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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60

作者:沧海惊鸿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51章


    景熠亦步亦趋地跟在白青染的身后, 出了武馆的门。


    白青染开动车子,却不是往回家的路上开。


    景熠发现了,但没敢吱声。


    白青染一言不发地开出两趟街, 突然在路边停车。


    景熠:“?”


    白青染盯着前面——


    无非是车水马龙信号灯, 没什么新鲜的。


    沉默了好一会儿,白青染像是终于组织好了语言:“小熠,我有话跟你说。”


    景熠已经被车里沉闷的气氛压抑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白青染总算肯开口,景熠松了一口气。


    “姐姐,你说。”景熠洗耳恭听。


    其实她已经准备好向白青染解释她和姜亭之间的事了, 但是白青染没有提及, 景熠怕惹白青染不痛快, 选择不主动说。


    白青染却没有提姜亭:“当年,梁叔叔为我家做事, 喜欢上了我姐姐。其实他们的年纪没差得的多么悬殊, 不到十岁。梁叔叔对我爸坦承了喜欢我姐, 我爸很生气。在他看来, 梁叔叔是白家的下人, 怎么有胆子喜欢白家的女儿?我爸怒骂了梁叔叔一顿,还把梁叔叔撵出了门。从那以后, 梁叔叔就离开了白家, 离开了远航。”


    景熠没想到,白青染说的,竟然是当年老梁的事。


    她不禁好奇:“那你姐姐喜欢梁叔叔吗?”


    “我姐啊!”白青染叹了一口气,“她应该一直当梁叔叔是长辈吧?其实我倒希望我姐当初和梁叔叔走到一起……”


    白青染的眼中浮上了忧伤:“你也知道了吧, 我那天去松鹤墓园,其实是去看我姐……我姐安葬在那里。”


    景熠也觉得忧伤起来:“她是生病了, 还是……”


    白青染眼圈红了:“我姐被我爸妈嫁给了慕家,和慕川生下孩子之后,就辞世了。她那时候,才二十四岁。”


    景熠听得呆住。


    她以为白青染的姐姐是因为意外,或者重病过世的,却怎么都没想到竟然那么年轻就……


    景熠忙从车前面抽出纸巾:“姐姐……”


    她想劝白青染别难过。可是谁想到离世的亲人的时候,会不难过呢?


    那种劝慰,太苍白了。


    “我没事。”白青染接过纸巾,攥在手里。


    她平复了一下情绪:“我要和你说的,不是这个。”


    “我听着呢,姐姐。”景熠乖乖坐好。


    白青染的脸上划过一丝不忍,但还是继续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梁叔叔心里还是放不下姐姐。因为姐姐,他一直没有结婚。我也正是利用了他的这份心思,让他为我所用。陈武是他当成亲儿子看待的徒弟,对他忠心,又孝顺,但陈武也想成就事业。我就利用了陈武的这份心思,既让他有机会报答梁叔叔,又许他以未来获得一定社会地位的保障。所以,梁叔叔和陈武都将会是我们得力的助手,他们会全心全意为我们所用。”


    景熠听得皱眉。


    白青染正在将其中的利益关系剖白给她看。白青染说的那么直白,直白得不惜将她自己摆在一个并不光彩的位置上——


    利用,利益,为我所用……


    在大众的价值观中,这些都算不上褒义词。


    景熠不喜欢白青染这样说她自己,不喜欢白青染自污。


    没有谁比景熠更清楚:为了生存下去,为了远航的未来,白青染不得不这样做。


    “姐姐,其实你——”景熠忍不住要为白青染辩白。


    被白青染抬手打断:“小熠,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我更想告诉你的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现实,弱肉强食。而你未来要踏上的路,可能时常会遇到明争暗斗、尔虞我诈,那条路的尽头是人生的巅峰,是无尽美好的风景,但在这个过程中,你要学会面对现实,更要学会不轻易相信任何人。”


    景熠已经听傻了。


    她从没听过这些,更没想过。


    白青染看着小孩儿失措的脸色,抿紧嘴唇。


    她知道自己的这些话,对于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来说,太过残忍了些。但她还是咬着牙继续说道:“我常常想,如果我小时候,能有人告诉我这个世界是怎样的,我是不是就会少走很多弯路,很多事……也就不会发生了?”


    白青染吸了一口气:“……所以小熠,我今天把这些都告诉你。也许你现在会觉得这很残忍,但是将来终有一天,你会发现,早一些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比晚一些知道,要好得多。你要早一些,更早一些知道,人心是可以谋算的,甚至是可以控制的。更甚者,为了更顺利地实现某个目的,别人可以不择手段,你也可以——”


    “是因为江亭吗?”景熠突然开口。


    她苍白着脸色,打断了白青染。


    白青染沉默两秒:“江亭接近你,可能别有目的。你不能因为你看着她顺眼,就没有戒备心。小熠你要知道,任何人接近你,都可能别有目的。”


    “不是的!”景熠摇头,“姐姐你就不是。我知道!姐姐你对我好,不是别有目的!”


    白青染动容。


    但她很快将心底的情绪压下:“我没你说的那么好。景熠,我早就说过,我看重你的资质,我想要将你培养成远航未来的继承人。这就是我的目的……之一。也许,将来我还会有别的目的。所以,景熠,别对任何人放下戒备心,包括我。”


    景熠不认识似的盯着白青染的脸。


    显然,白青染的这番话,已经超脱了景熠的认知。


    白青染扭开脸,看着前方——


    她不想,准确地说是不敢和小孩儿对视。


    她怕,撞上小孩儿的眼神,自己的内心就会不受控制地暴露。


    那是不对的!


    “姐姐……”景熠痛苦地唤了一声。


    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小腹上。那里,刚刚经历了一场坠痛。


    有汗水沁出,打湿了景熠的额角。


    她抗衡着一阵阵袭来的痛意,眼睛紧紧地盯着白青染的侧颜:“……你非要把自己说的那么坏吗?”


    白青染没有发现景熠的异样。


    她轻轻地扯了扯唇角:“是你把我想的太好了。”


    没有再看景熠,白青染发动车子:“我说过,给你找了一个新的学校。我现在就带你去看……是一所寄宿学校,你要在里面安心学习,直到考上心仪的大学。”


    寄宿?!


    景熠以为自己疼得幻听了。


    她再没见识,也知道“寄宿学校”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没法时时刻刻,甚至没法每天看到白青染。意味着就算休息日,她离开学校也需要事先得到批准。


    景熠想到了,监狱。


    为什么?


    她在心里一遍一遍地问白青染。


    白青染明明不需要这么做,白青染不是不知道她是喜欢学习、渴望考上好大学的,她不是没有学习自觉性的小孩儿。


    为什么要把她丢去那种地方?


