乱。” 白意:…… 是因为知道她今天午睡久了,晚饭时间也偏差了,就推测她熬夜嘛。 “只有这几天嘛,我下周就要去润和医药上班的。” 钟匀锡多问了几句:“有司机接送吗?” 她摇头:“我自己开车就好。” “我安排司机来接送你,润和医药不在CBD,以前的老商务楼,地下停车场规划不好,停车很麻烦。” 他什么都替她想到了。 白意望着他,心虚似的:“你还不是我男朋友。” 钟匀锡将她刚刚在车上睡觉,头□□乱了的一缕头发拨了拨,十足地镇定:“嗯,没关系,很快就是你老公了,比男朋友权限还要多一些。” 她讲不过他,转身时丢下一句:“少自作多情,我都没有答应你。” 钟匀锡没来得及再跟她讲什么,看她进门才上车离开。 第二天周五,一早依然是送到栖梧山居一大束凯拉玫瑰,和手写的卡片:夜阑时分,寄相思。—钟匀锡 白意仍是九点才下楼吃饭,看到花和信封,也没着急去拆,等吃了饭才亲自将玫瑰做了修剪插瓶,将信封拿到卧室。 下午白意去越港药用植物研究院找卢鑫,润和医药的实验室不知道怎么样,如果用起来不顺手,她要做一些麻烦的实验,或许要去研究院借用。 回来的时候,父亲已经到家了,李弯给她看沙发上的一堆礼盒:“小意,下午有人送来的,你不在,我代你签收了。你看看。” 她看了一眼礼盒,猜着大约是钟匀锡,但是不知道他会送什么。懒得搬上楼,便在客厅里拆了,是常见的,情侣之间送的礼物,衣服和包。 她拎出来看了看,就放回盒子:“王妈,麻烦送去我屋里吧。” 白业良常给女儿买东西,李弯会帮着挑款式,有些牌子也认得,猜也猜得到这些东西的大概价位,还是忍不住问起来:“小意,是不是男朋友送的?” 她坐在单人沙发上,随口回:“不算男朋友。他或许是你们天盛的新股东。” 白业良一愣:“你怎么知道?” 白意随口说:“饭局上凑巧听到的。爸,我说了,你在天盛不会有问题的。” 白业良沉吟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白意滑开手机给钟匀锡发信息:衣服和包收到了。 钟匀锡似乎是在等她的信息,回的很快:不知道你中意哪个品牌,只是按你大概会喜欢的风格选了几件。喜欢吗? 白意没想到他挑了两件Erdem,确实是她喜欢的牌子,回复:还不错。 钟匀锡:那就好。 白业良叮嘱她:“小意,既然已经拒绝周祁了,就不要再因为爸爸的事情委屈自己。” 她清浅一笑:“爸,如果我是那种能受委屈的人,早就答应周祁了。” 就算要受委屈,她也要选个硬性条件万里挑一的,周祁哪里够她多看一眼? 白业良心里还是暗暗叹气,只说:“那就好。” 还那么年轻,参与天盛这样规模的企业破产重组,白业良几乎猜不出来对方是什么级别的人,他的担心都无处着落。 最终,钟匀锡将求婚场地选在了港岛东塔顶层,丽思卡尔顿酒店的空中花园。 戒指是一枚简单的钻戒,可以日常戴。另备了整套的手链项链戒指耳环耳钉,是从一个珠宝收藏家那里收了一套蓝钻。 仅仅是求婚,首饰就八位数。钟匀锡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冲动。 白意在他面前任性地提要求,他眼都没眨一下就应了。 如果是冲动,那这几天过去,他也该冷静下来。 但是,他不论是在支出八位数的账单时,还是为了跟设计师商量求婚细节,推掉重要的客户和会议时,都没有丝毫犹豫。 因为周五的时候白意说下周就要到润和医药了,他便把求婚时间定在了周日晚上。 白意知道港岛东塔顶楼的空中花园,还是早前师兄约她吃饭,饭后提出一起去逛逛,她刚从湘城回来,对室内植物没兴趣,为了喝咖啡拒绝了。 周日上午,钟匀锡跟她约晚饭的时候,说去港岛东塔顶楼的空中花园,她随口应了,也没多想。 空中花园,是港岛东塔跟丽思卡尔顿酒店合作打造的,半露天植物园,不算大,但品种稀缺,设计极具美感。仅一个鲜切花布置的玻璃花房,每天的维护成本就上万。 如果不是丽思卡尔顿酒店的VIP,搭乘观光电梯上来,观赏票就大几千,不仅限量还得预约。捆绑的餐食饮品的价位更是离谱,卖的就是一个稀缺性和情绪价值。 这里自然也就成了豪门名流的求婚圣地。 钟匀锡下午去栖梧山居接白意的时候,带了首饰,红酒,还有白意特别提过的,体检报告。他在车上,捏着体检报告,笑意渐深却无奈,哪有带着体检报告求婚的? 车停在门口,他把东西都递给薛盟收起来,才给白意打电话。 接到电话,发型师正在给她卷头发,她挑衣服挑的选择困难症都犯了,便随口问钟匀锡:“白色的公主裙,和浅绿色的小礼裙,哪件好看?” 她说的这两件钟匀锡有印象,是他送的。 “绿色的吧。”他当时一眼看中,还特别留意了一下品牌,是Erdem春夏走秀款,他不懂女装品牌,只觉得那件衣服适合她。 春草绿的色调,丝绸上薄纱点缀,特殊刺绣工艺的银色叶片纹饰,过膝未及脚踝,细肩带,露背的设计。轻盈清新又带着几分奢贵,奢华森系的格调。 她“嗯”了一声,“等我二十分钟,在卷头发呢。” “好,不着急。”钟匀锡拎着外套下车,站在门口等。 临近傍晚,云层半掩西边的阳光,像被镶了金边,光线便金璨璨的散漫铺延,笼罩眼前的联排别墅,洁净清明如童话里公主的城堡。 发型师帮她卷头发的时候,她上了个淡妆,涂了口红。 出门时,犹豫了几秒,还是穿了双满钻的高跟鞋。她觉得,好像比钟匀锡矮的有点多,她头顶才到他下巴,穿上高跟鞋大约能到他鼻尖吧。 钟匀锡看她走到跟前,拎着自己的西服环过她的肩搭上,才说:“上车吧。” 白意:…… 拽下他的衣服塞给他:“不要穿。搭起来就不好看了。” 钟匀锡叹口气,笑:“车里冷气足,穿这件裙子后背会冷。车里没有备过毛毯,是我疏忽了,以后备上。” “那我回去拿件外套。”她就是不愿随他的意。 还未转身,钟匀锡伸手揽住人拉回身前,掌心贴着她背后的皮肤,压着几根从后腰的料子上延伸到肩上的细细的带子,声线又软了许多:“穿我的。” 白意微一仰头盯着他:“你求我。” 就当让他先练练怎么求婚,她也找一下感觉。 钟匀锡又是笑着叹气:“别这么为难我。” 白意把他贴在她后腰的手拿开:“这点小事都不行吗,那你还求什么婚呢?” 夕阳璀璨,落在她的侧脸和肩头,更添了几分骄矜气。钟匀锡又抬手拉住她的手腕,低头凑过去:“求你,穿我的,好不好?” 她怎么这么会折腾人呢。 白意听得出来他挺无奈的,但是没办法,她就是喜欢别人顺着她,她嘴角微勾,应了一声:“哦。” 钟匀锡半晌没动,白意的手腕还在他掌心里,她动了动:“穿呀。” 他把外套重新搭上她的肩,几乎是随口问了一句:“你一直这样吗?” 白意瞪他:“你什么意思?” 钟匀锡:…… 他好像说错话了。 白意的语气瞬间就不好了:“对啊,一直这样,这才冰山一角。还有更过分更无理取闹的。你最好有点心理准备。” 钟匀锡帮她拉开车门,她上车的时候,帮她提了下裙摆:“不需要什么心理准备,我都能接受。” 等他上车,白意问他:“钟匀锡,你是不是觉得我烦,你会生气吗?” 她好像没见过他生气,但是他肯定不是脾气很好的人。 前面开车的薛盟没忍住偷偷瞄了一眼内后视镜,见老板眉眼间含笑:“没有,不会跟你生气。” 车里是有些凉,白意拉着他的西服裹紧:“但你会气我。” 钟匀锡:…… 谁气谁? 他只笑着反问:“没哄你都算气你?” 她理直气壮:“是啊。” 大约是习惯了她这无伤大雅的无理取闹,钟匀锡一如既往的承诺:“我尽量,以后多哄你。” 白意还要挑刺:“你是不是不愿意?” “愿意。”这个问题他倒是回应得很快。 “真敷衍。” 钟匀锡:…… 也不知道到底要怎么样她才满意。 白意继续跟他理论:“而且,不是愿不愿意,也不是尽量,是应该,就像你每天应该上班那样,我比你小七岁。” 她今天话怎么这么多,钟匀锡有点接不上。 他敲了下副驾椅背,薛盟忙降下挡板。 他眸色深沉地看了她几秒,倾身过去贴住她的唇,舌尖轻轻舔过,嗓音压得极低:“这些话私下跟我说好不好?” 他嫌车里有人,不想别人听到她撒娇似的控诉他。 白意几乎是无意识的浑身紧绷了一瞬,愣住了好一会儿。 钟匀锡会猝不及防的动作亲密,但是又蜻蜓点水一样。还没有真正给她一次有诚意的求婚,他已经抱过她,吻过她。 对正常的情侣来说,求婚之前,这些本该是十分熟悉的肢体接触,但是他们之间似乎要等求婚后才顺理成章。 钟匀锡感到她那一瞬间的不自在,端坐回来,低声提醒:“补一补口红。” 他的舌尖留有她口红的味道。 白意被他打断,注意力一转移,就忘了自己刚刚发脾气发到哪里了,钟匀锡一说口红,她瞪他一眼,拿出包里的化妆镜和口红补妆。 第9章 港湾 到港岛东塔,车停在丽思卡尔顿酒店专用电梯旁,白意随他步入电梯后,抬手脱掉他的西装塞给他,把自己的包也给他拎着。 钟匀锡笑着接住。 白意仍是侧着脸看他,钟匀锡知道她大约有话说,“嗯?”了一声。 她鞋跟点点地,钟匀锡明白了,她穿着高跟鞋,嫌站得累,他把另一只胳膊给她,她抬手扶住,把重量压到他那里。 “不舒服以后就不要穿了。”他几乎是本能理智地建议。 白意不满意他的回答,把手拿下来。 钟匀锡:…… 又惹到了,他刚刚没意识到,这种时候是不能讲道理的。 他拉过白意的手重新放在自己胳膊上,又说:“你喜欢穿就穿,站得累,我扶着你,抱着你也行。” 白意这才望着他开口,强调:“刚刚还说会哄我。” 钟匀锡无奈笑笑:“还没有养成习惯,也没有经验,有时候反应不过来,给我点时间,或者,想要我做什么,你讲出来好不好。” 白意看着他摇头:“不要,那你不就养成只等我讲你才做的习惯,你是个成熟的男人了,自己应该知道怎么做。” 钟匀锡:…… 她可太会折腾人了。 电梯到达顶楼,门打开,入眼便是像公园一样的景观,白意想到这里大约是个被搬上五百米高空的花园,但真正站在这里,还是惊讶的。 藤曼植物爬满花架,穹顶一样,冷光灯点缀其间,像满天繁星,像萤火虫。 她看到一座小亭台下搭着秋千,亭子里铺满着她最喜欢的小飞燕。 她坐在秋千上,仰头问钟匀锡:“我不管提什么要求你都会答应我吗?” 从开始到现在,白意一而再的任性,但没有试探出钟匀锡对她的容忍底线。这婚她结不结都很不安。 钟匀锡点点头“嗯”了一声,顿了几秒,又说了一句,“怕你觉得我没有诚意。” 有诚意,没有情绪。白意对闪婚的不安略消,但是涌起一些莫名的失意。 晚餐布置在一个长长的藤蔓植物爬满的连廊尽头,玻璃花房里,铺满凯拉玫瑰,夕阳最盛的时候,给娇粉的玫瑰镀上温柔的金光。 花房外是谢客的指示牌,偶尔有人走过来,远远张望一眼也会被花房的布置惊艳到。 厨师一道一道的将餐品呈上来,白意做了个深呼吸,和一个合掌的动作,开始吃东西。 她开心,钟匀锡舍不得挪眼似的支着下巴看她,手里的餐具都不怎么动。但是她夸玫瑰,夸花房,夸秋千,连喝口饮料都夸一下厨师的厨艺,自己却没得到她一句夸奖。 一份明炉烧螺,仅切出来四片响螺肉,又分两份,一碟里便只有那么一小口。 看她喜欢吃,钟匀锡把自己面前那份螺肉上点缀的迷迭香拨下去,送到她手边。 “喜欢的话,以后常带你过来玩。”这样示好,总会夸他一句吧。 白意倒没有客气吃了第二份烧螺片,但回应却是摇头:“不来了。” 钟匀锡一愣,白意眉眼弯弯望着他:“钟老板,总让你陪,我会心虚的。听说你们金融人赚钱都是按分钟来计算的。” 像是故意敷衍,前几天还任性地说喜欢蓝钻,今天又要心虚一顿饭。 钟匀锡笑笑没追问,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摸不透她的想法。 饭后,夜幕四合,从东塔顶层望下去,整个越港华灯次第上,灯海似银河。 她又跑去亭子里坐秋千。灯串像密帘一样围着,层层叠叠地束成心形。侍应生把小推车放在亭子旁边后离开。 钟匀锡步下阶梯,拿着两个盒子和一份文件夹回来。放在秋千旁的小石凳上。 他想了想,先递上自己的体检报告,白意脚尖点地,在秋千上接过打开看了几秒,促声笑了。 钟匀锡见她不想起身,坐在秋千上脚踩不到地面,手上一松扶绳,怕她坐不稳,托着她的手肘扶好。 白意把体检报告塞给他,笑着:“原来钟老板今天求婚呀。” 钟匀锡把文件夹放回,才打开盒子,单膝跪下:“白意小姐,嫁给我好吗?” 钻石比灯光更炫目。他像是掬了一簇星辰跪在她面前。 此时,她希望灯光可以暗下来,这样,就不用怕自己的心动在脸上或者眼神里表现得太夸张。 她没有回答,接过盒子放在一旁,双手张开,钟匀锡知道她的意图,笑着起身拥住她。 白意将侧脸贴在他颈窝,几乎被这瞬间拉满的荷尔蒙冲昏了头,有些不舍得为难他。 她在他怀里仰起脸,踮脚咬了下钟匀锡的下巴:“钟老板,我还有其他的要求,你要听吗?” 她今天晚上突然一口一个钟老板,示弱之心昭昭。说着最软的话,下最狠的钩子。偏偏钟匀锡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可以不听吗?”他垂眼看她,像是知道她要说出些让他为难的话。 白意又咬一下他的下巴,眨了下眼盯着他,她满眼纯良,眼底又收拢着周围自己亲自布置的一片细碎的光,钟匀锡心尖几乎麻掉,稳了口气,无奈:“说吧。” “婚约两年,隐婚。” 白意几乎是在钟匀锡微眯眼的那一瞬间,看到他瞳孔都缩了一下。 与他对视十几秒,神情丝毫不露怯,心却提着。她抿了抿唇,从他怀里转身回到秋千上。 想要脱鞋站上去。 钟匀锡看她一只脚踩在秋千板上,正要脱另一只鞋子,忙抬步过去托住她的胳膊扶她站稳。 她赤脚站上秋千,抓着绳子,微弯腰,侧脸几乎贴在他的鼻尖,耳侧几缕头发搭在他肩上:“你可以现在转身回去,或者抱我下来。” 她的意思是,不答应就走,抱她就是答应她的条件。 “我站得高,可以目送你。”她又直起腰,两脚不安分的在秋千上一踮一踮。 钟匀锡:…… 说不准是走好不送还是舍不得他的意思,让他自己猜。 真会耍赖。 他好像真的遇到对手了。 那八位数的珠宝,她似乎都没怎么正眼看。 “这么希望我走?”他伸手抱住她的腰,之后转身坐在秋千上,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被他抱下来的时候,白意胳膊自然地搭在他的肩上,微微一怔。 钟匀锡握住她的手,掌心微汗,却凉,分明是怕的发冷汗,不禁笑:“倒是没见过威胁别人自己还这么害怕的。” 白意:…… “不是威胁,是协商。” 少给她扣不讲理、胡搅蛮缠的帽子。 她知道钟匀锡盯着她的侧脸,但不怎么敢看他。 钟匀锡哼笑一声:“真要协商?谈判桌上,我没输过。” 白意这才转过脸:“你已经答应了。” “嗯,不会反悔,但我也有附加要求。”男人的眼神幽沉、冷静。 白意:…… 她还没来得及耍赖,钟匀锡垂眸,沉声道:“亲我。” 不是什么让她为难的事,比起她提出的霸王条款,钟匀锡似乎只是象征性地挽尊。 白意倒也没犹豫几秒,凑上去贴近他的唇。 得到她的回应,钟匀锡低头压下来,舌尖迅速地撬开她的唇齿,侵满她的口腔。 白意第一次零距离体会到他的强势,几乎窒息晕眩,她抬手想推他,被钟匀锡摁住手腕后五指相扣。 “两年就两年吧,我尽量拿到续约的资格。”钟匀锡拎过她的鞋子,抱她起身。 白意被他横抱着,看他轻车熟路地回酒店,不是不慌。 他进门将她放在沙发上,给她接了杯温水:“整顿饭都只喝果茶,渴不渴?” 她接过,是有点。 钟匀锡到衣帽间取了条毛毯搭在臂弯,弯下腰依旧拎起她的高跟鞋,把人抱起来:“送你回去。” 白意双手挂在他脖子上,笑说:“我自己走。” 钟匀锡垂眼在她脸上扫过,明明手在他脖子上越扣越紧,嘴上倒卖乖。 心知肚明放她下来肯定会不高兴,但不能拆穿,钟匀锡知道她这点傲娇病,只能替她圆面子,“又想让我求你?” 白意笑得更明媚:“钟老板,奖励你来挑时间领证。” 钟匀锡一口气沉在心里,电梯在眼前开启,差点忘记跨进去。 电梯到停车场时,他低头吻她的额头:“下周六,七夕。” 白意一听周六,“周六民政局不上班吧。” “现在结婚率低,这种节日,他们会加班。” 上车后,她又问:“你是不是提前查过?” “嗯。”都上赶着八位数的珠宝换她两年婚期了,在领证时间上做功课这种心思,没什么好隐瞒的。 钟匀锡向前伸手,薛盟忙把副驾位上放着的首饰盒递给他,顺便把挡板降下来。他再听老板这种私密对话,都害怕明天会因为左脚先迈进办公室被开除。 钟匀锡拿了钻戒戴在她的中指上,“隐婚可以,但是既然要挡烂桃花,戒指总要戴。” 结婚的意图被他这么轻描淡写地讲出来,白意还是有些心虚。 而且完全没想到给他买戒指的事,白意决定靠撒娇先蒙混过去,她手指在首饰盒里拨了一下,捡出一对耳钉,蓝钻在车顶灯光下,莹亮璀璨,她从包里翻出化妆镜给钟匀锡:“我要戴这个,你帮我拿镜子。” 钟匀锡直接从她手里捏过耳钉:“我给你戴。” 白意便自己举着镜子,从镜子里,看他小心翼翼地把她的耳环摘下来,拿起耳钉给她戴。 细细的耳钉针,小小的耳洞,钟匀锡有点发愣,问:“穿的不好,你会不会疼。” 白意眨眨眼:“我忍一忍,给你练练手。” 钟匀锡低下头吻了一下她的耳朵,才认真地给她穿耳钉,穿第一个,尽管小心翼翼,但指尖依然有些抖,第二个明显熟练了些。 穿好后,钟匀锡看着她的耳钉,“怎么样。” “好看。”白意端着镜子欣赏两颗蓝钻。 钟匀锡等了几秒,又问:“我穿的怎么样?” 白意笑着将额头放在他肩上,举起手伸了个大拇指:“让钟老板纡尊降贵了,手法一流。” “那以后,这个活可以承包给我吗?” 白意:…… 他是不是在暗示同居。 车驶进栖梧山居,停在门口。 白意下车前赠出一个淡淡的吻:“我要考虑考虑,等下周六告诉你。” 院里灯柱上的花灯,暖黄光绸缎般在秋夜里凉丝丝的铺满每一寸空间。 钟匀锡拉住她,将装着珠宝盒的手提袋放进她手中:“明天几点上班,我让司机提前来接你。” 她把手背起来,“不要,你送这套蓝钻,能买我家的楼了,拿回去还要花钱买保险箱来放,麻烦死了。” “为什么要买保险箱,不是说喜欢蓝钻,既然喜欢就戴,不想戴就放在首饰展架上观赏。” 白意发现两人金钱观差异有点大,不好解释,她梳妆台旁边那三层首饰柜里,几十件加起来不到两百万的首饰,现在放他这套进去,她心态会崩。 “不要。万一磕了碰了丢了,离婚的时候赔不起。” 钟匀锡:…… “你一定要在今天说这种话吗?换个理由拒绝我。我就当没听见你刚才的话。”语气冷了好几度,与她对视的眼神却难掩失落。 白意没再拒绝,接过袋子。 她作天作地,无理任性,没试探出自己对这场婚姻的容忍底线,却试出了钟匀锡的。 钟匀锡虽然不情不愿地接受了两年婚期和隐婚,但是他不想听她挂在嘴边一直提醒他。 白意接过去的动作让他顺意,空出来的手抱了抱她,又问了一遍:“明天几点上班?” “八点半。” “我来接你。” 他既然想要给她配司机,白意倒也没再拒绝,点点头嗯了一声。 第10章 港湾 白业良又看到那个男人送女儿回家,女儿拎着礼盒回来,手上多了一枚新钻戒。 白意从小做事有主意,也难管,久而久之,白业良也就任由她,但女孩子的婚恋大事,做父母的,不可能不操心。 “小意,跟爸爸说说你的男朋友?怎么认识的,感情怎么样啊?”白意长这么大,白业良第一次直白的问她的感情。 白意打开珠宝盒,将手上的钻戒和刚刚钟匀锡给她戴上的耳钉都卸下来,拿起那整套蓝钻里的戒指戴上看了看,手链也试了试。 白业良被那一套首饰震惊的说不出话,越发觉得那个男人深不可测,不知道女儿招惹了什么人。 她没回白业良的话,只吩咐了一句:“王妈,麻烦送到我房间里,放我首饰柜第二层。” 李弯在一旁坐立难安,听她说话,忙应道:“我去吧。”然后小心翼翼地抱着礼盒上楼。 白业良眉头深皱,等女儿回话。 “爸,我下周六去领证。” 一语惊雷。 白业良懵了好几分钟,“小意,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白意伸手捞过茶几上的遥控,挑了个纪录片播,音调懒洋洋,“知道。” 白业良抓过遥控关掉屏幕。 白意这才望向父亲:“爸爸,我要嫁的人,领创资本的总裁钟匀锡,马上就是你们天盛的股东。以后周副董要看你的脸色。别说你那个中层的职位,你想进董事会,他也有办法。” 白业良:…… “嫁给这样的人,你……”白业良嗓音发颤,他想说这是在玩火。 白业良年过半百,知道对婚配来说,门当户对这几个字的含金量。一步登天的背后,那一步踩的什么荆棘路,他见得太多了,何止上嫁吞针可以形容。 他知道根本劝不住女儿,只是叹气:“你啊。” “爸,你不懂梭.哈的艺术,嫁给周祁和嫁给钟匀锡都是赌,那我为什么不赌一把大的。” 白意犯困,上楼卸妆泡澡,她明天要上班了。 她一肚子歪理,又刁钻又倔,白业良被她噎地说不出话。 直到她都上楼半天,白业良才缓过来,又念叨了一句“胡闹”。 次日周一,刚过八点,钟匀锡亲自来接她。 白意亲自去开门,“要不要见见我爸,昨天晚上我跟他说周六跟你领证,他估计气得一晚上没睡着。” 钟匀锡笑问:“你怎么跟他说的?” “说我赌了把大的,梭.哈那种。” 钟匀锡:…… 她管两年叫梭.哈。 钟匀锡除了给她带凯拉玫瑰,车上常备着茶叶和红酒。 他第一次见白业良,虽时间不多,但礼数还算说得过去。 白意去餐厅用餐,白业良让李弯给钟匀锡冲咖啡,他知道年轻人早上都爱喝这个东西。 钟匀锡将手里的花和伴手礼递给王妈,随白业良坐在客厅。 白业良望了望餐厅的方向:“钟总。” 钟匀锡接过李弯送来的咖啡:“您叫我匀锡就行。” 白业良直言:“小意阅历浅,做事难免欠妥,您这样的身份,不该跟她胡闹。” 钟匀锡笑了笑:“看来她没跟您说实话,她只答应了我两年婚约。” 白业良:…… 餐厅那边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钟匀锡你是不是在讲我坏话。” 钟匀锡转头对餐厅的方向微微扬声:“没有。在夸你。” 他回头看了看白业良,眼神里是“您看到了吧”的意思。 白业良突然发现,他对女儿的能耐一无所知,也就是他没什么基础病,不然昨晚到现在,早该把他气进医院去。 钟匀锡虽是上门客,言语也极为谦逊,但举手投足的气场依旧让白业良觉得不自在,他也不想看两人互动,便比他们早出门去上班,临走前,认命似的,干巴巴说了一句:“她脾气不好,你多担待。” 白业良走后,钟匀锡过去餐厅,白意一边刷手机一边吃早餐,他坐在她身边把她手机收过去:“好好吃饭。” 她不满地用胳膊肘撞他:“我就是在好好吃啊,刷手机下饭。” 钟匀锡:“要不以后我早点过来,陪你吃早饭,我比手机下饭。” “你不要跟我的手机争宠。” “手机有很多时间陪你,我只有两年。” 白意:…… 这两年明明是她留给自己的底牌,现在仿佛成了他的王炸,这合理吗? 第一天上班,她踩点到润和医药人事部,将自己的资料递过去。 她是科研团队的,来做新药上市的学术支持,人事部的负责人带她到医学事务部。 因为是新药上市,工作重心从科研转移到临床,她不是核心成员,工作内容和强度并不算大。 白意刚坐到工位上,市场部总监就跑过来自我介绍,非常干练的职场女性,还给她带了杯咖啡,“哈喽,吴教授科研团队过来的白老师吧,我叫蒙双,市场二部的,第四季度我的主要工作就是做新药的学术推广,可能需要您的支持,请多关照。” 白意接过咖啡,伸手一握,笑说:“幸会,一定尽心。” 蒙双这样的职场精英,短发利落,长相聪明精透,话说得漂亮得体,“第一次见您这么年轻漂亮的科研老师。” 白意笑了笑:“新药的药理机制,我跟何师兄一起做的研究出的论文,他最近太忙了,只好我过来。” 她这个年龄,确实容易让人误会,是不是科研团队随便来了个助理糊弄医药公司,毕竟新药上市,所有需要科研团队出具的理论支持和技术参数都早已成型。 蒙双指了指她手里的咖啡:“不知道您喜欢什么口味的,带的原味拿铁。” 白意抬抬手腕,笑说:“不忌口,谢谢。” 有人敲了敲门,“蒙总,财务部尚副总找您过去,讨论您的四季度预算。” 蒙双跟白意摆摆手:“走了。有空一起吃饭。” 财务副总办公室,尚心岚问她:“把我咖啡给新来的美女喝了?” 蒙双将手里的资金预算表递给她,咂舌:“不愧是搞科研的,真的漂亮,主要是仙,纯天然的。哪像我们,头发丝里都是工业糖精。” “去给我冲咖啡,人家再漂亮,你欠我一周咖啡的债也得还。” 周末打牌输了,蒙双不仅输了个新手包,还得给尚心岚冲一周咖啡。 “给你点外卖。”蒙双拿出手机,嘴上还念叨,“你知道吗,人家上班穿连衣裙,哎,我们这种职场牛马,谁还记得连衣裙长什么样啊。” 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白西装,黑裤子,又是叹气。 尚心岚翻了翻她的四季度费用预算,看了眼手表:“别再那儿羡慕连衣裙了,九点半了,周一例会。” 蒙双忙回办公室,走之前指了指预算表:“你记得签了,会上拿给老板批。” 白意不算是润和的员工,企业内部中高层例会她是不需要参加的。 例会结束后,她才见到医学事务部总监,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性,开完会才回办公室。 陆凛在外间办公室看到白意愣了一下,才抬脚进自己办公室,张助理进去跟他汇报:“陆总,新药的支持小组刚成立,科研团队的白意老师今天来了。” 陆凛点点头:“知道了,通知市场部和营销部负责新药的团队来见见,回头做学术推广,还得麻烦人家出席各种会议讲座,别到时候只管找我要人,净让我去求人。” 张助理回:“例会前市场二部蒙总就来过了。” 陆凛冷哼:“又是蒙双,一天到晚,见美女就走不动道,跟个色狼一样。” 有人敲门,陆凛下意识说了声:“进。” 白意在门口探了探头,才推门进来,陆凛看她的神情像小动物似的。 她抱着文件递上去:“陆总,我今天刚到,这是科研团队重新整理的资料,给您送一份来,电子版的我也发您助理一份。新药上市后,各部门负责团队肯定会忙,需要我这边配合的话,您尽管提。” 陆凛觉得刚刚嘲笑蒙双色狼的话,应该收回,这次确实冤枉她了。 “辛苦了。”陆凛点点头,没什么多余的话。 白意又跟助理要了邮箱。 张助理看着她的背影,感叹了一句:“可惜了。” 陆凛:? 张助理:“陆总没看到白老师手上的订婚戒指?” 陆凛扶额,抬手指门口:“滚出去干活。” 一上午,白意几乎一直忙着在跟各部门来认识她的人做自我介绍。闲下来的时候,才看到两个小时前钟匀锡的信息。 问她中午怎么吃饭。 她刚刚听部门张助理介绍了公司的餐厅,回他:他们有职工餐厅。 钟匀锡:中午休息时间多久?有独立办公室吗? 她连人家正式员工都不是,虽然不至于说劳务派遣,但怎么样也不可能给她独立办公室。 白意回了个白眼,跟他说,12点下班,下午工作时间一点半到五点半。 钟匀锡:12点下楼,我陪你在附近吃饭。 白意:不用,东塔过来挺远的。 钟匀锡:中午不堵车,很快。 退出聊天框,钟匀锡看了眼时间,正在进行的会议马上收尾,他先起身离开,示意其他人继续。 薛盟跟他下停车场,他交代了司机地址,让薛盟订餐订酒店,又翻开通讯里打了个电话。 下班后,张助理怕她第一天来,跟同事们不熟,一个人尴尬,便主动喊她去吃饭。 她笑着推辞:“谢谢张助,跟朋友约好了,要出去一趟。” 张助理会意,第一天上班,男朋友肯定不放心要来陪吃饭,估计上下班都要接送。 蒙双去餐厅前,特意拐到他们部门,正看着白意进电梯下楼,不免叹气,张助理笑她:“你别给陆总看到来我们部门瞎撩,又要阴阳你。” 陆凛没看到,但是被尚心岚看到了,白眼翻到头顶:“蒙双,早上给人送咖啡就算了,午饭搭子都抛弃了?” 横竖没截到人,蒙双瞬间变脸,“欸,我就是跟张助理说几句话,你还是我的心肝小甜甜。” 尚心岚笑骂了句“滚”,蒙双小跑着去搂尚心岚。 钟匀锡看着白意从电梯里出来,给她打电话:“左前方。” 他今天换了一辆迈巴赫,白意没认出来,钟匀锡推门下车她才看到,快步过去。 正下班高峰期,电梯里一群一群人接连下来。 一上车,钟匀锡先问:“部门人际关系复杂吗?” 白意喝了口水,摇摇头:“不复杂,还行。” 钟匀锡嗯了一声,放心了些。她到新的公司,不像在科研团队,人际关系简单,师兄们都宠她,医药公司商业化严重,个个都是在利益里打磨出来的人精。 “遇到不开心的事跟我说,我是他们公司的股东。” 白意:…… 她拿手戳他,谴责:“资本家。” 钟匀锡终于有机会顺势把她手腕握在掌心里。 午饭定在只有一条街距离的酒店,钟匀锡陪她在自助餐厅吃饭:“在这边给你定了房间,饭后过去休息。” 白意端着下巴:“钟匀锡,我要是不上班,是不是还能省不少钱。” 钟匀锡笑:“怎么,是不想上班还是不舍得花钱?” “我是不是太花钱了。” “没花多少,秒秒钟就赚回来了。” 白意:…… 钟匀锡送她回房间,午餐午休,安排的明明白白。 白意一进门,转身抱住他的腰,叫他“钟老板”。 她话里带笑,拖腔曳调的撒娇。 钟匀锡被她这一嗓子喊的发懵,在被她抱住那瞬间,他胳膊下意识抬起,抬了半晌没反应过来。 “这么开心?”他环住她的肩膀。 白意点点头,“嗯,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呀。” 钟匀锡笑:“你是我未婚妻。” 白意踩掉鞋子,光脚站在他脚背上:“你说,因为我聪明漂亮可爱温柔体贴。” 钟匀锡眼底幽深,低头吻她。 白意不给他亲:“你先说。” 钟匀锡把人抱起来,过去坐进沙发里,复述她的话:“因为你聪明漂亮可爱温柔体贴。” 白意笑着,蜻蜓点水在他下巴上吻了一口。 钟匀锡沉声:“到床上睡会儿?” 白意侧过身抱紧他的腰,蜷在他怀里:“不要,抱你睡。不准放我下来。” 钟匀锡:…… 她也太能撒娇了。 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不管是撒娇还是生气,钟匀锡发现她对白意的任何行为都没有想要约束和纠正。她不管做什么,他都愿意无条件接受。 他没有这么纵容过任何人。 第11章 港湾 下午送她到办公楼地下停车场,钟匀锡像是跟她汇报行程,“晚上让司机来接你,我有个重要的饭局要去。明天早上过去陪你吃早饭。” 白意捋着他的指节,嗯了一声。 钟匀锡猜到她的意图,直白地跟她说了自己的指围,“终于想起来给我补戒指了?” 白意总是要讨价还价的,“买的不好看或者便宜货,你不准嫌弃。” “也不能太便宜,我怕过敏。” 白意推开车门,笑说:“这就去打工赚钱给你买戒指。” 钟匀锡降下车窗,看她进了电梯才让司机启动。 白意进办公室之前,公司已经传开了,中午有人看到她男朋友来接,开的劳斯莱斯幻影。 上午是不少人围观新来的科研老师的颜值气质,现在变成了摸鱼群里讨论她的男朋友。 尚心岚在茶水间碰上陆凛和蒙双。两人恨不得唇枪舌剑变成真刀真枪,把对方杀了。 尚心岚当然是不分青红皂白站闺蜜,“陆凛,你一个大男人,就不能让着双双。” 陆凛冷呵一声:“我让她?命让给她行不行?” 蒙双:“净让一些没用的东西,烂命一条,谁要?” 尚心岚:…… 扯扯蒙双的胳膊:“你行了啊。” 陆凛觑她一眼:“不是你求我给你的时候了?” 尚心岚:…… 她推了一把陆凛:“你再多呆十秒,我保证,她手里这杯咖啡磨好,你衬衣先喝。” 陆凛早就知道,照蒙双的脾气,两轮斗嘴之后,就该动手了,顺着尚心岚给他铺的台阶就闪出了茶水间。 蒙双骂了句:“狗男人。” 尚心岚取了咖啡豆,“你也真是,非要天天这么杠他。” 蒙双头疼:“我四季度新药学术推广,多规划了几场会议,都是高规格药事论坛和三甲医院的会议,肯定需要现场学术支持,让他去跟白意沟通一下,他说让我定位好自己的性取向。你说他是不是欠骂。” 尚心岚无语,真是一张床上睡不出两种人。 “你一个市场部总监,直接去找白意不就行了?她毕竟派遣过来的,不会有那么多想法。” 蒙双摆摆手,只说:“不合适。” 跨部门拿职级压人,算隐形职场霸凌了,她干不出这种事,再说,她这么使唤白意,也挺过意不去,这锅肯定得陆凛背。 尚心岚安慰她:“陆凛不是拎不清的人,你这正常工作需求他不会故意卡你。” 蒙双哼笑一声,“谁知道,说不定怜香惜玉呢,白意那样的,我一个女人看了都保护欲上头。” 陆凛坐在办公室,闭眼养神,得亏他不抽烟,不然他这肺根本扛不住,那女人一天不戳他肺管子跟睡不着觉似的。 本来是去茶水间泡茶的,结果气得杯子都忘带回来。 他让张助理去泡。 张助理回来,尴尬着:“陆总,我刚进茶水间,看到您的杯子,被蒙总扔垃圾桶了。” 陆凛:…… 他摁了摁额角:“让白老师来我办公室。” 张助理忙应了一声出门。 白意来的时候,陆凛笑着递了一份文件,说:“白老师,这是公司市场部针对新药学术推广的一份会议安排,需要你参会做学术支持,你看下会议的规格,与会方,还有时间,没问题的话,签个字?” 白意点点头,简单翻了翻,基本第四季度每个月有三场会议,在她预料之内,她趁着陆凛的一角办公桌,在每一场会议上都签好字,拍照留了底,“没问题的陆总。” 陆凛接过文件:“我替市场部谢谢你的支持。” 白意笑说:“应该的。” 等白意出门,陆凛把文件丢给张助理:“给蒙双送去。” 张助理还没转身,陆凛补了一句:“别空着手回来。” 张助理:…… 蒙双拿到白意签了字的会议安排表,把文件夹收进抽屉,看着张助理依旧站在她办公室,大约也猜得出来,“你们陆总又不当人?” 张助理点点头:“我们陆总杯子都被您扔了,您别让我空手回去。” 蒙双微微眯眼:“要不你来给我当助理吧。” 张助理求生欲爆棚:“蒙总你别害我。” 蒙双起身取了个一次性纸杯接了杯水,又在茶几的抽屉里翻了翻,找了一包不知道还在不在有效期里的枸杞,往纸杯里扔了几粒,递给张助理。 张助理:…… 陆凛看到张助理端回来的纸杯时,冷笑一声。 这女人,欠收拾。 陆凛想了想,觉得最近还是得找机会见见钟匀锡,白意也在场最好。 中午快下班的时候,他在伯父的办公室,钟匀锡特意打了电话,说白意今天到公司,让伯父关照一下。 伯父挂了电话就问他,白意在哪个部门,不巧就在他的部门,伯父还指着电话笑说:“一年到头,董事会他都不来,今天为个新员工打电话。” 陆凛跟伯父解释说:“不是我们公司的人,科研团队外派过来做学术支持的。” 陆凛跟钟匀锡交情不算深,饭局上见过几次。 润和医药是他们陆家集团的子公司,钟匀锡早年有收购一部分股权,纯资本入股,只分红,不参与管理,也不行使投票权。以至于董事会都快忘了这个人。 能让钟匀锡专门给伯父打电话,他跟白意的关系,不言而喻。 蒙双给他那份会议安排,他看着都头疼,光她市场部,一个月就安排三场大型学术会议,白意要每场出席,哪还有时间干别的,她是一口没给营销部留。 蒙双在公司出了名的又争又抢,陆凛还能不知道她什么心思。白意这样的科研团队背景,这种样貌,就是拉到会议上当摆设,参会的专家和领导都会更和颜悦色一些。 就是不巧,把科研团队派来的人当牛马,还是钟匀锡的人,人家真要计较下来,伯父那边面子上挂不住。 蒙双这个女人,净给他出难题,陆凛看着那纸杯里的枸杞,都胸闷。 下班的时候,白意在办公室多呆了十几分钟才走,她不想挤电梯。 