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喝过这些汤后,姜云陵已经吃饱了。她觉得最喜欢芸苔骨头汤了,这道汤肉质鲜嫩,汤汁浓郁,骨肉炖得入口即化,让人一尝难忘。其次是芸苔香蕈蛋汤,清爽鲜美,口感细腻。
吃饱喝足后,姜云陵摸着圆滚滚的肚子道:“阿瑄,你说这个孩子该叫什么名字好呢?”
“额……这才一个月,还不用这么早取名罢。”姬瑄微微一愣,眼里透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困惑。
“我想取嘛。”姜云陵撅起了小嘴,目光落在姬瑄的绛红色衣服上,“我们住在绛宫里,叫绛绛如何?”
姜云陵眼里闪着兴奋的光:“我还想换换摇篮,煦儿的摇篮是荆条编的,若儿的是柳条,寒儿的是竹条,你会做青铜器具,就给绛绛用青铜打造一个摇篮罢。”
姬瑄轻轻摇了摇头,深感无言以对。
几日前,姜绮去陈国探望姬娴,这次姬娴打算在姜绮回晋国时一起回来,并写信告诉了晋国,谁知却得到了她们的死迅。
姬娴和姜绮从陈国坐马车回晋国时,尚未出陈国边境,就遇刺身亡。
“陈国夫人是晋国的公主,姑母是君上的庶母,是谁竟对她们下此毒手……”姜云陵双眸含泪,仿佛涟涟的秋水,载着深深的悲痛。
出了这种事情,姬瑄下令让梁序彻查此事,并遣使去陈国,向陈祚责问此事。
陈国,宛丘宫。
陈祚独自坐在室内,像一座泥塑一样,久久没有动弹,室内中的光线有些昏暗,陈祚的面容被阴影笼罩,看不清神色。
此时他的心中不仅弥漫着悲苦忧愁,还充满了恐惧,因为晋国又派使臣前来问责了,责怪他没有保护好姬娴和她的孩子,责问他怎么还没查出姬娴的死因。
姬娴和她的母亲姜夫人在陈国遇刺,陈国抓到了几个刺客,拷打后,刺客竟说是陈国亚卿指使。
亚卿已被他打入大牢,却连连喊冤,他也觉得亚卿是被栽赃的,凶手另有其人。
而他查不出姬娴母女的死因,无法对晋国交代,看来,晋国是不会善罢甘休了。他深深地叹息一声,在这些大国之间周旋真是太难了,稍有不慎,他恐怕连自己和陈国都保不住。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
“君上,楚君来访。”守门的侍卫道。
陈祚没有应声,仍旧一动不动。
楚钺大步流星地走进来,眯起眼打量了陈祚一番,看他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而后勾起一个轻蔑的笑,他朝侍卫一摆手,道:“寡人有事与表兄相谈,把门关上。”
“是。”侍卫道。
楚钺坐到陈祚旁边:“表兄啊,想当初姑父在位时,陈楚两国很是和睦,但自你即位以来,为了陈国夫人叛楚盟晋,让寡人非常苦恼。现在陈国夫人已死,你附晋的理由也荡然无存,还是改回附楚罢。”
陈祚听到附楚二字,瞳孔骤然紧缩,两只手直颤抖,他抬起手指向楚钺,愤然道:“你这匹豺狼,害死阿娴,为的就是让寡人附楚?”
楚钺轻挑眉梢道:“陈表兄何出此言,陈国夫人死于郑国,与寡人何干?”
陈祚突然站起来,怒气冲冲地揪住楚钺的衣襟道:“你还我妻儿的命来!”