    是因为白青染讨厌她了吗?不想见到她了吗?


    是因为她屡次的“不听话”,比如江亭的事,让白青染不喜欢她了吗?


    景熠有好多好多的问题,想问白青染。


    可是她没法问出口。


    景熠觉得自己就像是被白青染豢养的宠物,无论被怎么处置,无论被放在哪里,都由白青染决定,自己丝毫做不了主。


    何况,白青染又是为了她将来好……


    景熠悲哀地发现,就算被白青染这样不由分说地对待,她内心里还在为白青染开脱。


    景熠什么都不想说了。


    她把脸扭向车窗,右臂顶着小腹。


    坠痛,还有心里无边的难过,折磨着她,让她想哭。


    景熠使劲儿眨了眨眼——


    如果她的言行会让白青染觉得为难,那她宁可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停车的时候,白青染终于发现景熠的情况不对。


    “小熠,你怎么了?”白青染看着景熠失了血色的脸。


    她第一件想到的,就是这小孩儿被自己之前的话吓坏了。


    白青染想要推离景熠,想要成就景熠,却绝不想伤害景熠。她已经开始后悔,是不是用力过猛了。


    “没什么。”景熠向右侧躲开,哪怕白青染此刻并没有碰触到她。


    白青染的手僵在了半空。


    她已经真切感受到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而她自己,就是始作俑者。


    白青染自嘲地苦笑,她想她总是搞砸任何事,过去是,现在还是。


    “难受的话,要跟我说。”白青染还是忍不住关心景熠。


    “没有。只是晕车。”景熠面无表情地丢下一句,自顾下了车。


    白青染独自坐在那里,感觉到无边的孤寂,再次袭来——


    看吧,白青染,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你满意了吗?


    第52章


    育成中学的于校长, 亲自迎接了白青染,热情地把白青染请到了办公室。


    景熠悻悻地跟在白青染身后。


    于校长先是很客气地感谢了白青染承诺的“建校费”,接着又面露不好意思地说:“……白总您是知道的, 我们是公立中学, 所以在政策上有些事,就算我这个校长,也擅自做不了主。”


    白青染听出了弦外之音:“有什么为难处, 您请说。”


    于校长赔笑道:“是这样的,按照规定,就算是借读生也得参加摸底考试。您看……要不, 咱们走一下流程?”


    白青染自然没话说。


    于校长于是很快取来了一套本校考试的试卷, 还很周到地单独给景熠准备了一间办公室, 供她答题。


    于校长特意悄悄向白青染解释:“这是高一入学的摸底试卷,里面的知识点基本上都是初中阶段的, 很简单。”


    那意思, 他只是按照规矩走走过场, 绝没有为难景熠的意思。


    白青染自然知道, 她承诺的那么一大笔“建校费”, 已经顺利地给景熠开了路,景熠进入育成中学这所省重点高中学习, 是板上钉钉的事。


    省城的省重点高中的教学水平, 当然不是景熠曾经待的那个小城市的高中可以相比的,能考上这所省重点高中的学生,基础也不是一般的好。


    即便如此,在原来的高中读到高二, 而且学习还不错的景熠,答初中的试卷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只是走个过场, 彼此好交代而已。


    白青染本该放心,但是她想起刚才那扇办公室的门关上之前景熠的样子,还有更早的时候景熠的态度,白青染的心就揪了起来——


    她不确定景熠会不会耍脾气,甚至摆烂故意不好好答卷。


    而白青染最不确定的是,如果景熠真的那样了,她该怎么办?


    训斥景熠吗?骂景熠不识好歹吗?


    一门之隔,考场之外的白青染,也许比里面的景熠都要紧张。


    甚至好几次,于校长和她聊的什么,白青染都没听到。


    于校长也是个很有眼力价的,后来借口要开会离开了,只留下白青染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守着一杯半热的茶。


    那套试卷其实是精简版的,是把几门课程的考试内容浓缩在了一套卷子上,并不需要太长的考试时间。


    一个半小时之后,景熠就出来了。


    于校长掂对着时间,也早就守在了外面。


    他打电话找来一名老师,指示那名老师拿走景熠的试卷,还吩咐:“尽快批改出结果。”


    那名老师带着卷子离开。


    于校长则陪着白青染等待结果。


    景熠则一言不发,垂着脑袋坐在白青染旁边的沙发上。


    白青染的情绪被她牵动着,总觉得她无精打采的。


    是因为没认真答题吗?


    白青染再次紧张起来:如果真是那样,她该怎么办?


    不过十分钟的工夫,卷子就批完了。


    那名老师把卷子匆匆送还给于校长。


    于校长看到卷子上的结果,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下,但很快回复了之前的和蔼。


    白青染的心已经沉了下去。


    于校长微笑:“景同学的底子还是不错的。要是……”


    他掂对着措辞:“……要是能再努力一点儿,那就更好了。”


    话说得很隐晦,白青染却听得明白:这不就是在说,景熠明明能好好答题,却摆烂不好好答吗?


    白青染嘴唇轻抖,在于校长看来,她像是“被自家孩子气着了”,其实只有白青染自己知道,她是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于校长忙打圆场:“白总您别着急,景同学入学考试这一关已经通过了。”


    又解释道:“我们学校虽然是省重点,但是也是有尖子生、中间生和后进生的。相信景同学在这里学习一年,会不断进步的。”


    话说得很婉转,其实已经把景熠归类到了“中间生”甚至“后进生”里面,只是碍着白青染的面子,准确地说是碍着“建校费”的面子,勉强接受了景熠。


    白青染的脸色不好看。


    按理说,能够通过考试,进入育成这所省重点高中读书,她应该为景熠高兴才对,但是景熠竟然这么不求上进,拿她为她争取的机会当儿戏,随便搪塞她,白青染没法咽下这口气。


    无论前因如何,白青染觉得,她都有必要和景熠好好谈谈——


    她不允许这小孩儿拿自己的前程闹着玩儿!


    景熠却没给白青染这样的机会,她霍地站起身,向于校长:“校长,我想现在入学,可以吧?”


    于校长怔住:“现在入学?”


    景熠:“咱们学校不是寄宿学校吗?我可以现在就住宿,省得给我姐姐添麻烦。”


    白青染心里“咯噔”一声,她怎么会听不出来景熠在和她置气?


    于校长干了几十年教育了,什么样的小孩儿没见过?