司机给她打电话,说车还停在中午那个车位。 她第一天上班,工位上的东西并不多,没什么需要收拾的。 搭电梯的时候,碰上陆凛,蒙双和尚心岚,几个人打了招呼,白意猜着,这三个人大约关系很不错。 下了电梯,礼貌道别后,白意向车的位置走过去。 蒙双走了几步,看着尚心岚还立在原地看着白意的方向,好奇地问:“看什么呢?” 陆凛也扭头看了一眼,一辆幻影,要是不知道钟匀锡,陆凛或许会惊讶几秒,知道了就见怪不怪了。 尚心岚又看了眼车牌,问蒙双:“你不近视吧,帮我确认一下车牌,那辆幻影。” 蒙双给她念了一遍:“怎么了?” “那是我姐夫的车。” 蒙双:? 陆凛:! 陆凛最先冷静下来:“你姐夫是谁?” 尚心岚这才回过神:“钟匀锡,也不算是姐夫,就是我表姐,那有缘无份的青梅竹马。我以前总喊他姐夫。虽然他不让我这么喊。” 陆凛:…… “你说话前能不能过过脑子。”陆凛魂都给吓飞了,差点以为钟匀锡出轨。 尚心岚还在那边嘀咕:“我得给我姐打电话,她再不回来,家都要被偷了。” 陆凛捂了捂额头,“你就别添乱了。” 蒙双冷笑了一声:“真是boys help boys啊。都不认识钟匀锡还帮着人说话,我说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白老师那样的。” 上个月,陆凛被亲妈摁头拉去相亲,被蒙双撞了个正着,相亲对象小白花款的,这一个月,陆凛没过一天好日子。 陆凛:…… “蒙双你良心狗吃了?”今天顶着压力签了她的会议方案,她可倒好,转手把他杯子丢垃圾桶。这口气现在还闷在胸口。 再说,什么叫他帮着钟匀锡,这两个女人真是帮亲不帮理,人家正经情侣,怎么到她俩嘴里,白意就成了横刀夺爱的? 尚心岚纠结:“你们俩先别吵了,商量一下我姐那边怎么说啊,怎么能让她回来追我姐夫。” 气氛突然沉默了。 陆凛觉得这两个女人真是疯了,索性跟她们摊牌:“钟匀锡是润和的股东,白意今天第一天到岗,他中午就给我伯父打电话了,你们做事掂量着点。” 蒙双突然理亏:…… 她看了眼陆凛,陆凛也看着她:“一天到晚,就会给我整事。好好想想我那杯子你准备怎么善后。” 陆凛又转头跟尚心岚说:“钟匀锡既然都没跟你姐在一起过,你跟你姐汇报什么?还让你姐回来追人,你这是让她回来当三呢,做人不能这么不讲理。” 尚心岚叹气:“可我想要那种姐夫。痛失姐夫,惨过失恋。” 陆凛:…… 有病。 “那你认白意当姐。” 尚心岚:…… 三个人去吃火锅的路上,尚心岚还在念叨怎么跟她表姐说钟匀锡有恋情这件事。 * 钟匀锡今天晚上的饭局,是几方债权人敲定天盛船业的最终重组方案。 天盛船业经过资产剥离、重新引入战略投资,原股东的股权被稀释到不足5%,管理层集体自请离职,中层裁掉近半。 此后,天盛船业换血新生。 一个市值超千亿的巨型重资产制造业企业,重组后,领创资本持股超过20%。 散局的时候,将近凌晨,他上车后接过薛盟递来的手机,下意识地,点开社交软件。 白意九点的时候给他发信息:明天不要玫瑰,家里没有花瓶了。 十点的时候,给他发了一个瞌睡的表情包。 今天的局特殊,没带手机进去,他没来得及回她信息。她那个表情包应该是在等他回晚安。 钟匀锡看着手机愣了一路。 他回公寓,车停在车库里,看到旁边车位今天他派过去接白意的司机还没走,他下车,司机送过来一个手提袋:“白小姐下班后到港岛东塔逛街,托我带给您。” 钟匀锡接过,难掩欣悦,点点头淡声道:“辛苦,早点回去休息。” 他极少跟司机和助理说这样的话,薛盟觉得老板接到这个礼物,比今天晚上在饭局上拿下天盛那么大的股权份额还高兴。 钟匀锡上楼拆开看,是一瓶香水,随礼卡片上,她写着:闻香识男人 他笑了笑,想起之前在发小饭局上,她曾经拒绝为他做香水。虽然这瓶还不是她的手作,但钟匀锡觉得,尚未开始,已然圆满。 他捏着还没扑克牌大的纸片,铅笔字,字迹轻柔宛如旧痕。闻香识男人,口气不小,像是调戏人。 钟匀锡打开盖子浅闻,味道很淡,清冽的松木,逐渐过渡到燥暖的沉檀香,像披着风雪的人归家后,逐渐被炉火熨暖。 他摁下喷头,细雾在灯下轻扬散开又消失,木香随之荡出。饭局上他整晚都绷着的神经突然松了下来,有些犯困了。 他把香水收进陈列柜里,睡前,在想明天要派人过去把泊云滩的别墅收拾一下,白意在栖梧山居住习惯了,她应该喜欢住别墅。 白意一早被闹钟吵醒,她昨晚熬夜了,起床困难,抱着薄被愣了好几分钟,王妈敲门:“小姐,时间不多了,您要上班的,钟先生在楼下等您吃饭。” 她洗漱完下楼,父亲已经走了,钟匀锡坐在餐厅,她闻到他身上的木调香,是她昨天送的香水。 钟匀锡回头看到她头上的卡通发箍,笑了笑:“快过来。” 白意接过他递上来涂好黄油的面包片:“好困,不想上班。” 钟匀锡应道:“那就不去了,我给你请个假,你们部门领导叫什么。” 白意咬着面包,摇摇头,“要赚钱给你买香水买戒指的呀。” 钟匀锡看着她又低声笑,一分活要邀三分功,花一分力气要掏别人十分关心,谁都没有她会拿捏人。 钟匀锡看她不吃培根不吃煎蛋,牛奶只喝了200ml,给她剥了个水煮蛋:“早上吃些蛋白质。” 她只吃蛋白不吃蛋黄。 钟匀锡:…… 怎么这么挑食。 他没劝,又剥了一个,只把蛋白放她餐盘里。 白意依旧是踩点到办公室,不过在部门其他人看来,已经算是敬业,毕竟她不是润和的员工,润和也不给她开工资。 医学事务部常有其他合作企业外派过来的,一周只过来打两三次卡的,也不是没有。 白意今天穿的那件浅绿色露背小礼裙,搭了件白色针织衫,舒服的乐福鞋。 到公司,又给各种群聊里提供了一天的摸鱼话题。 她上班还没两天,润和上下所有人都知道,白意是货真价实的白富美,她上班挣那点工资,攒三年都不够买她手上那条蓝钻手链。 白意的娇贵,不是明码标价的大牌堆出来的,也不是傲人的女强人气场。是一种明明被富养娇养,还得是她看得上的人才有资格养的娇贵。 摸鱼群里的牛马讨论她的衣服配饰,有人把白意身上那条裙子的秀场截图发群里。 —是不是只有我这个土鳖,第一次听说Erdem这个牌子。 —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刚看了下,也不贵。 —成衣是不贵,但仙女身上穿的是走秀款。六位数是有的。 —有些牌子贵不贵的不重要,主要是格调,格调匹配不上再喜欢也没用,E家奢华森系风,注定小众,它就没有群众基础啊。 —我们这些住钢筋混凝土鸽子笼,挤地铁吃预制菜喝科技小甜水的流水线产品,穿个碎花都尬出天际,谁能驾驭森系。 —大嘤的奢牌都这样,看起来平平无奇,其实是真挑人。白老师一脸二十多年没吃过一天苦的样子,森系根本不是小清新,重点是矜贵单纯,奢华森系尤其得娇贵,森系上身,真仙和装仙一眼就能看出来。 …… …… 蒙双看着一上午摸鱼群里吹水几百条,关于白意身上那条裙子引发的对各种奢牌的讨论。看了看自己豪掷季度奖买的L家链条单肩包,还没持续一周的好心情,突然就没了。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第12章 港湾 陆凛上午接到钟匀锡的电话,不免意外,正要找借口约人,人家自己找来了。 钟匀锡送白意上班的时候,打听到她所在的部门负责人是陆凛,问了薛盟才记起是陆家的公子,他有点印象。 有点身份的人,联系起来倒还方便,陆凛应该认得他,没什么身份反而麻烦,见一个部门主管还要再大张旗鼓找陆董牵线。 钟匀锡联系上陆凛,约他中午吃顿便饭,陆凛知道白意定然也会在,想趁机带蒙双认识一下钟匀锡,提醒她别跟尚心岚一起搞事。 陆凛笑说:“中午本跟市场部蒙总监约好了,介不介意我多带一个人接待你,白老师虽然在我们部门,她的工作其实跟市场部打交道多。” 钟匀锡自然乐意多认识一个跟白意工作上有交集的,应道:“那就麻烦你,请蒙总一起。” 陆凛给蒙双发信息:中午跟钟匀锡吃个饭。 蒙双:心岚一起吗? 陆凛:……你看热闹不嫌事大? 蒙双溜达到他办公室,拎了个马克杯给他。 陆凛看了看那个马克杯,总觉得眼熟,但是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也没在意。 他指了指电话:“人家打电话来,表面上请吃饭,实际上是让给白意开绿灯,你以为这饭好吃?” 蒙双翻了个白眼给他:“你想让我见见钟匀锡,然后说服尚心岚,放弃鼓动她表姐回来追钟匀锡,免得误伤白意。你说你费这么大劲,护着白意,人家领不领你情。” 陆凛:…… 就会曲解他,整这些歪理杠他。 他捞过她送来的杯子在手里把玩,“蒙双,男人跟女人对感情是不一样的,钟匀锡那种身份,因为白意,连续两天,给润和的董事和部门主管打电话,你可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是我打击尚心岚,她鼓动不鼓动,她表姐追不追,都没什么用,但要是让白意误会,两人有点什么裂痕,她们姐妹俩担不起。” 他又总结了一句:“女追男隔层纱,追的是底层的男人,钟匀锡三十三了,没结婚,你觉得是没有女人追他吗?你要是真把尚心岚当闺蜜,不要让她自取其辱。” 蒙双越听越气,觉得他们这群狗男人,一副高高在上的傲慢,就是欠教训。 她哼笑:“钟匀锡有没有人追我不知道,陆总肯定没有,不然也用不着去相亲。” 陆凛:…… “你一天到晚就不能跟我好声好气说句话是吗?集团那么多事,你是不是觉得我太闲了来润和当个部门主管体验生活?” 蒙双看了他一眼,离开他办公室。 快要下班的时候,钟匀锡到润和,张助理下楼接他上来,他进来的时候,经过白意的工位,看她托着脸眯着眼,像是打瞌睡,电脑屏幕旁边贴着便利贴,写着一些待做事宜,有一条是,晚上去买戒指。 钟匀锡笑了笑,没叫她,进了陆凛办公室。 陆凛让他随便坐,让张助理去请蒙双过来。 陆凛看到钟匀锡手上没戒指,还愣了一下,笑说:“白老师是吴教授团队的,你不打电话来,我们也得多关照。润和的业务你可能不清楚,中药新药,都是依托吴教授团队研发。” 钟匀锡也笑了笑:“是我想多了解一下她的工作,本来中午也是要过来陪她吃饭,顺便约你见个面。” 陆凛没想到他说的这么直白,跟他闲聊了几句白意的工作,钟匀锡听得认真。 蒙双进来的时候,笑着问候:“钟总,久仰。” 钟匀锡起身跟蒙双握了手,“中午定了酒店的西餐厅,小意在那边午休,两位多担待了,改天一定再安排宴请。” 陆凛无语,他能不能稳重点,这有意无意的秀,唯恐别人不知道他多在意似的。 蒙双笑说:“那可太好了,我中午最喜欢牛排了。” 三人从陆凛办公室出来的时候,白意瞥了一眼,看到钟匀锡,还以为自己打瞌睡做梦。 钟匀锡走过去,弯下腰低声笑说:“睡醒了?过来接你去吃饭。” 白意瞪他一眼,推开他,站起来对陆凛叫了声“陆总”。 陆凛指了指钟匀锡,笑说:“钟总过来谈些事情,快下班了,一起吃饭。” 白意一侧头,发现钟匀锡在揭她电脑屏幕旁边的便利贴,扯住他的袖子,低声:“你干嘛呀,别动我的东西。” 钟匀锡笑着把便利贴握在手中。 蒙双站在一旁,没眼看。 白意这种路子,她走不了一点,要是陆凛碰她办公桌上的东西,她能从笔筒里抄起一根钢尺抽他的手。根本不可能拉他的袖子。 陆凛看了看蒙双,眼神示意她:学着点。 蒙双当然知道陆凛什么意思,在电梯里,她给陆凛发微信:你这种山猪也吃不了细糠。 意思是,他也不配她撒娇。 陆凛:…… 还没到酒店餐厅,摸鱼群里有人发了钟匀锡刚才站在医学事务部办公区的侧身照,蒙双被疯狂轰炸,都在问是不是白意的男朋友。 蒙双不胜其烦,只能回:是。 群里继续炸。 —这个喷不了,这是真霸总。 —请处方药事业一部老总出战。 —还是你们四部上吧,我们老总跟医学事务部陆总PK也就勉强打个平手。 —有没有渠道扒扒履历,哪个圈子的啊。 —不知道,反正有人看到专门派了辆幻影接送仙女上下班。 …… …… 尚心岚看着群聊,一句话都不想说。 群里那张钟匀锡的侧脸照,她越看越堵心,她怎么都想不明白,她姐夫怎么突然就成别人的男朋友了。 她今天晚上无论如何也得给表姐打个电话问问。 酒店餐厅里,白意把随餐饮品推给钟匀锡,钟匀锡习惯似的,让服务生把薄荷宾治换成常温柚子茶,牛排上来,钟匀锡先将白意的切好。 蒙双看了眼陆凛,狗男人只顾着自己吃。 钟匀锡跟陆凛聊着润和的情况,陆凛说起:“今年白老师在,润和年会你总得来坐坐吧。” 钟匀锡侧头看了眼白意,跟平时一样,吃饭玩手机,他应着陆凛:“领创的年终团建好几轮,如果时间排得开,就过来看看。” 伸手把她手机摁掉,低声:“吃完饭再看。” 白意又吃了几口,看了他一眼,钟匀锡看着她的餐盘:“不是保证过了,在外面吃饭,剩饭不超过三分之一。” 现在剩了一半。 白意拿刀叉拨了三小块牛肉,又看了他一眼,钟匀锡笑着:“行。就再吃三块。” 她磨磨唧唧地吃,钟匀锡让服务生上一份草莓酸奶。 蒙双大为震撼,人怎么可以一声不吭的把钟匀锡这样的霸总使唤到这种程度,这就是传说中的霸总收割机吗? 她为自己那份第四季度新药学术推广会议安排感到冒失,后悔不已,赶紧找补,“对了白老师,之前递到你们部门,你签过字的会议安排,如果后续跟营销部有冲突,我们可以再做调整。” 白意吃着草莓,点点头:“好的,陆总还没给我看营销部那边的安排。” 陆凛要笑不笑地看了眼蒙双,跟白意解释:“公司对新药的营销策略还没定下来,一般新药推广,市场部比较着急,营销部的安排都慢半拍。” 白意“嗯”了一声,“蒙总市场部的会议安排不算多,应该不需要调整。” 钟匀锡听他们讨论工作计划,笑着跟陆凛提了一句:“白意早上起床困难,如果哪天迟到了,陆总通融通融。” 白意:…… 陆凛笑说:“不碍事,外派来支持我们的工作,还随着我们润和上下班时间,白老师已经是劳模了。” 饭后,白意在酒店午休,陆凛和蒙双回公司。 蒙双坐在车里,一路沉默,陆凛斜睨她一眼:“平时不是话挺多吗?” 蒙双冷不防问了一句:“你相亲那对象,是不是也是白老师这一挂的。” 陆凛:…… “一个月了,这件事还要跟我翻多少次旧账才能过去。我说了,我不知道是相亲,我妈让我陪她吃火锅,我是到了才知道。” 蒙双叹气:“要不说我们没默契呢,你看没看到钟总怎么回应白意,我是跟你翻旧账吗?我是好奇白意,她是不是掌握了你们男人的使用手册。” 陆凛:…… “你别琢磨了,你学不来。我也看不出来你给我演默剧。” 蒙双:“啧。” 陆凛阖眼靠在椅背上,随口问了句:“你送我的杯子看着眼熟,你是不是也有一个?情侣款?” 蒙双没想到他连这都问,说出来怕打击他,不说他以后知道了更打击,只能实话实说:“你应该是在茶水间见过有人用,公司大概有十来个人都有,公司楼下超市,麦片促销活动,买两袋送个杯子。” 陆凛侧头瞄了她一眼:“蒙双,你但凡有点良心……” 蒙双伸手遮住他的眼:“继续睡吧,下次再有这种事,我一定长良心,送杯子的时候,顺带给你送瓶速效救心丸。” 陆凛:…… 白意早上就没睡到自然醒,临下班还打瞌睡,一刷开房门就去衣帽间换睡裙,想舒舒服服睡个午觉。 钟匀锡站在门口等着,等她出来就张开手臂:“来,我抱着睡。” 她拉过钟匀锡的手看了眼他手表上的时间:“只有半小时了。” 钟匀锡知道她困:“没关系,睡一个小时,今天跟你们陆总说了,不用怕迟到。” 白意抬头看他:“你困不困,抱我你是不是没法睡,我昨晚十点发信息你都没有回,应酬到很晚吗?” 钟匀锡摇摇头:“我不困,昨天看到信息有些晚,怕吵醒你,以后不带手机的局,我提前跟你说,不会让你等。” 白意“哦”了一声,搂住他的腰安心入睡。 钟匀锡伸手捞过毛毯给她搭上,抱着白意,他什么也干不了,只能偶尔看看手机。 他在白意身上不知不觉,花了远超出他预想的时间和精力,有时他改变一些行程,薛盟都会意外。 白意并不时刻黏人,她有自己喜欢的事和工作,她只在看得见他的时候,让人不宠不行。 钟匀锡一开始是有些无奈的,很快就习惯了,现在是甘之如饴。 下午白意还是迟到了二十分钟,当然,公司无人在意。 润和的新药学术会议还没有开始,她趁着这些天相对闲一些,做吴教授给她的其他课题,跟进思健医药,做龙葵碱和三七皂苷的化学优化,以及临床前的开发。 她联系了思健医药中药事业部的任霄,思健医药也是越港一个大型医药公司,前身是越港第六制药厂,生物药和化药根基深厚,中药起步晚,中药事业部是五六年前成立的,自成立之初跟吴教授的科研团队合作颇多,吴教授交给白意这个课题,就是其中一个。 任霄听她回越港,高兴地说要约饭约咖啡。 钟匀锡下午给她打电话,她挂掉,信息回他:你以为公司是我开的吗,上班不可以打电话闲聊。 钟匀锡不爱发微信,太浪费时间,他是老板,习惯了有事直接打电话,快速高效,立即得到回应。 但显然,白意不是他的下属,他也拿她没办法,只能一边处理着文件,一边看着聊天框回信息:晚上去接你。 白意再回他已经是半小时后了:司机来,你不要来。 他把今天偷偷拿走她的便利贴拍照给她,提示她买戒指:真的不要我去? 白意发给他一串打滚跺脚的表情包:不要,万一你看上贵的,我买不起。 钟匀锡:你挑,我付钱。 白意给他发个白眼:那你自己去买好啦。 钟匀锡讲不过她,也拗不过她,只好应她:好,那我让司机去接你,要不要陪你吃饭。 白意:不要,逛完回家吃,明天早上来接我好不好,要玫瑰。 她总是这样,会拒绝他,也会再给他喂钩子。 钟匀锡停下手里的笔,摁了摁额角,对话框里那几个字像是会自动循环播放,他心口发颤。 正碰上薛盟进来,他指了指茶饮岛台:“冰美式。” 薛盟会意,放下手里的文件给他磨咖啡。 他很快回白意:好。 稍一犹豫,怕她以为自己不愿意,又要怪他不哄着她。大多数时候,她也很讲理,但有时候,谁也没她会挑刺。 第13章 港湾 男戒其实并不难挑,难的是砍价,选品十分钟,砍价两小时。 一个简洁流畅的几何线条设计,只嵌了单钻的铂金素戒,一千五不到,她非要凑1314这个金额,还要开发票。 柜姐看着她手上那六位数的钻戒,七位数的手链,想不明白,这姑娘对自己男朋友怎么那么小气。她见过不少小富婆给男朋友买礼物可是很大方的。 “其实1314有点贵了,我想付520这个数,但是这个价位的实在不好看。”她坐在椅子上等柜姐开发票。 “男戒也不能太便宜呀,不然怎么配您手上的钻戒呢。”柜姐陪笑。 白意将男戒也套在自己手上比对了一下,随口说:“我凑这个价格的心意无价。” 太会了,情绪价值拉满了,钱省了。柜姐服气。 第二天一早,钟匀锡照常来陪她吃早饭,王妈接过玫瑰去修剪插瓶。 送她去公司的路上,钟匀锡习惯了似的,给她讲自己的行程:“今天要出差,后天,周五才能回来。这两天,司机会按老时间来接送你,中午好好吃饭。” 白意点头“嗯”了一声。 下车的时候,她从包里翻出一个蓝色丝绒盒塞给钟匀锡,笑吟吟地看他,是一贯玩小心思的模样:“出差的时候,放在办公桌上看,不许打开,不然就不灵了哦。” 钟匀锡一手拿着盒子,一手握着她的手,无奈笑:“那什么时候能打开?” “周六。” 他挑选的,领证的日子。 钟匀锡总是跟不上她的套路。 薛盟看着老板一路盯着手心里的盒子,他都替老板感到纠结。 钟匀锡到公司的时候,问薛盟:“泊云滩那边收拾的怎么样了。” 薛盟跟他汇报:“今天再做一些观赏性软装布置,就能收尾了。” 他点了头。 一整天,薛盟进出他办公室很多趟,那个蓝色小盒子始终安静的躺在他电脑旁,薛盟比他还好奇,但不敢问。 中午没有过去陪白意吃饭,钟匀锡卡着她下班的点给她打电话。 “下班了没?” 白意:“嗯,等几分钟再下楼,现在电梯挤。” “好好吃饭,下午给你买奶茶。” 白意问他:“你离开越港了吗?” 钟匀锡拨开一丝缝隙,看了看窗外没有云层过滤,亮的刺目的日光:“嗯,半小时后就落地京城了。” “飞机上可以打电话?” “私人飞机可以。” 白意:…… “不要总是告诉我你很有钱。” 钟匀锡笑了一声:“是你先问的。” “不跟你讲了,我要去吃饭了。”她挂了电话,但是很快又拨过来。 钟匀锡接起,笑问:“怎么了?” “盒子你打开了吗?” 钟匀锡看着桌面上的小蓝盒:“没有。” 白意笑着:“不好奇吗?” 钟匀锡几个指尖搭上去,沉吟片刻:“我耐心还可以。等到周六,不算难。” 白意哼了一声挂掉。 老男人,好难撩。 中午一个人吃饭有点无聊,但是她也不打算跟钟匀锡聊天,不是很有耐心吗?他要是今天没发超过十条微信,她就晾他两天。 下午临下班,公司摸鱼群里又开始活跃。 今天是讨论白意的包,有人把官网截图发群里。 —都是L家Gate系列,我的怎么烂大街,她的就好仙。 —我也是,我的L家也是基础款,她那个刺绣皮革的,我妈说像是我奶会喜欢的,直接给我劝退。 —反正我是从来不碰任何森系元素。装仙一不小心就被搭配创亖。 —都省吃俭用买奢牌了,还是百搭保险一点,又不是家财万贯。 —还是穷闹得。 —仙女上班三天,衣服鞋包一天顶一年工资,不带重样的。 —怎么有人两次投胎都中奖,好气。 —有没有人扒扒她那个极品男友啊。 …… …… 白意平时消费已经算得上轻奢,她从小在金钱上就没什么概念,衣服鞋包首饰,四五位数是普遍现象,钟匀锡给的,更是直接拉到天花板。 自从白意到润和医药,公司摸鱼群活跃度空前。这些早就把自家同事的瓜吃的瓜子都不剩的打工人,好不容易有新鲜血液,恨不得拿放大镜从白意身上找瓜子吃。 钟匀锡是到晚上才发现,他给白意发信息,那边就没再回过。 一到京城,钟匀锡被几个朋友喊去小聚,大概聊了聊东宸基金,为什么费这么大功夫把越港的资本聚到京城。 晚上就是东宸基金的酒会。 他本不想去,反正第二天他还要去东宸总部见他们陈总,但是母亲知道他来京城,立马就要拉人来找他吃饭。 不去酒会就得去相亲,他没跟母亲提白意,几句话说不清,而且他母亲知道白意后,很可能会立即到越港去,他怕母亲过去吓到白意。 闪婚这件事,虽是帮她挡了周祁,他还是能感到白意任性的遮掩下,其实很不安,甚至有些害怕,白意还不完全了解他。他想等事情都办妥后再知会母亲。 钟匀锡在酒会上,见到了小姨家的表弟表妹,施岩和施琪,两个小孩是龙凤胎,随母姓,跟白意同岁,比他小七岁,但跟他很亲。他只要回京,没应酬的时候,几乎每天晚上都要被两人拉去小姨家吃饭。 他到会场时,施岩正在往门口张望,看到他,一路小跑到跟前,声调轻快地喊了声“哥”。 钟匀锡点点头:“你和琪琪跟谁来的?” “就我俩,二姨说你来,我们是想见你才来的。不然这酒会有什么看的。舅舅都没来。” 钟匀锡母亲那边兄妹三人,舅舅是长兄,跟小姨都在京城,他母亲行二,嫁去越港,跟他父亲离婚后,也常住京城了。 邀请制的酒会,来的都不是闲人,估计是两人软磨硬泡找小姨弄的邀请函。 他免不了要以兄长身份说施岩两句:“来都来了,今晚顺便看看东宸要做什么项目,你多长长见识。” 施岩凑近过去跟他说:“哥,我看到温楹也来了。你跟她还有联系么,她什么时候回国了。” 钟匀锡手机震动,他拿出来看,他下午跟朋友喝茶闲聊的时候,给白意发了好几条信息,一条没回,等信息等的心神不宁。 “嗯?什么?”不是白意的信息,他收起手机,刚才没听清施岩在说什么,反问了一句。 施岩:“温楹啊,回国了,你们没联系过?” “没。” 没联系,没见面。 他五年前回国,几乎跟温楹断联。 东宸基金陈总远远看见他,过来闲聊:“还以为你明天约了时间,今晚不来了。” 两人碰了碰杯,钟匀锡看了眼会场:“明天主要是跟你谈思健医药,今天来看看你们其他产业投资。” 东宸基金是紧扣京城政策指示的大基金,背后的资金不止四大行。资源和资金托底,各地方国资都挤破头想跟进去,地方政府更想拉他们投资当地的产业。 陈总笑说:“华南和西南的中药产业,你不一定有兴趣。现在医药这块儿,生物医药是大热门,资本都喜欢投生物创新药,但是中药产业链足够长,还能穿透到种植业,压实到乡村振兴,上面尤其重视。” 他似乎觉得手机有震动,又觉得是幻觉,他没在陈总面前失礼去看手机,只说:“有点兴趣。” 陈总有些意外,“你要是有兴趣,那最好不过了,你在越港,方便多了。” 施岩看陈总刚走,表哥又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直接问:“你有女朋友了?” 钟匀锡:…… 看了他一眼,没反驳。 施岩:“别狡辩,我追女朋友时就这样,手机不离手,回信息慢了会挨骂。” 钟匀锡拿手机敲敲他的肩,“去会场里跟人聊聊,刚刚陈总说的话,好好琢磨琢磨,别一天天瞎混,干点正事。” 施岩:…… 一年到头不回京城,回来就训他。 钟匀锡转身出门去会场外的大厅里,给白意拨了个通话请求,系统音结束,没人接。 他低头看着手机,没脾气,又发了几条信息过去。 钟匀锡觉得,白意有些习惯确实不好,回去得约法三章,让她改改,比如这种,异地的时候不接电话不回信息的毛病。 钟匀锡一进会场,温楹就看到他了,温楹想过再次见到钟匀锡时的场景,她希望能与他大大方方的问好,第二次忍不住看过去,见他拿着电话匆匆出门。 凭借时间忘记的人,是经不起见面的。 她冷静了一阵,放下酒杯出门,大厅空阔,楼外真实的城市灯海和厅中灯光虚影,在整幅玻璃幕墙的作用下,错落交叠。也朦朦映出人影。 他站在两米高的一簇鹤望兰旁边,身形被硕大的叶片遮住一半,但温楹依旧能凭感觉认出他。 温楹一步步走过去,钟匀锡大约听到脚步声,回身。 一身白色的正装,钟匀锡愣了愣,他被手机里怎么都不回应的人搞得焦头烂额,猝然撞进眼里的白色,让他差点产生幻觉。 白意最喜欢穿白色连衣裙。 温楹看他愣着,练习了许多遍敞亮体面的开场白也忘记了。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的眼神,惊动后又镇定,随即是失望。 “好久不见。”温楹笑着伸出手,礼貌问好。 钟匀锡点点头,刚握了手,有语音来电,钟匀锡抬手跟温楹说:“不好意思,接个电话。” 他满眼笑意摁了通话键,转身往步梯口去,温楹只听他对电话那边的人低声笑问:“我是不是又让你生气了?” 白意嗯了一声。 钟匀锡知道她生气没有理由,就是想闹闹脾气,非要跟她较真,她说不定还要编一堆歪理阴阳他,于是直接换了话题:“明天要玫瑰吗?” 白意坐在客厅看地理纪录片,即便给他打电话,也一副爱搭不理他的语气:“小飞燕。” 她想带几支去装点办公桌,玫瑰太张扬。 “好。明天上午给你点红茶拿铁好不好。” 白意想了想,又嗯了一声,然后就是:“挂了,我要睡觉了。” 钟匀锡笑说:“还生不生气?” “有点。”她不是生气,她只是心情一般而已。 钟匀锡直接道歉,“对不起,别生气了,不然睡不好。” 她一边刷微博一边敷衍他:“嗯,好了。不跟你讲了。” 她挂的太快,钟匀锡话都没说完,都怀疑她打电话只是为了要小飞燕。 钟匀锡刚收起电话转身,看到温楹坐在沙发区。 他走过去还没坐下来,施琪从会场出来,看到他一路小跑过来,坐在他旁边。 施琪看到温楹坐在对面,跟钟匀锡说悄悄话:“哥,施岩说你有女朋友了?给我看看照片。或者开个视频介绍一下。” 钟匀锡:…… “别听他乱说。” 施琪笑着:“放心,没有你的许可,我们不会跟二姨说的。” 她跟钟匀锡说了两句,才跟温楹打招呼:“温楹姐,你回国啦。好久不见呀。” 温楹笑笑:“好久不见。” 钟匀锡这才跟温楹聊起,“什么时候回来的?” 温楹看着他,眉眼间,似乎比五年前更冷情淡性,“上个月。” 钟匀锡点点头“嗯”了一声。 “纽约那边辞职了,以后打算就在国内发展。” 钟匀锡依旧只是点了头。 他什么也不问,温楹也没了开口说自己情况的契机。 施琪觉得尴尬,频频侧头看她哥,钟匀锡一脸“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模样,随心随意的坐姿,看手机。 施琪拉拉他胳膊:“哥,我饿,陪我去会场吃东西。” 钟匀锡起身,施琪挽着他,他抬脚时对温楹说了句:“先进去了。” 温楹一笑,“嗯。” 钟匀锡的背影被会场重雕金彩大门掩进去时,温楹终于难掩自己的情绪,眼底漫上一层森凉的雾气,捏着手机的手指隐约。 如果五年前,他嫌她太任性,那么现在她不纠不缠,落落大方,还不值得他赏光多看一眼吗? 表妹尚心岚打电话问她,钟匀锡有女朋友了她知不知道,她只说刚回国,还不知道。表妹比她还着急,说既然回国了,赶紧再追回来,还为他们感到可惜。 她无言以对,只能说随缘。 家里谁都不知道五年前两人在纽约的时候闹成那样,都以为是钟匀锡回国后,两人异地导致分手。可只有她自己清楚,她从来没有追上过那个男人。 他对她唯一的心软,是当年亲友圈子里铺天盖地两人在异国恋爱的绯闻,他没有义正言辞大张旗鼓的去澄清,让她难堪。因为是她追到国外去的。 施琪抱着他的胳膊:“哥,给我看看嫂子好不好。我一定要比施岩先看到。” 钟匀锡把她的手推过去,抻了抻袖子:“你别跟个树懒一样挂我身上。” 施琪威胁:“不给我看,我就把我在公司那个死对头介绍给二姨,让二姨安排给你相亲。” 钟匀锡:…… “没照片。” 他是真的没有。 施琪不依:“那你跟她视频呀。我不入镜,我就看一眼。” “她不接。” 施琪在他脸上扫了几秒:“你怕不是没追上吧。” 钟匀锡伸手取了杯香槟喝了几口,对兄妹俩轮番来八卦未置一词。 施琪幸灾乐祸:“你也有今天。我要告诉施岩去。” 钟匀锡:…… 施琪跟白意差不多年龄,钟匀锡沉吟片刻,问她:“你平时都喜欢什么?用什么化妆品?” 施琪:? “要送礼物给我?” 钟匀锡不说话,只瞥她一眼,施琪又问:“送女朋友?那我给你出谋划策,你不表示表示?” “你买双份,自己留一份。我报销。我周五下午回越港。” 施琪笑得合不拢嘴,“哥,你总得给我透露点她的喜好呀,不然我没方向,送东西踩雷了,到时候背锅的可是你。” 钟匀锡只说:“简单点的,基础款。” 施琪一脸了然:“懂了,哥,你以后送礼物,我包了。” 钟匀锡冷哼:“你是想让我包你的礼物。” 施琪又像个树懒一样拖他的胳膊:“哥你最好了,我爸妈都嫌我乱花钱,前几个月开始限额我银行卡了。” “明天我让薛盟给你送张卡。” 施琪兴奋得直跳脚,几乎想隔空给这个未曾谋面的嫂子磕一个。 第14章 港湾 第二天,钟匀锡在平时司机送白意上班的时间点,随手给她拨了电话,白意精神状态一般,挂了电话,给他发微信:补觉,不要吵我。 钟匀锡只得无奈一笑,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能这么纵着她。 薛盟把车停在东宸基金大楼地下车库,钟匀锡才收起电话下车。 陈总在办公室等他。 他一进门,陈总站起来,从办公桌里抬步出来,到茶饮台上端了咖啡递给他:“坐吧。” 钟匀锡接过咖啡,开门见山:“思健医药背后不是有越港国资吗?京城这边有什么想法?” 陈总笑说:“越港能搞得定,还能闹到京城来?上面批示了,思健的问题要我们尽量解决。现在地方化债压力很大,这种体量的企业,地方国资不可能完全兜得住,总想要京城过去搀一把。关系到几万个就业岗位,京城不能不管。防患于未然吧,不然拖到最后,就是下一个天盛。” 钟匀锡喝了口咖啡,没什么太大反应,替京城解决这类事情,是他的职责,他只问:“审计问题严重吗?” “不算严重,但是也到了需要干预的地步。注资是免不了的,内部管理和业务线必须要大动。越港只有你的领创,如果你觉得困难,我再找沪杭的资本过去辅助。” 钟匀锡想了想,“不用,领创就够,可以让外资或者民间资本进来,让他们带来新的管理思路。” 陈总听他这么说,如释重负:“你别说,外资确实有意向,昨天的酒会上,M&K中华区总裁跟我聊过,他们在越港根基不弱,你要是需要,我让他过去联系你。医药行业有优势,比制造业处理起来容易些。” 钟匀锡点点头:“我回越港过一下思健的审计和财报,见见越港国资和思健董事会的人。” 他放下杯子,陈总拍了下他的肩:“在越港呆的差不多就回京吧,这些年的经历,足够在京城担更重的位置。” 他笑了笑,摇头:“估计要在越港安家。” 陈总面上微讶,随即了然笑道:“开窍了?是温家的姑娘?” 钟匀锡淡声:“不是。” 陈总也不多问,只笑说:“那我可要早些给你准备红包了。” 两人又聊了聊一些政策和行业信息,钟匀锡离开东宸。 他一上车,薛盟跟他汇报:“已经给施琪小姐送过去一张卡。” 白意带着一支高挑细口花瓶和一簇小飞燕进办公室,又被摸鱼群当瓜吃。 —医学事务部的同事,电梯里看到仙女今天来带了瓶好看的花,上一张近照。 —[图片] —问了AI,叫闪蝶薄纱蓝小飞燕。 —又是跟着仙女长见识的一天。 尚心岚把公司摸鱼群的聊天记录打包给温楹看。 给她发信息:姐,或许是我姐妹眼,但是我真觉得不如你,钟匀锡这女朋友就是个花瓶,也没什么家世背景,他好歹华尔街顶级投行回来的,越港数得上的投资机构总裁,怎么这么肤浅,施家能让他这么胡闹吗? 温楹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划动,没什么表情,钟匀锡什么时候在意过别人的评价,他就算娶个花瓶家里也没人敢反对。 温楹回她:不想评价。 她不想有人提起她和钟匀锡的过去,明明是子虚乌有,年轻时候人虚荣又好强,那样的谎言都敢编造,现在看来,未免太蠢。 尚心岚以为表姐是情伤难愈,长长地叹气,她喊蒙双晚上去吃火锅。 跟蒙双吐槽:“你也觉得白意真那么单纯?” 蒙双知道她为表姐遗憾,但是缘分强求不来,她也只能实话实说:“就,一物降一物吧。” 她没好意思把前天吃饭的时候,钟匀锡和白意两人相处的过程描述出来,不然尚心岚更心塞。 “得亏你财务部的,你俩不打交道,不然你肯定给她使绊子。”蒙双提点了一下闺蜜。 尚心岚:…… 一顿火锅也没能让她心情舒服一点。 钟匀锡返程前,施琪开车到酒店给他送了满满一后备箱的礼物。 他看得皱眉。 施琪自豪着:“哥,这些可不是让你一下子送完的,你隔三岔五拎出来一两件去送,能送到过年。” 她指着一个长方体木盒:“这一套瓷器是我最满意的,是我们年轻人喜欢的各种马克杯,很厉害的一个工作室出的,限量款,仿古的粉彩斗彩珐琅彩,应有尽有。一套六个,你半个月送一只。她会喜欢的。” “还有一整套Jellycat花布邦尼兔,但是我不知道她喜不喜欢花布系列,也买了两只乳白色款的。嘿嘿。” 施琪已经沉浸在自己的选品天赋里无法自拔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钟匀锡:…… 施琪把卡还回去,笑说:“下次再来,还需要买礼物再给我,不然我怕控制不住把你花破产了。” 钟匀锡接过:“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施琪临走前还不忘再叮嘱他,“这堆礼物,你回去慢慢整理。不知道什么节日送什么可以咨询我,咨询费另付哦。” 如果这些礼物能帮表哥追到女朋友,她这丰功伟绩属于能写进族谱的程度。 钟匀锡问了一句:“明天去领证送什么?” 施琪:!!! “哥,你玩这么大!