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我们讲一下中断允许寄存器和中断优先级寄存器的差别,以一个51单片机中断为例......”
下课铃声打断了张允则的讲课,教室里的学生或一觉睡醒,或翻着手机看外卖进度,一大波人收起课本熙熙攘攘地涌出教室。
荀栖河坐在中间略微靠前的位置,看着眼前人头攒动,把他座位的出口完全堵住。他倒也不着急,刷了会儿手机,间或抬头看两眼,等人少了大半才又跟上。
“栖河。”年过半百的张允则拔下U盘,快步走上前,和荀栖河并排行进。
“张教授。”荀栖河抱着课本,冲他微微点头。
“我看了你上学期的课程论文,”张允则笑了笑,提起荀栖河的结课论文赞不绝口,“逻辑严谨,思路清奇,创新点也很新颖。你提出的那套新的指标和数学模型,量化了人工智能在降低隐性成本方面的价值,调试代码我也看了,可行性非常高,背后做了不少功课吧?”
“您过誉了,虽然确实参考了很多文献,但也因此拖拖拉拉地写了很久,差点儿没赶上截止日期。”荀栖河被夸得不大好意思,主动揭自己短说,“不过现在科技越来越发达,资料也越来越详细,能发现的创新点还是很多的,量化隐性成本只是其中一个很小的部分。”
“不用过于谦虚,你的确很适合这个专业,”张允则说,“昨晚我把你的论文传真给了虞教授,他也表示这是个可以深入的创新切入点。”
“何德何能,”荀栖河很诧异,轻声惊呼,“居然能得到虞教授的认可......”
“对了,下学期就进行保研资格评审了,届时我也会参与审核,”张允则话锋一转,向他抛出橄榄枝,“材料都准备好了吗?”
荀栖河面露尴尬,实话实说:“教授,其实我已经决定放弃申请保研了。”
张允则有一瞬觉得自己真的老了,耳朵不大灵光。多少人为了保研从大一开始卷绩点,跑断腿参加各种竞赛。而这个他十分看好的学生,从前千万大军里的一员,竟然说要放弃保研?
“你们导员没发公告吗?”张允则回过神,扶了扶镜框,试图再做做思想工作,“按照你们现在的说法,咱们崇华大虽然是所末流211,但也是有推免资格的,你的综测加上竞赛成果很有竞争力。如果不想待在本校,外保比自己考要节省成本得多,你可要慎重考虑。”
“不是的,我的意思是,我不打算读研究生了。”荀栖河慌忙解释,“现在就业环境不乐观,趁着人工智能在当下还算热门,早些进入社会,有份稳定的收入也没什么不好。”
这些话不光是说给外人听,事实上荀栖河也同样在用这套说辞说服自己。
“这样啊,你自己想清楚了就好。”张允则脸上的震惊更甚了,却只是略带遗憾地说,“过几个月学院会安排实习,到时候我给你写封推荐信,你可以到虞教授的实验室那儿去。”
张允则是个很惜才的人,这对荀栖河来说无疑是给他开了个小灶,他在受宠若惊之余不胜感激。
放弃保研的事一说出口,荀栖河反倒定了心,和张允则道过别之后就去食堂吃午饭了。
付明瑞发来两张照片,前一张拍的是青椒炒肉盖饭,上头还立了两根筷子。荀栖河嘴角抽搐了两下,迅速划到下一张,总算全景图稍微正常点,能看出来大致方位。
此时的付明瑞翘着二郎腿在输入框里编辑着消息,荀栖河上前拔下那两根已经分岔成V字的筷子,坐到他对面说:“还没死呢,这么着急上供。”
“有就不错了,不这样我怎么端啊,”付明瑞把手机锁屏了放在桌上,拌着碗里的饭说,“一天天净事儿。”
荀栖河笑了笑,毫无愧疚之心:“辛苦了。”
“装货。”付明瑞饿狼扑食之余,抽空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皮向上一掀,看上去很像是在翻白眼,“怎么没回家吃饭?跟你爸吵架了?”
“哪天不吵,”荀栖河苦笑,“老头最近脾气越来越古怪了,说不了两句就急眼。”
“嗐,更年期嘛,正常。”付明瑞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晚上有地儿睡吗?”