    他笑呵呵地打着圆场:“这样吧,白总,孩子既然这么好学,咱们不能打消她的积极性不是?我这里会安排好她的住宿,寝具和生活用品都是全新的,放暑假宿舍里孩子也少,咱们学校的宿舍管理一向都是很严格到位的,您放心。”


    说着,还偷偷向白青染使了个眼色,那意思小孩子闹脾气不要和她硬掰扯,那只会让小孩子更叛逆。


    白青染没言语,其实内心里却觉得暗自庆幸:她都不知道现在她该怎么和景熠单独相处。


    这样也好,白青染心想,让景熠冷静冷静,也适应适应住宿生活。


    白青染已经在盘算着回去给景熠准备什么了——


    要带哪几套衣服,还有日用品、常备药,还要准备些吃的……景熠正在长身体,万一学校食堂的饭菜不合胃口,或者晚上饿了呢?


    白青染忘记她是怎么一路开车回家的。


    等到她的思绪从“给小孩儿准备什么”,终于回到现实中的时候,她发现她正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别墅一楼。


    周遭安静得一塌糊涂,没有人再在她的耳边叽叽喳喳地姐姐这姐姐那个不停。白青染恍然:原来这座别墅,真的那么那么大啊!


    她又回到了枯守一栋大房子的日子,就像许多许多年前,就像很多天很多天之前。


    姐姐,以及……那谁,还有景熠,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离她而去。


    白青染突然像是被抽走了气力,浑身发软。


    她下意识地扶住了楼梯扶手。


    现在,就算她立刻昏过去,也不会有人搀住她了。


    白青染哀戚地想。


    然而这一切,又是怎么造成的呢?


    白青染唇角扯起一抹苦笑——


    没错。是她自己,把景熠硬生生从身边推开的。


    原本不至于这样的,原本景熠可以每天上学放学,她也可以每天看到景熠,晚上也能和景熠睡在一张床上……


    白青染使劲儿晃了晃脑袋。


    那不应该,更不对。


    她不应该对那小孩儿生出那种念头,景熠她是无辜的,凭什么被牵扯进自己已经一团糟的人生?


    景熠那么漂亮,那么纯粹,她应该有真正的美好的人生。将来她长大了,无论男女,会有一个真正适合她的人,和她在一起,甚至一辈子陪着她走下去。


    那个人绝不该是自己。


    白青染想。


    白青染咬牙撑起身体,蹒跚着脚步,上楼。


    她记得,那半瓶红酒就藏在她房间的柜子里。


    现在,她需要喝上一杯,就像之前和景熠同床共枕的每一个夜晚。


    那时候的她,洗完澡之后,也会悄悄地喝上半杯酒,然后刷牙漱口,去除嘴里的酒味。这样,她在和景熠睡在一张床上的时候,就不会因为和景熠靠得太近而心生旖念——


    白青染的酒量很浅,半杯酒足够让她沾枕头用不了五分钟就睡着。


    既实现了自己想要接近景熠的想法,又能够顺利地和景熠同床共枕,还不会被聪明的景熠发现异样……真是聪明的办法。


    也是龌龊的办法。


    白青染扶着楼梯,讽刺地想——


    她竟然用这种方法,接近毫不知情的景熠。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内心经历着怎样的折磨,被折磨着的快乐……


    直到那晚,白青染忘了收起酒和酒杯,第二天被景熠发现……


    白青染踩上台阶,把嘴唇咬得生疼。


    景熠仍然什么都不知道。


    可这不代表白青染还可以继续这样做。


    白青染更清楚:她不可以继续沉迷下去,她必须做个决断。


    现在好了,她终于把景熠推开了,推进了寄宿学校里。


    真好啊,白青染!


    你可真会啊!


    打着为那小孩儿好的名头,不还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吗?


    白青染举着手中的高脚杯,眼神凄楚。


    高脚杯里,是一大杯红酒,被阳光晃着,透着血一般的颜色。


    白青染觉得自己像个几辈子没得到酒喝的酒鬼,贪婪地盯着那杯酒——


    她所受的教育、她的教养,从来没教过她,用这种饕餮般的方式喝酒。


    可那又如何?


    只要她喝下它们,她就可以一觉睡过去。


    睡着了,就不用再想景熠,不用再想任何与景熠有关的事……


    这一刻,白青染有一种醉生梦死的,强烈的渴望。


    第53章


    周围空荡荡的, 好像没有其他人,又好像熙熙攘攘都是过往的行人——


    噪杂的声音被隔绝在几米开外,白青染意识到她被圈在中间, 远离了人丛。


    这是哪儿?


    白青染恍惚地想。


    突然觉得脚边有人, 她忙低下头,看到景熠不知道什么时候蜷缩在她的脚边,发出痛苦的声音。


    白青染慌地也蹲下.身:“小熠你怎么了?”


    景熠双手抱着小腹不做声。


    白青染急了:“是不是伤着了?我看看……”


    “姐姐我疼……”景熠的额角被汗水打湿。


    白青染真慌了:“到底怎么了?”


    她终于扒开了景熠的双手, 入目之处,是景熠手掌上鲜红的血迹。


    白青染一阵晕眩。


    她看到景熠原本低垂的脸缓缓抬起,朝她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白青染……现在你满意了吧?”


    白青染霍地睁开了眼睛。


    周遭昏沉沉的, 哪里有景熠的影子?


    原来只是一个梦啊!


    白青染长舒一口气, 发现浑身都被汗水溻透了。


    一杯酒让她从白天睡到天黑, 脑袋还昏沉沉的。


    白青染摸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已经半夜了啊。


    手机上没有任何未接电话的痕迹, 白青染一阵失落。


    她又不甘心地翻了短信, 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景熠身边带的手机, 是白青染新给她买的, 不可能坏了。


    白青染宁愿相信是因为手机没电了。


    等收拾行李的时候, 得把充电器给她装上。


    白青染心想。


    其实,她又何尝不清楚:景熠根本就不想联系她。


    耳边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 打断了白青染的思绪。


    这声音太过熟悉, 白青染马上就想到了什么。


    她起身,轻车熟路地找到声音的源头,一把捞起了正扒着床边抓挠的小猫春卷。


    春卷一整天没人搭理,白青染回来之后也没理会它, 喝了酒就睡着了。春卷想爬上床够白青染,怎奈腿太短爬不上去, 只能挠着床边干着急。


    现在终于被白青染抱了起来,春卷觉得委屈了,窝进白青染的怀里,喵喵叫唤着。


    怀里的小猫软乎乎的,毫无芥蒂地粘着自己,让白青染心生恍惚。


    她想到了也曾经毫无芥蒂粘着自己的景熠。


    而现在……


    白青染心里又不好受了。


    想到小猫可能饿了,白青染抱着小猫从床上撑起身,按亮灯,打算给小猫弄点儿吃的。


    她现在心烦意乱的,实在没耐心给小猫冲奶粉,索性开了个幼猫罐头,倒在了猫食盆里。


    小猫咪怎么会不喜欢罐头?