家长都没见,直接先斩后奏?你真不怕二姨打死你?” “我愿意结婚,她应该高兴。” 施琪笑得不行:“我是不是第一个知道的。” 钟匀锡看了她一眼,施琪立马会意:“放心,我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施琪摇摇手机:“我回去看看礼物清单,好好选一个。不过你今天晚上回去见女朋友,我建议你送那只白色的邦尼兔给她。” 这助攻,施琪当的满怀主人翁自豪感。 回越港的时候,是晚饭时间,钟匀锡在飞机上吃了简餐。落地后,他从那堆礼物里,找出施琪说的那只邦尼兔,让薛盟把其他礼物都送去别墅。 他直接从机场去了栖梧山居。 越港下着小雨,秋后,一场雨冷三分。 他给白意打电话的时候,听出来她带点鼻音,上午打电话的时候还不是这样,问了句:“感冒了吗?” 白意窝在沙发上抱着平板一边看论文一边做实验设计。 “没有。晚上有点冷,马上就去睡觉。”她裹了裹身上的毯子。 “下雨了,在家里也多穿件衣服。” 白意细听了屋外雨声,愣了愣,问他:“你是不是回越港了?” 钟匀锡笑着反问:“你是不是忘了明天是什么日子?” 门铃响了,王妈忙去开门。 白意预感是他,看着厅门发呆。 王妈接过他的伞收起来。 钟匀锡进厅,他穿着正装,带着室外的潮雨气,眉眼冷情。只是手里拎着一只白色邦尼兔,搭配起来格外怪异。 白意笑了笑,朝他张开两只手。 钟匀锡笑着走过去,把兔子放在沙发一角,弯腰去抱她。 白意推开他:“兔子。” 钟匀锡:…… 无奈笑笑,又把兔子拎过来塞到她怀里。 钟匀锡把她仍在沙发上的平板收起来,坐在她身边,给她搭了一下身上的毯子,“别感冒了。” 白意揉揉怀里的兔子,笑问:“谁买的?” “我带过来的,你问我谁买的?”钟匀锡睨她一眼,伸手摸了摸茶几上泡着姜片的水杯,有点凉了,他起身去续热水。 白意才不信他会买陪伴玩偶给她,但是他似乎介意他的心意被人分流。 钟匀锡端着水杯过来,递到她手里,看着她,但不讲话,无声谴责她没良心。 白意喝着水,也笑着看他,知道他有点气也不会讲出来。 对视几秒,钟匀锡先放弃,“你就当我买的。” 她所有的礼物,他都支付了双倍价格,中间商已经赚了差价了,还要赚走心意,他怎么能甘心当这个冤种。 白意喝了几口水把杯子塞给他,脸埋在兔子身上蹭了蹭,“肯定不是你买的。不会是薛助理吧?” 钟匀锡被她气笑了:“薛盟跟你没仇,你别害他。” 他那儿还有一个系列没送的邦尼兔,为了避免她以后看到邦尼兔就想起薛盟,钟匀锡还是跟她提了表妹施琪。 白意把兔子放在他膝上,躺下去枕着兔子,裹紧毯子,问他:“盒子一直没打开吗?” “没,在车上。”钟匀锡理了理她的头发,手指在她脸颊上流连,低头亲了一下她的额头。 白意说不上来是希望他按捺不住偷偷看,还是希望他耐着性子等上几天,她总是在试探钟匀锡,而自己都不知道想试出什么。 或许是她太不安,不安到钟匀锡无论给出什么反馈,都安抚不了她。也或许是,钟匀锡总那么游刃有余,她一点也看不透他的心。 侧躺着枕在他膝上,蜷着身子,她双手缩在毯子下,抓紧,围在下巴处,看起来单薄胆小无辜。 明天是约好的领证的日子,她本来有些焦虑失眠,雨也下得她心烦,但是他带了一只可爱的安抚兔子,她把手从毯子里伸出来,扯住兔子的耳朵围在脖子里,触觉柔软,觉得心底也舒服许多。 她眯着眼,要睡不睡间,嘀咕:“钟匀锡,我脾气不好,你以后要哄着我,不准让我生气,不准生我的气……” 话说得倒是很任性。 钟匀锡低头垂眸,看着她,拍了拍她的背:“嗯。” 他在客厅坐了一个小时,白意一直睡着,他不想叫醒她,王妈过来收拾桌几上的茶具,低声说:“小姐的卧室在二楼。” 钟匀锡嗯了一声,在客厅睡下去,又怕她感冒,过了十几分钟,还是轻轻抱起她,拎上那只兔子上二楼。 他把邦尼兔放进她怀里,留了一盏夜灯。 车驶出栖梧山居,雨又大了,他坐在后排,看了眼雨水成股顺着车窗玻璃往下淌,微微皱着眉,他不喜欢雨季。 掀开扶手箱,他拿起白意给他的小盒子,在指尖转了几转后,打开。 他笑了一声,心说:小骗子,就会画饼。 本想去办公室的念头,临时改变,上了电梯后,他摁了酒店的楼层。 许多年来,雨夜他都不怎么容易入睡,但此时,有点困了。 周末,钟匀锡作息如常,在酒店健身室练了练单腿深蹲,跑跑步,回房间冲了澡,去自助餐厅的时候,给白意打电话。 没人接。 他看了眼时间,八点了,大约人还没睡醒。 吃过饭,钟匀锡自己取车去了栖梧山居,路过花店,带了一大束凯拉玫瑰。 白意从楼上下来的时候,经过客厅,看到她父亲和钟匀锡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钟匀锡放下手里的书,起身跟她一起去餐厅。 上班一周,第一个周末,白意睡得有点懵,坐在餐桌旁,还在发愣。 钟匀锡给她剥两个水煮蛋,把蛋白放她盘子里,“还困?” 她摇摇头:“不困,就是不想醒。” 钟匀锡笑着总结了她的状态:“想赖床?” 她抬脚在餐桌下踢他。 钟匀锡看了眼手机,表妹施琪发过来信息,给他建议今天领证送什么礼物,他不打算参考。 等白意吃饭,化妆换衣,一个多小时。 从来没人能这么消磨他的时间。 都说,钱在哪里,爱就在哪里。 对他来说,时间和精力在哪里,爱才在哪里。 她化了淡妆,穿着白衬衣和高腰纱裙下楼,她身材比例本就好,黑色及膝短裙,尤其显腿长。黑白色的落差之下,整个人像是笼着一层虚幻白光。 立秋半个月了,昨夜还下了雨,钟匀锡问了句:“冷不冷,别感冒了。” 白意看他一眼:“白衬衣不好配衣服的。” 意思是冷也是为了跟他去领证,要穿白衬衣拍证件照,责任在他。 钟匀锡低头笑笑,“那今天早点带你回家。” 白意:…… 谁要跟你回家。 “对了,我上楼把邦尼兔拿下来放车上,你接送我那辆车,这样我上下班心情会好。” 钟匀锡拉住她:“那只就放着晚上陪你睡觉,家里还有,好几只。每辆车上都给你备一只。” 白意心满意足:“哦。” 领证流程很快。 钟匀锡将两本结婚证拍了照,打算抽空给施琳女士发过去。他把自己那本给她,要把她那本收着。 她不要:“你收着。” 钟匀锡沉默了两秒,只说:“好。” 他伸手揽过她的肩,侧头在她耳边落吻:“给你准备了礼物,回家看看好不好?” 白意点点头,“嗯”了一声,她包里还有未给出的戒指。 钟匀锡直接开车去泊云滩,从下了城区高架,就宛如进入林区,绿植参天漫地。 泊云滩是一个临湖别墅区,进出泊云滩的公路仅两车道,尤显安静低调,一道道闸机识别人脸车牌,限速,禁鸣,明明在市区,却幽沉清静的与整个越港像是平行宇宙。 进门后,钟匀锡指了指沙发上那一堆礼盒,笑问:“现在全拆,还是闲了慢慢拆?” 施琪也是没想到,他一天都藏不住,让他隔三岔五送,他一口气全送完了。 白意拉了拉他的胳膊,笑问:“我给你的盒子呢?不拿出来看看吗?” 他把人拥进怀里:“看过了。” 白意:…… “说了周六才能看!”她谴责他。 钟匀锡笑着:“是周六,我过了凌晨才看的。” “钟匀锡!”她在他怀里挣扎,气地喊他全名。 钟匀锡双臂把人箍的更紧,下巴蹭着她的额顶:“钟太太,你怎么好意思给我一个价格1314的戒指,你连1314天都没给我承诺。” 盒子里装的,是她买戒指的发票。 只是一张发票,让他现在想起来,依然觉得胸腔胀满,即便人在怀里,仍觉得不够。 他逐渐觉察,白意钓他,不费吹灰之力。 第15章 港湾 钟匀锡对那个1314的戒指,又动容又介怀。 白意不想理他这个话题:“想拆礼物。” “先带你看一遍房间。”钟匀锡牵住她的手离开客厅沙发区。 他介绍房子的格局,绝佳的地段,环境,装修风格。她没什么不满意的。 二楼主卧,延伸出去的宽阔露台上,向外望去,横在眼下的环湖植被,宛如一条林木之河,风过起伏,更远处,是越港浩瀚如烟一望无际的现代都市楼群。 白意窝在吊椅上,微微眯眼,秋天的阳光,洋洒明眼,却水一样清凉。她穿的短裙,钟匀锡从衣帽间取了条毯子给她盖着,打开遮阳伞盖,拉过一张藤椅坐在她旁边:“第一次去栖梧山居,直觉你会喜欢住别墅。” 白意极挑剔,但喜好其实不难猜,整体大方舒适,细节要繁复有内涵,光有钱不行,穷讲究也不行。周祁就是被她的审美淘汰的男人。 在钟匀锡这里,起码表面上,她挑不出毛病。 她蜷着手指,伸出去,动了动手腕,给他递什么东西,钟匀锡伸手去接。 戒指从她手中,落入钟匀锡向上的掌心。 普普通通的,并不很闪眼,毕竟他已经知道了价格,但与价格和款式无关,是她亲自挑选买下,送给他的。 钟匀锡勾住她的指尖,“帮我戴?” 白意望了他一眼,还是满足了他。 说好的隐婚,两人戒指都在中指上。 白意拉了拉毯子,胳膊缩进毯子里,钟匀锡隔着毯子将手搭在她手上:“这两天搬过来好不好。” 这边什么都不缺,不需要她“搬”什么东西,他只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你以前一个人住这里么?”白意有些好奇。 这套房子不像是有住过的痕迹。 “很少回这边,住东塔上丽思卡尔顿酒店的长租房,或者离东塔不远的公寓。那边有一套大平层。” 白意偏头看他:“那你的通勤时间是不是变久了,你习不习惯?” “没有很久,没什么不习惯的,我想习惯你。” 钟匀锡执行力太好,白意分不清,这场婚姻,他是给自己定了目标后,步骤分明的执行,还是对她真的有一点心意,进而想认真培养。 这个她看不大懂的男人,应该有一点爱她吧。她不可能像钟匀锡那么理智律己,虽然有利用他,但他对她好,她也会动心。 她那么骄傲,不想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 “下周,我心情好的时候,过来一两天,不然我一下子住过来会不习惯的,要睡不好。”她一点也不会委屈自己。 钟匀锡笑着应:“好。” 他站起后,俯身抱她:“下去拆礼物吧。中午想吃什么。在家吃还是想去外面?” 白意抬抬腿:“我自己会走。” 管家保姆在一楼,她觉得尴尬。 钟匀锡不放:“多抱抱你,你习惯的快一点。” 白意:…… “钟匀锡,你会不会做饭?” “不会……” 他没下过厨,他的时间太宝贵,生活琐事自有人负责。 白意皱皱眉:“煲汤也不会吗?” 钟匀锡猜着她大约是想吃他亲手做的,“你喜欢吃什么,我学学。” 其实白意也不大能在厨房里做出点跟色香味沾边的东西。 步下楼梯,钟匀锡将她放进沙发里,她盘腿坐着,伸手拿过一个礼盒去拆。 “云吞面,白灼菜心。” 点了两样。都是普通的家常餐食。 钟匀锡点点头:“今天中午让阿姨做,我记记食材和操作流程,下次过来,我做给你吃。” 白意拆出来两条丝巾,继续拆下一个礼盒,没顾得上跟他搭话。 钟匀锡看她忙的恨不得多生一双手,低声笑了笑,去茶饮岛台给她冲蜂蜜柚子茶,然后进了厨房。 云吞面看起来简单,钟匀锡跟着阿姨学做了一遍,觉得要做的好吃,并不容易。他在厨艺上似乎有短板,不太开窍。 直到一个小时后要吃饭时,白意还没拆完那堆礼物。 但是她的开心肉眼可见,钟匀锡问:“最喜欢哪件?” 白意吃了一口云吞,答非所问:“你做的吗?” “有参与。”钟匀锡不好说是自己做的。 “我想喝奶茶。” 她想法比六月天变得都快。 白意这些琐碎的要求,钟匀锡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把她没喝完的柚子茶拿过来,看了看她的碗:“先吃饭,下午给你买。” 她咬着吸管喝了一口柚子茶。 午饭后,她午觉睡到两点多,醒后钟匀锡把奶茶递到她手里,她接着拆礼物,拆到五点,连拆带玩。 钟匀锡把电脑从书房拿下来,一边办公一边陪她。 就这样在泊云滩度过了第一天周末,钟匀锡觉得她对这里并不排斥。 晚饭她要钟匀锡陪她回栖梧山居。 钟匀锡拉她到二楼挑茶叶,红酒,机械表,字画。 白意知道是送父亲的,只挑了茶和酒,“我爸不戴机械表,也看不懂字画。” “那石英表呢,字画不喜欢,还有一条高瓷蓝绿松石手串,总能挑出两样。”他从书房的一个书柜最下层翻拣出几个盒子。 白意摇摇头,“不要。” 钟匀锡把人搂过来:“乖,这件事不能听你的,这是基本礼仪。” 白意微微低头,不说话,也不看他。 他知道白意担心那两年的婚约,想从一开始就规避不必要的物质往来,像那天拒绝他求婚时送上的珠宝一样。 她觉得他给的东西太贵,她有负担,怕欠他什么。 “就算下个月离婚,我今天去你家,这些东西也一样要带上。”他正常的嗓音,沉稳磁性,却又听不出任何情绪,像眼神一样,天然带点权威感。 白意听得出来,他的语气没有不满,是在讲道理。 那点心思被这么**裸的揭出来,白意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的脚微微抬起,一下一下的踢他的脚踝。软底拖鞋,哪有一点点震慑力。 钟匀锡低声笑着,拍了拍她的背,语气轻了许多:“行了,这些东西加起来不到给你的十分之一。” 白意直接抬膝盖撞他的腿。 她这些小动作,明明是闹别扭的情绪,到钟匀锡眼里,却跟撒娇没两样。 钟匀锡单手勾起她的下巴,低头吻住。 钟匀锡含住她的唇,吮了两下,她愣了片刻,才伸了伸舌尖抵住他的,钟匀锡被她若有似无的在唇里舔了一下,瞬间后颈发麻。 他抬手托着她后脑,带着稍显凌乱气息和力道侵入她的口中,与她的舌纠缠,呼吸渐重,直到白意喘不上气,拖着音调“嗯”了一声,抬手推他。 钟匀锡抵着她的额头,“别在那种小事上跟我闹别扭好不好,身外之物,放在家里占地方,送出去还有点用。” 白意默不出声,随手指了两样。 临走,钟匀锡让管家去中央厨房取了花果篮。 下午白意拆出来那一个系列的邦尼兔玩偶,他让管家往每辆车上都放一个。又让吴阿姨照着那些玩偶再买一套放在卧室。 两人回栖梧山居后,白意上楼去换家居服,白业良与钟匀锡到书房说话。 “爸。”钟匀锡将白意随手挑的腕表和手串放在白业良书桌上,“我跟小意今天领了证。” 白业良一点也管不了白意,从小到大都是。 他与妻子校服到婚纱,不能说感情不深,女儿出生后,就算夫妻之间吵闹分歧,对女儿的爱没少一分,她从小没受过什么委屈。养成那样娇气挑剔的性子,几乎是水到渠成。 钟匀锡看白业良愣怔着,接着说:“小意有她的考量,只给我两年婚约,还要隐婚,婚礼暂时办不了,以后,我再补给她。” 白业良叹了口气:“太胡闹了。” “我是认真的,两年后,我会让她真正愿意嫁给我。从一开始,我就不是在做交易。”钟匀锡跟他表态。 白业良听他这么说,心里不免一惊,“你……” 钟匀锡微一点头:“她跟周祁联姻的事我知道,天盛的事,也是我有意让她知道的,我甘愿让她利用。周祁,配不上她。不过,事情既然都已解决,您不必让她知道。” 白业良几乎是倒吸一口冷气。 这就是他为什么对周祁不那么反感,对钟匀锡却格外警惕的原因,周家他知根知底,但钟匀锡他连冰山一角都看不出。 在钟匀锡那个位置,又正是成熟沉稳的年纪,周白两家这点事,他稍微打听便知全貌,他们觉得棘手,暗斗牵制较劲,对他来说,不过是顺手的事。 男人在权力面前,最恐慌,也最认命。 “匀锡,既然都说到这个份上,你尽早找个机会跟她解释清楚,虽说她也存着些心思,但她不喜欢被人这样瞒骗,以后免不了是要生气的。小意那个脾气,有得闹。” 钟匀锡“嗯”了一声:“机会合适,我会跟她说。” 白业良侧头看了看墙上两幅裱起来的字,唐楷欧体,A4大小,宣纸都略微泛黄,有些年头了。挂在大尺寸的山水画旁边,并不显眼。 他嗓音沉缓,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就是怕你们认识不久就这样儿戏婚姻,你这样的位置,怕是向来说一不二,小意从小就娇惯,你们……” 钟匀锡开口:“我知道,都是我哄着她。” “一两日,三五月,还新鲜,一辈子有多长,年轻时候,想象不到。” 房间里一时静下来,钟匀锡垂眸看着中指上的戒指,白意今天亲手给他戴上的,“我耐心还可以,还没有做过半途而废的事。” 他指了指墙上那两幅小字:“爸,那是小意的字吧,能给我一幅吗?” 他看到了落款。 “嗯,是她高中时候书法竞赛写的,东坡词《临江仙》,她从小练欧体,有时候也写行楷,二王,赵孟頫,米芾,都练过。” 白业良将两小幅字取下来,找了个牛皮纸袋装起来递给他。 钟匀锡接过:“谢谢爸。” 李弯上来敲门:“小意说饿了,下楼用餐吧。” 几人下了楼。 白意给家里打电话说钟匀锡要过来吃饭的时候,已经不早了,他第一次来吃饭,李弯和王妈两人,紧慢张罗,总算是备了一桌模样略显丰盛的。 李弯听白业良提过钟匀锡,知道是比周家还要势大的身份。 饭桌上,白意给钟匀锡夹了两次菜,他侧目看她,不知是不是在家中演给别人看。 来之前,还因两件伴手礼,一副与他划清界限,婚约结束好算账,把他往外推的样子,现在又是把他往回拉的小动作。 再也没人会比她搞人心态了。 他一直反感母亲逼他去相亲,是因为太清楚那个家世拿出来个个尊贵无匹的圈子里,鲜有人不是目下无尘的骄纵。 他一见倾心,被白意的乖娇温纯迷了眼,结果,比那些世家姑娘更难琢磨。 饭后,钟匀锡端着一小碗草莓,问她:“明天晚上听松园有个饭局,几个朋友聚聚,跟我一起去?” 她抱着平板看论文,贴着他歪在沙发上,一张嘴,钟匀锡把草莓喂给她,她说:“不想去。” 他的社交圈,大约都是位高权重,侯服玉食的人,有种无形的压迫感,她对权力资源,金钱生意,都不感兴趣,她只想做她喜欢的事情,比如中药研究,科研论文,实验设计这些,简简单单的。 “卢鑫也去。你可以跟他聊聊,他们研究院或许接到一些新的政策。” 白意听到师兄,倒是愣了几秒,“哦……晚上,你们会聊很晚吗?” “不晚,你不想呆了我们就提前走,没那么多讲究。” 钟匀锡其实是想带她过去给朋友们认识,起码以后不会再有人惦记着给他介绍乱七八糟的相亲。 “好吧。那我陪你去吧。” 强调是陪他去,惯会邀功。钟匀锡听了笑着往她嘴里喂草莓,伸手揽了揽她的腰。 她要上楼睡觉时,钟匀锡才离开栖梧山居,临走还问:“明天上午来接你去泊云滩吧,过去陪陪我。” 她不去,说明天约了朋友。 钟匀锡只能笑着点头:“那下午来接你去听松园。” 她回房间,那只邦尼兔横在她枕头上,她抱着它钻进薄被里,睡不着,想到一周后她要去泊云滩与钟匀锡同住,她有点紧张,但是与他在一起,感觉并不坏,钟匀锡对她耐心,纵容,堪比完美恋人。 困意上头,她睡前还有个念头冒出来,要不要给钟匀锡发个晚安。但是,太困了,就算了。 钟匀锡回泊云滩,跟管家和吴阿姨交代,以后会常住在这边,他们下周抽空过去公寓把他的衣服和惯用的东西收拾了拿过来。 一楼沙发上还有一只邦尼兔,他拎起来,揉了一把,又放回去。 下午白意在这边拆那一堆礼物,吴阿姨已经分门别类,放到该放的地方去。那一堆盒子也都收纳进储物间。 客厅比下午时候,空荡荡的。 第16章 港湾 钟匀锡这才想起来,把结婚证的照片发给他母亲。 冲完澡,他手机上十个未接来电,平均不到两分钟一个。 他还没回拨,又是一个来电,他随手接起来:“妈。” “你天生地养的,你哪有妈?” “你以为你找个人假结婚,我就不用管你了?” “你们这群从小主意比天大的二世祖,要不躲到国外去,要不假结婚糊弄家里,私下各玩各的。要不就是非暴力抵抗,一个月能相十个八个,问就是不合适。我看就是小时候揍少了,惯得你们。” 钟匀锡:…… “妈,两年婚约,能不能续得上,还得看白意怎么想。” 电话那边静下来片刻。 “没出息。” 钟匀锡:…… 反正不管怎么样,施琳女士总是有骂他的理由。 “主要是跟您说一声,别再安排相亲了,让我省点精力追老婆。您早点睡。” 说完就挂了。 不出意外,他母亲两天之内必会回越港。 他点开社交软件,白意没给他信息,他顺手发过去一个“晚安”。 前几天白意与任霄联系过后,两人约了周末下午,聊吴老师给她的课题。 任霄是从研究院跳槽到医药公司的,以前跟卢鑫还是同事,比白意大了两三岁,两人以前在研究院见过几次。 约的咖啡馆在公园里,一坐下,任霄就看到她手上的戒指,先笑着问:“订婚了?” 白意含糊着“嗯”,问她:“想喝什么?” 两人坐在馆外的天幕下,任霄抬手指了指咖啡馆:“点过了,我记得你以前喜欢喝红茶拿铁。” 白意道了谢。 “男朋友,我认识吗?”任霄八卦之心不死,追问一句。 白意这才笑着说:“不确定,师兄认识的。” 任霄“哦?”的一声,“那说不定我认识呢,毕竟我跟卢鑫在一个院里当过几年搭档呢,他的圈子我倒也认识几个,谁啊?” 白意只是笑,不回答。 转移话题:“你呢?” 任霄叹气:“我还有得挑吗?哪像你事业爱情双丰收,我有哪样先搞哪样吧,生物医药这块儿,资本过境,一地鸡毛,烂尾项目跟越港郊区的烂尾楼一样多,思健这种体量的药企都难受,我们中药事业部也摇摇欲坠的。” 白意不太懂他们药企运作模式,“我们的项目没受影响吧。” 任霄摇摇头:“暂时没有。” 白意从包里拿出平板电脑,跟任霄说:“那就好,我们之前研究确定了龙葵碱和三七皂苷,精准到三七皂苷Rg1、Rb1,何师兄那边认为,还需要黄芪,用来激活免疫细胞,主要是黄芪甲苷和黄芪多糖……” 她的屏幕上,展示着吴教授团队最新的研究成果,Apple pencil在屏幕上做着重点圈划。 新药是基于经典名方化裁的创新复方,是治疗肺癌的中药1.1类新药。 现在处于临床前的成分优化,思健医药支付了科研团队早期的论文专利费用,后续需要两方一起优化。 任霄以为她只是跟她简单沟通进度,没想到是来现场细致解读。 “嗯,后续的提取优化,量化配伍,我们这边来做。”任霄应下了她需要做出的配合。 白意切换了一个文档,“实验设计我和何师兄也完善了一份,龙葵碱和三七皂苷你们应该做了不少,黄芪的有效成分主要是水提醇沉加上微波辅助提取,你们可以参考一下,我发你邮箱。” 任霄:…… “你们科研团队怎么比我们药企都卷?” 白意合上平板,笑说:“顺手的事,再说,你们公司付了钱的呀。” 两人稍微一聊就是两个小时。 还不到五点,钟匀锡给她发信息,问她在哪里。 她说公园。 钟匀锡:知道是公园,开个定位给我,我过去找你。 白意抬头看了一圈,问:你来这边了吗? 钟匀锡:嗯,我问了司机。 白意都忘记了,她的司机是钟匀锡的人。 两人开了位置共享,直线距离只有三百米。 钟匀锡定位的小红点,一点点向她靠近。 白意给他点了杯冰美式,让他去取。 他端着咖啡从馆里出来,给她带了杯温水,看了眼小桌上的平板和笔,笑问:“加班加完了吧?” 任霄看着钟匀锡,总觉得眼熟,也注意到他手上的戒指,笑着打招呼。 钟匀锡点点头问了好,拉过来一张月亮椅坐在白意旁边。 落日熔金,草坪上落着些枯黄树叶,远看像蝴蝶,白意穿着件荡领白色掐腰长袖,腰带末端,流苏垂长,浅蓝水波纹中长裙,显得整个人像深绿色的丛林映在清透的湖面上,潋潋沁心。 钟匀锡摸了摸她的手,把西装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下次在室外呆这么久,就让司机送张毯子过来。” 白意把平板收进包里,捧着他拿来的温水喝着,低低的“哦”了一声。 任霄跟钟匀锡不熟,干坐着没意思,跟白意道了谢,说后续项目进度保持联系,便提前离开。白意谢了她的咖啡,承诺改天请她吃饭。 钟匀锡看了眼手表,“一下午都在加班?” 白意说没有,“两个小时,就是交流一下研究成果和实验进度。” 他喝完咖啡:“累不累?现在过去见松园,你在车上睡会儿。” 白意饮食习惯不怎么好,正餐吃不了多少,饿得快,现在已经有点饿了,她从椅子里斜身过去,挽进钟匀锡的臂弯里:“饿。” 钟匀锡起身:“正好路过丽苑,给你买甜品吃,想吃什么。” 丽苑有几款点心她喜欢吃,钟匀锡在栖梧山居问过李弯和王妈,一直记得。 “芝士蓝莓拿破仑。”她今天想吃这个。 一上车,钟匀锡给丽苑的经理打电话,让对方提前装好。 甜品递进来的时候,她怀里抱着车上的邦尼兔,看了看钟匀锡,没动。 钟匀锡几乎是习惯性的,拆开纸盒,拿勺子切下一小块喂到她嘴边。 不仅在车上吃东西,还要老板喂,司机也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心里暗暗惊叹,都说老板不近女色,无非是太挑了,哪有不近女色的正常男人。 前方红绿灯,司机慢踩刹车,车上有这位女士,他不由得就开的格外稳妥。 白意吃了不到一半就摇头了,微微打了个哈欠,“晚上还要吃饭。” “有没有想吃的?”钟匀锡问她。 “想喝米酒汤圆。” 天气稍微有点冷,她就喜欢喝些汤粥。 她把副驾椅背上钟匀锡的西装拉下来,裹在身前,调了个舒服的姿势眯上眼。 钟匀锡只是看着她笑了笑,他打开手机,群里的消息一条条往上刷,互相问到了没,开什么酒,想吃什么…… 他插了一条:米酒汤圆。 群里纷纷起哄,问他什么意思。 他又惜字如金了。 卢鑫替他回:他带女朋友过来。 有人猜,是不是上次跟你们俩一起来的女孩。 卢鑫回:是。 群里一直起哄到钟匀锡到场。 人到了以后,倒是安静了,一群人连说话声音都降了分贝。 白意随着钟匀锡安安静静地坐下来。 服务员先给他们送上两杯温水。 还是有开玩笑的人:“不先介绍一下?” 钟匀锡笑了笑:“女朋友。白意。” 桌上的人纷纷拿酒水示敬,白意在桌下拉着他左手摇了一下,水都不愿意喝,钟匀锡笑着,自己倒了半杯红酒回敬朋友。 她贴着钟匀锡,吃几口,发发呆。上次她来的时候,也是这样静静的。没人太注意她。 今天卢鑫坐在她另一侧,但没再给她夹菜,钟匀锡已经十分熟悉她爱吃的。 饭后他们惯例换去牌室。 她问卢鑫:“师兄,你们研究院有什么新的政策吗?” 卢鑫“嗯?”一声,“没太注意,应该没有。” 她低低的“哦”了一声,“钟匀锡说有。” 卢鑫笑了一声:“他们投资圈的,天天讨论的都是政策信息,他估计随口骗你呢。” 她看了眼钟匀锡,在洗牌,一副扑克牌在他手里,像动扇翻转,收拉自如,他的手指修长灵活,魔术师一样,特别好看。 他斜对面有人口齿不清的提了句:“温楹回国了,有谁联系过没?” 一张牌弹出去,落在到那人胸前,后面就没再说什么。 白意离牌桌有点距离,只看到钟匀锡的侧脸,看不清他的眼神,但这是她第二次在这群人的局上听到温楹这个名字。 “师兄,你怎么不去跟他们打牌。” 卢鑫在下棋,笑说:“他们今天在赢一个项目,我不去凑热闹。” 白意:…… 卢鑫话多,跟她闲聊着:“平时没见他这么认真,他认真起来,基本都要赢,除非那三个人一起给他做局。” “哦。”白意低头看手机,心里却在想,原来那些纨绔子弟的本事,他都会,还拔筹掐尖的。 “他平时还玩什么?”她几乎是随口问出来。 卢鑫看了她一眼,白意被他看的心虚,眼神漫不经心的落回手机上,卢鑫知道小师妹是不能逗的,“工作赚钱肯定是头等大事,熟人局上,就是打牌喝酒玩车,私底下……” 卢鑫顿住,白意愣了一瞬,等了几秒也没听到他往下说,侧头看他。 卢鑫低声笑着,神态捉弄人似的,白意瞪他一眼。 钟匀锡恰回头看她,看着两人像是在闹什么,也只笑笑又回神到牌桌上。 等散局的时候,卢鑫也没说出来,私底下那三个字后面的话。 临上车,白意还在生卢鑫的气。 卢鑫跟钟匀锡两人站在车旁边不知道在嘀咕什么呢。 钟匀锡上车后,看她裹着毯子,笑说:“下周末,带你去个地方。” 她几乎是随口问:“哪里?”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她不说话。 钟匀锡隔着毯子握她的手,笑着:“我私底下玩的地方。” 白意:…… 卢鑫胳膊肘往外拐了,以前他会帮着她骂钟匀锡,现在竟然完全站在他那边去,两个狗男人刚才肯定在背后笑她。 她把气撒在钟匀锡身上,推开他的手,“不去。” 钟匀锡倾身压过去,在她唇上亲了两下:“不是想知道?” 他有时候会故意直白地戳穿她,尤其是像刚才那个话题,强调一下,她其实有多关心在意他。 白意性子很拗,她自己没少钓钟匀锡,但是她不愿意钟匀锡这么钓她,她眼神直白地看着钟匀锡。 钟匀锡会意,笑说:“嗯,你不想知道,是我想让你知道,你就勉为其难了解一下自己的老公。” 她听到“老公”两个字,心里不觉惊动,钟匀锡看她眼尾慢慢晕上些微胭脂粉,几乎是无意识的,抬手抚上她眼角。 随后,他又搭上她的手,没再被推过去。 如昨日一样,送白意回栖梧山居后,钟匀锡回泊云滩。 客厅里,灯具全开,华亮比白昼,钟匀锡还没进门就略微皱眉,但见施琳赫然在座。 “刚领证就分居,钟匀锡,你糊弄人也上点心。” 施琳一脸对质的表情,还说不是假结婚。 钟匀锡懒得解释,关了几个灯:“她对这里还不习惯,答应我下周心情好的时候来住两天。要是真糊弄你,我不会回来这边住。” 施琳喝了口茶,“见见长辈,不过分吧。” 钟匀锡没应声。他不太愿意带白意见施琳。 “你还怪我五年前逼你回国?” “没有。”他没再说什么,抬步上二楼。 施琳转身看他:“那我在这边住几天,等白意哪天来了,在家里吃顿饭看一眼总行吧。” 他还是没说话。 施琳知道,儿子上心了,他上了心的事情和人,才会捂的这么严实,看都不给她看。仿佛她会把人怎么样似的。 卧室里,他昨天交代吴阿姨再买一套陪伴玩偶,已经整整齐齐放在沙发凳上。他拍了照给白意发过去:一套够不够,还有想要的吗? 白意回他:以后我自己买。 钟匀锡嘴角勾起,是以后自己布置家的意思吗? 睡前,他想起晚上散局的时候,卢鑫跟他提起温楹。 让他处理好,该坦白该解释的,别拖着,再拖出亡羊补牢的事来。小师妹脾气又拗又拧巴,让她发现点什么,有他后悔的时候。 钟匀锡觉得他本来跟温楹什么事也没有,现在再大张旗鼓煞有介事的拿出来说,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谣言和绯闻,本来就不能解释,只能靠时间消散,陈年烂谷子的事,他有病才会拿出来说。 第17章 港湾 白意周一到公司,例会开完后,蒙双来找她,带着一份会议文件,“白老师,下周要启动新药推广了,下周二,第一场会议在五洲国际,我们赞助了今年越港的药学会议,会议行程上安排给我们两个小时做新药推广。” 白意接过文件,应道:“好的,我这几天研究一下,做好准备。” 蒙双拿出手机:“我好像还没加你微信,这次会议拉了个群,我加上你,拉你进来,详细文件群里都有。” 白意笑说:“嗯,我跟其他部门打交道少,上周好像只加了我们部门张助理呢。” 白意进群后,先将群文件保存下来,粗略浏览了一遍。 下班前半小时,公司内网弹出一个通知,是宣传部发出来的,关于润和通过公关公司,给一个公众人物做推广。让公司员工配合做一些社交平台的赞转评。 润和医药推广的,是国家地理撰稿人喻时渊,在互联网上,地理科普领域有相当稳固的粉丝群体。 最近喻时渊在藏南高原,做了一系列藏族草药的科普。 白意没想到是喻时渊,微博和抖音上,两人还互关着。 宣传部挑着临下班时候发内网,就是知道这时候,大部分人都开始摸鱼了,还是愿意点进社交软件给公司贡献一下流量,一下班,根本不会有这个功夫。 打工人最了解打工人。 白意也点进短视频软件,喻时渊昨天下午发了一个藏菖蒲的科普视频。 在户外,藏南高原天高云疏,万顷深蓝纯白,有种穿透人心的震撼,远处是清晰锐利的雪山,腰带云绕在雪山腰,纱一般轻薄柔软。他穿着墨绿色的冲锋衣,带着硕大的遮阳帽。 镜头里,年轻人笑容如高原的阳光一样闪亮,伴着风声喧扰,嗓音尤显干净醇和。 白意也顺手点赞转发评论,配了小红心。 白意的转评带了IP,喻时渊私信她,问:最近还好吗,是不是回越港了。 白意看到私信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她不像大多数年轻人,几乎住在短视频app里。 她在早饭的时候,顺手点进去看到的,回他:嗯,在越港。 饭还没吃完,喻时渊微信发过来:怎么突然回越港了。 白意愣了几分钟,回:工作,润和新药上市,过来做学术支持。 喻时渊:工作顺利。 她没再回复,过了十几分钟,喻时渊又发过来一条:我这边收尾后就回越港,到时候去看你。 钟匀锡看她吃饭时玩手机,几乎是习惯性地要伸手摁灭她的手机:“先吃饭。” 她抢先抓过手机塞到身后和椅背之间的缝隙里,还要再瞪他一眼。 “早上吃这么点,没下班就饿了。”钟匀锡往她餐盘里放了两个虾饺。 白意托着下巴,在餐盘里扒拉好几下,最终也没吃掉那两个虾饺。 钟匀锡:…… 送她到润和,问了句:“我妈从京城过来,明天晚上,回去吃顿饭吧。” 白意拎起手包准备下车,“啊”了一声,皱皱眉:“她会不会骂我?” 毕竟,在长辈眼里,两年婚约,儿戏一样。 钟匀锡笑了笑:“骂过我了,不会骂你的。” 白意:…… 钟匀锡并非想带白意回去见母亲,只是想让她去泊云滩,拿母亲当理由,也刚好。 白意之前在饭局上听过,钟匀锡是会被母亲逼婚的,还逼得狼狈不堪,不由得将他母亲想的严厉强势,所以直到钟匀锡第二天下午,接她到泊云滩时,心里都还忐忑着。 一下车,挽着他的胳膊,脚步沉重的拖着。 钟匀锡看她怂怂的眼神,打趣:“就会跟我耀武扬威?” 白意生气,但又不敢撒手,暗暗掐他手背。 钟匀锡捏着她的手指:“你这副样子,是想故意转移矛盾吧,我妈会以为我把你怎么了,再骂我一顿。” 白意笑了:“那她能不能看得出来?” 钟匀锡逗她:“你说呢,不是都说男人分不清绿茶,女人可以,你猜她分不分?” 白意不满:“你说我装绿茶?你才绿茶!” “你哪是装,你是本色出演。”钟匀锡仗着她这会儿心神不宁,还要在他母亲面前要倚仗他,不敢撒手,故意逗她。 “钟匀锡,今天才领证第几天,你敢这样讲我?你终于不装了是不是!” 钟匀锡笑着侧过头在她耳边吻了一下。 两人进门,施琳正从楼上下来,看白意紧紧地挽着儿子,乖软的不行,忙问了句:“回来了,晚上想吃什么。” 钟匀锡拎着白意的手包,顺手挂在入门处的树形衣帽架上,说:“我去做云吞面。” 施琳:? 她竟然不知道,她这个儿子还会做饭,现成的饭菜,劳烦他动手端一端都要看他心情。 白意不知道要说什么,只称呼一句:“阿姨。” 施琳:“坐呀,怎么这样生分。” 白意松开他,表情得体:“我先上楼换居家服。” 钟匀锡同她一起上楼。 她进了衣帽间,把门关的严实,钟匀锡站在门边,低声笑问:“换衣服也要背着我?” 里面的人说:“你不知道绿茶最擅长欲擒故纵吗?你晚上睡沙发去吧。” “所以,今天本来是准备睡一张床的?”钟匀锡轻轻推开一线门缝,她正套一件圆领薄线衫,衣摆松松的垂下,像幕布一样,将线条优美流畅的肩背缓缓遮掩起来。 她转身,看到钟匀锡探头进来,拉开门要走:“你想得美。” 钟匀锡倚着门框,搂住她的腰,掌心从她衣摆下探进去,贴着背,手上一用力,怀里的人就紧贴他胸膛,他另一只手勾勾她的下巴,笑着质问:“第一天同居就分床?不仅隐婚,还打算形婚?两年约你都还骗婚啊?” 白意:…… 不想跟他讲话,但是他搂的太紧,挣不开。 “你快换衣服下去做饭!” “给你做饭,晚上给我睡床?”钟匀锡明明知道她不会真的让他睡沙发,但就是要她亲口说。 “嗯……”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耳朵却一下子红了。 钟匀锡手上力道一松,人就推开他往外跑。 也不知道自己家里跑什么。 两人上楼后,施琳坐在客厅有些恍然,脸上的表情却始终是笑着,颇有幸灾乐祸的意思。 还以为儿子那个寡淡冷性,怎样也要挑个百依百顺的,只是白意,面上倒像是百依百顺的乖,骨子里,还不定怎么作天作地拿捏他。 千挑万选,躲得了亲妈的套路,钻进命运的圈套里去。老天爷大约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自以为是的男人。 施琳看着两人下楼,儿子径直去了厨房,白意站在客厅望着厨房的方向,施琳叫她:“小意你过来坐呀,他愿意做饭,让他去,你不要去厨房沾油烟。” 白意:…… 她跟自己母亲之间都没什么话可说,不知道跟钟匀锡的母亲说什么。 出于礼貌,她默不作声过去坐下,捞过沙发上的邦尼兔放在膝上。 施琳笑吟吟地看着她,瓷白脸庞,一双眼乌漆盈水,安静坐着,整个人是珠玉般,温纯纯的,不怪她那儿子一头陷进去,真是连头发丝都是长来勾他的。 她要是生得出这样的女儿,最要防的就是自己儿子这样的男人,真是便宜他了。 施琳拉拉她的手,塞了张银行卡:“小意,你别怪我俗,第一次见你,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她推了推,但是推不掉,“我不缺钱的。” “知道你不缺,我也实在没有其他的给你呀。”比她母亲话多,这是白意对施琳的第一印象。 施琳又问:“钟匀锡对你还好吧。” 她还真不知道儿子会不会宠人,大约是现学现卖的阶段。 白意还记着进门时的口舌之争,不知怎么就脱口一句:“他刚刚说我绿茶。” 施琳笑了一声,又觉得不该笑,忙说:“他嘴损,你该骂就骂他。” 白意微一低头,若有所思的。她在施琳面前乖的离谱。一点也不像是两年就要跟钟匀锡离婚的样子。她越是这样淡淡的,柔柔软软的,施琳越替儿子心慌。 施琳没话找话,闲聊几句她的工作。 过了半小时,钟匀锡过来,“吃饭吧,云吞面和白灼菜心。” 云吞是这两天他晚上包好放在冰箱冷冻着的,刚刚吴阿姨现场指导他揉的面,菜心他也做过两次,吴阿姨点评,说是中上水平。 白意尝了尝,钟匀锡问:“味道可以吗?” 她点点头:“还行。” “只是还行?” “有点好吃。”她进一步肯定。 “那多吃一碗。” 白意:……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泊云滩,环境的陌生感,她下意识地想靠近钟匀锡,像上周末他们在这边,她在客厅拆礼盒,他在一旁处理工作。她拆到喜欢的东西,还会大大方方地给他一个吻。 可是今天他母亲在,她就拿捏着姿态,小心翼翼地,像缩进壳子里的蜗牛。 白意低眉垂眼地吃东西,钟匀锡没看出来她有多喜欢吃他做的饭,却问施琳:“妈,你什么时候回京城?” 施琳:…… 她又不是什么恶婆婆,防自己亲妈跟防贼一样,白眼狼。 “明天一早就走,那边攒了不少事情要回去处理呢。”施琳还不能骂他,怕白意心里介意,只好言语轻缓地说。 钟匀锡:“嗯,我明天让司机送你。” 母慈子孝,一团和气。 饭后,施琳借口出去散步,隐身了。 白意来泊云滩,没有带平板电脑,她平时晚饭后就喜欢窝在沙发里抱着陪伴玩偶和平板电脑打游戏,刷论文。 “让司机回去取过来?或者附近给你买个新的?” 白意低头玩手机,“不要了,我今天晚上就刷购物软件,花花钱好了。” 钟匀锡凑到她身边:“我看看买什么。” “你买太多邦尼兔了,我买唐布利牧羊犬。买两只手机壳,挂件……” 她刷着购物软件,问钟匀锡:“你要吗?” 钟匀锡看着她购物车里一堆零零碎碎小物件,牛皮材质的金桂挂件,白松石搭水晶的编织物…… “你给我挑一个吧。” 但是白意挑来挑去都觉得没有适合他的,嘟囔:“挑不出来。” 她看上了一个莲蓬小挂坠,但是合金的,不知道他会不会过敏,便也略过。 钟匀锡看她网购都皱着眉,笑她:“那就算了。” 她扔下手机,仰起头,钟匀锡抬手给她按颈椎,她伸手抱住他的脖子:“上楼泡澡。” 钟匀锡眼神沉了沉,抱起她,问:“认不认床。” 她眨眨眼,抿了抿唇,半晌应道:“有点。” “这么委屈?那以后我住去栖梧山居?”他笑着建议。 白意手在他颈后扣紧:“你抱我睡就不太认床了嘛。” 钟匀锡:…… 她闹脾气的时候,嘴巴像海蚌一样,一句好听的都哄不出来。有时候又这样猝不及防的兜头给他浇一桶蜜糖,人都浇懵了。 “知不知道卧室里说这话什么后果就敢乱说?”钟匀锡把她放在卧室沙发上,转身去给她放水泡澡。 “我让你见识见识绿茶呀。” 钟匀锡回头看她一眼,人盘腿坐着,微微仰着脸看他。也是没脾气。 她在浴室折腾一个小时,还不让他进去,他在外间敲敲门:“你别泡晕了。” “你来给我吹头发。” 他推门进去,看她正在撕面膜,笑问:“到哪一步了?” “贴面膜的时候,涂身体乳,你帮我吹头发,同时进行,十几分钟就好啦。” 钟匀锡:…… “你洗个澡,比上班累吧。” 白意拿手上的精华液往他脸上蹭:“你闭嘴。” 收拾完,白意跳上床,裹着薄被滚了滚,把自己裹得像蚕蛹一样。 钟匀锡摁住人,要剥开,“不是说我抱着就不认床了吗?” 白意扭着不让他剥她的被子:“我的身体乳太好闻了,不想给你抱了,太便宜你了。” 钟匀锡:…… 她想耍赖的时候,总能找到奇奇怪怪的理由。 费了点力气才把人掏出来按在怀里。 安生了。 白意不想被他搂着,脸贴在他胸口,手只有放在他腰上才舒服,腿蜷一蜷,就碰到不该碰的地方,心慌。 于是窸窸窣窣地在他怀里转身,钟匀锡没动,任她调整姿势。 白意背对着他,拉着他的胳膊枕着,小腿微勾,脚踝搭在他腿上。大约是舒服了,呼吸渐渐平匀下来。 钟匀锡一条胳膊给她枕着,另一只手揽过她的腰腹,往怀里扣了一些,她身子纤软,嵌在他怀里,严丝合缝的,沐浴液是花果香,淡淡的清甜直冲大脑里掌管味蕾的神经,闻饿了。 钟匀锡很难控制得住那只手纹丝不动,顺着她侧身的曲线游移。他低头,唇舌蹭过她的肩,吮了几下。 白意困着,拽住他的手不让他动,嘟囔:“痒。” 钟匀锡:“不动了,你安心睡。” 第18章 港湾 钟匀锡一早按生物钟醒了,但是怀里的人八爪鱼一样缠在他身上,睡相随意的像没骨头任人摆弄出来的样子,也不知道她昨晚是怎么翻腾的。 他静躺了十几分钟,清醒的早上,实在难忍,不得已轻轻挪动她,好在没醒。他进浴室洗漱后下楼晨跑。 一楼,施琳已经在吃早饭了。 “几点的航班?”钟匀锡随口问了句。 施琳答非所问:“你起挺早啊。” 钟匀锡也略过她的话,“吴阿姨,小意早上吃水煮蛋。” 吴阿姨在厨房应了一声。 母子两人鸡同鸭讲几句话后,都不再搭理对方。 四十分钟后,钟匀锡回卧室,白意还没醒,但又睡得奇形怪状。卧室温度适宜,钟匀锡还是给她整理了薄被。 白意不属于精神状态时刻饱满的高能量人,挑食,疏于运动,睡眠时间长,起床要靠至少两个闹铃。 她醒后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 “钟匀锡……”她趿着拖鞋从卧室往浴室去,说梦话似地唤了一声。 钟匀锡是先听到手机闹铃,又隐约听到白意的声音,从卫生间出来,看到人晃晃悠悠的,笑着:“醒了?” 她看到他,却不说话了,手拨开他进卫生间洗漱。 跟往常一样,吃饭的时候,才清醒了些。 住在泊云滩,比她想象的要容易接受。很多东西,跟栖梧山居差不多,衣食用,几乎都是她的喜好。她知道钟匀锡花了心思。 钟匀锡像在栖梧山居一样,用咸黄油给她涂面包片,剥了水煮蛋,把蛋白放进她餐盘。 门铃响了,吴阿姨取回来一大束凯拉玫瑰。 她今天吃早餐没有看手机,在发呆,一片面包,啃了十分钟也只啃了一个角。 钟匀锡也不催,慢条斯文地多喝了一碗粥,静坐着陪她。 出门前,钟匀锡让吴阿姨打包几片奶香片和酸奶给她上班带着,吃那点东西,不到十点肯定要饿。他拎过装着餐盒的纸袋时,顺手从餐桌花瓶里抽了两支玫瑰放进袋里。 路上,钟匀锡问她:“周六的航线申请过了,周五晚上,过来泊云滩这边好不好?” 没有合适的借口,白意大约还是不会习惯性地住进泊云滩。 白意问起:“周六去哪里?” “去肃南,带你去马场骑马。” “累不累?”一听是户外,她下意识地感觉耗费体力。 “又不是比赛,不会累的。” 白意在湘城也见过马场,师兄们喜欢跟山民在户外找野生中药基源,带回来做研究。但是她对户外一向兴致缺缺。 原来卢鑫那天没告诉她的,钟匀锡私底下的喜好,骑马算一个。 她点点头,算是答应了,又问:“你经常去吗?” “不算经常。” 她看了眼钟匀锡的侧脸,正被他含笑望着。 他眼里带笑的时候,有一种偏理智的深情,或许丹凤眼最迷人之处便在于,清醒的沉沦,冷静的魅惑。 可越是如此,越让人难以捉摸,仿佛那种游离的情动,随时被理智的大脑清理。 白意总是容易在他这样的眼神里,本能地想要他更多心软,所以她会毫无由来突然撒娇,在感觉他有无限宠爱的那一瞬间。 “那你是想带我去玩,还是自己想玩。” 钟匀锡笑说:“都有。” 白意抬胳膊肘撞他:“肯定是你自己想玩。” “那你陪不陪我?” 白意:…… 都已经答应他了,还要问。白意没再理他。 到公司停车场,白意接过他递过来的手提袋:“中午不用再来陪我吃饭了,下周有推广会议,说不定中午都不在公司的。” 钟匀锡也没太坚持,只说:“那你哪天想让我过来陪你,再跟我说?” 白意嗯声应了。 润和的工作不忙的时候,她跟任霄那边联系的多。 对科研团队来说,已完成备案,上市的药,远没有处于临床前成分优化时期的半成品更重要。 任霄从研究院跳槽到医药公司后,商业嗅觉的敏锐程度,几乎是脱胎换骨。 大多时候,任霄跟白意沟通交流,聊项目和聊思健医药内幕,大致五五开。 任霄跟她说,思健医药董事会好像要有什么动作,管理层要聘外企高管来。 白意一边给PPT做标记,一边回任霄一个“哦”。 任霄:…… 白意连润和的八卦都不爱听,思健医药她更没什么兴趣。他们的项目又没受影响。 终于到周内最后一天,刚上班两个小时,白意给钟匀锡发信息:我下午好想提前下班[可怜] 钟匀锡在开会,风控团队正在分析思健医药的数据。手机屏幕微亮一下,他瞥了一眼,是白意的信息,伸手拿过手机滑开,回她:那我提前两小时去接你,陆凛那边我中午给你请假。 白意:还是算了,我这周迟到了三次,还要早退,太没职业道德了。[叹气] 钟匀锡笑了一下:迟到早退不重要,事情做完就可以。 白意没有再回他。 钟匀锡以为她事情没做完,又回:没做完也没关系,带回家我陪你慢慢做。 白意给他回一串省略号。 午饭时候,她跟司机说今天不去酒店吃饭午休了,在公司吃职工餐。 她纠结一上午,还是想下午早退两小时。中午打算稍微加个班。 第一次吃润和的职工餐,在餐厅排队拿餐,碰上张助理,跟她打招呼,还给她推荐菜品,等她取过餐找座位,张助理向她招招手:“白老师,这里坐。” 她走过去,才看到蒙双也在座,笑着打了招呼。刚坐下,尚心岚和温楹朝这边过来。 钟匀锡电话进来,她接起,大约是司机跟钟匀锡说她今天没去酒店用餐,所以打电话来问。 餐桌上人多,她声音压的低,“我在公司餐厅吃,中午加个班。” 钟匀锡:“那下午我早点去接你。” 她本想饭后跟张助理说一声,不想因为两个小时让钟匀锡找到陆总那里,显得她太骄纵傲慢。 “等我吃完饭再跟你说。” “吃的什么,润和职工餐怎么样。” 她吃了一口清炒圆白菜,“挺好的。” 钟匀锡也没再多说,她很快挂了电话。 尚心岚碰了碰温楹,眼神朝白意的方向示意。 很不凑巧,温楹今天来找尚心岚,周五碰上月底,财务正忙,没时间出去吃,在餐厅凑合。碰上白意今天也没像往常一样去酒店。 蒙双看着这对表姐妹,很是头疼,拉了一下尚心岚,低声:“你别搞事。” 温楹正坐在白意对面,白意跟钟匀锡讲电话时,语气神态捕捉的清清楚楚。 她想象过很多次,钟匀锡会跟什么样的女人在一起,她没想象过白意这样的,因为在他们的圈子里,白意这样的类型,几乎没有。 娇气,还是那种看起来就不太好哄的娇气,但又乖软,女人都不忍心为难她。 所以她回想起在京城时,钟匀锡为什么会接起电话就说“我是不是让你生气了”。 温楹没少听尚心岚说钟匀锡对白意有多宠,润和摸鱼群里,七分真三分猜,早就把她即将嫁入豪门的生活添油加醋描绘的栩栩如生了。 白意不认识她,两人眼神交汇那一瞬,只是礼貌性的笑笑,只觉得对方是个很漂亮的人,是富家女那种明艳大方。 尚心岚却问张助理:“这位老师是外派到你们部门的吗?刚才听你喊白老师,我做薪资表,不记得你们部门有姓白的。” 张助理笑回:“嗯,科研团队来的,白意白老师。” 尚心岚眼神从张助理那边滑到白意脸上,称呼一句:“白老师。” 白意:“你好。” 尚心岚笑着:“张助理,公司摸鱼群里说的仙女,就是白老师吧。” 张助理:…… 蒙双:…… 白意:? 蒙双哼笑:“闲的她们,就是欠996,上班干得最多的活就是摸鱼吧。” 张助理也笑着岔开话题:“昨天还八卦陆总呢。” 白意这时候才知道原来公司会有人议论她,她感觉得到对面的两个人,看她的时候神情怪怪的,她不擅长这种场合,便只低着头吃饭,不说话。 她心想,以后不会再来餐厅吃饭了,她又不是润和的员工,早退两个小时,有什么大不了的嘛。 蒙双大约是怕她尴尬,跟她聊了聊下周二的学术推广会议。 饭后,她跟张助理提了一下,中午加个班,下午想早点走。 张助理听她们陆总说过白意的情况,很爽快地应了。 下午,任霄跟她闲聊的时候,她还问任霄,公司是不是会有很多聊八卦的群。 任霄:多新鲜,一个部门十个人,工作群以外,还能再拉九个群。 白意:…… 任霄:怎么,润和有员工拉你八卦。 白意:被人八卦,而且,我一个群都没有[叹气] 任霄:正常,你外派过去的,不是人家职工,[捂脸笑] 下午的班才上了一个小时,钟匀锡就到了,她立马下楼,大约是因为午饭时候不大高兴,早退的很心安理得。 尚心岚正从办公室出来去找蒙双,就在走廊上撞见白意。 两人眼神几乎没有交汇,白意不具备跟人自来熟的能力,大多时候,不会主动开口讲话。 尚心岚一进蒙双办公室:“到底是外派的,这待遇,陆总可真大方。” 蒙双叹口气:“陆凛虽然狗了点,但是他说的是事实,你别看见白意一副冷不冷热不热的,我看楹姐都不是很在意钟匀锡了,你这是干嘛。钟匀锡那人,陆凛都摸不透,别到时候出了问题,让他用股东的身份搞你一个财务总监。” 尚心岚默然不语。 温楹怎么可能不在乎,不过是一口傲气吊着,说不出口的不甘,咽进肚子里罢了。 钟匀锡接到白意后,陪她去逛了甜品店,买了奶茶,才回泊云滩。 白意今天带了自己的平板过来,窝在沙发里玩游戏,钟匀锡在靠近阳台那张多功能桌上办公,她默默地把游戏声音关小了些。 钟匀锡向她这边看了一眼,“来这边玩。” 白意不去,“椅子没有沙发舒服。” “我让管家把单人沙发搬过来。” “不要,你不嫌吵吗?你好好办公赚钱。” 钟匀锡一边回复邮件一边问她:“不算吵,玩的什么游戏?” 她手忙脚乱的操作不过来,没理他,等淘汰出局,钟匀锡又问了一句,她才说:“蛋仔派对。” 钟匀锡看着电脑,听她说着,笑了笑:“好玩吗?” “嗯。” 她淘汰出局后,回到蛋仔岛,继续开始。 钟匀锡听着游戏背景音,看她玩的得认真,想起上次看到她卧室的小夜灯,是个形状萌萌的玩偶,像是个蛋仔。 “买两只蛋仔的小夜灯,放在卧室吧。” 白意正玩游戏的时候,是听不到钟匀锡讲话的,她不能一心二用,一分心就会出局。 钟匀锡便自己拿起手机,刷了一下购物网站直接买了,还给她稍带了其他形式的周边。他很少用购物软件,只有白意的琐碎事他才挂心。 她玩了半个多小时,脖子都酸,躺在沙发上嘟囔:“今天都没有午休。好困。” 钟匀锡起身过去,“送你上楼睡。” 她翻个身趴着,瓮声瓮气:“不想上楼,睡沙发。” 他便去一楼客卧给她拿毛毯。 白意睡醒的时候,钟匀锡还在办公,像是在开视频会议,带着耳机。 她看着他,目光无焦的发呆,没过多久,钟匀锡合上了电脑,过来坐在她身边,“醒了?饿不饿?” 她摇摇头,起身坐在他腿上,抱住他的腰,凑近在他脖子上吻了吻。 钟匀锡愣了片刻,低声笑:“睡迷糊了?” 白意把脸埋在他颈窝,“嗯,在做梦。” “梦见我了?还想亲我?” “嗯……” “只是想亲?还想别的吗?大胆点。” 她确实睡迷糊了,脑子十几秒后才反应过来钟匀锡在勾引她。 钟匀锡的吻随即就压上来,低声:“我做梦可不止亲你。” 白意:…… 二楼卧室,遮光窗帘严实,室温和钟匀锡的怀抱,都十分催眠,白意像是又跌入梦里,**也变得昏昧,并遮掩了她的胆怯。 钟匀锡的吻变得滚烫,每吻过一寸皮肤,她都会发抖。 她不甘自己这么被他惊扰至骨髓深处,张口咬他。 只是她连咬人的力气都不大,钟匀锡的动作未曾受一点干扰。 她隐约看得到钟匀锡的眼睛,似一点水一样的亮痕,他舔了一下她的鼻尖:“乖,叫老公。” 她不肯叫。 钟匀锡只是轻笑一声。 后来,再喊老公,已经不管用了。甚至越喊被折腾得越狠。 第19章 港湾 白意又累又饿地控诉钟匀锡:“平时说会哄我,就是嘴上说说,阳奉阴违。” 钟匀锡顾虑着她饮食习惯差,到晚饭时间就得吃东西,已经是克制了,他拿干发巾包住她的头发:“哄你了,你说要我才……” “钟匀锡!”她打断他说那些不正经的话,嗓音颤颤的,像是哭过。 “下次一定听你的。” “没有下次了!” 他换了话题:“晚上想吃什么,附近有米其林,去尝尝?” 白意嗯了一声,她好饿了。 她套了件无袖针织连衣裙,到钟匀锡的那面衣柜里拣了一件黑衬衣穿。 钟匀锡从浴室冲完澡出来,看她穿着他的衣服,袖子随意地卷到手肘,正抬着手要扎一个高丸子头,只涂了点润唇膏,刚洗过澡,眼睛和嘴唇都泛着水光。 钟匀锡身上只裹了浴巾,进衣帽间前,走到她跟前搂住她的腰:“我的衣服好穿吗?” 白意现在一点也不想抱他,侧过身用胳膊肘推他:“不好穿,因为去吃饭怕弄脏我自己的衣服,我拿来当围裙穿的。” 钟匀锡笑了笑,低头咬她的唇,她扎好头发,推开他。 知道她饿的时候心情不会好到哪里去,钟匀锡并没有耽误太久,随便穿了套休闲装。 亚麻材质的小开领,锁骨上的齿痕显露无疑,白意看了一眼:“不准穿这件,你穿衬衣。” 钟匀锡笑说:“掩耳盗铃,看不见就不是你咬的了?” 他换了衬衣,开着两颗扣子,白意离得近,还是隐约看得见齿痕,抬手给他扣严实。 钟匀锡陪她吃过这么多次饭,今天是见她吃的最多的一次,配着绿芦笋尖,几乎吃完一份烤乳鸽,还有一份草莓挞,甚至连他点的普罗旺斯面和土豆鲜鳕鱼,她也尝了一口。 “运动后食欲都好多了,看来还是要多运动对不对?”钟匀锡给她添了小半杯红酒。 白意吃的太认真,大脑没味蕾反应快,“什么运动?” 说完一抬眼,便是钟匀锡支着下巴含笑看她。 白意:…… 钟匀锡倾身,嗓音压低:“床上……” 白意戳了一个草莓塞他的嘴。 草莓沾着奶油,在他唇边蹭了一片,钟匀锡拿拇指抹掉,递过去抹到她口中。 白意拨开他的手,不愿理他。 钟匀锡有时候觉得,自己才像她的宠物,高兴了就亲昵给奖励,不高兴了连话都不跟他讲。 饭后回去,吴阿姨已经帮他们收拾好明日去肃南的行李。 睡前,钟匀锡把人抱起来,坐进沙发:“不开心?” 白意依旧没说话,又不想看他,侧过脸贴在他颈窝,过了片刻,摇摇头。她发现自己爱他更多一点,就会惶恐一点。 “那怎么不理我?”钟匀锡又问,他不想放过这个吉日良辰,在完全拥有她之后,想要剥开她小心翼翼,绵软胆怯的爱,亲耳听她说爱他。 白意手指在他背上挠着,钟匀锡端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过来,与她对视,哄着:“说说话,嗯?爱不爱我?” 她避开他直白的眼神,还是摇头。 钟匀锡哼笑一声,双手握住她的腰:“一点都不爱?一点点也行。” 她贴到他耳边:“那就一点点吧。” 或许是睡前犯困,她嗓音懒软着。钟匀锡将人抱到床上,忍不住去揉她的腰。 白意怕了他,抓住他的手,钟匀锡笑着诱哄:“下午是怕你会饿着,才结束的匆忙,现在你是要恩将仇报呢?” 白意:…… 两个小时叫匆忙?那不匆忙呢? “我累死了,明天还要跟你去肃南。”她抗议。 钟匀锡扣着她的手腕,吻上她的肩,口齿含糊:“就一次,刚刚不是还说,有一点点爱我。” 白意被他吻的脊椎发麻,腰被他悬空托着,呼吸发颤。 他格外有耐心,像是故意折磨人,一遍遍地重复:“小意乖,喊老公。” 白意眼睛挣不开,已经不知道喊了多少次了。 他并不满足,得寸进尺地连哄骗带威胁…… “爱不爱我?” “刚才是一点点,现在呢?” “要说,很爱。” 最终,白意觉得自己迷迷糊糊地说出了一整句:“很爱老公,很爱钟匀锡。” 然后钟匀锡吻上她因他的动作而扑簌簌抖动的睫毛,把她整个人抱得很紧。 只有这种时候,钟匀锡才能哄白意说出他想听的话。 过了凌晨,钟匀锡还是克制住,让她睡了。 即便如此,早饭也还是在出发去机场前十几分钟,匆匆应付的。 飞行一路,她又睡了一路。 私人飞机落地肃南机场,换了车到酒店,她精神才好些,说饿了。 提前吃了午饭,换了骑马装去马场。 她第一次穿骑马装,觉得新鲜,她看钟匀锡只是普通户外装束,问他:“你不穿这样的衣服吗?” 钟匀锡笑说:“嗯,没买,只给你买了,女士骑马装好看。” 他们一到,就有人来接待,一个穿着迷彩服钟匀锡叫他邬城的中年男人,跟钟匀锡握了手:“有两个月没来了,上个月乌宁河涨水,有一个自媒体团队来拍天马浴河,火出圈了。最近来玩的人明显多了。” 钟匀锡只笑说:“最近忙。” 邬城带他们进马舍,不时侧身跟他说话:“有些真行家,来这边挑马去跑,看到你那几匹马,都羡慕,我说这是有主的,寄养在这边。他们可惜的不行。还有非要我给你打电话的,说多少钱都愿意,我说你这马一匹都是七位数,寄养一年费用也是六位数,差他们那点钱。” 钟匀锡拉着白意的手,跟邬城说:“去看小五,今天带女朋友来,小五最乖,我带她去骑。” 邬城看了眼白意,笑着点了头打招呼。 钟匀锡递给白意一袋饼干,“你喂它吃两块。” 马身高超过一米七,她隔着栅门还有些怕,钟匀锡握着她的手伸过去。 牵马出去后,钟匀锡跟邬城说:“你去忙,我今天就是陪她玩玩。” 在围栏场地,钟匀锡跟她说骑马的注意事项,基本操作,她没骑过,以前对这些不感兴趣,但是钟匀锡千里迢迢带她来,她想试试。 钟匀锡把她送上马鞍坐好,纠正姿势,“脚尖向上,腿贴紧。” 他在左前方牵着马沿着围栏走圈。白意看着他的侧脸,他连防护面罩都没带,肃南海拔在三千以上,日光和紫外线强度远超越港。 他穿户外装显得整个人野性许多,更衬的侧脸和下颌线明晰锋锐,“钟匀锡,你是不是骑马骑得很好?” 钟匀锡回头:“我八岁开始,一直到在大学之前,夏令营都是在学骑马,冬令营是在学滑雪。” 八岁,应该是小学二三年级,她那时候,寒暑假都在看动画片。 “那你喜欢吗?”她又问。 钟匀锡一低头,笑了笑:“还可以。” 白意觉得他大约是喜欢的吧,不然也不会现在在离越港这么远的地方,花那么多钱养几匹马,只为了偶尔来玩。 但是她又不确定,钟匀锡的喜好,花了钱和时间,也很难说他真的多么动心动情,印刻进骨子里。 他对什么似乎都唾手可得,便也看不出哪些东西格外珍贵。 白意觉得,他对骑马的喜欢,可能跟自己玩蛋仔派对一样吧。 她不可避免地想知道,他对自己的喜欢呢,可以类比哪一种呢。 诱着她一遍遍地说爱他,可他似乎并没有说过爱她。 走了两圈,她想休息,钟匀锡松开缰绳,把她的脚从马镫里脱出来:“来,我抱着。” “你去骑,给我看看。” 钟匀锡望向另一个方向,抬手给她指了一下:“那边有个骑射场地,带你去看。” 白意远远看着那边跑马的速度,有些兴致勃勃的。 换了匹马过去,骑射场地比这边大得多。钟匀锡带好头盔,先在场地上跑完一圈。 白意坐在天幕下,他跑远的时候,白意随手拿起旁边备用的望远镜去找他的身影。 钟匀锡骑那匹马是黑色的,白意听他叫它卓布,昂扬神气,比她骑的小五要高出十几公分。 是好看的,钟匀锡骑马的样子,是骑过很多年的从容娴熟,姿态标准稳健但透着游刃有余。他总是这样,对什么都游刃有余的。 一圈后,他回来,并没有下马,对白意笑笑,接上马场教练递上的箭筒和弓,戴好护指套和眼镜,便很快又跑了出去。 望远镜里,她看着钟匀锡和箭靶,他射箭也是肆意而沉稳,这样的动态射箭,没有一箭脱靶。 身后有熙熙闹闹的人群过来,有人叫了一声:“白意?” 她愣着回头,看到周祁和几个她有点眼熟却记不起的人,大约是早几年她在越港,偶尔与周祁去吃饭,有过一面之交的人。 周祁看着她愣住,随即皱了皱眉,抬步过来。她把手里的望远镜放下,摁着桌面站起来。 “白意。”周祁压着嗓子喊了一声,微微低头,顿了几秒,鼻音哼了一声,“我知道你一直看不上我,但是,也没必要攀了高枝,把我和陈召旸往死里搞吧。” 白意一脑门问号:“什么?” 周祁嘴角撇出一点嘲讽的笑意:“也是,陈召旸好歹是你表哥,你都那么搞他,我算什么呢。” 身后的人群起哄:“方语明,我说什么来着,周祁见了白意,眼都要长她身上去的,这男朋友,你还不分留着过年啊。” 周祁回头看了那边一眼,一群人便噤了声。 白意听他阴阳怪气,也不舒服了:“陈召旸是你们送他进去,关我什么事。” 虽然她也一直想让陈召旸进去。 周祁盯着她看了好几秒:“你别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白意皱眉:“我知道什么?” 周祁不再往下说,却问了一句:“小意,我到底哪里不合你心意?我知道我身边有些流言蜚语,可但凡你看我一眼……” 白意没想到他突然这样问,侧过脸看着马场,她拒绝过周祁太多次,以前的理由总是“不合适”,周祁却像是理解能力有问题一样,总以为这是个她欲擒故纵的话术,她实在不想继续纠缠,说:“我已经结婚了。” 身后那群人喊周祁:“教练把马牵过来了,走了。” 周祁抬脚挪了一步,却始终看着白意的侧脸,觉得脚下像是千斤重。 钟匀锡骑马渐近,在几米外拉住缰绳。白意向钟匀锡走过去。 周祁的眼神跟过去,只看他骑那匹马,就知道是高过他太多段位的人。 第20章 港湾 周祁远远的看着钟匀锡,他没有任何理由和身份,过去跟他打招呼。身后朋友们又喊了一声,他转身过去。 一群人的眼神被钟匀锡牵的那匹马吸引:“这不是昨天我们在马舍里一见钟情那匹,教练说全马场最贵的,原来是白意认识的人,难怪人家……” 周祁点了烟,不耐烦地打断:“还玩不玩了?” “玩啊,走呗。” “不跑圈,自由跑吧。”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商量着。 方语明回头看向白意的方向,笑着问周祁:“不介绍一下认识认识吗?” 周祁扫了她一眼没说话,朝教练的方向走过去牵马。 方语明跟周祁认识没多久,父母安排的相亲。融入周祁的圈子后,她才知道,周祁有个多年白月光。 她不奇怪周祁有白月光,好奇的是,周祁在他们那个圈子里,不能说拿不出手。水里丢个石子也能听个声响,什么样的白月光,追了那么久,竟然连回音都没有。 周祁不像是有耐心的人,起码她没见过他的耐心。 今天远远看了一眼,方语明就清楚了,确实是周祁异想天开的程度。 她那句话,是故意想让周祁不痛快。反正也是得不到的狗男人,给他上上眼药水,让他认清自己。 钟匀锡牵着马,问了句:“遇到朋友了?” 白意摇头:“不太认识。” 她觉得没必要跟钟匀锡解释周祁是谁,虽然他知道自己答应结婚,是为了躲联姻。倒也不必再多提她未曾看上的男人。 拿轻视别人的心意,装点自己的虚荣,在她看来是对他人极大的恶意,周祁罪不至此,她也做不出这样下作的事。 钟匀锡向远处看了一眼,也未曾在意。 他握住她的腰,送上马背:“来,带你去射箭。” 这匹马太高了,马蹄轻轻一踏,她就觉得坐不稳,有点害怕。 钟匀锡扶住她的小腿:“压住胯坐稳,背要挺直,小腿贴实。” 她在原地适应了好久,钟匀锡才牵着马往前走。 一下午,看似在骑马,连路都没走多少,白意也觉得累。在草原上看过夕阳,晚上吃饭的时候,她弓着腰趴在餐桌上,嘟囔着:“好累呀。” 钟匀锡问她:“明天还玩不玩?” 她又有些纠结,想玩,但是体力跟不上,“有没有那种,好玩不累的。” “去乌宁河谷钓鱼,给你烤鱼吃。” 白意觉得好奇:“西北也有地方钓鱼吗?我以为这边都是草原。” 钟匀锡跟她说:“有,乌宁河谷是雪山水下来的,淡水资源很丰富。” 白意点头,眼睛亮亮的:“想玩。” 钟匀锡切下几片烤羊腿递到她的餐盘里:“不是累了吗,多吃点。” 她指着那盘烤土豆:“钟匀锡,这边的烤土豆跟越港的不一样,好吃。” “嗯,土壤条件不一样,品种不一样。”钟匀锡有问必答。 说起雪山,他记得以前过来,天气好的时候,他会去看日出,便跟白意建议:“你要是能早起,我们可以去雪山那边看日出。” 白意立马摇头:“我不能。” 钟匀锡没想到她否决得这么快,唇角略勾起些笑意:“你想看的话,我可以过去,给你拍视频。” “不要,你要陪我睡觉。”自己不去,还不让他去。 白意任性起来,总是自己的感觉排第一,至于是不是占了他的时间,打乱了他的计划,她不太管。爱她宠她,理应照顾她的情绪。而她并不是对所有人任性,也不是时时刻刻都任性。 钟匀锡手里顿了一下,抬眼看她吃着烤土豆片,几乎是随口的话。他缓声应道:“好,那就不早起。” 钟匀锡习惯性地接着她的心思。 餐后,两人从包间出来,向走廊另一头的电梯走过去。 钟匀锡手里拎着她的手包,一件云灰色的夹克搭在白意肩上,与她的米白色法式针织连衣裙,色调格外契合。 他喜欢白意穿他的衣服。大约是一开始,白意穿他的衣服,是他自己求来的。现在不用求了,每次穿他的衣服,都像是回应他的心意。 白意拽着钟匀锡的胳膊,得有一半体重压在他身上,她累的时候,或者懒的时候,就喜欢这样,“明天睡到自然醒,你醒了不准吵醒我。” 钟匀锡微一低头看她,一脸正经的商量:“九点半吧,酒店早餐只到十点。” 白意笑着晃他的胳膊:“我九点半肯定能睡醒呀。” “那不一定。” 白意:? 白意盯着他,似乎是在问他什么意思。 钟匀锡看她想刀人的眼神就知道,她大概是把她起不来床的原因想偏了,突然笑了。 无话胜有话。 白意撒开手把他推一边去,还没说出话,钟匀锡就伸手揽住她的腰搂进怀里,低头在她额头亲了一下。 电梯门开启,周祁那群人在电梯里,与即将走到电梯口两人的撞了个面。 地狱场面。 一出一进之间,白意只顾着生钟匀锡的气,钟匀锡眼神淡淡扫过周祁,却将圈在白意腰间的手收了收。周祁面色逐渐沉下来,方语明轻飘一笑。 一出电梯,那群人也不像下午在马场时候那么损了。 言语间开始同情理解周祁了。 有人说:“难怪你那么针对陈召旸。白意心也够狠,愣是看着陈召旸见死不救。” 周祁:…… 人没追上,锅倒是背上了。 本以为,诺大的越港,他和白意的圈子几乎不重叠,大约很难碰到,时间久了,再意难平也会消散。 只是从未想到在肃南这个小地方碰上。 周祁淡声说了一句:“陈召旸的事,跟我没关系。” 钟匀锡,他凭什么借路过桥便宜占尽,反手给他扣一口黑锅。无耻的人周祁也见多了,钟匀锡算得上独一份。 “不都说是白意跟你闹掰,你跟你爸在背后操作,让天盛把陈召旸告了?” 周祁冷笑:“你们回去问问陈召旸呢?” 菜品逐一送上,这群人才不再说起这个话题。 周祁滑开手机,看了看陈召旸的聊天框。 天盛起诉陈召旸后,他知道陈召旸最近一直在忙着开庭前的事情,一个多月的时间,收集资料,跟律师沟通,够他焦头烂额了。 陈召旸跟他联系过,他一次都没回应过。 职务侵占罪这类刑事案,一旦起诉是不能撤回的,哪怕将诉状上的侵占金额全部退回,也无法撤诉。他没有必要再跟陈召旸解释那么多。 只是今天跟钟匀锡一碰面,对方那高高在上的傲慢,像是无形掐住他的咽喉。 白意被钟匀锡搂在怀里的样子,他做梦都没见过。 而他在这样的屈辱面前,出口气都得小心翼翼。 他冷笑一声,摸起桌上的烟盒,起身推开露台的推拉门,拨了陈召旸的通话。 回到酒店,白意进门把钟匀锡摁在沙发上,“你今天睡这里。” 钟匀锡配合着,半躺在沙发上笑着看她:“行,那你睡着了我再回床上?” 白意转身去衣帽间:“不行。” 钟匀锡看她手在背后摸着连衣裙的拉链退了一段,怎么也退不下去,起身过去握住她的手帮她把拉链退下去。 白意把他关在衣帽间外,钟匀锡只是笑了笑,先进了浴室冲澡。 白意喜欢泡澡,但是从越港到海拔三千多的西北,高原上是不太建议泡澡的,他给白意放好水,定了十分钟的闹钟。旁边还放着便携式的一次性氧气瓶。 等白意进浴室,他揉了揉她的头发:“只能泡十分钟,肃南跟越港不一样,这里不适合泡澡,容易缺氧。” 白意点头,钟匀锡又说:“十五分钟后,我来给你吹头发。” 他看了眼墙上环境调节显示屏,循环风和排气扇都是开启状态,才出门。 其实白意不说,他也不会真的做什么,第一次来,高原性失眠是大多数人都会有的情况。 再进去给白意吹头发的时候,她坐在盥洗台上,脑袋垂在他胸口,闷声说:“钟匀锡,我头疼。” 钟匀锡摸了摸她的脸,按着她的头皮:“吹干头发就去睡觉了。” 跟他预料的一样,白意一晚上睡得并不好,几乎是半个小时就在他怀里翻一次,深度睡眠几乎没有。 不过九点时候倒是自己醒了,钟匀锡让客房服务送了餐到房间,两人坐在露台上吃早餐。 清晨的空气好许多,钟匀锡看她精神还不错:“头还疼不疼。” 她摇摇头,吃了一口面:“好饿。” 秋后,西北早晚温差大,人为了适应这样的气候,饮食也普遍比越港热量高。 白意在越港,早餐连面包都吃不完一整片,今天早上吃了一碗牛肉面。 钟匀锡笑说:“你要是在越港也这么吃饭就好了。” 白意:“那胖死了。” “不会,我带你去健身房,跑跑步。你体能太差了。” 她很有骨气的反对:“死,也,不,去。” 钟匀锡没再跟她争,只是笑着往她碗里多放了几片牛肉。 “我不要吃葱花和香菜。” 他给她放牛肉上沾了小菜,她敲他的筷子。 钟匀锡耐心地给她挑出来。 饭后出发去乌宁河谷的时候,天气已经十分晴朗,光线似乎可以将视觉锐化,雪山近在眼前,似乎触手可及,雄极壮阔。 第21章 港湾 两辆越野车,一路向雪山方向行驶,笔直的公路尽头,雪山像有生命的庞然大物逐渐逼近。 白意坐在副驾位上,捂住眼,“钟匀锡,我以前看网上说那种巨物恐惧症,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我好像也有这种症状。前面的雪山好近。” 钟匀锡问她:“心慌不慌?” 白意摇摇头:“就是有点害怕。” 钟匀锡把一只手递给她握着,“戴上墨镜,害怕就闭上眼,遮光板放下来。” “像不像科幻片?为什么没有人来西北拍科幻片呢?”她戴着墨镜,眯着眼看雪山,又开始感慨风光壮阔特异。 “以后还想不想来?” 钟匀锡不知道她喜欢多一点,还是害怕多一点。 白意握着他的手:“可以陪你来。” 钟匀锡笑问:“是不是跟我在一起就不害怕?” 她低声“嗯”。 钟匀锡抬手勾了勾她的下巴。 前面的车里是邬城和当地户外向导。 