“你的妻子死了,还能再娶,儿子死了,也能再生,何必如此执着呢。”楚钺盯着陈祚道。
陈祚额上青筋暴起,一拳打向楚钺,楚钺侧头躲开,将陈祚推到地上,陈祚悲愤难当,泪如涌泉,无法控制得大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大骂楚钺。
看陈祚愤懑的样子,楚钺又道:“她们都已经死了,寡人劝表兄还是为活着的人考虑罢,姜夫人是晋侯的庶母,陈国夫人是晋侯的姐姐,她们都死于非命,晋国不会放过你和陈国的,现在你只能附楚,让寡人保你。”
楚钺凑近了些:“只要你肯附楚,寡人会给你和陈国丰厚的回报。”
陈祚将头扭到一边,鼻间发出一声冷哼,不为所动。
“表兄呀,你不是还有一个嫡子吗?你也不想,连他都失去罢。”楚钺居高临下看着陈祚。
陈祚似乎听到了天底下最可怕的事,眼睛陡然睁圆,颤声道:“你…你不要动慕儿,阿娴只剩下这一个孩子了。”
“其实,动不动他,还在于你,就看你愿不愿意听寡人的了。”楚钺道。
“你别伤害他,你要寡人做什么,寡人都肯做。”陈祚的眼里露出惊恐,肩膀不停地抖动着。
“这才对嘛,以后咱们陈楚二国就是盟友了,之前寡人打下了一些郑地,就分三百五十里给表兄,两国经商的税赋也降一降,表兄觉得可好?”楚钺脸上挂着得意的笑。
“好。”陈祚低垂着头,双目无神。
“但你想保住你儿子的命,还要替寡人做一件事。”楚钺靠近陈祚,眼神变得阴鸷,一字一顿道,“杀了晋侯。”
晋国,梁序已查出姬娴和姜绮的死因,行刺两人的刺客是郑国和楚国安排的。
先前陈国正卿宁蓬便与楚国勾结,行刺林奉。如今姬娴母女遇刺,也是楚国和陈国正卿宁蓬所为,宁蓬还将此事栽赃给了政敌陈国亚卿解鼓,亚卿解鼓已被陈祚下狱。
郑国和楚国竟然干出这样的事,晋国亚卿谷阙受姬瑄之令,来郑国问责,大夫何恢则去楚国问责。
郑楚二国都推出替罪羊,又提出降低通商税赋来赔偿晋国,想从关税这里捞一笔钱财,皆被晋国驳回。
陈国,宛丘宫。
诸国的国君或者使臣齐聚陈国参加姬娴的葬礼,他们换上陈国准备好的白色丧服后,按照次序进入灵堂。
晋国来的是姬瑄夫妇,二人默默步入灵堂,看到姬娴的棺椁后,心头涌上一股悲凉,泪水瞬间漫上眼眶。
楚国来的是楚钺和他的妻子秦青宛、如夫人姬秋莪和郑宝姽。
楚钺一看到姬瑄和姜云陵,眼珠子就像生了锈的铁珠一样,再也转不动了,直勾勾的盯着他们。楚钺心中暗恨,几年未见,他们的风采居然更胜从前了。
秦青宛的目光也被他们深深吸引,原来这就是楚钺心心念念的晋国夫人,果然是美得令天地惊艳的女子,如同春日兰花般清雅脱俗,能够让一切在她面前黯然失色,除了她身边的晋侯。
晋侯竟如此风华绝代,楚钺跟他相比,真乃天差地别,秦青宛的心突突跳个不停,脸上涨起了一层红晕,手指下意识得揉搓着衣角。她意识到了什么,忙把头埋得低低的,不想让众人察觉她的异样。
齐国来的是姜原夫妇,郑国是亚卿石阡,宋国是宋禄夫妇,卫国是太子卫仲,鲁国是鲁侯崇,蔡国来的是正卿,周王畿来的是姬皙。
葬礼按照周礼进行,宾客号哭,陈祚向众宾客行拜礼,整个葬礼需要花费七天时间才能完成仪式。
姬秋莪来姬瑄暂住的宫殿求见。
“秋莪拜见君兄、阿嫂。”姬秋莪跪地叩头。
“秋莪,快起来。”姬瑄看到姬秋莪清减了不少,心头漫上酸涩之意,伸手扶起姬秋莪。
姬秋莪抱住姬瑄大哭,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肩膀不停地颤抖,仿佛要把心中所有的苦楚都倾泄出来。
姬瑄和姜云陵轻声安抚姬秋莪许久,姬秋莪的哭声才渐渐止住。
“秋莪,你嫁入楚国已经八年了,楚子待你如何?”姬瑄抿了抿唇,问道。