    春卷当然也是个馋嘴猫,立刻扑向食盆,扒着吃得不亦乐乎,完全忘记了之前是怎么粘着白青染了。


    白青染反而觉得失落了。


    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春卷吃罐头,心里还是烦乱得很。


    睡觉是不可能的了,白青染决定干脆给景熠收拾行李吧。


    在那之前,她得把景熠的床收拾利索。


    这事儿说起来有点儿羞耻——


    红酒被白青染藏在她自己房间的柜子里,天知道她当时怎么想的,竟然端着那杯酒跑到景熠的房间去喝,喝着喝着还窝进了景熠的床上、景熠的被窝。


    大概是脑子混混沌沌不好使的时候,被本能驱使着想寻找属于景熠的味道吧?


    白青染脸一红。


    要是被景熠发现,她的床上有酒味,那小孩儿的聪明劲儿,还不得立刻察觉什么?


    可以下一瞬,白青染就涌上了失落:景熠住校了,短时间不会回来了。


    什么叫“自作孽”?


    白青染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但她还是回去景熠的房间,准备把床单、被罩等等都换洗一遍。不然,她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槛。


    头顶的灯光锃亮,把景熠床上半掀起的被子照得清清楚楚。


    白青染脸又热了。


    当她扯起被子打算抱走清洗的时候,目光被床单上的一块红色的痕迹吸引——


    那应该是她无意中洒在上面的红酒痕迹。


    蓦地,已经被忘却的梦境,突然闯入白青染的脑中。


    梦中景熠手心鲜红的血,和眼前的红酒痕迹重合在了一起。


    白青染心跳突突突地乱了分寸。


    她从来不是个迷信的人,现在却极度地不安起来。


    天刚蒙蒙亮,白青染的车就停在了育成中学的校门口。


    自她离开家就跟在她后面的另一辆黑色的SVU,也悄无声息地停在了二十米开外。


    白青染懒得理会那辆车。


    她现在心里只有赶紧见到景熠,确认景熠安然这一个念头,就算那辆黑色SUV里的人接下来会把她绑走,她都不在乎。


    凌晨时分,整座城市还在沉睡中。


    校门紧闭,门旁的蓝色牌子上写着“学生出入减速慢行”,在微曦的晨光中隐约可见。


    白青染裹紧外套,快步走到门前,按动门铃。


    足足按了五分钟,才有人从值班室中慢悠悠走出来:“谁啊!”


    是个五十余岁的男人,身上披着厚外套,脸上带着被搅扰了清梦的不耐。


    白青染忙说明来意,并说:“这孩子到现在我都联系不上,麻烦你通融一下,让我——”


    不等白青染说完,值班的男人就打断了她:“不行!没这个规矩!等天亮了校门才能开!”


    白青染也有些急了:“事出紧急,我就确认一下孩子没事就行!”


    男人把手一摆:“你和我说不着这个,这事儿也不归我管。”


    白青染拔高声音:“你只管把门打开,有什么问题我负责。”


    男人乜斜她:“你谁啊?这么大口气咋不去当校长?”


    说完,转身就要走。


    白青染隔着栅栏劈手扯住他的衣袖,怕他就这么一走了之。


    男人也瞪眼珠子:“你有病吧!”


    突然猛甩胳膊,白青染一个趔趄就要跌倒,被身后冲上来的一个身影扶住。


    白青染诧异回头:“陈武?”


    陈武点头:“白总您没事吧?”


    原来那辆黑色SVU是陈武的车,他从昨天晚上就一直守在别墅区的外面。


    这倒是白青染完全没想到的。


    她和陈武只是达成了口头的协议,连个用工合同都没签,陈武竟然就用心替她办起事来了。


    确实有心了。


    值班男人已经丢下白青染回去补觉了。


    陈武建议:“白总,要不咱们找个地方翻进去吧。”


    白青染蹙眉,她打开手机通讯录,找出于校长的电话。


    她原本不想这么做的,但不得不承认,特权比什么都管用。


    半个小时之后,值班男人在于校长的催促之下打开了校门。


    他整个人还如在梦中一般。


    白青染没空理会他,径直往宿舍的方向走。


    于校长也挺尴尬的:“他们也是照着校规办事,白总还请您理解。”


    白青染抿紧唇,脚步不停,心里越发地慌乱。


    毫无悬念,宿舍管理员拦住了他们。


    要不是看到于校长跟着,宿舍管理员决不会允许他们进去。


    白青染已经没心思感叹学校管理得好,直接冲上了二楼,景熠的宿舍就在那里。


    暑假还没结束,宿舍楼里空旷旷的。


    白青染站在二楼楼梯口,头顶上的走廊灯光白惨惨地映在她的身上,在她的身后拉长一道黑影。


    而她的心脏,也因为前面的那个蜷缩的身影,而惨凉一片——


    和梦中的一模一样,景熠蜷成一团,细瘦的脊背抵在雪白的墙上,更显得小小的一只,可怜得紧。


    白青染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冲了过去。


    景熠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茫然地抬起脸来。


    看到突然出现的白青染,她的表情呆住,继而更深地埋下脑袋。


    白青染的眼泪都下来了。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又生怕被拒绝般,不敢继续向前。


    她迟疑着,手轻颤着,搭在了景熠的肩膀上:“小熠……”


    景熠肩膀缩了缩,似是想躲,但终究没有真的躲开。


    白青染悬着的一颗心稍安稳了些:“是不是肚子疼?”


    她迟疑着轻扒景熠捂着小腹的手,害怕极了,怕下一瞬就看到和梦里一样的情景……


    景熠终于又看到了白青染,还被白青染这样温柔地对待,长久绷紧的情绪骤然崩塌。


    她猛地扑进白青染的怀里,抽泣地喃喃:“姐姐,血,好多血……”


    第54章


    白青染是过来人, 已经大概猜到景熠是什么状况。


    她搂着景熠,没急着站起来,回身让陈武取来一条毯子, 裹住了景熠的身体。


    然后柔声问景熠:“能站起来吗?”