目的地是乌宁河谷里一片开阔水域,当地人都喜欢过来钓鱼,说是很多虹鳟。 几个男人整理渔具,搭天幕,白意到处跑着拍照。 钟匀锡撑开桌板和椅子,跟邬城和向导说:“今天不跟你们钓鱼了,陪女朋友去逛着拍拍照。钓上来我给你们煎。” 邬城笑他:“我们这群常年玩户外的,谁恋爱结婚我都不稀奇,你这官宣我是真没想到。” 钟匀锡试了试卡式炉,直起腰往远处看了一眼,白意正趴在岩石上拍溪流水花,只是笑了笑。 邬城好奇,问:“不是配合家里联姻吧。” 钟匀锡回他:“不是。” 邬城笑着揶揄:“我看着也不像,跟你家世差不多的,估计性子没这么乖。” 钟匀锡看了眼邬城,“你这眼光也不大行。” 邬城:…… 难道不是吗? 钟匀锡只是笑着摇头。乖不乖,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白意远远地喊他,手里捏着什么东西:“钟匀锡,这边有螃蟹。” 他放下手里的工具,到车里取了拍立得,拎了个小桶过去。 白意穿着淡绿色的冲锋衣,颜色饱和度并不高,在雪山和河谷的背景下,色差也不明显,她五官本也不张扬。钟匀锡远远抓拍了一张,只觉得她与旷野一样,安静。 他走过去,环住她的肩膀,拿出拍立得自拍,“亲我一下。” 白意拒绝:“你先亲我。” 钟匀锡笑着转过脸去亲她,那一瞬,摁下快门。 白意等相纸显色后,收进自己衣袋里:“这是我的。” “下一张。”他举着相机。 白意对着镜头比耶,钟匀锡看她一眼:“刚刚说好的?” 她倒也没耍赖,笑着给出一个吻。 钟匀锡拿着相纸举高,“一人一张,别再来抢我的。” 白意拽他的胳膊:“拿近点给我看看。” 她不讲理惯了,钟匀锡根本不信她,“近点给你看就看没了。” “小人之心。”她抱住他的脖子,几乎是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钟匀锡先收了相片,托住她的腰,:“那今天把这盒相纸拍完,你挑一半,剩一半给我。” “好。”,应了之后,又看看他,反问:“拿回家还不是装在一个相册里?有什么区别?” 钟匀锡笑着吻住她:“那是谁一开始要占的。” 白意:…… “以后离婚好分。” 钟匀锡微一眯眼,咬了下她的嘴唇,舌尖冲开齿关,撞进她的口腔,凶狠地将人吻到缺氧。 “不准说离婚,开玩笑也不行。” 说多了,会影响潜意识,真的就会散。 钟匀锡从来没有对白意说过不准或者不行这样的话,突然说出来,白意是心虚的。 “你不准凶我。”心虚也毫不示弱地盯他。 又是撇过事件,上升到他态度问题的套路。 钟匀锡知道她是虚张声势的闹脾气,笑了一声:“说离婚是你的错,凶你是我的错。你先跟我说对不起,我也跟你道歉。行不行?” 她沉默了几秒才很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钟匀锡倒是大方,仿佛说的不是“对不起”,而是“没关系”一样。 白意觉得钟匀锡好多套路,她脑子快要转不过来,虽然是互换道歉,但是她好像吃亏了。 明明是既定的事实,她说出来而已,竟然还要道歉。这对吗? 很难不怀疑钟匀锡在pua她。 几张相纸很快就拍完了。白意把它们摆在草坪上看。 邬城那边已经钓到了虹鳟,钟匀锡拉着白意过去煎鱼。 “真的不是三文鱼吗?”白意看着他切鱼片,纹理色泽,像极了三文鱼。 “有的虹鳟可以像三文鱼一样生食,这里的不行,淡水鱼寄生虫多,要高温熟食。”钟匀锡跟她解释。 看他煎鱼,又问他:“你不是不会做饭嘛,云吞面都要现学。” 钟匀锡往鱼片上淋姜水,笑说:“西式煎烤,拌沙拉,不需要太多心思。” “那你有空再学学做奶茶好不好,这样我就可以在家喝,不用去宋记买了。” 钟匀锡:…… “十几块钱,还是去买吧。” 白意突然沉默了几分钟,钟匀锡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问了句,“怎么不说话了?” “所以是不想给我花心思。不想跟你讲话了。” 钟匀锡看着她,真是惯的没一点脾气,无奈笑着哄:“行,我回去学。” 煎好的鱼,钟匀锡盛出来给她递过去一盘,“尝尝。” 白意说好吃,还问他:“那你会煎牛排吗?” 钟匀锡点点头:“在国外的时候也做饭,最常做的就是煎牛排。” “那回越港你也做给我吃。” 钟匀锡不算喜欢做饭,他不挑食,自然很难对厨房有什么感情,但是最近下厨次数几乎比他过去五年还多。 而且白意不是一个擅长反馈的吃货,她饮食习惯并不好,做出来的东西,她有时候只是尝两口,也不太能调动钟匀锡的情绪。 一件事情,他不算喜欢,白意的反馈不明显,很难耐着性子坚持。 但他还是答应白意,回去做给她吃。 钟匀锡下午还要回港,将钓上来的几条虹鳟吃完没多久,几个人就开始收拾东西。 邬城问:“长假再多来几天?” 钟匀锡现在还不能确定,“最近几个项目凑一起了,第四季度一向忙。” 邬城劝导似的:“财富自由了,做点自己喜欢的事。” “哪能像你这么潇洒。”钟匀锡也挺羡慕邬城,邬城确实只做自己喜欢的事,他不行,像是有很多责任抛不开。 他常年留在越港,没有回京继续扩展资源,往上卷职位,已经给自己剥掉不少无形的枷锁了。 * 回程时白意又睡了一路。到家抱她上楼,人还在睡,晚饭前估计醒不了。 他换了衣服下楼,在客厅的多功能桌上,审阅邮件。吴阿姨问他晚上吃什么,他说做些家常菜就行,多做几样蒸面点。 过了半小时,他又交代:“吴阿姨,备一小块牛排,晚上我来煎。” 他给薛盟发信息,让联系一下宋记茶点的老板,把人约到港岛东塔那边见个面。 他放下手机,又投入工作。 吴阿姨给他沏了茶端过来,指了指客厅的茶饮岛台上,有两只蛋仔夜灯,“先生买的东西昨天收到,我开箱检查过,充满了电。” 钟匀锡点点头,喝了口茶,起身去拿到二楼卧室。 白意还在睡,钟匀锡把夜灯调了一档灯放在床头矮桌上。 晚饭备的差不多的时候,白意才醒,在楼上给钟匀锡打电话,“你在哪儿啊?” 钟匀锡一边上楼一边回她:“饿醒了?在给你准备晚饭。” 白意缩在被子里:“什么饭?” 他推开卧室门,电话还没挂:“不是想吃我煎的牛排?” 听到开门声,白意把脑袋露出来,先看到床头的蛋仔,笑着问:“你是不是偷了我房间里的?” 钟匀锡挂掉电话,拍了两下夜灯,调到三档,屋里亮了很多:“新买的。” 白意抓过一只揉了揉。 “下午睡到现在了,下楼吃点东西?” 她在床上滚了两圈:“还是好困。” 钟匀锡无奈:“睡太久了,晚饭后去散散步,多运动运动。” 白意伸手让他抱:“周末这两天我运动够多了,下楼看你做饭。” 钟匀锡弯腰抱起她,笑说:“那你晚饭多吃点。” 吴阿姨看他们进厨房,便去收拾餐厅,把做好的餐品端过去摆好。 白意看着钟匀锡把橄榄油和牛排依次放进平底锅,牛排在高温和油脂的作用下,逐渐散发出浓郁肉香,她在那一瞬间感觉特别饿。 钟匀锡穿着居家服,袖子挽起,专注认真,他做饭都像是工作。 焦化层十分漂亮,他放了块黄油后关火,又等了十几秒才夹出来,他问白意:“我现在切好还是你想自己切。” 白意贴在他背后:“你切。” 钟匀锡笑了笑,包上锡纸让牛排醒了两分钟,切好装盘,撒上黑胡椒和海盐,夹起一块喂她:“尝一口,现在最好吃。” 白意抓着他的手腕,张口接住,从牛排下锅,她就开始馋,肉香在口腔释放,味蕾得到极大满足,她眼睛亮亮的:“好吃,比你做云吞面好吃。” “西式煎烤简单些,就那几个步骤,你喜欢吃我可以经常给你做。” 她点点头,抱起着那盘牛排去餐桌,像个护食小狗,一口都不让他。 钟匀锡又让吴阿姨给她拌了一份沙拉配着吃。 她吃得开心,餐桌下,鞋脱了,脚踩在钟匀锡的脚背上,脚趾蹭着他的脚踝。 她这些小动作经常会让钟匀锡在不经意间怔住,再也没有比她会撒娇的了,无形无意间的撩人最是致命。 结果吃了一半就不吃了,推给他。 钟匀锡看着她:“吃不完还占,放凉了给我吃?” 白意夹起一块递到他嘴边:“你做的,我本来是想吃完的。你不吃就算了,明天热一下我接着吃。” 钟匀锡:…… 明知道不会真让她吃剩饭。 “快吃呀,我都喂你了。手都举累了。” 这也太能赖了,钟匀锡都气笑了:“你要吃得下还轮到我?” 白意在他脚上踩了踩,以示不满。 吃她的剩饭自然不是白吃的,每一块牛排都要她喂钟匀锡才吃。白意觉得钟匀锡也很爱跟她讨价还价。 文中所有城市、地点均为虚构,无现实原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港湾 第22章 港湾 周一到公司,高层开完例会。蒙双在群里发会议通知,明天的学术推广会议,要开个会前会。 会务准备跟白意没什么关系,她主要负责问答环节,临床可能会遇到的问题,相关的理论支撑,以及提供一些解决思路。 这些情况,她上周已经整理出了详细的文本。还给本部门和市场部都抄送了一份。 蒙双其实也不是非要她的文档成果,主要想让她去现场。 吴教授是中医药界的大拿,白意又是他最喜欢的学生之一,蒙双可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白意坐在会议桌上不太显眼的位置听蒙双做工作安排。觉得一个大药企的市场部总监确实很厉害。 蒙双在会议上讲话,语速很快。大小事务面面俱到,逻辑清晰,人事物一一对应。她肯定做不了这样的工作,单是体力就跟不上。 今年越港药事会议,越港四院是主办方,润和医药和思健医药是赞助方,会场在五洲国际,为期两天。润和关于新药的推介演说在第一天下午。 药企赞助这种级别的会议,进而宣传企业实力和新药,是很常见的操作。参会的都是医药行业管理层,或者知名专家。 吴教授是国家药事协会会员,白意也经常跟吴教授出席这样的会议,不过以前她是去当嘉宾的。 第二天上午,钟匀锡直接送她到五洲国际,她穿了职业套装,问钟匀锡,这样是不是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钟匀锡如实说:“像个职场新人。” 白意:…… “我是去做学术支持的呀,像新人会不会很没说服力。” 钟匀锡笑她:“早上的时候,我就说了,你还按照平时的风格,穿素色的连衣裙就行,蒙总监不会想看你穿职业装。” 两人一下车,看到蒙双匆匆地讲电话,从酒店大厅往门口来迎接一位专家。 蒙双一下子没先认出来白意,是先看到气场无法忽视的钟匀锡,才扫了一眼他周围的人。 看到白意穿职业装,脖子上挂着会务人员的工作牌。蒙双两眼一黑,拉住她:“你干嘛?今天你不是润和的人,是吴教授科研团队的身份。你穿什么商务职业装?” 钟匀锡笑了笑。 蒙双看了眼钟匀锡,眼神里一副“白意不懂您也不懂吗”的怨念。 白意无语:“这样不专业吗?” “专业,但专业企业人,不是专业科研人。我们各有各的分工和身份。”蒙双无语,看了眼钟匀锡,“钟老板,麻烦带人回去换套衣服。就穿平时那种,看起来干净清淡的,别整的商业味那么重,像个卖药的。会场上卖药的还少吗,缺你一个?” 白意:…… 钟匀锡笑笑拉着人回去。 白意不好跟蒙双争辩,只能上车跟钟匀锡吐吐槽。 她换了件白色针织连衣裙,配的绿檀编织腰带,头发随意的低低挽着,跟往常上班时候一样,问钟匀锡:“可以吗?” 钟匀锡点点头,挑了一对珍珠耳钉帮她带上。 返回会场的路上,钟匀锡跟她解释:“人都不喜欢在医药行业看到过多的商业元素。” 白意:“可是,实验成果转化,确实是资本推动呀。” 钟匀锡:“几乎所有生产要素的流通都是资本推动的,但很多时候,需要淡化它。” 白意“哦”了一声。 “下午几点结束,我来接你。” 白意打开手机上会议行程表看了看:“会议五点半,但是会后有餐饮安排,我应该要去的。” 钟匀锡大约知道什么情况:“那到时我过来在这边陪你吃饭。” 白意看他一眼:“你都不是参会人员,好意思来蹭饭。” “我不来,蒙双会拉你去跟那些领导专家喝酒。你应付得来吗?” 白意不说话了,她确实应付不来。 把白意送回酒店后,钟匀锡特意跟蒙双打了招呼,还说晚上他会过来。 蒙双只能暗中叹气,因为钟匀锡在场,她不敢拉着白意物尽其用。 一上午,都在听其他与会嘉宾的发言,白意中途出会场透气,去了趟洗手间。 碰到上次在润和职工餐厅吃饭时,坐在她对面那个富家女气场的女士,白意有些印象,倒不是说漂亮而印象深刻,是那位女士当时看她的眼神。 那种说不上来的怪异,像是在打量她,带着不那么友好的,比较和审视的意味,让人尴尬且不适。 她在看镜子,整理头发的时候,温楹从隔间出来。 感应水龙头出水,温楹洗手的时候抬眼,眼神毫不遮掩的看着镜子里的白意,白意慌忙避开,走出洗手间,脚步也不由得快了些。 身后有一道男声说话:“温楹,好久不见,只是听说你回国了,怎么不联系我们。” 白意脚步又慢了一下,她终于将温楹这个名字和人脸匹配起来。 她没回头,直接进了会场。 午饭是酒店的自助餐,她跟蒙双坐在一起,听拼桌的几个人在聊一个科技公司的路演融资。 她和蒙双快吃完的时候,温楹端了餐盘,拍了一下蒙双的肩膀:“刚进来看着像你,没敢认。” 蒙双暗暗吸了口气,心都提到嗓子眼,笑着应道:“楹姐怎么在这儿?” 温楹坐在蒙双旁边,跟白意面对面,微微点了个头。 很奇怪,两人第二次见,还不是单独见,但每次见,都没做过自我介绍,身边的人也从未介绍过两人认识。 温楹喝了一勺粥:“一个朋友的初创公司,在这边B轮融资路演,过来跟同行聊聊。你呢?忙什么?” 蒙双:“越港今年的药事会议我们赞助的,新药推广。” 温楹吃着饭,点点头“嗯”了一声。 两人本就吃的差不多,蒙双不希望温楹和白意碰面,万一搞出点什么事,她跟钟匀锡那边没法圆。 刚准备走,有人过来跟温楹打招呼,“上午听了两场推介,怎么样?” 那人坐在温楹另一边,抬眼看到白意,愣了一秒。 这个人白意认识,在卢鑫师兄带她去的局上见过,叫宁烨,当时师兄还跟她说,是一个科技公司的创始人,未婚。 蒙双找到机会,忙起身,“楹姐你们聊,我们要回会场准备下午的行程呢。” 宁烨看着蒙双和白意离开餐桌,问了温楹一句:“那是白意?” 温楹看着碗里的粥,缓缓吐了口气:“嗯。” 宁烨半晌没说话。 温楹笑了笑,“你们怎么看到我跟她碰面,都这个样子,怎么,怕我欺负她?真想碰上钟匀锡,让他给我俩互相介绍。” “温楹,你跟钟匀锡……”宁烨第一次在饭局上见到白意,对她有印象,是因为钟匀锡非要跟卢鑫抢她身边的座位时,他那时就觉得,钟匀锡对白意不一样。 温楹还是淡淡地笑。 男人安慰人都是实事求是的,宁烨接着说:“你们俩挺可惜的,但是感情的事,就是没道理,钟匀锡那人,我跟你说真心话,挺不是东西的。心冷捂不热的人,都那个德行。你这么聪明,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温楹没什么表情,只应道:“确实。” 可是,什么都不缺,什么都很容易得到,偏偏只有最喜欢的东西得不到,那种不甘,几乎成了温楹的心病,像一把永不熄的火,日夜灼烧她的脊髓。 她没有跟任何人低过头,除了钟匀锡,她在他面前那样狼狈过。 “你们的思路确实好,我回去做个梳理,跟总部汇报。”温楹很快就冷静下来,跟宁烨说起项目。 宁烨心里想着另一件事,没跟温楹说,钟匀锡也投资了他公司的轻睿系列机器狗,是两人前几天在牌桌上就定下来,所以今天他没来会场。 宁烨也觉得两人实在没缘分,温楹回国时间不算短了,跟钟匀锡总是各种阴差阳错,温楹连白意都见过,就是跟钟匀锡碰不上。不过,碰不上也好。 这个项目,钟匀锡既然进来了,他就不会再要温楹这边的资金,两人要是搅合在一起,他觉得头疼。 下午的会议议程,润和做了新药较为详细的介绍演说后,有半小时座谈会形式的讨论,台上换了沙发,矮桌。在座的有主持人,两三位名老中医,药品管理部门的领导,润和的负责人,还有白意。 温楹从会议厅后门进来的时候,白意正在给会场一个提问嘉宾解释临床副作用的问题。 温楹站在会场后面布置的展台处,伸手取过一份新药DA翻看,白意的声音经过话筒,依旧温吞软轻,是好听的。 “葛桑颗粒最典型的临床症状确实是中性粒细胞计数下降,三附院的杨老师这个问题今天也是我要跟各位老师解释的重点……” “为了配方保护,葛桑颗粒的成分并没有在说明书上完全列明,我们研究结果是,引起这个反应的主要成分是姜黄素,抑制了NF-kB等关键的炎症信号通路……” “这种症状,需要临床老师排除患者自身免疫疾病,单纯按照正常剂量处方葛桑颗粒,疗程内引起的中性粒细胞技术下降,停药后是完全可以恢复的……” 温楹听着白意在台上发言,她做过不少生物药投资,有些名词也很熟悉。 她自从知道白意这个人的存在,就很难不去观察她,不可能不好奇,想看看是什么样貌性格,钟匀锡爱她什么。 她在国内外资本市场上这么多年,看人不能说目光如炬,起码不至于走眼离谱,钟匀锡不是那种会低下头哄人的人,白意看上去却是那种最要哄的乖娇。 白意的生活工作都简单,两人在一起时间久了,钟匀锡几乎是她全部社会关系,钟匀锡身边一点风吹草动,白意那边几乎是一种天塌地陷的震动。 这种关系的脆弱程度钟匀锡不可能不知道,他维护与白意的婚姻,要耗费远超工作的心力。 温楹越了解白意,就越多窥见钟匀锡在背后的心意。像一个在疾风骤雨里行走的人,突然怀里揣了一朵不能见风不能淋雨的娇花。 温楹不确定他能揣多久。 本章中提到药品名称为虚构,现实中不存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港湾 第23章 港湾 温楹时常觉得,在感情上,她与钟匀锡虽互不了解认同,但一定能成为合拍的事业搭档。因为行为和思维方式,都很像。 门当户对,性格不悖,这难道还不够缘分? 大抵那种不甘便来自这一丁点地匹配,但又不足够到两人携手一生。 差一口气,最意难平。 座谈会结束,温楹站在会场最后面,看到白意从台上搀扶着一位名老中医下来,两人有说有笑。蒙双迎上去,将老人扶到前排座位上。 她看了眼手表,从后门出去。或许再等一会儿,钟匀锡大约就来了。润和这样的推广会,会后安排宴请,他不可能让白意独自在这种局上。 临近傍晚,酒店下午的各种会务陆续结束,电梯口都聚着人,她给司机打电话,开车到一楼门厅口来接她。 她站在大厅的玻璃幕墙内,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雾丝丝的小雨,地面都没怎么湿,玻璃墙却因内外温差,蒙着些微的水汽。 秋后,暮色几乎像是舞台幕布,遮蔽天光的速度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司机的电话进来,把她从发呆的状态里拉出来,她看向门厅外,抬步出门。 车在酒店门童的鞠躬请送中启动。后面紧跟的一辆幻影,停在门口。门童忙去为客人开车门。 温楹瞥了一眼后视镜,钟匀锡从车上下来,单手插兜,打着电话,进了酒店大堂。 电话无人接听,钟匀锡经常打不通白意的电话,无奈收起。想着她那边,或许是会场上人多嘈杂,或许是手机静音。他坐在酒店大堂茶饮区的沙发里等。 等到她的电话是二十分钟后了。 “钟匀锡你来接我了吗,晚上公司有宴请,我不想去。” 钟匀锡问她:“你在哪儿,我现在过去。” “二楼西边的牡丹厅。” 钟匀锡起身向二楼望了一眼:“你到步梯口等我。” 她声音压低着:“蒙双不让我乱跑,我在会议厅,出不去呀。” 他笑了笑:“你把电话给蒙双,我让她送你到步梯口。” 白意:…… “你到会议厅找我,第三排右边。”白意说完就挂了。 钟匀锡到会场的时候,主持人刚讲完致谢辞。会场基本是散会的状态,他逆着人群往前面去。 蒙双正拉着白意去餐厅,看到钟匀锡,一时无语。 但她职业素养过硬,立马换了个迎宾笑:“钟老板来的真巧,一起吃饭?” 钟匀锡伸了手,示意白意过来,婉拒:“我在其他地方定好餐厅了,带她过去吃。” 蒙双依旧笑意不散:“钟老板,好歹也是润和的股东,公司新药上市这么大的事,我们几十万赞助费都花了,今天来的都是有分量的专家领导,您屈尊露个脸?” 钟匀锡知道今天被人拉去镇场子大约是免不了了,但他不会白白给人用,看了眼白意:“你说呢?” 蒙双的眼神挪到白意脸上。 白意:…… 遇到蒙双这样的卷王,卷着两人去应酬饭局。 去餐厅的路上,钟匀锡跟蒙双提了一句:“你们以后每个月都有这种推广会,我要是来不了,会让司机来接她。” 蒙双懂了,他能来,就会代表润和应饭局,来不了,散会后蒙双就老老实实送白意离场。 “那肯定,我也不会真让白老师去喝酒呀。”蒙双舌灿如莲,漂亮话信手拈来,“再说,您偶尔来一次,替替白老师,也是我们赚了。” 钟匀锡笑了笑:“蒙总呆在市场部可惜了。” 润和这边,有钟匀锡作陪,这场宴请,气氛烘托到位,与会方领导都十分满意。 她递给白意一杯红酒:“白老师,今天谢谢你。” 白意接过抿了几口,笑说:“应该的。”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有点降温,室内温度又高,她在会场来回进出几趟,有点头疼了。 红酒凉凉的,她喝完了半杯,又偷偷添了小半杯,结果被钟匀锡摁住:“这红酒没家里的口感好,想喝我晚上回去给你开一瓶。” 大约是看白意精神一般,钟匀锡在酒桌上礼数到位后,中途便离了席。 一上车,白意闭着眼歪在座椅上,钟匀锡问她:“吃饱了没?” 她嗯了一声,像是睡过去了。 钟匀锡把人抱过来,让她在怀里睡。白意的体力和精力实在不怎么样,商务活动是职场人再正常不过的工作内容之一。一场会议,就把她耗成这样。 她睡到九点才醒,钟匀锡好像不在卧室,她伸手拍亮床头的两只夜灯。 “醒了?” 她转头,原来人在露台那边。 露台上灯亮着,窗帘只开着一条缝,她没注意到。 钟匀锡进来,身上只一件单层睡袍,白意伸手抓了下他的袖子,凉凉的,又缩回手:“不冷吗?衣服好凉。” 钟匀锡握住她的手,还记得她晚上喝红酒的事,问道:“还想不想喝酒了?” 她摇摇头,感觉还是有点头痛:“想喝米酒汤圆。” “好,我下楼去煮。” 白意猝不及防的踮脚亲了他一下,还说了句“谢谢”。 钟匀锡到现在都没摸清楚白意的饮食和睡眠习惯,她似乎随时都会犯困或者饿。 她洗完澡不想下楼,给钟匀锡打电话,钟匀锡把粥端上来。 “我不会经常在卧室吃东西,就一次。”她端着碗坐在沙发上,一副亏心的语气跟钟匀锡商量。 钟匀锡到露台上把电脑拿进来,坐下后伸手,问:“你想在哪里吃都可以,要不要我喂?” 白意摇头:“我小时候,我妈不让我把碗端到餐厅以外的地方,零食也只能在客厅吃,不可以带到卧室。” “现在家里你说了算。”钟匀锡等她吃完,接过她的碗送下楼。 她窝在钟匀锡怀里,觉得他身上的温度格外舒服,明明人是恒温动物,为什么她自己就越睡越冷。 钟匀锡吻着她的额头,哑声问:“今天累不累?睡过两个小时了,还困不困?” 她把脑袋往他颈间埋了埋,闷声说有点。 其实有些头痛,像是着凉。 钟匀锡吻她的眉眼:“我明天出差,凌晨前的时间分给我好不好?” 她没说话,也没有摇头。 他的手托着她的脖颈和腰,吻细细密密的落下来。 他的怀抱让她在头疼的烦躁时,感到安心。 他明明说凌晨前,可是白意觉得根本就不是,她像是累了一整夜。 钟匀锡叫她的时候,她大脑很沉,只想睡觉,她皱着眉发脾气:“不要吃饭,不要上班。” 她抓着他的手,在他怀里翻了个身。 钟匀锡是凌晨四点发现白意有点发热的,他去医药箱找了退热贴,喊她起来喝水。 “好,不上班,早上给你请假,来喝口水润润嗓子。”钟匀锡拨了拨她额前的碎发。 大约是听到“水”,她喉间动了动,闭着眼张口,钟匀锡喂她。或许是喝了水觉得舒服,她再睡着的时候,不像刚才皱眉。 他七点下楼吩咐管家去请王医生八点过来一趟,又给薛盟打了电话,今天计划好的出差,让薛盟先过去,他的行程推后一天。 王医生来给白意诊了脉,问了钟匀锡她过去一周的活动。 钟匀锡说:“周末去了一趟西北,周一周二公司有个大型会议,忙了两天,昨天晚上又熬了夜,凌晨才睡。” 他含糊其辞只说凌晨,没好意思告诉医生是凌晨两点。 王医生说不用吃退烧药,不是病毒性感染,换季加上劳累,身体的正常免疫反应。轻微发热,物理降温就行。 “休息好,饭吃好,就可以了。”王医生开了一张补气血健脾胃的方子。 钟匀锡让管家去送王医生,顺便取药。他给陆凛打了电话给白意请了假。 他怕呆在书房白意醒了见不到他,便坐在卧室的露台上办公。 白意是睡到中午才醒的,看到钟匀锡坐在露台上打电话,愣了愣,床头有个恒温水杯,她拿起喝了几口水,才晃晃悠悠去卫生间洗漱。 推门出来就看到钟匀锡站在门口,问他:“不是说今天要出差吗?” 钟匀锡掌心贴上她额头,感觉不到体温异常,松了口气:“推到明天了,头疼不疼?” 白意晃晃脑袋:“有一点点。” 钟匀锡笑着捧住她的脸:“别晃了,越晃越晕,下楼吃点东西。” 白意哦了一声:“想吃云吞面。” “好,我去做,你先喝点粥,吴阿姨上午给你熬了皮蛋瘦肉粥。” 吃饭的时候,钟匀锡说她这周不用去上班了,他跟陆凛请过假了。 白意:…… “今天才周三……” 钟匀锡看她一眼:“你一天不去,公司不会倒闭,多休息几天,下周不是还有会议?” 白意看了眼备忘录,“下周三,三附院的院内会,药学部的会议。” 她想了想,又自言自语似的:“那我跟任霄约一下吧,她那边的实验不知道进行到哪里了。” 钟匀锡只说:“出门的时候,多穿件衣服,按时吃饭,有什么问题跟司机说,他会帮你解决。给我打电话也行。” “你出差什么时候回来呀。”她放下勺子,是不想再吃的样子,还是没吃完一碗云吞面。 钟匀锡说:“尽量周五晚上,回来陪你过周末。” 吃过午饭,她抱着平板刷论文,看湘城那边何师兄传过来的资料。 钟匀锡指了指客厅岛台上两大束花,是早上刚送来的凯拉玫瑰和小飞燕:“今天就别工作了,好好休息,无聊的话剪剪花,我陪你出去散步也行。” “不要,马上就看完了,我还要打游戏看小说。” 钟匀锡笑了笑:“那陪我去书房?” “哦,好吧。”白意抱着自己的平板和邦尼兔,让他抱她上楼。 第24章 港湾 钟匀锡多陪了她一天,晚上薛盟打电话说,那边的项目负责人一定要他到场才行,第二天要赶早过去。 他离开的时候,白意还没醒。 下楼吃早餐时,他交代吴阿姨:“小意喝药,阿姨要费点心,昨天的药就赖了一顿,她要是出门,多给她备件衣服。” 吴阿姨应着。 上午她正玩游戏,蒙双给白意打电话。 她接通的时候有点心虚。 “白老师,你今天好点没,在医院还是在家,我今天出外勤,顺便去看看你?” 白意:…… 她不知道钟匀锡帮她撒了什么谎,根本不敢乱讲。 “没事的,我在家,不用麻烦的。我明天上午应该可以去上班的。” 蒙双松了口气:“那就好,陆总说钟老板帮你请假,说你发高烧,前天半夜送你去医院。” 白意:…… “没有那么严重。”她心虚得声音都小了。 蒙双迟疑了几秒,试探着问:“是不是我们的会议太累了。” “不是,就是降温了,有点头疼。” 蒙双松了口气,笑着:“那就好。你明天再休息一天,不用着急上班。” “嗯,谢谢蒙总。” 挂电话的时候,她还觉得心悬着,太社死了,现在全公司都知道她半夜被人送去医院了吧。 钟匀锡根本就不知道打工人是怎么请假的。 她顺手把游戏页面切到聊天软件给钟匀锡发了个生气的表情,继续打游戏。 钟匀锡在她快要通关的时候打了语音过来。 被淘汰了。 白意:…… 她接起来怨他:“游戏都被你打输了。” 钟匀锡只好说:“我看你给我发信息。” 忘了他是老板,可以随时打电话。 “我打游戏了,不跟你讲了。” “小意,今天的药喝了没?”钟匀锡赶着问了一句。 吴阿姨专门给她做了椰汁马蹄,说喝完药可以甜甜嘴巴,她知道钟匀锡肯定有跟吴阿姨交代过,她不好意思让吴阿姨为难。 “喝了喝了,你快去工作吧。”她挂钟匀锡的电话总是挂得最快。 薛盟看着老板站在会议室落地窗边,抽根烟的功夫还要打电话。 钟匀锡回到会议桌上,摁了烟。项目有点麻烦,一上午没推进出什么成果,他看到白意发来表情包那一刻,想听听她的声音。 钟匀锡出差,白意不想一个人住在泊云滩,她晚上让司机送她回栖梧山居。 她回去之前忘了往家里打电话,白业良和李弯见她回来都愣了,李弯忙从餐桌上站起来,问:“小意吃过饭了没有?” 她只说:“吃过了,不用管我。” 李弯这个继母,在她面前总是一副保姆的姿态,虽然她不可能像对亲妈那样待她,但这样总会让人觉得是不是白家苛待了她。 或许她父亲当年娶李弯,也只是想家里有个贤惠的女人,照顾他们父女俩。 饭后,白业良问了一句:“小意,你跟钟匀锡,还好吧。” 白意小口啃着一颗西梅:“嗯。” 白业良最近在公司听了些不知真假的传言,跟钟匀锡有关。他不好直接问白意,但他之前提醒过钟匀锡,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当回事。 两人这协议婚约的关系,让他这个做父亲的,提心吊胆。 “那就好,既然结了婚,就把日子过好,互相担待着。”白业良什么也没多说。 白意不爱听这种话,看了父亲一眼:“担待怎么写?担待钟匀锡的人太多了,不缺我一个。他应该担待我。” 白业良自然知道女儿的性子,也只是笑了笑。 他觉得,钟匀锡既然做得出,就应该有解决两人之间问题的能力和办法。 白意听到电话,以为是钟匀锡,看到来电显示是喻时渊,还愣了一下,她没想到喻时渊会给她打电话。 喻时渊从藏南回来了,想见见她,明天约她吃饭。 她懒得出门,“我感冒了,不想出门,你下午闲了来家里喝个茶吧,我正好约了师兄也来。” 喻时渊见过她在湘城的两个师兄,不知道在越港这边是哪个,但也没多问,就应了。 白意刚挂掉喻时渊的电话,钟匀锡就打过来。 她上楼,笑着接起来,问他吃过饭了没。 “正在吃。” 他晚上有饭局,刚喝了一轮酒,出来透口气,趁着这点时间给她打电话,不然再进去,多久能出来,再出来的时候还能不能清醒,都未可知。 “干嘛吃饭的时候给我打电话?” 钟匀锡笑说:“等下进去谈事情,不带手机了,怕你给我发信息看不到。提前跟你说晚安。” 白意“哦”了一声,他还记得,那次他没带手机,没回她晚安。 “那你晚上少喝酒抽烟哦。”她跟他撒娇的时候,很爱带语气词,钟匀锡也是这时候,最容易没原则,什么都会依着她。 他掐了烟,压着声音说:“都说备孕的时候才会管着老公戒烟酒。” 白意:…… 如果他当面说,白意准会掐死他。 “不过,老婆既然说了,就算没有理由,我也会戒。” “谁要管你,随便。”白意挂了电话。 白意觉得钟匀锡骨子里完全就是个强盗。 不许她提离婚,每次提,他不是威逼就是利诱,要么说服她,要么逼着她道歉。拜他所赐,她觉得自己几乎对“两年”和“离婚”这两个词过敏了。 而他自己,明知道婚约只有两年,他根本就没有契约边界感。那个两年,他丝毫不在意。不是强盗是什么? 白意越想越气,可是人都不在跟前,发脾气都够不到。 钟匀锡又发来好几条信息哄她,他最知道怎么一点点瓦解她的底线,她不想看,把手机扔的远远的。 次日一早,她下楼的时候,客厅摆了一大堆凯拉玫瑰和小飞燕。 白业良还没上班,看她下楼,问了句:“匀锡送来的?怎么买这么多?” 白意去餐厅,将两束挡路的玫瑰踢过去:“他昨天惹我生气了。” 白业良:…… 就作吧。 他这个女儿,也不知道到底谁能治得了。 她吃饭的时候,跟李弯说:“李阿姨,下午我有两个朋友要来家里,午饭后,你跟王妈跟小区中央厨房定制一些甜品和咖啡。” 李弯点点头:“欸,好的。” 白意又问了一句:“菁菁最近过来没?我不在这边,你跟爸爸觉得孤单,让她过来陪你们,她很快就要去英国了。” 李弯语气里很是感激:“来过的,上周末还来的。” 在这个家,李弯很清楚谁是食物链顶端,她从未有过丁点不安分的想法。 何况,白意现在嫁的那位,即便是岳父身份,李弯也看得出白业良在他跟前并不多么自在。 饭后王妈问她要不要多买点花瓶把花都插起来,她抱了一束准备带到卧室,“不用买了,把家里花瓶插满,其他的整束摆在客厅,枯了就丢掉。” 她住哪里,钟匀锡就会让管家往哪里送花。钟匀锡在这些细节上,一直很能拿捏她。 白意又觉得,他是一个很有风度的强盗。 下午先到的是喻时渊,白意还在楼上换衣服。李弯招呼他先坐,然后上楼去叫白意。 白意下楼时,喻时渊听到脚步声,从沙发上起身看过去。 她依旧是穿白色连衣裙,法式,缎面,珍珠和彩钻缀嵌在领口袖口和裙摆。绿檀编织的腰带,头发大约是懒得做造型,用一个抓夹固定。 她笑着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喻时渊看到她脖子上价值不菲的蓝钻,“有一周了。” 李弯端上来西点和咖啡,她喝红茶拿铁,把那杯有着精致拉花的榛果拿铁推给他。 喻时渊知道她在越港有联姻的事,迫切的想知道她回越港后怎么样,他端起咖啡,还没喝,白意脖子上那条蓝钻项链让他心慌,先问了她:“你呢,怎么回越港了,回来多久了,还好吗?”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喻时渊说最近发生的事,虽然有惊无险。 “主要是工作的事,没办法,既然回来了,就结婚了。”她的语气毫无波澜。 但喻时渊听到结婚两个字,先把手里的咖啡放下,他怕端久了会手抖洒出来。 “跟周祁吗?”他很怕她嫁给周祁,她躲了那么久。 “不是。”白意喝了一口咖啡。 喻时渊不知道听到这个结果,算不算松了口气。 白意看了他一眼,捏了块曲奇:“你不认识他的。” “喜欢吗?对你好不好?” 白意笑出声:“男人也会问出这种话吗?我以为你们对结婚对象都是先问好不好看呢?” 喻时渊看她提起那个人,情绪并未受影响,顺着她的话问:“那他帅不帅?” “是,有点棱角,有点厉害那种帅。”她第一次向人描述钟匀锡帅。 门铃响了,王妈忙去开门。 白意望了望门口:“师兄来了。” 喻时渊跟卢鑫是合作过的关系,虽不是挚友,也算工作的搭档。 卢鑫一进门,将外套挂在衣架上,接过王妈递上来的毛巾擦手,问了句:“聊什么呢?” 喻时渊先回答他:“聊小意的老公,听说你认识?” 卢鑫笑了:“阴差阳错牵的线,我都后悔呢。” 喻时渊:“怎么,配不上小意?” “不好说配不配得上,得看小意怎么想,钟匀锡那人,相貌地位没得说,就是人有点难评。” 白意打断他们俩:“别说他了。” 卢鑫一进门就看到客厅边边角角到处是凯拉玫瑰,打趣了一句:“钟匀锡表面功夫确实没得挑。小师妹要是俗一点,只想当个富婆,再也没有比钟匀锡更称职的老公了。当个提款机也不错,是不是小师妹。” “你们男人怎么这么八卦。我跟他隐婚的,不准乱讲。”白意觉得卢鑫平时大约是不敢当面吐糟钟匀锡,只有在她面前肆无忌惮。 “我是跟你分析一下钟匀锡的使用说明。” 白意:…… 喻时渊:…… 卢鑫话痨,简直三句话之内原形毕露。 只是这几句话,喻时渊大致知道了白意嫁的那个人,大约是比周祁优越得多。 卢鑫的圈子,喻时渊不知全貌,但仅从不多的交流来往过程中,也觉得出,不是簪缨之家,也是书香门第。他身边的人,还介绍给小师妹,样貌人品地位,都该很能拿得出手。 “那小意以后就要留在越港了吧,吴教授在这边有实验室吗?”喻时渊问起她的规划。 白意听他这句话,脸上一瞬间变得思虑起来,“现在润和新药这个支持小组,要至少一两年的。后面还不确定。” 喻时渊笑了笑:“都结婚了,还不确定?” 她不可能跟别人讲她和钟匀锡的两年婚约,只淡淡地带过:“再说咯,走一步算一步,婚姻又不是什么大事。” 喻时渊跟白意认识快十年了,从她的语言,微表情,喻时渊能捕捉到一丝她的心理。 他觉得,说起她的婚姻和丈夫,白意并没有想要过完一生的信念,至少现在没有。但是她对那个人又有些矛盾,有很强烈的拉扯感和逃避。 第25章 深夜 卢鑫倒是一直想让白意回越港,试探着问:“我觉得小师妹两年后愿不愿意呆在越港,还得看钟匀锡,他要是努努力,说不准你一高兴,就呆在这边了,是吧?” 白意即便留在越港,但却不一定是因为钟匀锡。 她看着咖啡杯发呆,不愿意想她跟钟匀锡未来的事,她觉得自己真的被钟匀锡做成功了服从性测试,她现在想到“两年后离婚”这件事,就很烦躁。 如果一开始是因为不了解钟匀锡,害怕被辜负,那么孤注一掷地为自己争取一个反悔的机会。现在,她依然不了解钟匀锡。 她摇摇头,突然笑了一下:“师兄,你见过钟匀锡努努力的样子吗?我觉得他自己都不知道。” 这句话倒是把卢鑫问愣住了。 哪有需要钟匀锡努力的事情。 喻时渊问了句:“你在润和的工作怎么样,忙不忙?” “不忙,这周只上了两天班,周三头疼,钟匀锡就帮我请假了。”她说着,自己都忍不住捂了眼睛笑。 喻时渊笑着叹气:“吴教授知道你在越港这么干活吗?” 卢鑫打断喻时渊:“你可别说了,吴老师要是知道她病了,会让我去替她上班的。钟匀锡这时候就挺好用的,是吧小师妹。” 白意不承认自己是咸鱼:“我又不是只有润和的工作,吴老师让我跟进一下跟思健医药合作的那个项目,我最近有在跟任霄一起做呢。” 卢鑫听到思健医药,提了一句:“听说思健内部要调整。” 白意听任霄也说过:“好像是,但是任霄说不影响我们的项目。” “那就好。”卢鑫点点头。 外面下起了小雨。王妈送过来一条毯子给她披上。 三个人喝着下午茶,闲聊打牌。 卢鑫洗牌,笑说:“小师妹要是输了,就让钟匀锡下次在酒桌上替我喝酒。” 他赢不了钟匀锡,还赢不了白意嘛。 白意连问都没问钟匀锡就应了,“行啊。” 昨天劝钟匀锡少喝酒,他就拿备孕来曲解揶揄她。那就多输点酒给他喝好了。 她本来牌技就差,喻时渊要是不偷偷给她喂牌,钟匀锡下次要在发小群的饭局上喝到胃出血。 最后只给钟匀锡输了三杯酒。 临近傍晚,两人离开。 两人的车前后开出,与进来的车擦肩而过。 卢鑫给钟匀锡打电话,没人接,发了信息:你老婆替你输了三杯酒,下次饭局看你表现。[微笑] 钟匀锡刚刚起飞,他懒得跟卢鑫瞎聊,给白意打电话。 王妈正在收客厅里的茶点,问她晚饭想吃什么。她说不在这边吃了。 钟匀锡说周五会回来,他肯定会来接她回泊云滩。 她接起电话,问:“你回来了?” 钟匀锡先问了句:“下午跟卢鑫打牌输了?” 白意笑说:“师兄跟你说啦?” “嗯,先欠着他,下次你再赢回来好不好?” 门铃响了,她没在意,王妈去院里开门。 “我打不过他呀。”白意明白,他是不想喝那几杯酒。 钟匀锡笑说:“我帮你。” “作弊吗?”她上次听师兄说过,钟匀锡很会打牌。 钟匀锡只说:“要不输给他别的,不准输酒。昨天不是还劝我少喝?” 说出口的关心,他不允许她收回。 “小意。”陈召旸进门,淋了雨,眉眼间疲惫绝望,显得一股阴湿气。 白意一回头,冷冷一句:“你来干什么?” 钟匀锡在电话里问了一声:“怎么了?” 白意只说:“家里有人来,我不跟你讲了。” 钟匀锡在她挂电话之前说:“我落地后过去接你。” 她收起电话上楼。 陈召旸站在门口,欲言又止。他没想好怎么跟白意说,舅舅也不在家,白意一向不爱搭理他。 他知道自己不成器,事事要仰仗舅舅,对白意,他也总是在讨好。可是他没想到,白意会那么恨他,恨不得让他去坐牢。 他在大学的时候,被她拿花瓶砸过一次,已经收敛很多了。 白业良回来后,白意才下楼。 陈召旸垂头丧气的站在客厅,被天盛起诉将近一个月,马上要开庭,他每天都焦头烂额。白业良给他找了最好的辩护律师,律师跟他分析了很多,他依旧六神无主。 他母亲白新霞气的眩晕症发作,住院一周了。也是白业良请人去照护。 情绪在周祁找他那一刻,终于崩溃了。 原来自己不过是别人信手利用后丢弃的棋子。他曾以为可能是周祁,结果不是被周祁丢,而是换了个人。 这么多年,周祁没追上白意之前,他一直如剑悬顶,全看白意什么时候拒绝周祁,他就会什么时候遭殃。 他也一直跟周祁走得近,就是想在白意真的拒绝周祁时,自己凭着多年交情,周祁能手下留情,别太针对他。 但他没想到是最差的结果。 陈召旸坐在沙发上,手肘撑着膝盖,肩背塌下,耷着头,红着眼,“舅舅,周祁说,是钟匀锡逼着周副董搞我,他跟小意在一起了,小意她……现在周祁的圈子里都知道,是我们自己家人内斗。” 白意正下楼,听到这一句,走过去抓着陈召旸的肩膀推他仰起头:“你再说一遍?” 陈召旸不敢再说。 白业良起身拉住女儿:“你坐下。” 她甩开父亲的手,指了指陈召旸:“就算是我让钟匀锡做的,陈召旸,你不该去坐牢?十年前就该把你送进去,你当年……” “小意。”白业良打断她。 陈召旸也站起来:“我是做过错事,人都会犯错,你是没去送我坐牢,你差点送我进ICU。” 白意瞪着他,张望了一下,看到陈召旸另一边的花瓶,推开他就要过去拿。 陈召旸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一手拉住她的胳膊,另一手抱过花瓶:“小意,要不你直接去厨房找把刀砍死我好不好。” 白业良把女儿拉过来,转头对陈召旸说:“你先回去,让律师尽心帮你整合关系打官司,现在追究这些有什么用?” 陈召旸今天找来并不只是跟他们说事情原委,他更是幻想说服舅舅帮他:“舅舅,钟匀锡是天盛的股东,他一句话……” 白业良也气不打一处来:“职务侵占罪,刑事案,他就是天王老子也撤不了。这官司就该你吃,你也该长长记性。” 白意抄起手边的沙发靠背摔陈召旸,哭着对父亲说:“爸,你听到了没,你这个外甥,把算盘打到钟匀锡身上来。” 她让陈召旸滚:“你以后再进我家一步,我告你私闯民宅,你就等着继续坐牢。” 陈召旸抹了一把脸,“舅舅,我知道自己不成器,这些年,我努力在改,有在学着好好做事。” 说完,转身出门。 白业良接过李弯递上来的毛巾,给白意擦脸:“小意,别哭了。” 白意拿过毛巾捂住眼睛,像是过了好久,突然问:“爸爸,你记不记得,陈召旸被天盛出通告那天,晚上,钟匀锡来给我送奶茶。” 白业良愣了几秒,心里叹了口气:“记得。” 她又哭了:“那天,是我让他来的。我删了他的好友,他好多天都加不上我,他知道那天陈召旸出事,我肯定会害怕天盛的事波及到你。他什么都知道。是不是?” 白业良拍拍她的背:“别哭了,都是过去的事。” 白意深吸了一口气:“过去的事,我现在才知道,也是那天,我亲口说他求婚没诚意,他知道我会答应他提出的婚约,他什么都知道。” “周祁,我在肃南碰到他,他当时说的话,我听不明白,现在明白了。爸爸,人怎么可以像我这么蠢呀。” 白业良听她丝毫不再提陈召旸,只是前言不搭后语的复盘她和钟匀锡的事情,眼泪怎么都止不住,想转移她的注意力:“小意,你饿了吧,我让王妈先煮碗素面你吃几口。” 她起身上楼去。 白业良给钟匀锡打电话,问他:“你出差了?” 钟匀锡说:“刚到越港机场,爸,出什么事了吗?” 白业良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说,叹了口气:“刚才,陈召旸来家里,说他被天盛起诉,是你让周家在背后做的事。” 钟匀锡沉默着。他不是没想过会有这种情况,但是钟匀锡一贯赌徒心态,强盗作风。 当他想与白意结婚的时候,就无法自控地出现了这样的念头和行为。 他迫不及待、不择手段地先得到她。 “你怎么想的啊,你追小意就好好追,这做的什么事?我养她这么大,都没让她像今天这么哭过。” 白业良以为,钟匀锡只是利用天盛股东的身份接近白意,让白意知道,他不比周家差什么,她不需要害怕周祁。 可他怎么没想到钟匀锡能做出这种事。这哪是追女朋友,这不是打围捕鸟吗?自己的女儿被人这样算计,他很难再顾忌钟匀锡的身份,说话语气难免冲了些。 “爸,对不起,我很快就回去了。我跟她解释。” 白业良看到女儿今天的反应,知道她是真的对钟匀锡动了心,越在意,才会越无法忍受欺骗。 他无奈跟钟匀锡说:“小意跟陈召旸一直不和,她气的不是你针对陈召旸,你好好想想怎么跟她解释吧。” 他本可以不这么说,让钟匀锡猜不透自己犯错的重点,弥补的时候,顺手帮一把陈召旸,但是在女儿的人生大事面前,他不能再有这种袒护外甥的私心。 钟匀锡那样聪明,这一句话,他就明白了,只说了一句:“谢谢爸。” “别急着谢了,她要是不原谅你,我以后不会让你再进门了。”说完白业良就挂断电话。 钟匀锡立马拨了白意的电话,意料之中没人接。 他从北方一个气候干爽的城市回到秋雨连绵的越港。 车流在雨天格外滞涩,仿佛有翅昆虫被打湿了翅膀,步履蹒跚的在泥泞里挣扎,翅膀上五颜六色的鳞粉,也在雨水里,失去华彩,变得黯淡。 旁边的座椅上,放着他带回来的小礼物,白意喜欢一些琐碎的饰品摆件玩偶,他出差的时候,看到好看的,会习惯性的给她买。 他拆了盒子,把那两个糖果大小的小饰品装进衣袋里。 车停在门外,他没等司机下来撑伞,自己推门下车去摁了门铃,王妈撑了伞出来开门,他道了声谢,阔步进门。 一进客厅,白意从楼上下来,冲到他跟前把他往外推,“滚出去。” 他没用力,顺着她的力道,一步步往后退。 白意把他从屋里推出去到门廊,又把他推下台阶,推到大门口。 王妈忙拿了伞跟出来。钟匀锡接过,举着伞给白意遮雨,白意夺过他的伞扔出去。 雨不算大,但一点点浸透绒暖的秋装,细密阴湿的冷风让人难以忍受。 她的室内软底拖鞋沾着雨水,转身回去时,钟匀锡搂了一下她的肩膀:“进屋换双鞋,小心地滑。” “不用你管。”白意推开他。 仅仅是抱她那两秒的时间,钟匀锡觉到白意浑身都发抖,不知道是冷,还是生气。 她进门,抱起客厅里他早上送的玫瑰,一束一束的往外扔。 扔到门廊的台阶下不行,她抱着扔出大门外,还有他之前给她买的包,衣服,首饰。 她全都扔出去。 她第二次抱着东西出门时,钟匀锡把西装外套脱下来给她遮雨。跟着她,从门廊到大门外,去扔东西。 第三趟,她刚出了厅门,钟匀锡拦住她:“外面冷,你站在这里,我去扔。” 白意把他推过去,自顾往门外走。 第四趟,钟匀锡依旧撑着西装送她到门口,她的拖鞋湿透了,她踢掉鞋子,赤脚回去。 这一刻,钟匀锡耐心耗尽,扔了外套,打横抱起她进屋。 白意双手撑在他的胸口,推开他的怀抱,哭着骂他:“放我下来,你不准进我家。钟匀锡你混蛋,我让你滚出去。” 钟匀锡把人送到二楼浴室,拿了毯子裹住她,给浴缸里放热水。 “好,你先洗个澡。” 他出差前,她还半夜头疼发热,药也有一顿没一顿的吃。 刚才就算他一直用西装给她遮雨,但是她身上这件并不算厚的连衣裙并没有多少保暖的效果。 他怕她再着凉生病。 钟匀锡不等她动手来推他,自己转身出去,站在她卧室门口。 白业良知道会闹,但没想到会闹成这样。 他上楼看到钟匀锡浑身湿透着,说了句:“我让王妈来照顾她,你回去吧。” 钟匀锡肯定不会走,问道:“爸,二楼有客卧吧,我刚出差回来,车上有衣服,我让司机送上来。” 白业良:…… “在一楼。” 他指了指白意卧室旁边的房间:“这间是小意的书房吗?” 白业良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说:“阳光房,琴房。” 钟匀锡点点头:“我到楼下客卫冲个澡,晚上呆在这里。” 白业良觉得他最好还是不要在二楼,白意知道肯定又要发脾气。 “这个房间跟小意卧室的阳台之间,有扇门,她平时都不锁的。她要在阳光房看到你……” 钟匀锡却说:“那正好。” 白业良:…… 他没再说什么。还有什么好说的。 钟匀锡下楼,把白意扔出去的东西一件件收拾起来,放进后备箱,跟司机交代:“送回泊云滩让管家和阿姨收拾好,原款原样,全都再买一套新的。” 他冲了澡,王妈让他到餐厅吃东西,他问:“小意吃东西没?” 王妈说:“送去卧室了。” 他点点头,喝了碗粥后,上二搂去了。 第26章 深夜 阳光房里除了钢琴,只有一张小圆桌,一个不足两米的双人沙发。 钟匀锡看屋子格局,猜测白意大约会在这里弹琴,躺在沙发上晒太阳午睡,或者看书打游戏。 他上午送的花太多,王妈连这里也放了一束。 自白意第一次说喜欢凯拉玫瑰,他就没送过其他品种的。 有一次他亲自去取花,花店的人说,论娇艳,还是玫瑰。 随即又说,但凯拉不是娇艳,是娇贵。 花香隐隐,他以前家里不会有任何味道,但跟白意在一起,就对玫瑰花香习惯了。 他坐在沙发上,只留了一盏壁灯,躺下睡几乎是不可能。沙发不够长,而且他毫无困意。 除了承重柱,阳光房两面玻璃墙,不怎么隔音,雨大的时候,隐约听到雨声嗒嗒。 他一直不喜欢下雨天,听觉神经很受折磨,但仍只合了一半落地窗帘,留着靠近白意卧室那边的一半。 白意卧室的阳台,有淡淡的灯影散落过来。 他起身走过去,隔着通往她阳台的玻璃门,只看得见她遮严的窗帘。 鬼使神差的,他握上门把手轻轻地往下摁,门没锁。他像是松了口气,又缓缓松开门把手。 不知道她晚上吃了什么,有没有着凉。 他知道白意不会想看见他,只好又下楼去问保姆。他轻手轻脚地开了门,又关上。 王妈说没怎么吃东西,有点着凉,跟她说了一句话,鼻音有点重,熬了红糖姜茶,配着几块点心送去。 他什么也没说,又上楼去。 琴盖上放着几本书,他随手抽了一本翻看。 是聂鲁达的诗集。 她的书并不干净,似乎读的时候,喜欢开小差写写画画,她做任何事都这样。 心情不好不想上班就要请假,吃饭的时候要玩手机,还总是剩饭。总的来说就是,任性,随心所欲。 她在几行诗句上,给每个字都画上小心心。 “当悲风捕杀蝴蝶 我爱你,我的幸福舔咬你李子似的嘴。 为了适应我,你一定尝遍痛苦, 我野蛮,孤独的灵魂,我的名字就能让它们 全部逃跑。” 他数了数,白意连画了55个心,还在旁边写了一串“555”,他不太懂是什么意思,但不自已地笑了笑。 他把这几句默读了几遍,想了很久。 那句“为了适应我,你一定尝遍痛苦”,让他恍然感觉到一阵难过。 他似乎在离开高中校园之后,就再也没有读过诗,因为没有语文课了。 他一页页翻过这本薄薄的诗集,看到她很多随笔圈画。 最后一页,她像是在练字,写了十几遍他的名字,大大小小的,有的工整,有的潦草。 他看的眼眶酸涩,拿起水杯喝了一口,缓了缓心里的胀闷。 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写的,什么心情写的。 铅笔字,轻柔轻淡轻飘,宛如旧痕。 他在琴盖上另一本书里找到铅笔,在她字迹的缝隙里,也写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笔画有力见锋,跟她的字差异很明显。 他把这本诗集放在沙发上,心想,明天带走。 他又看向白意的阳台的方向,陡然间灯光灭了一层,他知道她关了灯。 他起身走到门边,夜更深,雨声也更清晰,尤觉得,她的卧室更暗寂。 既然关了灯,她应该睡得着吧。 白意蒙着头,缩在被子里。一晚上,哭了好多次。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很委屈。 觉得自己笨,觉得钟匀锡竟然敢这样明目张胆地骗她。 她知道钟匀锡没有走,大约是住在一楼客卧,他总是这样,没有解决问题,他是不会离开的。 他似乎一直把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当成问题来解决。就像他在工作项目中遇到的问题一样。 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问题和人。 所以她一晚上都没出卧室门,她一点也不想看见他。 白意是哭着入睡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又被冻醒了。 卧室温度已经很高了,她还是觉得冷,开了灯,拖过一张凳子站上去,取顶柜里更厚的绒毯。 还是够不着,她找了一摞书垫着,重新站上去。 她听到阳台上有声音,没回头,大约是风雨声。 当确定有脚步声时,她回头,还没看到人,却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她已经抓住那条毯子了,被钟匀锡一抱,又脱了手。 “我帮你取。”钟匀锡把她放回床上,坐在床边。 白意呆住,像是做梦。 钟匀锡取下毯子到她跟前时,白意的眼泪又流下来。 钟匀锡给她裹上厚毯子,跪在她床边的地毯上,捧住她的脸:“乖,别哭。” 白意抬脚踢他:“不想看到你。” 他抱住她的小腿,贴到胸口:“腿脚这么凉?” 她又伸手推他:“不想看到你。” 钟匀锡没说话,起身把她整个人抱住。 “钟匀锡你没听见吗,我不想看到你。”她全身的力量都在对抗他。 “睡着就看不到了。”他探身去关掉床头的控灯开关。 “睡着了也会梦到。”白意的嗓子哽咽着。 钟匀锡听她说会梦到,心里猛然抽痛,他喉间轻滚,紧了紧手臂,嘴唇贴进她的额头,柔声问:“梦到我什么了?” 白意掰他的手,他纹丝不动:“你身上太凉了,捂热了我就走。” 白意低声啜泣,咬他的臂膀,钟匀锡深吸了口气。 白意感觉到口腔里有血腥味的时候,愣了神,缓缓松开牙齿,钟匀锡摸了摸她的头,把人往怀里摁了摁:“凌晨两点了,睡觉好不好?” 或许是钟匀锡怀里太舒服,安抚着她又冷又累的疲惫,她很快睡着了。 钟匀锡感觉到怀里的人慢慢暖起来,呼吸均匀,也逐渐松下一口气。 他不敢动,也睡不着,更不知道明天早上白意醒了会怎样生气,他又该如何解释,当下抱着她的每一秒,都弥足珍贵。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偶尔闭眼,白意微微一动,他又惊醒。 怕她睡不安稳,更怕她清醒了把他推开。 钟匀锡有生之年没有这样提心吊胆过。 天总是会亮的。 白意频频在钟匀锡怀里动弹的时候,他就知道她要醒了。 她起床气要散好一会儿。钟匀锡静静地等她宣判罪名。 “你怎么还不走。”她背对着钟匀锡,被他抱在怀里。 钟匀锡与她五指相扣,“对不起。” 白意不想听,固执的掰开他的手,一点点把毯子扯过来,卷在自己身上,与他隔离开,把头也缩进毯子里,毯子里瓮声瓮气的声音:“我不想看见你。” 钟匀锡长长的呼了口气,伸手去剥开她的毯子,想把她的脑袋扒出来,“小意,我可以解释。” 两人争夺着毯子。 “离婚。”语气像无可挽回的决绝。 她蒙着毯子与他对峙,如果看着他的眼睛,她大约不敢说,因为钟匀锡看她的时候,要么太强势,要么太宠溺。 钟匀锡整个人顿住,语气很沉,却听得出有些发颤:“你承诺我两年的。” “那是我不知道你骗我。”她凭着感觉抬脚踢他。 骗字用的太严重,钟匀锡想为自己辩解,却又觉得怎么解释似乎都像是狡辩找借口,都太苍白无力。 他把人整个抱在怀里,白意被他的手臂和毯子双重困住,急得想哭:“钟匀锡。” 他隔着毯子在她头顶抚了抚,声气不稳:“小意,你不能这样直接给我判死刑,我承认,当时处理陈召旸的事,是我鬼迷心窍不择手段,可是你也有想过跟我结婚的,是不是?” “如果你觉得,当时答应我求婚,是被其他因素所迫,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我重新追你一遍。这次,没有周祁,没有陈召旸,也没有天盛的危机。只有我的心意。” “你觉得我的入场券作弊了,你赶我出来,我没有异议,但是,不要取消我再进场的资格,好不好?” 怀里的人没什么动静,他慢慢扒开她的毯子,露出额头和眼睛。 钟匀锡看着她的眼睛道歉:“对不起。” 白意眼底又蒙起一层水雾。她重新拉起毯子盖住头,不想看他。 钟匀锡昨天出差回来,又一晚上没睡,只是那一眼,白意看到他眼底淡淡的红血丝。 她看惯了钟匀锡凌厉且侵略感十足的眼神里,常含笑意与宠溺的望着她。却是第一次看到他眼中如此伤情。 “小意,你说过,有一点点爱我。” 她不想原谅他,可是……她经不住钟匀锡这样抽丝剥茧的,拆两人对彼此的心意。 “你骗我讲的,我收回。”她不承认。 “好,你爱不爱我都不影响我爱你。”他再一次扒开她的毯子,望进她眼里,顷刻,低头吻上她的眼睫。 白意的眼睫颤颤抖动,她双手抓着毯子抵在他胸口,被他探进毯子里握住。 钟匀锡从她眉眼吻到鼻尖,吻到唇舌。 她侧过脸,不给他吻,从他怀里滚到床上,整个人又包在毯子里。 钟匀锡知道白意不可能今天就立马原谅他,她这样傲娇任性,从小没受过委屈,几乎不会跟人起冲突,遇到让她不舒服的人和事情,当面没什么反应,转脸就彻底拉黑。 钟匀锡在她这里拿一张黄牌,要哄多久,他自己心里都没底。 “小意,我下楼给你拿早餐,等下帮我开门好不好。” “不开。” 还愿意回应他,钟匀锡笑了笑,隔着毯子摸了摸她的头。 他下楼,白业良已经在餐厅,王妈正准备上楼给白意送餐,钟匀锡端过餐盘:“我来。” 白业良问了句:“小意怎么样?” 钟匀锡只说:“还没哄好,但愿意跟我讲话。” 虽然每一句都是拒绝他。 “她十四岁的时候,考钢琴七级,我工作忙,失约没去,跟我闹别扭两个月。”白业良看了他一眼,意思是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在白业良看来,钟匀锡做的事,比他当年失约严重得多。 钟匀锡上楼后,还是敲了门,等了几分钟果然没给他开。他拐到阳光房从阳台上过去。 白意从卫生间出来看到他送了早饭上来,看了眼阳台。抿了抿唇,走过去拽着他的领口把他往阳台上推:“你出去。” 把他推到阳台,又拉开门把他推到阳光房,钟匀锡知道她要锁门,这扇门锁了,他就没办法再进她的卧室,忙伸手扶住门框:“好,我不进去。你先去吃早饭。” 白意回卧室,关上阳台的推拉门,又关上窗帘。 她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几口粥和蒸饺。她不记得多久没在卧室吃过东西了。小时候,她跟父母闹脾气不吃饭的时候,父亲就会把饭端上来哄她。 她听到阳台上窸窣的动静,不知道钟匀锡又在干嘛,她昨晚那样伤心,看到他出现在卧室,满腹生气委屈,但他抱着她睡,她又觉得舒服,贪恋他的怀抱。 早上醒后,她恨自己没出息。 但他声声切切的道歉,说爱她,她并非铁石心肠,无法无动于衷。 从小到大,她哪里这样迁就过让她受委屈的人。 钟匀锡凭什么这样肆无忌惮地掌控着她的情绪,来来回回折磨她。 王妈敲门进来,抱了一大束凯拉玫瑰放在入门岛台上,收走了餐盘,说今天天气晴了,要打开阳台窗户通通风。 她拉开窗帘和推拉门,看到钟匀锡坐在她的阳台上,手里拿着一本书。 早上温度并不高,他只穿了长袖T恤,没有外套。 白意抱起那束玫瑰,扔给他,指了指阳台通往阳光房的门:“出去。” 钟匀锡抬头看着她,觉得她还是昨晚在他怀里,睡迷糊的时候,更乖一些,抱着他,还说会梦到他。 早上一醒,全是坏脾气了。 他拿着书站起来,把玫瑰放在椅子上,转移话题:“我昨晚把这本书看完了。我刚背了你画了很多心那句。” 白意去夺他手里的书:“谁让你拿我的东西。” 他不给,把人抱住,不知道第几次道歉了:“对不起。发脾气打我骂我都行,别再赶我了。” 白意看到他胳膊上,布料上洇了两道齿形血迹,想起她昨晚咬他,她照着那个齿痕又咬上去。听到钟匀锡喉咙里闷哼。 她大约是把他刚结了一层薄痂的伤口又咬破了。 等她松口,钟匀锡轻抚她的后脑勺,“一个地方咬两次,真的有点痛,下次换个地方咬好不好。” “你这么冷血,根本不会知道痛。” 钟匀锡无奈:“跟你在一起,时常觉得心痛。” 第27章 深夜 白意早饭后抱着手机和平板电脑在客厅,她不让钟匀锡出现在她视线里。 她要赶他走,但是父亲说要跟他谈公司的事,白意知道父亲是故意给钟匀锡找借口的。 钟匀锡问王妈家里的医药箱能不能让他用一下,白意听到时,几乎是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正撞上钟匀锡也看着她的视线,钟匀锡笑着看她,却是对王妈说:“碘伏或者双氧水就行。” 白意知道,是处理自己两次咬他留下的伤口。 她这点无关痛痒的物理攻击,相比钟匀锡给她的精神伤害,她觉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她把眼神转回手机上,全当没听到。 客厅东边拐进去便是开放式餐厅,再进去是厨房。白意不让钟匀锡在客厅,他就在餐厅办公,探个身就能看到客厅里。 一上午,钟匀锡听到她有时候跟人打电话说她的实验,有时候是游戏背景音,没有声音的时候,钟匀锡会探头看她,趴在沙发上看书或者在平板上划着。 她在泊云滩的时候也这样。只是那时候,他能坐在她身边,或者让她去书房陪自己办公。现在连这种权利都没有了。 白意还跟王妈说,不要让她看到凯拉玫瑰,都扔出去。 白业良也只能叹气,说把花收到一楼客卧去。 午饭钟匀锡亲自做了云吞面,白意也不吃。 她上楼睡午觉,钟匀锡也呆在她卧室旁边的阳光房里,白业良知道这间房晚上没办法睡,说要把客卧的床挪上来。 钟匀锡说不用麻烦,放一张折叠单人床就行。因为二楼是白意的主要活动区域,他不想动了这个房间的格局。 白意放在阳光房里的几本书,他又看了两本,是国家地理杂志。 每本的末页问候语,只是简单一句,问她最近好吗,然后附上落款人,单字一个喻,再附上落款时间。 他不知道是谁,毕竟她的社交圈他不可能全都认识。 周克敏给他打来电话时,他没接,思量几分钟,又回了过去。 那边语气很慌,“钟总,周祁年轻,沉不住气,您别跟他一般见识。我已经教训过他了。薛助理说您这几日在栖梧山居白总那里,方便的话,我今日亲自登门。” 钟匀锡翻着杂志,听他说完,只说了一句:“你登门不用问我,问这家主人就行了。” 他知道周克敏是怕他针对周祁的青阳技术装备公司,他要在董事会上跟项目部打个招呼,天盛的业务,青阳以后一个都接不到。 他走到白意的阳台上看了一眼,她还睡着,只是睡相一如既往奇形怪状,脚也露在薄被外面,他轻轻推门进去,给她盖好。 他一下楼,白业良正在客厅,“正要给你打电话,周副董要过来,你看……” 钟匀锡点点头:“让他来,爸,方便的话,让陈召旸也过来一趟。” 白业良明白,他是想在白意面前把事情尽量解释清楚。 这些人到了以后,钟匀锡去叫白意,不上班的时候,她午睡一向没有时间点,有时候睡半小时,有时候能睡到临近傍晚,然后晚上睡不着就熬夜。 “小意,家里来客人了。爸在客厅等你下去。”钟匀锡想把她怀里的邦尼兔拿走,叫醒她。 她抱紧兔子,翻了个身,“他的客人又不是我的。钟匀锡,你为什么又在我的卧室。” “来的人是周祁和陈召旸。”他弯腰抱了抱她。 听他这么说,白意即使闭着眼,也皱了皱眉。 她不情愿的起身,瞪他一眼,还未开口,钟匀锡先说:“不着急,你慢慢换衣服,洗漱化妆。我先下楼。” 他下楼时,几个人站起来问了好,碍于在白家,他礼数做足,点了头客气道:“请坐。” 周克敏看了眼白业良,先开口:“周末来打扰,真是不好意思,听说钟总跟小意结婚了,一点心意。” 随即,双手送上红包。 钟匀锡笑问:“小意说的?她没想好什么时候办婚礼,也就没跟外人说领证的事。” 周祁开口:“在肃南,她跟我提了一句。” 虽知道白意是拿婚事来彻底拒绝周祁,没什么其他心思,钟匀锡还是抑制不住笑意渐浓,倒也不客气,伸手接过,“等定了婚礼,一定请周董来。” 白业良倒是佩服他这沉着静定,白意就差把他赶出门去了,这婚到底结不结得成都难说,他还敢接下别人的红包。 几个人未及重点地闲聊了十几分钟,白意才从楼上下来。 钟匀锡起身过去,握住她的手,她瞥他一眼,抽回,倒没说什么不好听的话。 在座的人倒是看得明白,两人闹脾气呢。 他让白意坐在他的座位上,他站在她一旁,笑说:“小意跟我生气,觉得是我让周董恶意指控她表哥。今天周董既然来了,也跟小意解释解释。” 周克敏多机灵的人,忙说:“天盛那么大的集团,审计都是专业的,哪有什么私仇。召旸的事,是审计条分缕析的报告都送到董事会了,实在压不住的。” 周祁垂着眼皮,似笑非笑的。 陈召旸沉着脸一言不发。 钟匀锡的手搭上她的肩:“小意,天盛重组后,人员调整确实麻烦,审计牵连出来不止你表哥。我找律师尽量帮他周转减刑,不会很久的,他这个麻烦过后,我也尽量重新安排他回到天盛。” 白业良却说:“召旸以前做的有些事也确实不像话,反省反省,改造改造,不是坏事。” 钟匀锡既然开口承诺“以后”,陈召旸自然不会像昨日那般口无遮拦,“舅舅,我保证以后改过自新,规规矩矩做事。谢谢钟总。” 他也知道今天在座,谁最有分量,又说:“小意,对不起。” 钟匀锡拨了拨她肩上的头发:“那时候,我都不知道陈召旸是你表哥。”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他商人本性,说话做事都滴水不露,这时候还在给自己洗白。 周克敏趁机探钟匀锡的口风:“钟总,最近天盛和青阳有好几笔业务,下周上会,还烦请您通融帮衬。” 他从衣兜里摸出两个仿水晶发夹,给白意理了理头发后戴上,随口应了:“好。” 白意被他的小动作折腾烦了,抬手捋下发夹,塞回他手里。 他摊开手掌,微微弯了腰,递到她跟前给她看:“出差的时候给你买的,不好看吗?” 钟匀锡故意仗着这种时候贴近她,她把他的手推过去,斜他一眼:“不要。” 他只好笑着收进衣兜里。 白意不想呆在客厅听他们闲聊,起身说:“我回书房忙点工作的事,你们聊。” 钟匀锡也跟其他人点了头,跟着白意上了楼。 一到二楼,他拉住她的手腕:“我知道你不会信,但我尽量善后。周祁和陈召旸,我不会故意为难他们,小意,我只是有时候,做事情目的性太强。” “你想我怎么弥补,我都愿意。理理我,跟我说句话,嗯?”他把人拉到自己跟前。 白意气还没消,不可能想跟他讲什么话。凭什么他犯的错,才过去一天就非要她原谅,那他犯错成本也太低了,自己也太好哄了。 “谁要跟你讲话,走开,别碰我。”她再次甩开他的手。 钟匀锡看她进卧室锁上门,叹了口气。 晚饭的时候,钟匀锡在白业良的助攻下,坐上餐桌了,午饭时他还没这待遇。 他坐在白意旁边,白意端着碗换到离他最远的对角位置。他没吃多少就放下筷子,白意一直这样排斥他,他很难吃得下。 一整天过去,道歉已经不知道多少遍了,事情牵连的人也来过,该解释的都解释了,她还是生气。 晚上跟白业良聊了几句,上楼后发现,阳光房里的几本书被她收走了,能进她阳台那扇门也锁上了。 钟匀锡几乎已经不知所措了。 矛盾爆发那一瞬间,他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无力,他以为自己能解决好。 或许人在犯错的时候,那种幸存者偏差的心态,以及问题出现时,那一瞬间对自己解决问题能力的过分自信,都是钟匀锡走到如今这种境况的推力。 只是推着他走向了这样的困境。 他拿起手机给白意发信息,发现微信也被删了,电话也拉黑了。 一墙之隔,他竟然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一开始是怎么被白意的天真单纯慑住灵魂,现在就会在这份未经太多世俗教化的天真单纯面前,黔驴技穷。 她虽然不是生在顶级权贵家庭,但也从小家境富裕,父母疼惜,工作后,是科研团队的团宠师妹,这样的成长环境,白意从不会世俗的计算价值去讨好任何人,包括钟匀锡这样的身份地位。 他那一套在人情世故里,练达的驭人之术,在白意这里根本用不上。 他给卢鑫发信息:明天,你组个局,约上白意。 卢鑫:? 钟匀锡:不是输了你三杯酒,明天还你双倍。 卢鑫:! 卢鑫:理由? 钟匀锡:吵架了。一整天没哄好。 卢鑫:你犯错的程度? 钟匀锡:我觉得不严重,解释了,道歉了,但小意要离婚。 卢鑫:…… 卢鑫:早就跟你说了,小师妹脾气不好,你说你没事惹她干嘛!我都怕这样背地里帮你,改天她把我拉黑。我还是跟你划清界限吧。 钟匀锡:…… 卢鑫:我先打电话探探她口风。 卢鑫给白意打电话,没人接。 白意泡完澡才看到,她猜到大约是为了她和钟匀锡的事情,师兄的电话,她总是要回的。 卢鑫也聪明,没有一上来就提钟匀锡,“小师妹,明天约个饭?” 白意擦着身体乳:“不想出门。” 卢鑫笑着:“你也太宅了,马上深秋,天就冷了,趁着这周末天气还好,出来逛逛,多晒晒太阳嘛。” 白意都要被钟匀锡气死了,什么心情都没有:“有什么好逛的啊。” 卢鑫给她说最近好玩的东西:“听说港岛东塔那边有迪士尼快闪店,你不是喜欢玲娜贝尔吗,还有你喜欢的那个动漫,芙莉莲快闪店。师兄送你几个玩偶手办。” 白意笑了:“干嘛突然送我东西。” 卢鑫语气得意:“你周五替钟匀锡输给我那三杯酒,够我在发小局上扬眉吐气三个月了,他跟个狐狸似的,谁赢过他的酒啊,还三杯,他可算让我找到软肋了。” 白意沉默了几秒,卢鑫问了声:“怎么了小师妹?” 白意说缓了口气:“没什么。” 卢鑫试探着问:“那我明天下午去接你?” 本着先把人约出来再说的原则,他没说晚上有饭局。 “好吧。”白意盖上身体乳的瓶子,反正在家钟匀锡也要在她眼前晃,烦得要死,还不如出去听师兄说话解闷。 挂了电话,卢鑫跟钟匀锡发了一个OK的手势。 钟匀锡回:谢了。 白意又去阳台确认门锁好,她不可能再让钟匀锡这么容易进她卧室。 桌子上是她从阳光房拿回来的几本书,她拿过那本聂鲁达的诗集,随意翻着看,看到她画了好多小心心的那句,她怔怔的出了神。 诗集末页,是她写了好多遍的钟匀锡的名字,她一眼看出来,有一个不是她写的,应该是昨晚钟匀锡看的时候,自己写上去的,她觉得眼睛有一瞬间的酸涩,一想他就会觉得委屈生气,她任性地扯掉了那页团起来扔进垃圾桶。 第28章 深夜 钟匀锡打开琴盖,试了试音,找到一本贝多芬的琴谱,将月光曲弹了两遍。 他很多年没有弹过琴了。第一遍有些手生,弹错好几个音符,还有几次停顿,第二遍稍微好点,没有明显的磕绊了,流畅了不少。 只能说,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要用到这种拙劣的方式来哄人。他觉得以后应该练练琴,说不定哪天就用上了。 钟匀锡这样的生涩程度,三个乐章弹两遍,半个多小时就过去了,白意是在琴声里睡着的,月光曲淡淡清忧,让睡着的人和无法入眠的人都满怀心事。 