“阿兄,我好苦,楚钺他对我很不好,我和他没有任何的感情,这个男人就像豺狼一样阴毒狠辣,若不是为了晋国,我真的不想在楚王宫待下去了。”姬秋莪双眼红肿。
“阿兄知道你受了很多苦,可现在晋国处于劣势,你是晋国的公主,为了晋国,再忍耐忍耐罢,等晋国的国力恢复了,阿兄会好好惩治楚钺,为你出气的。”姬瑄劝慰道。
“君兄、阿嫂,我还失去了孩子。我想,害我的人就是如夫人申荼的母亲陶菊,楚钺心里是清楚这事的,但他不仅不处罚陶菊,还包庇她们母女。”姬秋莪满腹委屈,眼角又溢出晶莹的泪水。
姬瑄的手掌轻拍了拍姬秋莪的肩膀,他的目光冷沉下来,道:“阿妹,这件事阿兄会找个时间去处理,不会让你白白受屈的。”
“君上,陈君邀君上去书房会面。”一名侍卫道。
“寡人知道了。阿陵,你先和秋莪一起出去散散心罢。”姬瑄道。
姜云陵和姬秋莪去宛丘宫的湖边散步,湖面映照着天空的美丽蓝调,在阳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湖边野花绽放,景色宜人。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姬秋莪道:“君兄和阿嫂真是多子多福,儿女绕膝,这一胎又快生了罢。”
“这才五六个月,还早呢。”姜云陵道。
“我还不知道会不会再有孩子。”姬秋莪轻叹一声,神情有些落寞,她在楚王宫过的挺孤寂,要是有个孩子一起,就不用如此凄苦了。
“阿妹定会再有的,你看那边。”姜云陵目光恬淡,指了指旁边一棵莪蒿。
姬秋莪转头看去,莪蒿的绿茎直立洒脱,叶片翠绿欲滴,花形似钟冠大色艳。
姜云陵道:“莪蒿花期绵长,花开花谢自春至秋,却在冬日才可结果,阿妹莫要失落,你的子息或许来的迟了些,但终会有的。”
姬秋莪淡淡一笑,从前,她也是个洒脱的人,而今在楚国受了摧残,她还需耐得住风霜雨雪,完成需要她完成的事。
楚钺在不远处盯着二人好久了,看到姬秋莪终于走了,就勾起一个邪魅的笑容,堵住姜云陵的去路。
“麦冬,我们走别的路罢。”姜云陵没有理会他。
麦冬戒备地看着他,扶住姜云陵转向另一个方向。
楚钺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再次伸手拦住姜云陵的去路。
“楚君有什么话想说吗?”姜云陵目光泠泠,用手撑着肚子。
“你又有孕了,这都第四个了罢。”楚钺盯着姜云陵高高鼓起的肚子,神色黯然。
“楚君还有什么事吗?”姜云陵道。
“寡人只是想见见你,你似乎很不愿意被寡人见的样子。”楚钺神情有些受伤。
“我不便在外面多逗留。”姜云陵道。
“你与晋侯,感情极好呀,你觉得晋侯比寡人强吗?”楚钺幽幽道。
“他是我夫,我当然觉得他最强。”姜云陵看了楚钺一眼,感觉他真是莫名其妙。
“噢,也对,倘若你嫁的不是晋侯,是别人,你也会觉得别人最强了么?”楚钺道。
“不,我还是会觉得他最强。”姜云陵道。
“你要是嫁了寡人,还会觉得晋侯最强吗?”楚钺眉毛一挑。
“是。”姜云陵道。
“为什么,明明是我先遇到你的,你却满心满眼都是他,寡人哪里比不上他?”楚钺喊到,周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你哪里都比不上他。”姜云陵嗓音微冷。
楚钺眸中掠过一丝哀凉,喃喃道:“真的,没有一点,能比的上他的吗?”
“真的。”姜云陵不紧不慢道,“麦冬,我们走。”
楚钺看着姜云陵离去的背影,双手紧握成拳,喉间发出低沉的咆哮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