    重新看到白青染, 刚才又哭了一场,景熠现在觉得不那么害怕了。


    她现在开始觉得窘迫,尤其还有别人在场。


    景熠脸红地轻“嗯”了一声。


    白青染搂着她站起来, 回了宿舍。


    于校长是个男人,不方便进入女生宿舍,就留下宿舍管理员供白青染差遣, 他自己则去一楼值班室等着。


    陈武也很有眼色地退到楼梯口守着。


    因为暑假还没结束, 原本四人间的宿舍只有景熠一个人住。


    小小的单间宿舍缺少人气, 显得空荡荡的。


    白青染皱眉:于校长可能是出于好心,不想让景熠这个“空降生”初来乍到就要面临处理宿舍里人际关系的情况, 才特意给景熠安排了这么一个“单间”, 让景熠有充足的时间适应住校生活。


    这样一来, 景熠确实不用面对和陌生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不适, 却也不得不面对出现意外情况时候的孤独无依。


    景熠一个人, 肚子疼得厉害,还“流了血”, 是怎么挨过这一宿的?连个求助的人都没有, 她该多害怕?


    一想到这些,白青染心疼死了。


    其实,白天的时候景熠就表现出来身体的不适了,却被白青染忽略。


    那时候她在想什么?


    她一心想着怎么把景熠送进住宿学校, 一心想着摆脱景熠,自己就可以安心了。


    归根结底, 是她的错。


    白青染拉好窗帘,又关好了门,让宿舍管理员先在外面等着。


    宿舍管理员唯唯诺诺地答应着,不敢有异议,她已经知道自己闯了祸了——


    眼前这个衣着考究、气质出众的年轻女人,一看就不是个普通人,还是校长亲自陪着来的,来看那个身体不舒服的小女孩儿。


    宿舍管理员可没忘了,之前景熠跑下楼去向她求助,她冷着脸以“宿舍有宿舍的规矩”为由把景熠撵回去了。


    谁承想闹出这么大阵仗来啊!


    宿舍管理员已经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丢了工作了。


    白青染现在没心情细究谁的责任,她满心满眼地只顾着景熠的身体状况。


    她拉着景熠在床边坐了,手轻搭在景熠的捂着小腹的手上。“小熠,让我看看怎么样了。”


    白青染的声音那么温柔,温柔得熨贴,让景熠觉得小腹的坠痛都不那么难受了,但她还是觉得难为情。


    “脏……”想推开白青染的手,又舍不得的样子。


    白青染陡生一股想抱抱她、安慰她的冲动。


    事到如今,白青染已经猜到景熠发生了什么——


    每个女孩儿都要经历的生理期,而且景熠是第一次面对。也难顾景熠会被吓成这样。


    十多年过去了,白青染已经不记得自己生理初潮的时候是怎样的情景。


    那件事似乎并没有对她的心理造成怎样的影响。因为早在刚进入青春期的时候,她妈妈就很隐晦地给她讲述了“女孩子身体的特别”。


    虽然因为一些事,白青染和她妈很生分,但是在这件事上,白青染知道她妈妈还是很周到的。


    相比之下,景熠就很可怜了。


    景熠已经快十八岁了,女孩儿在这样的年纪,生理期早该来了,但景熠营养不良,身体发育被推迟,连生理期都被推迟到现在。


    白青染不敢想象景熠如果不是在自己身边,吃得饱了,营养跟上了,身体是否还有机会正常发育。


    白青染更难以想象,景熠在老家过得是什么日子。


    到底是怎样的父母,会让自己的女儿营养不良到连生理期都被耽搁到现在?


    就算家里不富裕,没法尽享口腹之欲,不能精养还不能粗养吗?正常当爹妈的,自己舍不得吃喝,也要让孩子吃饱的。


    白青染都怀疑,景熠在老家,连顿饱饭都吃不上。这已经不能用“重男轻女”来形容了,就算景熠不是他们亲生的,也不至于被养得这么敷衍吧?


    看景熠的反应,她妈根本就没和她说过生理期这种事。自家女儿长到十七八岁,都没被教导过这种知识,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极品的妈?


    恐怕景熠的生理知识,还都是从生理卫生课上隐晦地获得的。感谢生理卫生课,让景熠不至于面对生理期什么都不懂。


    虽然这个“不是不懂”,大概率也是似懂非懂。


    白青染觉得应该给小孩儿灌输正确的生理观:“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每个女孩儿都会经历,经血和正常的血液没有区别,不脏的。”


    被白青染温柔的声音所感染,景熠顺从地松开了攥着裤腰的手,垂下眼睛:“嗯……书上说,血里面会有……子、子宫里面脱落的东西……”


    长而浓密的睫毛覆在她的眼睑上,因为难为情而红了脸。


    白青染的心尖儿轻颤,一边和她说这话转移她的注意力,一边动作柔和地解开她的裤子:“知道得挺多,小熠读书读得很好……让姐姐看看你怎么样了好不好?”


    景熠听到“读书”两个字,就想到了之前的那张卷子,脸上划过不自然的表情,但并没有拒绝白青染,轻“嗯”了一声。


    白青染关心景熠的身体状况,没注意到她情绪的变化。当她半俯着身检查景熠的状况的时候,没察觉到景熠的眼睛始终黏在她身上,舍不得离开。


    白青染很快检查完,确认一切正常,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替景熠系好裤子:“小熠,你等一下我。”


    被白青染攥紧了衣袖:“姐姐你别走!”


    哀求的语气。


    白青染心里软成了一汪水,知道她被吓坏了,安抚她道:“我不走。我就去跟宿舍管理员说句话。”


    景熠还是不肯松手。


    这小孩儿是有多害怕自己丢下她?


    白青染既觉得心疼,心底深处又有一种异样的喜悦,明知不该存在,却忍不住从心湖最低处冒出泡来。


    她忍不住揉了揉景熠的脑袋,掌心划过那缕呆毛,长久的不安的心绪终于在此刻得以平稳:“小熠乖,咱们不能让血一直这么流。”


    景熠明白了什么,脸又红了,攥着白青染袖口的手松开了。


    白青染到外面,叫来宿舍管理员,吩咐她去找来需要的东西。


    宿舍管理员很殷勤,生怕惹白青染不高兴,不过几分钟,就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还特意用干净的纸袋装了白青染吩咐的东西。


    白青染检查了纸袋里的东西:卫生巾是没拆封的,一套衣服是新的。


    她取出五百块钱,递给宿舍管理员,没有说谢,就关了门——


    之前不通人情地害得景熠这样,白青染没和她计较已经算是大度,现在算是给她补救的机会,白青染不觉得自己有必要感谢她。


    宿舍管理员原本以为会招来丢饭碗的结果,没想到还平白得了五百块钱,都呆住了:其实那包卫生巾和那套新衣服真值不了几个钱。


    虽然已经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很长时间,景熠还是做不到理所当然地在白青染面前换衣服。


    可单间宿舍就这么大,她又能去哪儿呢?


    其实白青染更好不到哪儿去。相比景熠只是单纯的害羞,白青染还有别的念头,她怕遮掩不住自己的眼神,偏偏还得教景熠。真是折磨人啊!