联排别墅与邻居共用外墙,间距不够远,阳光房隔音又不好,他不能弹太久。月光曲很催眠,他觉得白意应该能很快入睡。 他合上琴盖,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脑办公。 昨晚的冲突,引爆白意剧烈的情绪波动,他虽然慌乱,但总归有接近她和解释的机会。昨晚他还有说话的权力。 但经过今天的发酵,却进入一种几乎无望的冷战里,他甚至找不到破冰的契机。 他知道白意不爱的时候,有多么会拒绝人。 第二天在卢鑫来接她之前,钟匀锡跟她讲了好多次话,都没有得到她几句回应。 卢鑫来的时候,看到他在白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顺口一句:“我约了小师妹去逛街,你去么?” 白意不相信钟匀锡没跟他说两个人在吵架,瞪了师兄一眼,把手包扔进沙发里,“那你们俩去?” 钟匀锡把她的包拿起来,递到她手里,顺势拉住她的手,跟卢鑫说,“她这两天说的最多的话就是不想看到我。你们逛,我就不去了。正好在家练练琴,晚上弹琴给她助眠。” 白意看都不看他,把他的手拿开,拎过包出门。 钟匀锡送她到门口:“让司机送你们。” 卢鑫也嫌周末路况拥堵开车费劲,应道:“好。” 上车后,卢鑫才问:“小师妹,你们俩怎么了。” 白意不说话,卢鑫也不好一直追问,就换了话题:“你最近有新欢没,研究院里几个同事都萌上拉布布,你喜不喜欢,我们也去抽抽盲盒好不好。” 他今天带白意去玩的所有东西,都是能找钟匀锡报账的。 她摇摇头,“还是玲娜贝儿和星黛露好看。” 卢鑫笑说:“那去逛迪士尼快闪店。” 白意挑了一堆玩偶,两人又去88楼的BETTY喝咖啡。 卢鑫全程都没再提钟匀锡,他怕提多了,晚上说饭局的事,白意就不去了。 两人倒是聊了不少研究院和吴教授团队的科研项目,以及最近哪些药企又在主攻哪些新药。 中途钟匀锡给卢鑫发信息,问白意心情好点没,他还偷偷拍了几张照片录了几段视频发给钟匀锡。 卢鑫觉得钟匀锡应该挺无奈的,也不知道作的什么死,小师妹生气,连哄的机会都不给他。 下午卢鑫和白意出门后,倒是钟匀锡在发小群里发起饭局,一群人哪见过他对饭局这么积极,都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只有卢鑫知道,他现在是不放过任何能和白意在一起的机会。最好是熟人场合,这样白意给他的待遇起码还体面一些。 喝完咖啡,卢鑫说,“晚上去听松园吃饭吧,听他们说来了新厨师,煲汤不错。” 白意倒是没怎么犹豫,嗯一声应了。 他们到的不算早,牌桌上已经玩几轮了。进门却先看到宁烨和温楹一起,在牌桌上。 卢鑫一愣,很快又笑着跟温楹打招呼:“好久不见。” 他一坐下,先给钟匀锡发信息:温楹来了。 钟匀锡在开车,下午他让司机送卢鑫和白意,自己开车过来的。看到信息的时候,已经到听松园了。 钟匀锡进门看了一眼,默默的坐在她旁边,桌上的人三三俩俩的闲聊,她也正在拿着手机跟卢鑫说笑什么,连钟匀锡进屋都没留意,等发现他在旁边,已经是上菜的时候了。 白意单手支着脑袋,连侧脸都不给他,他给她夹菜,她也挑出来扔在手边的空盘子里。 卢鑫看的心惊,直觉得小师妹发这么大的脾气,钟匀锡犯的一定不是小错。 钟匀锡隔着白意看了眼卢鑫,卢鑫会意,换他给小师妹夹菜。 白意嘟囔:“师兄,你以后再这样跟他狼狈为奸,我就不理你了。” 卢鑫苦笑:“我是真不知道他要来。” 白意盯着他,卢鑫心虚地摸摸鼻子,“你把账算他头上,反正他债多不愁。” 白意憋着没笑,撞卢鑫的胳膊。 “小师妹,我先帮你出口气。”卢鑫说着,横臂拿过钟匀锡的酒杯,给他倒满,二两的杯子,53度白酒,递过去,扬了扬下巴,“你自己说翻倍,六杯,今天先还三杯,够意思吧。” 钟匀锡笑说:“我只是欠你酒,又不是欠你命,饭都不让吃一口就喝,准备散局后陪我去医院?” 白意在两人中间坐着,他说的话,白意比卢鑫听的还清楚,他也更多是想让白意听。 卢鑫:…… 他先给钟匀锡起了碗粥递过去。 桌上有人看到钟匀锡酒杯满着,起哄:“你俩偷偷喝啊。匀锡你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卢鑫能灌你酒了?喝完他的,我们的你也陪一个?” 卢鑫笑着:“打牌输了呗。” “就你那牌技?” 卢鑫看了看白意,笑说:“他老婆输牌,他可不得喝酒?” 白意:…… 起哄更厉害了,“那今天饭后的牌局,白意再来玩两把?” 平时打牌喝酒,谁赢过钟匀锡,要不是卢鑫说,谁能想到还有白意这个bug呢。 卢鑫替她回绝:“我上门拜访的时候,她心情好才跟我玩,你们就算了吧啊。” 温楹看着白意笑笑:“等会儿我们女生单独组局,怎么样?” 她跟温楹气场不搭,她从不跟人比,女孩子各有各的性格和风格,只是跟两次碰面,都被温楹以一种打量的眼光审视,她觉得不舒服,见温楹就想躲。 桌上四五位女士,都想联络感情,连输赢的筹码都安排上了。 白意的爱好就是玩玩无脑的蛋仔派对,牌技菜的离谱,她光是看着温楹在饭局上游刃有余的气质就怯场了。 别说喝酒打牌了,她在桌上,连菜都是别人给她夹。 但女士们的场子,卢鑫和钟匀锡倒是不好明目张胆的护着。 钟匀锡凑到她耳边说:“你就随便玩。” 白意还是没理他。 饭局结束换了牌桌,有几位男士已经准备坐在各自的家属身后看着她们打牌。 宁烨倒是先开了口:“她们打牌我们围着看,不合适吧,还带军师呢,我们另开一桌吧。” 支走一群围观的男人们,女士们就开始八卦闲聊为主,捎带着打牌。 话题不外乎先聊聊彼此所在行业,哪个奢牌的衣服什么风格,包包怎么搭配好看,今年秋冬季新款哪家的哪个单品值得入。 知道白意在做中药科研,有人问起:“有没有看的好的中医推荐呀,小孩吃饭消化吸收不好,西药吃了一堆也不见效。” 白意一把烂牌,已经开始乱出了,回了一句:“中医院脾胃科的几位主任医师都不错的,我以前冬天的时候,也容易积食,经常去脾胃科。” 钟匀锡端了姜茶过来给她送,看了眼她手里的牌,握住她要出牌的右手:“不打这张,换一张出。” 她抬腕推开他,瞥他一眼:“要你管。” 她偏不听他的话,自然是输了。 温楹笑着赶他走:“得亏是白意输了,要是赢了就得算作弊,你别过来害她了。” 钟匀锡笑说:“你们随便玩,别太在乎输赢,她不大会打牌,这几天心情又不好,输多了回去又要生气。” 桌上有女士也笑他:“那也是你遭殃,有这会儿功夫,你倒是多想想怎么哄,可不能来我们桌上指点。” 白意:…… 钟匀锡笑了笑,抚了抚白意的头顶,叮嘱她多喝水,才转身回去。 最后收局清算,白意输给温楹两票。 女孩子打牌,筹码基本都是首饰配件包包,她今天出门没戴首饰,拎的还是个画展联名款帆布包。 温楹眼神在她身上扫了一眼,笑意绵绵:“你这条腰带挺别致,要不输给我算了。” 白意:…… 这条绿檀腰带是她最喜欢的配饰,她半柜子白色连衣裙都要搭它,不可能输掉。 “你等下。” 她起身过去找钟匀锡,站在他椅子后面,戳了戳他,钟匀锡回头,看她伸着手,抬眼一笑:“嗯?” 她不讲话,钟匀锡大约猜得到,问:“输了?要我去喝酒吗?” 白意摇摇头,不想跟他废话,“发夹。”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钟匀锡会随身带着那两个发夹。 钟匀锡看了她几秒,“输给谁了?” “温楹。” 钟匀锡:…… 他觉得眉间跳了几跳,头疼。 又沉默了几秒,才开口:“要不改天,送个包给她吧,你那天扔到门外那堆包,阿姨送去保养过了。你肯定不会用了,以后打牌输了就送那些。” 白意皱眉:“快给我。她想要我这条腰带的。” 钟匀锡无奈,只好从西装内袋里拿出那两个发夹放在她手里。 她回到那边的牌桌上,转手把发夹给了温楹。 PRADA的仿水晶发夹,一个象牙白,一个花瓣粉。 对牌桌上的人来说,不算昂贵,但温楹知道,钟匀锡会随身带着白意的发夹,她笑了笑,收进包里。 从包里拿出一张卡给白意,“礼尚往来,私人会所,皮肤头发护理年卡。” 她摇摇头:“不用了。” 温楹却说:“没关系,会员制,不是实名制,你用不上也可以送给朋友,我的一点回礼而已。” 白意想了想,觉得不好再推辞,伸手接了。 温楹手机震动,滑开看到钟匀锡的微信。 他回国五年,两人没有一个电话、一条信息,连逢年过节群发的敷衍都没有。 温楹看着聊天框里,钟匀锡为了白意的发夹,给她发信息。 钟匀锡:白意输掉的那两个发夹,你大约不会喜欢,宁烨那边轻睿系列机器狗融资项目,我让给你一个亿的份额。换一下? 他知道温楹想投这个项目,但他的资金已经进去了,宁烨不想两人有什么纠葛,就没考虑温楹。 本来钟匀锡也是这么想的,但目前,就白意这几天跟他闹成这样,与温楹有项目上的交集,还是有两个发夹的纠缠,他倒是觉得后者严重得多。 事情总是这样猝不及防,不尽如意。 他只想今晚攒个局跟白意多说几句话,没想到温楹会来,她们会打牌,白意还输给温楹。 他的礼物,被老婆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输给绯闻前女友,实在是致命又窒息的事故。 温楹抬头看了眼白意,正噙着吸管喝姜茶,玩手机。 万把块的发夹,在她这里,膨胀了一万倍。钟匀锡好大的手笔。为了白意。 温楹回他:你再给她买一对发夹不就行了,女孩子之间换点小礼物多正常呢。 她也知道,钟匀锡不可能只是为了两个发夹。 钟匀锡又回:白意脾气不好,以后有点什么误会,我说不清。 他的意思已经很直白了,白意对他和温楹的绯闻,什么都不知道,他不想,也不敢让那些绯闻出现在白意面前。 温楹:你还真不了解我,我挺喜欢这款发夹的。 钟匀锡:一亿零一万。 把发夹的价格加上了。 钟匀锡了解温楹,她不是那种放下尊严死缠烂打的性格。 温楹:成交,谢谢钟老板今天让我赚好大一笔。[握手] 她起身出了牌室,钟匀锡也很快跟了出去。 两人站在门口,易手一对发夹。 散场的时候,他跟宁烨提了一下,宁烨也是一愣:“为什么?” 钟匀锡也没办法:“白意输给温楹一对发夹,我换回来。” 宁烨:…… “她们以后打牌的机会多了,你打算每次都这么换?” 钟匀锡:“下次提前准备,这对发夹没有危机预案。” 第29章 深夜 钟匀锡扔给卢鑫一把车钥匙,“你自己叫个代驾。司机送我和小意回去。” 卢鑫看了看刚从院里出来的白意,笑说:“你看她愿不愿意跟你一起。” 钟匀锡拉开车门,摁住他的肩膀把人推进去:“她看不见你就会跟我走。” 卢鑫:…… 钟匀锡走到白意跟前,伸手理了理她的外套:“卢鑫有点急事,我送你回去。” 白意看着他,站在车旁不动,钟匀锡拉开车门,要伸手抱她,她甩开他的手,不要他碰,钟匀锡揽住她的肩:“乖,不在门口闹好不好。” 白意抿了抿唇,上车,把自己的包放在后座上占着座位。 钟匀锡知道她的意思,是要赶他去副驾位,但他一贯脸皮厚,没那么自觉,拿起她的包放在膝上,坐在她身边。 钟匀锡这两天睡得不怎么样,吃东西也没什么胃口,今天的局是他组的,除了卢鑫的酒,跟其他人也没少喝。这会儿胃已经不舒服了。 他让司机找个药店去买药。 车停在路边,白意趴在几乎趴在车门上,脸朝着车窗外,刻意的离他远,手上却不安地揉着邦尼兔的耳朵。 她印象里,钟匀锡没有生过病,但她还是不想主动跟他讲话。 钟匀锡圈住她的腰,把人往自己身边捞了捞,又握住她的手,一点点伸开五指,把两个发夹放在她手里。 她看了看发夹,抬头看他一眼。 钟匀锡笑说:“用一个亿的项目换回来了。别把我送你的东西送别的女人。” 她低着头,又别扭又矛盾,这两天,她折腾钟匀锡,自己也没好过到哪里去。 钟匀锡把人圈在怀里,难得没被推开。他握住她的手,微凉的软,忍不住拿起来放到唇边。 觉到被他的舌尖舔舐手腕,白意猛然抽回手。 钟匀锡压着她的手放下来,依旧圈着她的腰,没再动。 司机上车后,他抬手接了药丢在一旁,车启动,看他一直没动,白意忍不住问了句:“不吃药吗?” 钟匀锡收了收手臂,唇角勾起,低声说:“抱你一会儿,就不疼了。” 白意:…… 她怀疑钟匀锡的胃疼是装的。 不知道是哪个契机,她像是没有力气生气了。 生气是消耗能量的,时刻都像一颗蓄了能的子弹,要击穿什么东西似的。她没有那么好的精力。 车停在门口,她还是从钟匀锡怀里挣出来。下了车快步回去,径直上了二楼。 钟匀锡拎着她的包,收拾了她今天跟卢鑫逛街买的玩偶和手办,一起拎回去。 进门后,白业良和陈召旸坐在客厅,他与人点了头后,也上了二楼。 白意的卧室没有锁,他进去后,她刚换了居家服从衣帽间出来。 “你的玩偶。”他抱了满怀的毛绒玩具。 白意从他怀里接过来,又进了衣帽间去整理,她的衣帽间里有一整面墙打了格子间,用来放这些东西。 钟匀锡望了望阳台,悄声走过去,把通往阳光房那扇门的暗锁打开。 回来靠在衣帽间门边看她收纳玩具。 白意大约是感觉到身后有人,扭头:“你干嘛。” 她还是不想让钟匀锡呆在她的卧室里。 “看你需不需要帮忙。” “不用。” 他缓步过去,从背后抱住她,低头蹭她的耳朵:“小意,我在阳光房没床睡。” 白意:…… 转身把他推出去:“你让司机送你回泊云滩。” “你跟我一起回去。” “我才不去你家。” 钟匀锡又被她关在门外,还特意强调是他家。 他只好转身下了楼,在客厅接了杯温水,把胃药吃下去。 陈召旸看他下楼,把刚刚跟白业良说的事,大致又复述了一遍,是律师对案情的预判。 最低能打到有期徒刑一年,缓刑两年。是限制活动范围,但不会关押的状态。 白业良拍拍他的肩:“这几年你也好好沉下心来。” 钟匀锡倒是没说什么,白业良曾说白意跟陈召旸不和,发生过什么,他不是很清楚。 陈召旸出门时,看钟匀锡在院里,手里捏着支烟,便走过去,擦开打火机。 钟匀锡侧头看了他一眼,点燃后抽了一口,就任凭烟在指尖空燃。 “你以前因为什么事,让小意不高兴。” 陈召旸在他跟前跟在白业良跟前的心态完全不一样,白业良是他舅舅,总归是有情分在。 钟匀锡不一样,他可以为了追白意,在什么都不了解的时候,就直接把陈召旸当问路石扔出去,试试水深水浅。 陈召旸支支吾吾的:“都是十年前的事了。” 钟匀锡皱了眉,眼神瞥过来:“什么事?” 陈召旸紧了紧风衣,手揣进兜里,整个人越发瑟缩的样子,“我大一的时候,有一次来舅舅家送东西,亲了他的继女李菁。” 钟匀锡扔了手里的烟。 陈召旸紧张的语速也快了:“就一次,碰巧被小意下楼时看到。抄起花瓶给我砸一脑门血。” “我知道我混蛋,后来那两年她每次见我都想动手往死里打我。家里聚餐,她会冷不防地把勺子扔我脸上。家里谁都不敢说她,只会骂我。我连恋爱都不敢谈。都快应激了。” 钟匀锡静静地站了快一分钟才开口,嗓音像夜里的薄雾,又轻又冷:“一年判少了。” 陈召旸:…… 钟匀锡又问:“是因为这件事,小意跟李菁才住去中医院家属院那边?” “嗯。”陈召旸没敢多说。 白意高一那年,父母离婚,父亲再娶,她心里终究难过。虽然继母李弯和她的女儿李菁在自己家战战兢兢,话都不敢多讲。但是青春期的女孩子,那样敏感孤僻,她整个高中时期过的并不快乐。 碰到陈召旸在她家里做出这种事,她恨不得把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到他身上。 她哭着给外公打电话,说不要在家里住了,老人以为她受了委屈,心疼的不行,一把年纪从西南到越港,陪了她整个高中时期。 她问李菁要不要也去家属院那边跟外公外婆住一起。她知道李菁的处境和惶恐。 李菁哭着点点头,在这个家里,白意比她母亲李弯都更能为她撑腰。 每个人的青春期都是一个漫长的精神疾病自愈的过程。而且没有一种药或者一种经验,能治愈所有人。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病里,挣扎,自愈,新生。 钟匀锡不知道她是怎么在那个时期,逐渐消化掉父母离异,家庭重组,表哥骚扰继母带来的妹妹,以及,周祁对她的追求…… 只是她现在看起来,除了偶尔脾气差,一切都好。 钟匀锡上楼的时候,她房间的灯已经关了。 他像昨天一样,弹了两遍月光曲。 下楼去客卧冲了澡回去,他又走到阳台上,轻轻压下门把手,没有锁。但他也没进她卧室。 周一一早,管家准时把凯拉玫瑰送到这边来,白意今天没再说要扔,但也没多看一眼。 倒是白业良在餐桌上跟钟匀锡说:“早上看到岛台上的胃药,你昨晚胃不舒服?” 钟匀锡看了看白意:“晚上饭局,多喝了点酒。没什么事。” 白业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说了句:“结了婚的人了,少抽烟喝酒。” 钟匀锡低声笑了:“嗯,以后就戒了。” 白意放下筷子就要走,钟匀锡忙拉住她:“再吃一个水煮蛋,我剥好了。” “你自己吃吧。” 去上班的时候,她要自己开车,钟匀锡没拦,只说:“润和那边今天上午有个会,我十点多过去,中午正好陪你吃饭。” 白意只看了他一眼,还是没怎么理他。 白意到公司,蒙双和长助理都来问她病好了没。 她挺心虚的,虽然这几天心情特别差,但不是因为工作的事,是她因私废公了。 “没事的。这周三的会议,我有整理过了资料。”她特意跟蒙双解释了一下,让蒙双放心,不会耽误这周三附院的会议。 蒙双自然放心了,顺手给她放了一瓶热牛奶:“也别太累,院内的会议人没那么多。” 白意点了头,“对了蒙总,你等一下。” 她从包里拿出温楹昨天在牌桌上给她的卡,给了蒙双:“一个朋友给我的,我用不上,给你用吧。” 蒙双看了看卡,笑说:“无功不受禄,这多不好意思。” 白意笑了笑:“这么多天都没有上班,你和陆总应该替我做了不少工作,谢谢你。” 蒙双不是那种扭捏的人,大大方方地收了:“那可太感谢了,改天请你吃饭。” “嗯。”白意也笑着应了。 上午十点半,全公司一百多人都收到了一份咖啡和一份甜品外送,董事办的秘书在群里说,是公司一个股东,今天第一次来公司开会,给大家送点小福利。 还把钟匀锡的简介发群里了。 摸鱼群里也炸锅了,都在问这不是白意的男朋友吗? 白意的咖啡和甜点是钟匀锡亲自送来的。 直接证实了摸鱼群的八卦。 —医学事务部坐在仙女旁边的工友们,你们搞到点实锤没。 —[图片] —[视频] —像是在闹别扭,霸总来送咖啡,俩人都没说话,连眼神都没交流。 —闹别扭 1,今天白老师自己开车来的。 —看到了,开的保时捷Panamera,我也想拥有。 —暗中吃瓜。 —笑死,仙女都没在我们润和的工作群里,霸总这波秀到大气层有什么用啊。 —男人就应该多做少说[狗头] —不长嘴的霸总才苏呢。 …… …… 第30章 深夜 钟匀锡开完会,还不到下班的时候,他坐在陆凛的办公室呆着。 陆凛笑着问:“公司八卦群里说看出来你俩吵架了?分析的有理有据的。想不想看看?” 钟匀锡:…… “你还混到打工人骂你的群里了?每天看人骂你爽吗?什么癖好?” 陆凛:…… “你老婆在我这儿打工,你说话注意点。” 钟匀锡想了想白意这周的工作日程,“周三是不是有会议,提前帮她请个假,周四周五不来了。” 陆凛叹了口气:“润和你也有股份,不指望你能给公司做贡献,别扯后腿行不行。” 钟匀锡漫不经心的看了眼手表,又看了眼百叶窗外白意的工位:“股东的关系户安排个闲职混社保混工资,很为难吗?你这点能力都没有?” 陆凛气笑了:“你老婆用得着混社保混工资?” “我倒是不想让她上班,她也得同意,你老婆不上班?” 这话把陆凛问住了,他老婆不仅上班,还把他拖下来当个部门主管给她打辅助。 陆凛很快反应过来,没接话,把话题拉回去,笑问:“需要帮忙吗?” 钟匀锡抬眼瞥过去,“多□□自己的心。” 他们这种身份的男人,宠老婆的事说出去一个比一个自豪,但没一个愿意承认哄不住老婆的。 因为男人的胜负欲作祟,要是哄不住老婆,要么钱给的不够,要么爱给的不够,说出去挺丢人。 陆凛“啧”地一声,分明是幸灾乐祸。 以他的判断,白意可比蒙双难搞多了。 蒙双性子明朗,要什么说什么,有仇有气当场就报,基本不隔夜。白意一看就是那种生气起来会拧巴着冷战的性子。 可钟匀锡偏偏就吃这款,也只有白意这样的能治得了钟匀锡这种男人。 刚下班的时候,白意总是懒得去挤电梯,会在工位上多呆一会儿,钟匀锡过去:“下去吃午饭吧。” 白意端着脸,翻了个白眼。 她眼型如杏核,怎么看都没气势,生气的时候也没什么震慑力,但是哭的时候能把钟匀锡的心绞碎。 钟匀锡胳膊搭在她工位的玻璃隔断上,“那我把他们公司监控关了,抱你下去?” 白意:…… 她知道如果她不同意,钟匀锡不会硬要这么干,之所以这样说,是表明态度,他今天一定要陪她吃这顿饭。她不去吃饭,他也一定会陪她在办公室这么耗着。 她起身:“你别跟着我。” 去吃饭也是开自己的车。 到酒店餐厅,她坐下后,指着别的餐桌:“你过去。” 闹到这时候,钟匀锡不是事事都听话,也不是事事都违逆她。 上午送的咖啡和甜品,她没给扔了,也愿意到他安排的酒店来吃饭午休。分桌这件事,钟匀锡就会听她的指令,规规矩矩地坐过去。 白意只要不是所有事情都对抗他,离和好就不会太远,只是多花点时间。 吃完饭去房间午休,白意自然是不会让他进门的。 他在酒店一楼的咖啡馆办公,喝了一中午冰美式,等白意下午去上班,才回港岛东塔。 晚上钟匀锡回栖梧山居的时候,白意已经早早吃过饭上二楼了。 白业良问:“一天跟你有说十句话没?” 钟匀锡沉默。 他已经尽可能地耗在她身边,争取早点让白意跟他和好。 上楼后,他还是弹了两遍月光曲。白意的阳台上,灯一直亮着,这个时间,她本来是会在客厅抱着平板玩游戏或者看论文,大约是不想看到他才躲到卧室。 钟匀锡在她的阳台上站了一会儿,听到她玩游戏的背景音。 她好像心情不那么坏了,但就是不原谅他。 周三,白意上午要去三附院配合市场部开院内会,医院向来停车位紧张,她让父亲的司机先送她去三附院。 白业良平日一向早早出门上班,今天等她到九点。 钟匀锡知道这种事现在轮不到他,但也等着与她一同出门。 白业良开玩笑说:“要别人送你上班,还要按着你的时间,拖着全家人误工等你,都像你一样,谁赚钱养家?” 白意觉得父亲话里有话,看了眼钟匀锡,觉得是他连累自己,狡辩:“又不是每天都这样。” 白业良也只是浅浅叹了口气。 钟匀锡之前问过蒙双他们这次的会议议程,大约也是下午五六点结束。他今天的工作日程也排的满,他昨天已经叮嘱了薛盟尽量压到五点前。 白意到医院后,按照这次临时会务群里的信息,先去药学部。 润和市场部跟医院药学部先做了沟通。新药临床试验的时候,三附院是入选机构,留存很多数据和关键信息,所以沟通起来很顺畅。 因为科室忙闲和医生轮值这些客观情况,医院内部的新药推广会议一般要一周内开两天,设置五六场才能覆盖到大部分医生。 三附院的会议,定在周三和周五,每天三场。重点还是周三这天。 上午只有一场,时间宽松,会议中场留足了茶歇的时间。 白意冲了杯拿铁提神,今天的会议对她来说不算累,比上周的药事会议轻松。确切的说,应该是与临床医生沟通起来轻松。 开会这种事,永远是与一线干活的人沟通最轻松,跟行政人沟通最累。 有几个医生跟她聊着,问她现在中药新研药,是成分确定更难还是技术更难。 她说大部分情况,是成分确定和优化环节难一点。 在会场上碰到喻时渊的时候,她很是惊讶,参会的都是三附院的医药人员,不知道他怎么来的。 喻时渊指了指身边的人:“大学同学,风湿免疫科的主治医孙医生。” 白意与孙医生打了招呼,笑着问喻时渊:“来找同学还捎带开会,你是自己的班没上够吗?” 喻时渊也笑:“有什么办法,不来开会,就要在办公室帮他录住院病历。我看他们的会议通知是润和的新药,记得你说过你回越港就是在润和做新药支持,想着过来看看,还真碰上你。” 白意好奇:“你会写病历吗?” 孙医生挺淡定:“写多了就会了,他好歹本硕临床专业有执业医资格证的。” 喻时渊叹气:“他们医生丧心病狂,抓到个人就让干活。” 白意也笑了笑。 风湿免疫科也是新药推广的重点科室,白意与孙医生多聊了几句。 上午的会议结束后,白意跟喻时渊在医院餐厅吃饭。 钟匀锡一直没有重新加上白意的微信,电话也还在黑名单,无奈给蒙双打了电话。 蒙双看着她跟喻时渊说说笑笑,没好跟钟老板多讲。 饭后在会议室,她问白意:“你跟钟老板吵架了?电话打到我这里来查岗呢。” 白意:…… 润和摸鱼群里的八卦,蒙双也是追着吃瓜。 但为了搞事业,她还是站钟老板,“你跟喻时渊别走太近,他是我们润和通过公关公司扶持的up主,公司好多人都认识。” 白意:? 蒙双无奈,明说:“你跟他走这么近,容易被误会。” 白意无语:“是朋友呀。” “我知道。但是有时候,三人成虎众口铄金的,谣言绯闻最难预测。”蒙双给她提醒。 “你们公司怎么还有八卦群啊。” 蒙双笑了笑:“打工人不八卦上班多无聊。” 白意:…… 心说:那也不能八卦我啊。 下午两场会议后,润和还有餐饮邀请,是会务最重要的一环。 蒙双看钟匀锡没来,早把他之前那个会后早点送白意回去的嘱咐忘得一干二净。 拉着白意在宴席上应酬,倒是喻时渊替她挡着。 钟匀锡一场远洋视频会议开完,已经六点多了,赶到他们宴会酒店,看到白意坐在角落,背靠着桌沿,身边站着两个人,蒙双手里端着一杯水,还有一位男士,手里像是端着一碗粥。 白意就着那个人的手,舀了一勺送进口中。 蒙双弯了腰问:“难受吗?” 白意点点头,她有点醉了,头疼,觉得眼前天旋地转的。 “就喝了那么一点点,上次看你喝红酒也没事啊。” 钟匀锡阔步过去,“怎么了?” 白意听到钟匀锡的声音,一侧身,几乎从椅子上晃下来,钟匀锡忙伸手揽住她的肩:“醉成这样?” 蒙双心虚,两指比了一个两厘米:“就喝了两小盅白酒,段副院跟白老师的外公是旧交,没好意思拒。” “吃东西了么?”钟匀锡问了句。 蒙双指了指喻时渊手里的碗,说:“喝酒前喝了碗粥,喝完又喝了半碗。” 钟匀锡:…… 喻时渊看了看眼前的男人,猜得到应该是与她结婚的人。 白意说,是有点厉害那种帅,他当时想象不到,见到本人,却觉得,她形容的简单却又精准。 举手投足间,应该是长久以来被众星捧月才能养出来的,那份举重若轻、游刃有余。 不是强势,上位者气场从来不是单纯的强势,是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和掌控感,是让人难猜的心思和言行,是一个眼神就让别人先心虚妥协的底气。 喻时渊突然明白了,上次见白意时,她对婚姻两年后的状态为何是一种拉扯又不愿深思的模样。 喻时渊觉得钟匀锡不合适白意。她的任性傲娇,柔软又敏感,在钟匀锡这样坚硬的气场里,会碰疼的。 钟匀锡抚着她的头,她仰头看了看钟匀锡,脑子太钝了,想不起来要干嘛,拉住他的手,叫了一声:“钟匀锡。” 钟匀锡反手握住她:“回家了,醉成什么样了。我不在你也敢喝酒。” 她两手拽住他的胳膊起身,钟匀锡揽住她的腰,她晃了几晃才站稳,会场人太多,钟匀锡没直接抱走,不然社死的不是他,是白意。 钟匀锡跟蒙双和喻时渊告辞,带着人走了。 蒙双一转头,见喻时渊微微蹙眉看着两人的背影,片刻后收回眼神,又转身坐下,把手里那剩下的半碗粥喝了。 一上车,钟匀锡喂白意喝了几口温水,她本来就晕,坐车更晕了,捂着脑袋说难受。 钟匀锡把人抱在怀里,她浑身都抖,问她胃里难受还是头疼,她说不清。 大约是没有喝过高度酒,胃里反应太大。 这里离泊云滩和栖梧山居都远,离港岛东塔还算近。他让司机去丽思卡尔顿酒店。 二十分钟的车程,因为白意总说不舒服,钟匀锡让司机在路边停了四五次。还买了解酒药喂她。 到酒店时,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 人总算是安静下来,也略微清醒了几分。 她蜷在沙发上眯了一会儿,钟匀锡站在她旁边,她起身推开他,晃悠悠进浴室,她觉得浑身都很沉,想泡澡。 钟匀锡怕她在浴室摔倒,跟着进去,被她一巴掌拍在胸口:“我没醉,不会原谅你的,别想趁人之危,你出去。” 钟匀锡笑了笑,给浴缸里放水,“喝醉了都还想着跟我吵架的事,你也太记仇了。” 她坐在浴缸边沿,抬腿踢他。 钟匀锡还是听了话,留了门缝,站在门口等,怕她醉成这样滑倒了他不知道。 她裹着浴巾出门时,钟匀锡像以往一样,帮她擦了头发吹干。 她坐在床边发呆,没有再推拒他,吹完头发,关掉吹风筒那一刻,她伸手抱住他的腰,音调轻软:“我喝醉了,在做梦,不算数的,明天还会继续生气。” 钟匀锡:…… 谁能赖得过她? “那怎么才算数,才不生气?”钟匀锡笑着问。 她不说话了。 钟匀锡把吹风筒丢在地上,捧起她的脸吻下去。 白意微微向后仰着,心里蓦然惊动,紧紧抓着他的衬衣,眼睫像风过蝶翅,簌簌抖动。 钟匀锡低声说:“要是没力气生气呢?” 他从她的额头一路往下吻,白意被他吻得害怕。 他以前都很克制,今晚或许是积累了太久的压力溃然崩塌,也或许是在这场争吵里,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会这样无力,越发想要彻底的,近乎变本加厉的拥有。 白意那些任性和坏脾气在这时候完全不管用了,连说出口的话,都被他支配着。 当她意识到自己像复读机一样,被他哄着叫了一遍又一遍“老公”,还没出息地哭了,她要说其他的话时,都会被他的唇舌堵在嗓子里。 夜是漫长的,体能近乎可怖。 白意被他的爆发力和耐力交替折磨,时常觉得自己快要断掉了。 别人眼里,钟匀锡那些不容置喙的权威压迫掌控感,她现在才领教。 白意以为她作天作地,终于碰到他的底线,这就开始生气了吗。 可他说了那么多遍“我爱你”,她又觉得开心。 迷迷糊糊冲了澡,他果然又问她:“还生气吗?” 白意眼都睁不开了,残存那点力气,开口时连声带都没能震动,只发出了一句气音:“你比我生气。” 钟匀锡低声笑:“对不起,累着了?下次不会了。” 白意不肯这么便宜他:“你说你爱我,我没睡着,你不准停。” 她总是随时能给他提一些奇奇怪怪的要求,但钟匀锡已经习惯了。 “我爱你,我爱你……” 第31章 深夜 白意早上是饿醒的,但是她不想起床。 她睡觉喜欢蒙着脑袋,翻了个身卷在干燥温暖的薄被里。手从被子里探出去,从枕头下开始,一路往床头矮柜上摸过去。摸手机。 没摸到手机,摸到一盒温热的牛奶。更饿了。 做了五分钟心理建设才从床上爬起来去洗漱。 她在客厅找到手机。她觉得一定是钟匀锡故意把手机放这么远的。 客厅的桌子上备着她早上喜欢吃的餐品。 她滑开手机,页面就是钟匀锡的聊天框。 他还偷偷把自己重新加上通信录了。 给她留言:我在楼下,108楼办公室,醒了给我打电话。 她饿的顾不上跟他打,把手机扔在一边吃早午饭。 吃完饭,她在房间里没找到她的包,才给钟匀锡打电话,问他:“我的包包呢,我要用平板电脑。” “在车上,我让司机送上去。吃过饭了没?” “嗯。” “一个人在房间闷不闷?到我办公室来?” “不去,我到88楼喝咖啡。”她很喜欢港岛东塔这家BETTY咖啡馆。 “好,我忙完下去陪你。” “不用。”她大多数时候并不爱黏他。 她在咖啡馆的时候,顺便跟任霄约了下午,交流新药的实验进度。 午饭时候,钟匀锡下来找她,问:“上午忙什么了?” 她用笔尖点了点平板电脑的屏幕:“看何师兄的论文。” “陪我去吃午饭?你好久没来这边了,去看看空中花园?” “有凯拉玫瑰吗?”她侧过脸看他。 昨晚住在酒店,钟匀锡没有给她送花。 虽然她有时候收到他的礼物,不高兴还要扔掉,但是钟匀锡也不能不送。 “有。跟上次你看的一样,一整个花房。”她好不容易过来一趟,钟匀锡一早就让酒店布置。 白意这才笑了,点点头跟他去顶楼。 深秋正午,阳光像一张银丝织就的巨网,高远万丈倾泻下来,渗着凉意,亮白不刺眼。 一个蘑菇彩绘玻璃伞盖,把日光滤成彩虹,她过去坐下,端着脸,微微眯眼。 钟匀锡手插兜站在她旁边,笑着看她,今天才算把人哄的开心了些。 他不是容易受他人情绪影响的人,而他处理别人的情绪,一向是压制,而非妥协。 于上位者来说,压制更省力,这是他的行事逻辑,经年累月后,也成了他的习惯。 所以一开始,他为了拿到婚约,选的也是最省力的方式。 那时候,他没想过要付出他难以承受的代价,短短几天,他身心俱疲,像由内而外生了一场大病。 白意成了他人生里唯一的例外。 他需要给她很多时间和耐心,去解释,甚至讨好。即便如此,她也不一定领情。 人一旦动了感情,逻辑就开始坍塌,行为也变得莫测,像是一场对人生已形成的稳固状态的颠覆。 但颠覆有时候并不需要恐惧和对抗。 白意像是大洋彼岸的蝴蝶的翅膀,掀动他生命里的飓风。钟匀锡足够聪明强悍,他学着与这种状态融合。随着飓风感悟新生的血肉,他尽量不让自己失控。 花房里满是凯拉玫瑰,钟匀锡吃午饭时,她不饿,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挑了几只玫瑰放进包里,打算下午喝咖啡的时候带着。 “周末有一场E家秋冬成衣展,去看看吧。”钟匀锡问她。 白意在摆弄花,听他说E家,回过头:“在哪里?” “京城。” 那还好,要是在国外她肯定不想去。 她回到餐桌上:“周五三附院还有几场会议,我还要去的。” 白意虽然经常不想上班,但分内的事,她还是会做好。 钟匀锡点点头:“我让薛盟去申请周六上午的航线。” 她又问了句:“京城好玩吗?” 钟匀锡笑着摇摇头:“气候一般,现在很干燥。” 白意:…… 她最不喜欢干燥的地方。 嘀咕了一句:“那我要多带两片面膜。” 她打开社交软件,把钟匀锡的聊天框当备忘录,输入:面膜2,保湿面霜,舒敏精华。 “你记得提醒我。”她看了钟匀锡一眼。 钟匀锡看了眼自己手机上跳出信息提示,笑说:“好。” 午时光线太好,她嫌在空中花园玩手机费眼,要下去咖啡馆,钟匀锡又陪着她喝了两小时咖啡,任霄来的时候,钟匀锡才回办公室。 新药的成分优化进度已经很不错了,过不了多久就可以进行动物实验。 任霄对工作有点疲惫,她说现在有点“职业瓶颈”。 白意不理解:“你又要跳槽?” 任霄叹气:“职业瓶颈,不是跳槽能解决的。就像七年之痒,日子过起来一潭死水,但又不想离婚,想出轨,又缺个契机。” 白意:…… “你都没有结婚……” 任霄看白意一脸无语,表示不理解,忍不住笑着捏捏她:“钟老板把你养得挺好的嘛。” 白意反驳:“没有。” 她觉得钟匀锡并没有做什么让她特别开心的事,但是做过让她特别生气委屈的事。 没有拉高她人生体验的上限,却拉低了下限。白意觉得他不算好。 “怎么?这是对他有意见啊。钱不够还是爱不够,还是床上……” “任霄!”白意吓得耳朵都红了。 任霄笑得不能自已,“你也太好逗了吧。” “你别乱讲话。你最近的实验结果给我看看。” 任霄掏出文件:“你什么时候约我不谈工作就好了。环境这么好的咖啡厅我真的不想陪你工作。” 白意翻着实验文件:“那晚上请你吃饭吧。” 任霄说:“刚刚钟老板走的时候,不是还说下班了来接你,我去干嘛?” “可以不让他去的。” 