提到这个,荀栖河一个头两个大,付明瑞只猜对了一半。
自老徐那天上门过后,荀栖河偶遇黎遗的次数变得极其频繁,对方一如既往直白的眼神,只是盯着他看,却不说话。电梯里共处一室的微妙感,仅仅几秒就足以让他跟走马灯似地把前半生都回忆个遍。
可除此之外,黎遗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荀栖河没了办法,只能尽量往外躲,减少回家的频率。
“在邀请我?”荀栖河用一种犯贱的方式冲淡颅内不太美妙的回忆,他翘起唇角,似笑非笑。
他的五官生得很柔和,往那儿一坐,周身自带亲和力。即便是用挑逗的神情说着很有歧义的话,看上去也依旧人畜无害。
“商量一下,能不能别用你那张脸做出这副表情?老子在外的名声就是被你这么败坏的。”付明瑞砸吧了两下嘴,囫囵吞把饭咽下去,义正言辞地捍卫底线,“你那张床的使用权已经被我征用了,书叠了三尺高,荀工还是另觅良榻吧。”
大一大二的时候,荀栖河还是住宿的,付明瑞睡在他上铺。到了大三,荀老爹“光荣”下岗后,荀栖河就申请了走读,床位自此一直空悬。
荀栖河听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眯了眯眼,意味深长地问:“是吗?我记得某人大一那会儿怎么说的?死都不会考研。”
“都给自己上上供了,早超生了。”付明瑞胡乱地擦了擦嘴,把手机里的付款记录亮出来,“哥们真没骗你,前两天刚报的考研机构,真金白银。”
荀栖河看着那串天文数字,皱着眉吐出两个字:“抢钱。”
“是啊,我知道我这专业肯定比不上你们工科。”付明瑞无奈地摇摇头,泄气似地靠在椅背上,“没办法,现在大环境就这样,能当学生还是多在学校里混两年吧。”
“二十一号——也就是前天的晚间新闻,你看了吗?”说到他那头疼的专业,付明瑞忽然往里挪了挪椅子,一改嬉皮笑脸,压低了声音说,“那个新换的女主持人是我们新闻学的学姐,比咱大两届,去年刚毕业。”
荀栖河沉思了片刻:“我记得好像叫......程冉是吗?不过昨天的新闻就不是她了。”
“没错,据说她是被伪徒替换了。”
“替换?”荀栖河吃了一惊,“那人呢?失踪?还是......”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付明瑞心领神会地接话:“不清楚,没人知道伪徒是个什么东西。但大概率......”他摇摇头继续说,“不乐观。”
同一则新闻,专家刚在采访中说完伪徒没有伤人案例,不过两天就传出电视台的主持人被伪徒替换,生死不明的消息,实在太过荒诞。
“程冉学姐长得好看,性格也好,当时在我们学院那可是女神级别的。”付明瑞叹了口气,好一阵唏嘘,“这年头新闻主持人都成高危职业了,又少了一条出路。”
荀栖河又想起了那天看到的镭射光,终于问出了这两天一直萦绕不去的问题:“你那天有看到她的后枕部,有类似于光片一样的东西吗?”
“哈?发光?”付明瑞一头雾水,挠了挠头说,“直播我没看,那天晚上新闻播完,立马有人上传了后半段视频,从一个老头说要悬赏啥的一直到结尾,大概不到一分钟的视频吧。”
“然后呢?整整一分钟,程冉都没露过正脸?”
“确实都是侧脸,但在最后一帧,她突然对着镜头笑了一下,很快,一闪而过。”付明瑞回忆说,“不过我觉着吧,发光还是太不科学了,又不是外星人......会不会是你家的老古董电视机掉帧了?”
荀栖河心说他们现在讨论的伪徒本身就没丁点儿的科学性可言,他吸了口气,试图为自家的电视机发声:“视频发我看看。”
“出了这么大的直播事故,视频早就都下架了。不过也有人说,这种固定结尾会用提前录好的录像。”
荀栖河在浏览器里输入关键字,果然找不到一条直播切片,不少打着伪徒标签的论坛都被狙了。相关搜索里跳出一个名为“四次元”的专区,也许是名字足够隐晦,又或者是没什么热度,成了唯一的幸存者。
目光所及的评论里,没有一条提到那晚他看到的东西。
不知道抱着什么心理,荀栖河鬼使神差地在“四次元”发了条内容为“求出镭射票,价格可议”的帖子。
“你是怎么知道程冉是被伪徒......”荀栖河放下手机,小声且别扭地说出了那个词,“......替换了。”
“周桥,也就是程冉男朋友,昨天发了个朋友圈说电视台非法拘禁了程冉,他报了警去电视台要人,得到的回答是程冉被伪徒替换了,并且电视台声称在场的工作人员都是目击者。周桥根本不信——换谁谁能接受啊,于是他就在朋友圈问有没有懂法的,估计要打官司。”
“好不容易追到女神,听说年底就要结婚了,现在说没就没了。”付明瑞翻了翻手机,那条求助性的朋友圈已经不可见了,“你说他们都是刚毕业的学生,在崇华也没几个熟人,能得罪谁?”
“你下午没课吧?”付明瑞想了想说,“咱们一块儿去看看周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