    “……这样……然后这样……学会了吗?”白青染给教给景熠,却不敢抬头,只盼着景熠快点儿说“学会了”,她就不用再硬撑着不得不贴近景熠的身体了。


    景熠好半天没吱声。


    白青染不得不抬头:“我再示范——”


    话未说完,就怔住了。


    景熠不知何时眼圈红了。


    白青染看得揪心:“是不是肚子疼?”


    景熠摇摇头,突然抱着白青染:“姐姐!”


    白青染身体僵住:“小熠你……”


    景熠:“姐姐我之前不是故意的……特别难受……真的特别难受……我不是不想好好答卷……我不想让你生气……”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白青染听了好一会儿,终于听懂了。


    原来说的是之前答卷子的事——


    那套试卷景熠答得实在不好,让于校长以为她是个后进生,让白青染以为她是故意的。


    景熠当时确实堵了一口气,气白青染把她送进了寄宿学校。但是她真的不是故意答得那么糟糕的。当时她浑身都难受,肚子疼,头疼,还恶心,哪儿哪儿都不舒服,没写一个字都像是要浑身脱力了。


    她原本想跟白青染解释清楚的,可当时白青染的态度,就显示着已经怀疑她的诚意了。景熠性子倔,不想再解释什么,还故意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请求于校长当天就安排她住校。


    景熠当时甚至都做好了白青染再也不会管自己的心理准备。


    可是现在,白青染这么细心这么温柔地对待她,让景熠觉得无比内疚,觉得对不住白青染,迫切地想要和白青染解释。


    白青染已经听懂了。


    如果说之前“一切都是为了景熠好”这个想法,还能让她心里的天平倾向把景熠推得越远越好,那么现在,经历了这些,又亲眼见识了这所学校的情况之后,白青染心中的天平,已经不可逆转地倒向了完全相反的方向。


    哪怕她更清楚,今天的这个决定,可能影响她和景熠的未来。


    白青染已经舍不得丢下景熠,这不是理智能够决定的。


    第55章


    于校长坐在宿管值班室里等着。


    看到白青染领着景熠从楼上下来, 忙迎了上来:“白总,孩子没事儿吧?”


    他最关心的,还是白青染的态度。


    白青染叮嘱景熠跟着陈武先去车上等她。


    景熠只能恋恋不舍地暂时离开。


    白青染被她的情绪所感染, 心里的那个决定更加确定不移了:“于校长, 之前说是我考虑不周,这孩子不适合住校,我还是带着她转校吧。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不好意思。”


    于校长心里的猜测落了实,还是很有些失落:“这样啊?这件事怪我们对景同学关心不够。白总您是知道的,我们育成的教学水平在本市是有口皆碑的。住校嘛, 其实也是帮孩子们收心, 能把最大的精力投入到学习中去, 这也是我们育成的特色啊!”


    他还是想要挽回,又笑笑说:“孩子们高中的时候住校, 以后考上大学, 也不需要再适应, 家长也可以放心。其实就算是住校, 也就一年, 等考上大学……”


    白青染打断他:“我懂你的意思于校长。育成的教学水平我是知道的,我身边的人就有育成中学毕业的。不过, 景熠真的不适合住校。”


    “这么说, 您已经决定了?”身为知识分子,于校长也不是那号死缠烂打的人。


    白青染何等聪明?怎么会不知道于校长关注的点在哪里?


    在于校长看来,景熠不过就是再普通不过的借读生,将来的高考成绩大概率也是平平, 育成中学不需要以她为荣,她大概率也不可能给育成中学的升学率增光添彩。说到底, 白青染承诺的那笔“建校费”,才是重中之重。


    白青染:“我想为贵校捐赠一间音乐教室,可以吗?”


    “啊?”于校长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以为随着景熠的离开,那笔建校费也就是飞了。谁承想白青染要捐一间音乐教室!


    一间音乐教室的费用,可不是建校费能比得了的。那得是……建校费的两倍到三倍吧?


    于校长:“这,恐怕不大好吧?”


    白青染淡笑:“其实这也是我的一个情结,我姐姐就是育成中学毕业的。”


    白青染的车上。


    陈武开车,白青染和景熠坐在后排。


    景熠现在的状态好多了,精神头儿也足了,禁不住好奇心被勾起:“你姐姐真的是育成中学毕业的?”


    “对,不然我怎么会想到把你送去那儿?”白青染答道。


    因为对陈武已经有了信任,白青染没有避讳。


    景熠问话的时候还小心翼翼地忖着白青染的表情,怕提起她姐姐让她难过。不过看起来,白青染挺平静的。


    景熠这才松了一口气。身上裹着毯子,让她觉得暖呼呼的。最高兴的是,白青染告诉她,她再也不用寄宿学校了。


    “姐姐你真好!”景熠往白青染的怀里钻。


    小孩儿软软的、暖烘烘的身体钻到自己怀里,脸就贴在胸口上,呼吸都是烫人的……


    白青染的脸一红,轻推她脸:“好好坐好了!一会儿到了。”


    景熠不答应:“我想姐姐嘛!”


    几个小时没见,这小孩儿变得比之前还在要粘人,白青染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明明,她那么喜欢和小孩儿贴近,却又害怕和这小孩儿贴近。


    每一次靠近,都让白青染暗自窃喜之余,更觉胆战心惊——


    她怕自己稍稍不小心,就会在景熠面前,暴露内心真实的想法。


    如果被景熠发现,景熠会怎么想她?


    会不会觉得她很奇怪,甚至,很龌龊?


    那样的自己,白青染都没法直视。


    好在景熠是很有分寸的,因为有陈武在场,景熠只粘了白青染一小会儿。


    车子很快抵达目的地——


    白家的私人医院。


    对于景熠的身体状况,白青染还是不放心。只是检查一下身体,论私密性白青染还是选择了自家的私人医院。


    这间医院是白家资助的,坐落在距离育成中学不远的一个居民区内。


    来的路上,白青染已经和院长通了电话。


    大清早的,白青染无意兴师动众,也没想让谁谁谁出来迎接她。她行事向来不喜欢高调,只想带着景熠顺顺当当地检查完身体,然后带着景熠回家。


    白青染还特意嘱咐院长不用特意迎接,只要准备人手和机器就行。


    结果车子停在医院门口,已经有人站在那里迎候了。


    逆着晨光,白青染看不清那人的面孔,只能看出来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


    白青染的心头划过不祥的预感。


    “Surprise!”曾媛迎着白青染走过来,绽开大大的笑脸。


    还冲白青染伸展双臂,要一个拥抱:“小染,看到我是不是很惊喜?”