任霄:…… “白老师,你不会经常这样为了别人,冷落钟老板吧。” 白意从文件里抬起眼神:“啊?这也算冷落吗?” 任霄笑了笑,“真是一千个人一千种爱情。我有时候真的怀疑,这个世界上,人与人的匹配程序,是按照田忌赛马来的。” 白意觉得她前言不搭后语的:“你到底在说什么?” “说你厉害。” 白意:…… “还有,对钟老板好点,多给点好脸色。” “你好八卦。”白意皱眉看她。 任霄反过来问她:“你不是说你们公司有人八卦你吗,我今天跟你聊的,就是给你做个小演练而已。” 白意突然觉得好社死。把文件扔给任霄,不想看了。 任霄收起文件,笑说:“这就开始内耗了?你这心态,可混不了越港的职场。” “不跟你聊了。我玩游戏了。”她打开手机玩蛋仔派对。 任霄这时反倒拿过她的平板,看起了论文。 下午茶的时间点,钟匀锡还让司机去丽苑打包了几样她爱吃的甜品送过来。 任霄啧声赞叹:“还说他对你不好?” 白意打了半小时游戏,又开始看小说,随口说:“这不是很正常吗,我在家的时候,爸爸和表哥也会专门给我买点心,我家保姆都记得的,他怎么能连这种事都不记。” 任霄竟无言以对:…… 果然没吃过苦的人,就会一直享福。 任霄在钟老板下班过来之前就溜了,免得白意真要爽约自己男朋友,拉她去吃饭,她觉得钟老板是个记仇的人。 任霄走后,白意回顶楼酒店房间去补觉。她只要熬夜,第二天的作息一定会乱掉,她最近熬夜总是因为钟匀锡。 她突然就有点烦他了,于是连信息也不给他发。 钟匀锡到咖啡馆没见人,打电话问,才知道她回房间去。 她一个旷工的闲人,比他这个总裁都忙,给他发个信息的功夫都没有。 晚饭时候,钟匀锡就提起来:“以后没事多给我发信息。” “干嘛?”她看着随桌服务生拆蟹壳,爱答不理他的样子。 钟匀锡看她情绪一般,“今天不是不生气了吗?又怎么了?” 白意这才看向他,想起下午任霄说她对他不好,“钟匀锡,我对你好不好?” 钟匀锡始终笑着看她:“你觉得呢?” 白意:…… “我觉得我对你最好了。” 钟匀锡不想笑,除非忍不住,“嗯,你觉得好就行,我的感觉不重要,你这话都多余问。” 白意听出他话里阴阳的味道。 “我对你不好的时候,是你惹我生气的时候,我是不是给你买了戒指。”她还据理力争。 钟匀锡还是笑着:“那个戒指你要邀一辈子功呢。” 白意想了想:“那你可以提一个要求。” 钟匀锡放下汤勺:“真的?不生气?” 白意点点头:“不要花太多钱,也不要太麻烦。” “你每天主动给我发三条微信,主动叫三次老公。” 白意:…… 钟匀锡看着她:“你要是连这都觉得麻烦,你自己说,对我好不好?” “那好吧。” “说到做到,你现在喊一声。” 白意指了指自己的碗:“老公,盛汤。” 钟匀锡伸手拿过来,笑说:“你是一点亏都不能吃。” 她舀了一勺递到他跟前:“那喂你一口,行了吧。” 钟匀锡托着她的手腕,张口接住她的汤,眼神胶着在她的清明安静的眼睛里。 他对白意心血来潮时表现的亲密,没有一点抵抗力,只有这种瞬间,他能真真切切体会到,她会给他毫无保留的心意。 白意那样敏感纤细的心思,她对人温柔无害,但有距离。 在婚前,钟匀锡能感觉到她一直对他好的刻意,因为她父亲和天盛的关系,她利用他,提防心极深。后来稍微好了点,她像是想要接纳他。 “以后每天都喂一口好不好?”钟匀锡笑问。 白意看他一眼,“我高兴的话。” “晚上回泊云滩好不好?”钟匀锡恨不得一口气把前几日闹矛盾时候的遗留问题全都解决。 她却摇头:“回我家。我昨晚就没回去。” 钟匀锡没那么坚持这种小事,却说:“那晚上别让我住阳光房了,明天上午,让我去送你上班。” 她还是摇头:“你要在阳光房给我弹琴。” 钟匀锡只能笑:“行,你没睡着,我还不能停是不是?” 虽然是无意的,但钟匀锡让她想起了昨晚的事,被瞪了一眼。 好像只有在她半睡半醒的时候,或者喝醉的时候,钟匀锡才能趁虚而入。 只是,这次钟匀锡没有那么听话,如前几日一样,弹了几遍月光曲,等她睡着后,钟匀锡从阳光房那扇门进她卧室,悄悄抱住。 白意也并没有惊醒,她的潜意识,对钟匀锡的怀抱喜欢并且依赖。 钟匀锡早上如愿以偿地送她上班,到三附院,蒙双见到他,多少是有些愧疚的。 蒙双信誓旦旦:“以后肯定不会让白老师在会后的宴席上喝白酒了。” 钟匀锡倒是并没有什么情绪,只说:“今天下午我早点过来。” 蒙双知道他要来替白意应酬,笑说:“那就提前感谢钟老板了。” 第32章 深夜 借着周六一早要去京城的事,晚上钟匀锡把白意接回泊云滩。 白意看到衣帽间里专门有一个箱子,放了她之前扔掉的那堆衣服和包,吴阿姨说,都是保养过的,还说,全部都买了新的。 她看了看那箱东西,肯定不会再用。除了打牌的时候输掉,好像也没有其他处理方式,送人也不合适。 她没有这么浪费过,都怪钟匀锡。 只说:“放着吧。我自己处理。” 吴阿姨只是点点头应了一声。她看着白意没什么表情,也摸不透这位太太什么脾气了,平日里明明看起来文静的,在家里讲话都轻声细语。 但是那天司机带回来一整后备箱淋湿的奢侈品,说两个人吵架吵得很凶,都是太太丢出来的。她说还真想不到,有人敢跟老板这样发脾气。 司机说,老板那样的人,被太太拽着衣服像丢垃圾一样丢出门,他站在一旁举着伞,看着老板淋雨,也不敢去送。 吴阿姨唏嘘不已。 不过现在看来,大约是和好了。 钟匀锡去书房处理了几个海外项目的邮件,进卧室的时候,白意在浴室,他推开一条门缝:“洗好了么,我给你吹头发?” “没有,等下我喊你。” 钟匀锡笑了笑,她每天泡澡比吃饭都认真。 他看到床上放着两个陪伴玩偶,拎起来扔到沙发上去,他不是很喜欢白意睡前抱这些,他一般是起床后她还没醒,才会往她怀里放一个玩偶。 他在的时候,不需要其他东西陪伴。 “老公。” 浴室里传出声音。 钟匀锡一愣,觉得是幻听,挪脚往门口走了两步,静静地,等了几秒。 “老公。” 比刚才声音大了些。 推开浴室门的时候,钟匀锡觉得心脏往胸腔里落了一下,才发现,刚刚一直屏着一口气。 白意坐在盥洗台上低着头,头发全都倒倾下来,像以前一样。 他流程熟练的拿过干发巾包住她的头发。 白意问:“你刚刚在干嘛,是不是没听到我喊你,今天的份额已经用完了。” 钟匀锡轻声说:“听到了。” 他这一刻才真正有了被她彻底原谅的踏实。 白意被他抱回卧室,没来得及拿身体乳,胳膊搭在他肩上,指着浴室门:“我的身体乳。” 钟匀锡手臂往上托了她一下,低头吻上她的颈窝:“先不着急擦,等下还要再冲澡。” 白意:…… “不要。”她钻进薄被里把自己卷起来,“明天还要早起飞京城。” 钟匀锡耐心的把人剥出来:“就一次好不好,你可以在飞机上吃饭睡觉。” 白意在他怀里别扭,“上次你也说一次,骗子,而且在酒店你已经把我的预期透支了。” 钟匀锡终于将她的脸从毯子里露出来,笑着问:“这还有预期?多久的预期,一周还是一个月?怎么算的,按时长?次数?还是姿势?” 他这样口无遮拦,白意听的瞳孔都快炸开,伸手去堵他的嘴。 “合同也得甲乙双方共同拟定,这种需要双方共同完成的事,你怎么能一个人说了算呢?” 白意被他抓住手腕,很快被他堵住了唇。 钟匀锡克制了许多,轻柔,缓慢,贴心地取悦她,诱着她自己说想要。 白意觉得自己总是被他pua,控诉他仗着比她大七岁,欺负她。 钟匀锡无奈地笑着拨了拨她额头上被汗打湿的碎发,狡辩说他没有。 他一早替白意收拾行李,按照发到他聊天框里的备忘录,护肤品和衣服配饰,一件件帮她收好。 衣帽间里,他以前连自己的东西都找不到,现在却很清楚白意的东西放在哪里。 白意困得早饭都不想吃。因为飞行时,颠簸带来不舒服的失重感才彻底醒了。 她吃了早饭,抱着平板看漫画书,钟匀锡跟她讲话,她只是点头或者摇头。 钟匀锡知道她状态一般的时候,就懒得讲话。生气的时候才长嘴。 京城的天气,干燥清冷,一碧万顷,日光是未经云层过滤的纯透亮眼。 白意只有在念书的时候,历史研学来过京城,当时跟着历史老师,暑期半个多月,走了很多名胜古迹。所以她对京城的印象一直停留在一座座高大开阔的红墙绿檐古典建筑物上。 一出机舱门,她抬手遮了遮眼,钟匀锡拿墨镜给她戴。 他这次回京,没跟家里人提,但是一落地,母亲就打电话来,让他晚上带着白意回老宅吃饭。 钟匀锡沉默片刻,“你早点说呢?” 施琳哼他:“早点说你会回来?” 钟匀锡只说:“会,那个品牌的展不会因为这种事错过。” 施琳笑了一声:“我说怎么会突然回京,原来是带老婆来看展呢。” 钟匀锡猜到应该是他让家里阿姨去收拾他的房子,被母亲知道了他回京。 至于怎么知道白意也来,他现在也懒得去问,他母亲想知道,能打听的渠道太多了,白意一个大活人,他不可能一直捂的密不透风。 事已至此,晚上回老宅挨一顿骂是少不了的。 他本想等跟白意足够稳定再回来见外公外婆,这样一言难尽的婚约,他母亲知道无所谓,毕竟她也知道自己儿子什么德性。 但是老人对婚姻看得重,知道他们这样儿戏,骂他也就骂了,就怕长辈对白意有意见。 到他在京的居所时,管家和厨师已经在等了,京城没什么好吃的,钟匀锡请了一个做淮扬菜的师傅过来。 空久的房子,还是大平层,极简风格,黑白灰色调,尤其显得冷清,她不是很喜欢。坐在沙发上,把腿放在钟匀锡膝上,跟他贴着。 钟匀锡顺手拉过沙发扶手上的毯子:“冷么?” 她摇摇头,抱住一个抱枕。 “我妈知道我回京了,晚上跟我回老宅一趟吧。”钟匀锡跟她商量。 白意呆了几秒,“哦”了一声,“那你不要跟他们讲只结两年婚。” 钟匀锡看着她笑了笑:“你也知道不能讲?” 白意被他一把抱起来搂进怀里:“要我怎么做,这婚约才能长一点。” 白意看了他一眼,没说话,钟匀锡或许是爱她的,以一种世俗而无微不至的方式,她或许找不到比钟匀锡更宠她的人。 可她时常觉得害怕,她像是附着在钟匀锡生命里的鲜花美酒,甚至都论不上权力地位。 钟匀锡说她花的钱秒秒钟就赚回来,用一个亿的项目换她两个发夹,她心动又心虚。这样被他捧在手心里,可又怕有一天,他不想捧着她,她连他的手指都抓不住。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想的太多,大约没有一个嫁入豪门的女人像她,她们会争分夺秒用尽手段,坐稳地位,抓紧经济大权。而她只会给自己两年时间,等着荷尔蒙沉寂后,相看不欢,一别两宽。 她摇摇头。 钟匀锡聪明的略过这个话题,还给她提示:“那晚上被问什么时候办婚礼,你就说工作太忙,要经常去湘城。” 她又点点头。 钟匀锡时常不知道白意的心思,她心细如发,他又从未养成揣摩别人情绪的能力和习惯。所以白意一旦别扭起来,他总有手足无措的无力感。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想过要放弃。 下午的服装展在一个植物园里,封起来两千多平地形和景色都适合的区域,布置成秀场,设计颇有创意。 钟匀锡知道白意喜欢E家,自他第一次给白意选礼物时便意识到,知道这场展后,安排来一趟京城,主要是想哄她高兴。 他那个圈子的千金富家女,都爱成群结队看展逛奢牌店,但是白意社交圈子太简单,只能他亲自陪着。 他接到母亲喊他晚上回老宅的电话后,联系了表弟表妹,让他们俩过来,提前让白意见见,免得晚上到老宅,她一个人都不认识,满屋子陌生人感到局促。 施岩和施琪来的时候,见到白意,都很兴奋。施琪还问:“上次我哥来京城,我选了好多礼物让他送你,你收到了吗,喜不喜欢?” 白意点点头:“挺喜欢的,谢谢。” 施岩也问:“听二姨说你们领证了,你跟我哥怎么认识的?” 她看了眼钟匀锡,无声说:好话痨的兄妹。 施琪坐在白意另一侧,悄声跟白意说:“晚上回老宅,我哥要挨打的,二姨跟外公说他坏话了,你不要告诉他。” 白意:…… 施岩坐在钟匀锡他们后排,拍了拍钟匀锡,凑过去低声说:“哥,你肯定是见色起意闪婚的。” 钟匀锡扭头看他一眼:“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走秀开始后,白意看到喜欢的,就会去晃晃钟匀锡的手:“这件。” 钟匀锡拿手机拍下来,发给薛盟,让他去跟品牌方沟通。 施琪不仅成功蹭了几件,秀场结束后,非要拉着白意去逛街,还要钟匀锡作陪。 她最懂钟匀锡的用处,发给他几家店,让他提前想办法清场,她和白意好过去逛。 钟匀锡看了眼这个鬼精的表妹,说:“可以,但是晚上回老宅你知道该干嘛、该说什么吧。” 施琪点点头:“说你和嫂子好话,实在不能救两个,就锅甩你身上,围魏救赵。” 钟匀锡呵笑一声,“你这脑子什么时候用对地方?” 白意平时逛奢牌店基本是自己去,不经常跟人一起,遇到施琪这种比柜姐都热心的搭子,有些不知所措。施琪花钱的架势也很让她开眼界。 钟匀锡笑说:“你跟她学学?” 白意累的坐在他旁边:“真的买不动了。” 她也是没想到,飞了两千公里到京城逛街,好像越港没有逛的一样。 钟匀锡凑到她耳边说:“晚上要回老宅,你不知道家里长辈们的喜好,让施琪来多买点,回去哄他们。反正她享受购物快乐,你看她像不像一只快乐的雪橇犬。” 白意忍不住笑了,问他:“你给家人买礼物都是让施琪买吗?” 钟匀锡点头:“嗯,多给她买一份就行了。省不少时间和精力。” 晚上四个人一起回老宅,京城这种家庭,无形的气场,白意一下车就默默比钟匀锡慢了半步,钟匀锡垂下手握住她,施琪大约也看得出来她不太自在,挽住她的胳膊。 一进门,外婆跟小姨坐在客厅闲聊,钟匀锡喊了人,坐在外婆身边,“外婆,带小意回京来看看你和外公。” 白意微微低了头,轻声喊了“外婆”。 老人隔着钟匀锡,侧头看白意,伸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又看着钟匀锡说:“早就该回来了,也不知道你在越港有多忙,结了婚就要光明正大的,哪能这样遮遮掩掩。” 钟匀锡笑说:“是。” 白意却听的心虚。 舅舅从厨房出来,看了看白意,跟钟匀锡说:“你外公在书房,上去陪他聊几句。” 钟匀锡起身,按了按白意的肩膀:“你们聊。” 临走还不忘给施琪递了个眼神,施琪坐在外婆身边,拆着下午在商场的战利品:“外婆,我和嫂子逛了一下午,辛辛苦苦给你们挑的礼物。” 外婆一点也不糊涂:“你哥花的钱,你就出了两条腿吧。” 施琪趴在长辈肩上笑:“那也是我们付出的多,他赚钱那么轻松嘛。” 钟匀锡跟着舅舅上楼,一进外公的书房,老人搁下手里的书,起身拎起手杖在他膝弯狠狠敲了一下。 钟匀锡嘶了一声,往一侧闪了一步。 “干的什么事?你妈说你拿天盛重组的事骗的婚?” 钟匀锡:…… 他说:“没有的事。” 舅舅跟着叹了口气:“你是一点没打算回京,温家那姑娘哪里配不上你,挑来挑去,挑了个没一点家世背景的,越港再好,也就是管个经济账。” 钟匀锡知道舅舅一直想让他回京,施岩还小,很多事情撑不起来,他要回京,施家能积累的就更多了。 外公倒是没指摘他事业上的安排,只说:“知道你主意大,家里从没硬逼你联姻,早知道你这么儿戏婚姻,前些年腿打断也让你联姻。” 钟匀锡规规矩矩的站着,解释:“外公,没有儿戏,我妈不知道情况,我是真喜欢白意,我见她第一次就看上了的,她对之前的联姻不满意,我借着天盛的重组,拆散了而已。” 外公:…… 他不说倒还好,这么一解释,明明就是个强取豪夺的意思。 老人气的骂了句:“你把人家姑娘当什么?” 钟匀锡面不改色:“她知道的,虽然闹了几天别扭,也和好了。” 在婚恋自由这方面,老人一直以为自己会比年轻人落伍,毕竟他们那时候,都是组织介绍,结果他这好外孙,二十一世纪了,给他整了一出封建余孽的丢人事来。 又骂了一句:“混账东西。” 钟匀锡早知道这顿骂少不了,不过听着外公对白意似乎还颇有维护,倒也放了心。 估计是母亲在跟长辈们说他闪婚的时候,把责任都推到他身上了。 第33章 深夜 到晚饭时候,钟匀锡陪着外公下楼。施琪拉着白意也过去,她慌慌张张地叫了声:“外公。” 老人看了看她,是一副安静乖巧的面相,点点头问了句:“京城的气候能习惯吗?” 白意抿了一下嘴唇,“嗯,还好的。” 外婆也起身往餐厅方向去,说:“能习惯,以后有空了就回京住些天,匀锡常年喊不回来。” 白意:…… 眼巴巴地望了一眼钟匀锡,等他接话。 钟匀锡笑说:“明年夏天回来避暑,京城一年也就这个季节还行。” 外婆笑着骂他:“你闭嘴,小意回来就行,你以为我是稀罕你?” 白意听老人这样说,更紧张了。 “外婆,你别吓唬她了。”钟匀锡笑着给长辈拉开椅子入座后,拉着白意坐在长桌末尾,跟施琪施岩对面。 大约是因为白意来,餐桌上有一半南方菜。 舅舅最后一个入座,他喜欢在厨房做饭,端了盘鲮鱼饼放在钟匀锡和白意那边,笑说:“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北方菜,第一次做港式的小吃,尝尝。” 白意忙道了谢。 钟匀锡按她的口味给她夹菜,小姨笑着看了看两人,跟旁边钟匀锡的母亲耳语:“南方的姑娘,到底娇贵些是不是?” 他母亲笑说:“他也有今天。刚刚在楼上,还被老爷子骂了一顿。” 舅舅却开口问起:“匀锡,前几天跟林局长吃饭的时候,他提到你那边有几个海外收购项目。你是不是得过去跟进几个月?” 钟匀锡余光瞥到白意像是微侧了头,眨眼看他。 他静静地垂眸喝了口汤,海外的项目确实有些棘手,团队里有海外项目运作经验的人并不多,欧盟法规本就麻烦,每个国家还有不同的要求,但他又不太想离开越港太久。 语气淡淡地回舅舅:“我不过去,公司有海外投资部,总监亲自带队去,合规方面,有常合作的律所,有必要我再过去一趟。上次回京见了东辰基金的陈总,华南中药产业在推进。” 外公补了一句:“是要把精力放在国内,医药方面投资这几年是大热,多研究政策行情。” 白意听着听着便无意识地放下了勺子,两只手的指尖互相捏着,钟匀锡突然伸手过来拨开她的手,抬了抬下巴:“再吃点。” 她又重新拿起勺子喝汤。 小姨看了眼舅舅,拿胳膊撞了撞他,低声笑说:“没安好心。” 舅舅面不改色,接着道:“温家最近在西北动作激进的很,风电储能这块儿技术有相当不错的突破,你关注了没有,上次见温家老爷子,他还问起你,说他大孙女也在越港,你们有机会多合作,我们两家在能源板块上勾连的深,你要是实在顾不上,不行就常回来带带施岩。” 施岩:…… 小姨撇了自己儿子一眼:“听见你舅舅的话没?” 施岩哪敢说话,只点了点头,越发低下去。 这样的家庭,二代三代,不能有一个闲人,甚至不仅要接住上一代递下来的资源,还要继续夯实家族地基,围好护城河。 钟匀锡平时没少听舅舅耳提面命,只是今天觉得他格外意有所指,刚刚在外公的书房,就说了他不愿回京的事,他不免皱了皱眉,“不着急,施岩还年轻,有的是时间。” 舅舅叹气:“他有时间,时间和资源也得等他呢,趁着你大哥还在西北任上,你们也上点心,过几年调回来,哪还有现在过去做事容易。” 这个大哥是舅舅的大儿子。 政商资源交互,施家三代,在京城,芝麻开花、百尺竿头,没有一个人掉链子,这个家族也不允许一个人掉链子。 白意听着这些话,没来由觉得如坐针毡,她比施岩的头还低。 然而真正让白意觉得这顿饭吃的如鲠在喉的,是舅舅在饭后饮茶时,说施岩:“沈厅家的小女儿,你见过吧,现在调到监察处了,人是任性了些,但模样家世都是万里挑一的,你上点心。” 舅舅像这个家的军师,指挥着每一个人做他该做的事。连钟匀锡那平日里一贯的傲慢尊大,此时也只是支着下巴,低敛眉眼,静静听着。 白意手指卡着茶具的手柄,细腻的骨瓷,冰凉了一截指尖。 施琪眼睛轱辘了一圈,觉得舅舅今天差不多到此为止了,拉住白意,“我带你去看看我家的布偶猫。” 等两人上楼后,钟匀锡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舅舅。 倒是外婆先开口,说他舅舅:“小意第一次上门,你讲话有没有点水准,显得我们家风像是没底线的攀高结贵似的。” 施琳也说:“他五年前能回国,后面不管做什么,我这个亲妈都认了,越港没什么不好的,他想呆就呆着吧,你也别想给他添堵,他什么时候把施家的事当成过自己的事?” 钟匀锡淡声道:“舅舅,该做的事,我心里有数,不会给家里丢脸。至于白意,是我看上的,婚也是我求的。您也看到了,吃这顿饭,被您吓得快躲桌子底下了,下次这种话,您跟我一个人说就行了。” 态度已经很明确,婚姻的事,他不会听任何人,也不希望有人在白意面前说这种有的没的,让她不舒服。 外公对钟匀锡这自作主张的婚姻说不上满不满意,话里有劝有骂的:“施家倒不至于非得看这些条件,就是你前期这行事作风,还不丢脸?你最好能把日子过出花来。” 施琳点点头,意味深长地笑着:“爸才是说到重点了,真找个家世好的联姻,谁也不迁就着谁,迟早也得离,他倒是也有自知之明,料到这条路走不通。只是小意这样的,他看着是选了条捷径,他试试就知道了。” 她脸上有一种知子莫若母的冷嘲热讽。 钟匀锡有一种错觉,他觉得施琳女士总想看他人生坎坷,他有时候都想去做个亲子鉴定,怀疑不是亲生的。 他做的事,施琳如果没有反对,他就应该警惕,这事大概率有坑。比如他娶了白意这件事。 他看着母亲,半晌问了句:“什么意思?” 施琳笑了笑:“没什么意思,你从小到大也没吃过什么苦,吃点爱情的苦,很公平。” 钟匀锡:…… 楼上,白意和施琪撸着布偶猫,施琪跟她说:“你不要理他们讲那些话,每次家庭聚餐的保留项目了,老男人们,好没意思。” 白意愣了愣,嗯了一声,笑问:“你会像施岩一样,被家里安排相亲吗?” 施琪叹气:“会啊,习惯了,让去相亲就去呗。” “会遇到喜欢的人吗?” 施琪反问她:“你不会没相过亲吧。” 白意点点头,她只相过钟匀锡。 “相过亲就应该知道,相亲遇到喜欢的人概率简直跟中彩票一样啊。”施琪又叹气。 大约是相亲经验太多,施琪滔滔不绝:“而且,男人去相亲,更是广撒网,他们甚至会给相过亲的人单独做个通讯录分组。信息都是群发的,钓到哪个是哪个。” 白意:…… 晚上回去的时候,白意问钟匀锡相过亲没有。 钟匀锡一愣,直觉不太对劲,“没有。” 白意只是看着他,分明不信,又问:“那你微信通讯录有分组吗?” 钟匀锡:? “没有。” 他没那么闲。 白意默默低头,心说,怎么跟施琪说的不一样呢。 钟匀锡很难猜得到她的心思,但知道她说这样的话,肯定不是空穴来风,抱胸靠向椅背上,侧头笑着:“想求证什么,你可以直接问我,不用旁击侧敲,你这个推导能力,真的很容易给我推成渣男。” 白意:…… 她不说话了。 钟匀锡叹了口气,打开微信问施琪:你今天跟她说什么了,提示词,相亲。 施琪发了两条60秒的语音。他没法外放,转成文字扫了一遍。 跟白意解释:“没有相过亲,连那次见你都是卢鑫临时叫我下去的。我平时很忙,没有时间广撒网,还给通讯录里的人分组。” 说着把微信页面调出来给她看。 钟匀锡笑说:“想查岗随时问我,我又不会瞒着你。别自己猜,不心累吗?” 白意把他手机推过去,心虚又无地自容。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 “明天早点回越港好不好?”她贴到他身边。 钟匀锡觉得她应该是今天这顿饭吃的并不舒心,“好,你睡醒吃了早饭就走。” 京城明明是比越港晴朗的天气,夜里却比下雨的越港还要冷好多。而且没有越港热闹。 到居所后,钟匀锡问她:“京城是不是有些干燥?” 她翻着箱子找面膜:“嗯。” 贴面膜的时候,她无聊地拿指尖在脸上打圈,电视屏幕上放着地理纪录片。 她觉得京城的夜景也不如越港,或许是这个地方她太陌生了。 什么都陌生,尤其是规则陌生。 她一来就踏进一个超出了她理解能力和适应能力的规则。 惊吓在所难免。 钟匀锡从厨房出来,递给她一杯热牛奶。放着吸管。 她喝东西不喜欢嘴唇碰杯沿,都要用吸管。 “你以后真的不会回京城吗?”她看着钟匀锡的背影问了一句。 钟匀锡在酒柜旁的岛台上取茶叶,闻言微微侧过身,“不会,除非……” 白意没说话,看着他,等他“除非”两个字后面的话。 “除非你一定要跟我离婚。” 钟匀锡从来没主动提过离婚两个字,突然提起,白意脑子里有些卡顿似的。 “那,是不是因为我,耽误你回京城啊。”白意脸上的面膜,遮掉她很多细微的表情。 钟匀锡猛然一惊,才知道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让她误会的话。 在京城,在家庭聚餐后,在舅舅念叨了那么多意有所指的话后,他口不择言,假设着他们离婚。 “不是,小意。”他想赶快解释。 白意看着他,两人都有一瞬间的惊恐。 钟匀锡总是因为“离婚”这两个字跟她做服从性测试,试图让她对这两个字产生一种厌恶感。 但是这句话,让两人莫名地陷入一种宿命感。 她揭掉面膜,探身到沙发扶手那边,去往垃圾桶里丢,背对着他,“对不起。” 她突然道歉,像是对他那句“如果离婚”的回应。 钟匀锡放下杯子,坐到她身边,抱起她坐在自己怀里,抽了张纸巾,给她擦额头发际线上残留的精华液。 他知道白意心思有多敏感,一向不允许矛盾在模棱两可的状态里发酵。 “小意,我们之间没有矛盾,为什么道歉。”他圈着她的腰,看着她的眼睛。 白意眼睫轻轻扇动,“我是想说,我不知道,你跟我在一起,还要处理很多麻烦,放弃很多东西。” 钟匀锡知道她心里面的负担已经又重了,而且她会时常担心这些负担,会让他在某个情境里,跟自己放在一起,做取舍。 “这是我的事。我是不是跟你说过,我解决不了的事,不是很多。” 白意极少在钟匀锡的眼神里看到不确定,他总是很坚定。 被他这样看着,她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第34章 深夜 白意晚上没睡好,她在越港不算太认床,尤其是钟匀锡在身边的时候。但是到了京城却不行了。 空气湿度跟越港差很多,哪怕床边放着加湿器,她也觉得鼻腔不舒服,半睡半醒间,总想喝水。 睡着前,她脑子里想着,钟匀锡是怎么适应两个地方的。 回越港的航行中,钟匀锡说,他在越港长大的,十四五岁的时候回京城念的高中和大学。后来去美国,五年前才回国,回国后也一直在越港。 他还说,其实越港和京城上流圈子重合度很高。 白意心里默默算了算,他在越港的时间比在京城长多了。所以他理应算越港人。 落地的时候,越港下着雾星小雨,她深呼吸,久违的湿润感像久旱遇甘霖,跟钟匀锡说:“你在京城呆的几年,真的不会鼻炎吗?” 钟匀锡笑说:“没有,不过冬春季节,京城确实很多人鼻炎过敏。” 她拽着钟匀锡的胳膊,微仰着脸:“我不喜欢去京城。” 钟匀锡看了她几秒,“那以后就不去了。” 白意绝少委屈自己,她很会躲掉人生中让她不舒服的处境。 或许是因为,她几乎对任何东西都没有什么情绪依赖,除了钟匀锡,所以她才总抱怨钟匀锡pua她。 当她意识到她对钟匀锡依赖感很深,深到她即便觉得很委屈,也还是不舍得彻底躲掉他,那么快就原谅他,她很惊恐。 像是倒持干戈、受人以柄。她给了钟匀锡伤害她的资格。 爱情怎么能不算是一种精神病呢。 钟匀锡大概不会有这样的处境,因为他不需要躲避什么,他一直是某种意义上的侵略者。 所以在京城那个家庭中,只有她会觉得不舒服,钟匀锡不会,他有改变的能力和筹码。 回泊云滩后,她在客厅,坐在钟匀锡身边,拆礼物,打游戏,打发着琐碎的时间。 “钟匀锡,这些是你的。”她举着几个盒子。 是她和施琪在某家店里给他买的皮带,领带,袖扣等配饰。 钟匀锡在露台那边打电话,捂了一下话筒,转头跟她说:“好,你等下回衣帽间帮我收起来。” 等她转移到衣帽间的时候,花了一些时间,盘点了钟匀锡的衣柜和配饰。她以前并不关心他的东西。除了一瓶香水,几乎对所有东西都没印象。 那瓶香水是她送过钟匀锡唯二的东西,还有一件就是戒指。 钟匀锡上楼的时候,她睡着了,衣帽间的东西收拾了一半,是钟匀锡给收的尾。 卧室的窗帘没有拉严,她还是蒙着脑袋,整个人缩在薄被里。 钟匀锡把她的睡姿整理的舒服些,关严窗帘,留了夜灯后下楼。 雾星小雨变成连丝雨线,整个别墅区都被逐渐浸的湿漉漉的,他给管家打电话,晚上安排厨师过来做饭。 白天的雨,没有那么难忍。 晚饭的时候,钟匀锡整个下午略烦躁的状态才平稳下来。 白意吃过饭又要接着睡,钟匀锡问她这么睡真的不会对大脑造成什么影响吗。 白意纠正他:“不睡觉脑子才容易坏掉。” 她还一本正经的给他科普:“你不知道吗,人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远古的记忆是不可能被抹去的,远古人在寒冷的雨夜时候,睡得最安稳,因为不会有野兽侵扰,所有物种都默认,这是大自然赐予的休战信号。” 钟匀锡一本正经的问:“真的吗?” 她笃定地点点头,上楼去了。 钟匀锡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 白意凌晨四点醒的时候,怀里只有陪伴玩偶,钟匀锡不在卧室。 她从卧室出去,整个房子里,只有嵌在墙角的灯带微弱的亮着。还有书房门下的缝隙里一线光源。 白意皱了皱眉,揣紧毛绒绒的睡袍去书房。 门是锁着的。 她突然就不想敲门了。 一转身,门锁咔哒一声,门开了,钟匀锡问她:“怎么醒了?” 白意看着他穿的不是居家服,愣了几秒,“你出门了啊?睡不着吗?” 他只是笑说:“出去走走。” 白意:? “是有什么雨夜被前女友甩了的创伤吗?” 钟匀锡:…… 他面不改色地逗她,“你怎么知道?” 白意盯着他,一气之下:“那你还挺活该的。” 说完转身回卧室,又说了句:“我看过很多言情小说,你这个剧情可烂了。” 钟匀锡低头一笑,忙拉住她。 “你自己在这里回想前女友吧,我要去睡觉的。” “没有前女友。我逗你玩的。”钟匀锡怕再逗下去要当真了。 白意已经气了。 “你不准回卧室了,就呆在你的书房里想。” 他笑着把人拉到书房里:“真的没有。” 书房的沙发上,放着他的冲锋衣,大约是淋湿了,顺手扔上去的,他拎起来,又拉着人回卧室。 “刚刚回来怕吵醒你,就没回卧室,你既然醒了,让我进去换个衣服,再睡个回笼觉?” 白意不愿意:“我都醒了,你还睡什么睡?” “那你想干什么,我陪你。” 钟匀锡在衣帽间换了衣服,出来时,白意横着趴在床上:“你去睡沙发。” 他坐在床边,微微往后仰着,一手撑着床,一手抚着她的背,笑说:“从来没有什么前女友,下雨的时候睡不着,是因为小时候,有一年生病了,住院的时候,半夜醒了,出去找人,结果在医院走丢,找不到病房楼,在一个行政楼里呆了几个小时,冻得高烧。后来,每次想克服心理的某些障碍,就会在雨夜出去走走。” 白意翻了身平躺着,“别人都尽量回避创伤,你是想掌控创伤。钟匀锡,你还说你不冷血。” 钟匀锡:…… 他问:“那你会怎么做?” 白意爬起来坐在他怀里,钟匀锡笑着抱住她的腰,他很喜欢这样抱着她,尤其是在她睡意惺忪的时候,乖的人心软。 白意笑说:“我才不会出去找什么人。生病了我会乖乖在病房呆着。” 钟匀锡低头亲了亲她:“嗯,你只会赶别人。” 白意说钟匀锡冷血,其实她才冷。 送上来的心意她都要挑挑拣拣,她从不主动靠近谁,她可以随时跟任何人绝交。 钟匀锡时常会害怕她像一滴水落入水面那样,没接住就会再也找不到。 他突然想起挂在书房里的那幅小字,是从岳父那里要来的,白意中学时候写的东坡词《临江仙》,那句“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他还是抱着白意睡了两个多小时回笼觉。 钟匀锡送她去上班,她在车上抱着平板查资料,还忙着打电话。 钟匀锡第一次听她说西南方言,他听不懂,但觉得好听。 不知道跟谁打电话,她看起来很开心。 挂了电话,白意看他一直看着自己,才说:“跟外公打的,问几味药。” 他只点点头,白意的工作内容,他很少过问。 她一到公司,蒙双还惊讶,说:“这周没安排学术会议,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白意:…… 她现在咸鱼的程度已经被人误解的这么深了。 一到工位上,她一边做实验设计,一边跟卢鑫和任霄聊天。 她想去借用实验室。 任霄无语:你过家家来用我几百上千万的实验设备? 白意反驳:不是过家家,我有一个构想…… 任霄:什么遗失的制香古方,它也是古时候贵族用来消遣的,白老师,我们是医药人,做的是治病救人的事。 白意:我可以捎带给你做一瓶。 任霄:…… 任霄:我一个天天在实验室跟试剂打交道的人,你觉得我对那玩意儿有需求?什么香水到我们实验室能盖得住乙醇丙酮乙酸乙酯的味道?你不如折现给我。 白意:这是给钟老板做的,我就做一次,如果你也有一瓶…… 任霄:立马过来。我陪你加班。 白意:…… 白意:我实验设计都还没做好呢,原材料都没齐呢。 任霄:我跟你一起做。 白意:任霄你真小人。 任霄:钟老板值钱啊。 白意是在半个多月后才凑出成分,二苏旧局的古方打底,其他成分筛筛选选,并不容易,助眠的中药并不少,能拿来提取的不多。 用藏菖蒲是外公跟她提的,说早年去藏南当知青的时候,研究过藏药,藏菖蒲很适合。 她记得不久前,喻时渊还在短视频平台上科普过藏菖蒲。 藏药的使用范围一直没有扩大到藏区以外的地方,她很难在越港买到藏菖蒲,只好找喻时渊。 喻时渊正在杂志社,刚加班剪完视频,问她:“在加班吗?” 她嗯了一声,“在思健医药,刚跟实验搭子处理完样本。” “我刚下班,去实验室接你,一起吃个饭?”喻时渊有段时间没见她了。 她看了看任霄,没拒绝,本来今天想请任霄一起去吃饭的,既然喻时渊也能来,那就一起请了。钟匀锡帮她定过餐厅了。 她把地址发过去。 虽然已经立冬好多天了,前几天北方强冷空气汹涌的驱赶走副热带高压最后一点余气,越港才算彻底入冬。 食用双脱醛萃取的琥珀,又过了一周了,任霄帮她第三次换了溶剂,做了记录,吐槽:“这点活,我们实验室的小助理都懒得做。” 白意试着配比:“是你非要跟我一起做的。” 任霄看着她,笑说:“我想看看你能给钟老板做出什么旷世奇香出来。” 白意指了指一瓶正在萃取的茶叶:“他这个配方不出彩的,比那个我捎带着给师兄做的茶香主调的,要逊色一点。” 任霄问了句:“为什么?我看钟老板这份设计,挺麻烦的。” “构想原理,过程难易跟结果成败,本来就是毫不相干的,你做实验又不是没遇到过。” “那你怎么就觉得,钟老板这个设计结果就不行呢?” 白意想了片刻:“从药的角度来入手的。我觉得成品不能用香水的标准来评价了,有二苏旧局撑得住嗅觉框架就不错了。” 任霄有点明白了:“那就是说,这个设计,嗅觉巅峰也就是二苏旧局了。” 白意点点头,“不可能超越二苏旧局。藏菖蒲再加进去,不混杂就谢天谢地了。” 任霄有点失望:“费这劲。” 喻时渊到思健楼下给她打电话,白意和任霄收了尾,出了实验室,穿上大衣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