    白青染嘴角微抽,不着痕迹地躲开她,还顺便拉开了景熠。


    一副怕小朋友也被她荼毒的架势。


    曾媛也不生气,嘿嘿笑了两声:“小染就是对咱们小朋友好啊!”


    说着看景熠:“才几天没见,小美人儿越来越出挑了!”


    “曾、曾阿姨……”每次见到曾媛,景熠都觉得心里不踏实。


    “乖哦!”曾媛试图揉景熠的脑袋。


    被白青染拨开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在这儿?”


    曾媛瞧着白青染明显回护景熠的动作,脸上露出迷之微笑:“当然是替小染处理好赵枭的事就回来了啊!我不在这儿,怎么遇到你们啊!”


    白青染听她说“处理好赵枭”的时候,突然有一种赵枭真的被她“处理掉了”的感觉,心不由得沉了下去。


    曾媛突然“咦”了一声:“什么时候换的司机?老丁呢?”


    她的目光和陈武撞上,眼底有异样的情绪,转瞬即逝。


    陈武朝她欠了欠身,不多话。


    白青染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进去说话。”


    她现在只想快点儿确认景熠的身体没有异常。


    白青染原本打算全程陪着景熠的,被曾媛拉到一边:“你还真打算给她当妈啊?”


    白青染古怪地看着她,心说是谁一直对景熠和她的关系态度那么暧昧来着?


    白青染很快就回复惯有的淡然表情,看着景熠被护士带走去检查——


    现在,她更不能让曾媛看出来她对景熠的心思。曾媛八百个心眼子,稍不留神就会被她看出什么,白青染必须收敛住自己对景熠的关心,虽然她自己都不确定是否收敛得住。


    那小孩儿被护士带走的时候,还频频回头看她来着……


    白青染的情绪,被景熠牵动着,努力分出注意力应付曾媛。


    曾媛却有些心神不属,尤其是在看到陈武之后:“我说,我不在的这几天发生了啥?怎么你连司机都换了?还有,这么早你带那小孩儿跑这儿来干吗?”


    白青染没想跟曾媛解释陈武的事。对曾媛,她始终是有所保留的。


    白青染同时也敏锐地发现了什么,但她没有急着说出来,而是简略地向曾媛讲述了送景熠去育成中学的事。


    “育成中学啊!”曾媛的眼神有些复杂,“挺好的嘛!本市三大重点中学之一。”


    似乎有那么一点儿意味深长的意思。


    白青染看着她:“我姐就是育成毕业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曾媛挑眉:“哈哈!我是她同学啊!我怎么会不知道?”


    说着,耸耸肩膀:“可惜,我没她学习那么好!”


    白青染点点头:“嗯,你们是初中同学。”


    曾媛没作声,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白青染突然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问题,问得曾媛猝不及防。


    准确地说,是在她缺少防备的时候问出来的。


    曾媛微愣,回忆的表情立刻会变了平时的玩世不恭。她朝楼上的方向努了努嘴:“当然是来瞧病人啊!”


    她像和白青染针锋相对:“老爷子和赵枭都在楼上的病房里,小染要不要去看看他们?”


    白青染脸色泛白,未置可否。


    她还做好准备去见她爸。


    而对于赵枭,白青染迟早要见,但绝不是当着曾媛的面。


    第56章


    景熠还没回来, 带她去检查的护士先来见白青染了。


    她将一张报告单交给白青染:“白总,那孩子的血型验完了。”


    白青染接过,看了一眼, 露出诧异的表情——


    RH阴性血?


    俗称的“熊猫血”?


    景熠竟然是这种血型?


    曾媛就站在白青染的旁边, 抻着脖子也想看报告单上的内容。


    白青染不等她看到,迅速折起报告单,塞进口袋里。


    “我知道了。”白青染对护士淡然道。


    那护士也很知道分寸, 朝白青染欠了欠身,就又转身忙去了。


    “那小孩儿是什么血型?”曾媛问。


    白青染心思飘忽,但表面上还维持着惯有的淡定:“AB。”


    曾媛“哦”了一声:“那挺少见的哦!”


    白青染睨她:“四大血型之一, 很少见吗?我姐就是AB型。”


    那意思, 你那么在乎我姐, 不会连她的血型都不知道吧?


    曾媛扯了扯嘴角:“我是O型血。O型血和AB型特别配。”


    白青染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心说血型那是科学, 你搁这搞迷信呢?


    曾媛还就较上劲了:“小染你还真别不信!这可是有科学统计作证的——O型血的人大多热情乐观, AB型血的人嘛……有那么一点点忧郁气质, 我能给你姐一笑解千愁。而且, O型血能给任何一种血型输血, 什么意思?就是说,我能为你姐不顾一切。你就说, 这还不配?”


    白青染不客气地直接抢白她:“你怎么不说, AB型血可以接受任何血型的输血?”


    曾媛一下子被噎住,神色添了几分阴郁:“是,爱她的人太多了。”


    似乎再没有了和白青染继续较劲的气势。


    这样一来,白青染的耳朵也得以清静, 也不用担心曾媛算计她口袋里的那张报告单了。


    白青染在和她的多次斗嘴中,难得地占据了上风。


    白青染却高兴不起来。


    说到底, 她能暂时弹压住曾媛,靠的是搬出姐姐,靠的是姐姐在曾媛心里不同寻常的地位。距离真正地打压曾媛,甚至看透曾媛,还有太长的路要走。


    白青染在心里默默对姐姐说了声对不起。


    她是有意这么和曾媛说话的,为的就是保护景熠——


    景熠的的确确是AB型血,却是RH阴性AB血。


    绝大多数人的血型,无论A、B、O、AB哪种,都是RH阳性的。这是因为人体红细胞中存在一种D抗原。而只有极少数人,因为红细胞中缺少这种D抗原,他们的血型被称为RH阴性。这种人的比例,全中国只有不到百分之一。


    所以,才被叫做“熊猫血”,因为罕见。


    这是什么概念?


    如果RH阴性血的人需要输血,找到合适的血液供源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一般只有大城市的血库才有熊猫血提供,还未必是充足的。


    也就是说,如果景熠需要输血,可能短时间内都没法找到适合她的血源。


    而这件事,一旦被想要害景熠的人知道,他们只要让景熠失血过多……


    白青染不敢想象下去了。


    无疑,曾媛已经被划入了“可能害景熠”的一类人里。


    至于为什么,白青染的脑中隐约有一些线索。它们就像是散落在世界各处的珠子,还不分明。白青染非常笃定:终有一天,她会用一根线将它们穿起来。


    而可能害景熠的,绝不仅仅是曾媛。


    曾经,景熠只是一个被别有用心的亲戚,哄骗到有钱人家做小保姆的可怜小姑娘。然而现在,白青染越来越觉得,有一张暂时看不见的巨网,笼在景熠的身后,随时随地都可能扣下来伤人……


    曾媛失控的情绪只维持了几分钟,就又回复如常。


    这个人智商显然不低,情商又高,让白青染觉得头疼。


    曾媛似乎全然忘记了之前的事,闲聊般的:“我认识一个人,能接洽上一中的校长,要不我和他说说,让小朋友去一中?”


    这个建议本身,不可谓不好。


    本市三所最好的高中,公立的育成和一中,私立的英华中学,无论景熠能进入哪一个高中,对接下来不到一年的高考冲刺都是绝佳的助力。


    而且相对来说,公立高中的校风更好,老师的学术背景和负责任程度也更瞩目些。一中的升学率每年都是全市最高,每年高考都不乏被清北等G9高校录取的学生。最重要的是,一中不用住宿。


    若是换个人向白青染提出这种建议,白青染都会考虑一下。


    但这个建议来自曾媛,白青染的反应只有拒绝,发自内心的拒绝——


    她总有一种,一直被曾媛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因为姐姐的缘故,白青染确信曾媛不会伤害她。但是景熠就不一样了……白青染不能允许景熠落入曾媛的控制。


    “再说吧。”白青染神色淡淡的。


    她朝着已经结束检查的景熠走了过去。


    曾媛挠了挠鼻尖,没有继续择校的话题,也迎了过去。


    白青染拉过景熠,上上下下地打量:“有没有哪儿觉得不舒服?”


    景熠摇摇头:“没有不舒服,姐姐。”


    其实肚子还是有些疼的,不过景熠不想让白青染担心。


    白青染转头向跟来的护士:“检查结果还要多久出来?”


    护士说了时间。


    白青染想了想,看曾媛:“赵枭后续的事,还需要你去公司解决。”


    曾媛挑眉:“小染的意思是,我现在就去解决?”


    白青染未置可否。


    曾媛笑嘻嘻:“行吧!不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了。”


    转身走了。


    护士:“?”


    白青染:“……”


    确认曾媛离开了,景熠才趴到白青染的耳朵边,小声说:“姐姐,他们说我是RH阴性血,就是熊猫血。”


    白青染点点头:“我知道了。”


    又特意嘱咐景熠:“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景熠很懂的样子:“明白。性命攸关。”


    白青染被她逗笑了——


    这小孩儿真的很聪明。


    白青染又请护士带着景熠去重新验了一遍血。


    和之前的结果一模一样。


    白青染已经开始盘算接下来怎么办了——


    一中是肯定不能去的,天知道曾媛布了什么局。


    白青染并不觉得,以自己现在的能力,能够顺利地看清楚曾媛的谋算。


    那么,能够选择的就只有英华中学了。


    私立?


    也行吧。


    总比送景熠去普通高中强得多。


    白青染正琢磨着怎么安排人手保护景熠,陈武走了过来。


    “白总,您的那位朋友走了?”他先是礼貌地问。


    白青染:“你是说,曾媛?”


    陈武:“就是刚才那个个子挺高的女士。”


    “我让她先离开了。有事吗?”白青染知道他有话要说,且可能是和曾媛有关的话。


    陈武于是说了他昨晚守在白青染别墅外发现的异状。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看到一个人靠近了白青染的别墅,鬼鬼祟祟的。


    “那个女人似乎只是靠近了想观察什么,没有做出过分的事,我就没有惊动她。后来,她绕了两圈,离开了。”陈武说。


    “女人?”白青染诧异,“你是说,那个女人是……曾媛?”


    “不,”陈武摇头,“昨晚的那个女人,不会武功。”


    白青染迅速消化陈武的话,发现了关键:“你的意思是,曾媛会武功?”


    这怎么可能?


    曾媛是个商人啊!


    陈武很是慎重地点了点头:“我想,她的身手,不会比我差。”


    第57章


    早在景熠留在白青染身边的时候起, 她们就发现有人在晚上窥视别墅。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白青染决定换一个住处。


    如今新房子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那是位于市中心的一套大平层——


    相较于空旷的别墅区, 市中心密集的入住率和无处不在的监控设备, 将会让想要窥视她们的人无所遁形。


    现在,从陈武的口中,白青染确认了窥视她们的人, 至少有一个,是一个个子很高的年轻女人。


    她到底是什么来路?


    白青染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年轻女人和曾媛不是一伙的——


    以曾媛的手段, 以及与白青染的熟悉程度, 完全没有必要再打发一个人偷视白青染。


    那会是谁?


    白青染想起了屡次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出现的姜亭。会不会和她有关系呢?


    抑或是还有别的势力关注着她们?


    不得而知。


    还有更让白青染困惑的:曾媛怎么会功夫呢?


    甚至连陈武都说, 曾媛的功夫不比他差。陈武可是老梁的徒弟啊!


    老梁是什么出身?


    武术世家,年轻的时候又混过黑.道。当年白家人就是靠他和他的兄弟们, 被保护得特别好, 数次人身安全受到威胁, 都转危为安。


    白青染还记得小时候亲眼见过老梁腰里别着手.枪……


    这样的人教导出来的最得意的徒弟, 不可能差。如果曾媛和陈武的功夫不相上下, 曾媛又是怎么做到的?


    白青染上楼去,确认了赵枭还活着, 虽然躺在病床上的样子, 实在惨不忍睹。她吩咐陈武暗中保护赵枭的安全,防备着曾媛弄死赵枭。


    陈武对她唯命是从,自然应下。


    景熠在旁边听着,默默记在了心里。


    其实白青染支走曾媛, 一是为了再次确认景熠的血型无误,二是因为赵枭。


    从楼上下来的时候, 白青染看到景熠若有所思的样子,就知道这小孩儿在想什么。


    但是这话白青染挺不好意思说出口的——


    她难道能说,她去看赵枭不是因为心里还有赵枭,告诉景熠别多心?


    如果景熠只是作为她的妹妹,对于赵枭这个“白青染前夫”的存在,又有什么好多心的呢?


    “走吧。”白青染最终还是选择什么都没说,拉着景熠离开。


    景熠“嗯”了一声,跟在她的身后。


    上了车,一路景熠都话少得很。


    因为有陈武在,有些话白青染就没法说。


    终于进了家门,只有她们两个人了。


    白青染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


    不等她说话,景熠突然抱住了她。


    白青染毫无防备,整个人都呆住了——


    景熠抱得那么近,紧得让白青染产生了一种错觉:难道她……发现了什么?


    有一种意料之外的惊喜,还有十分的紧张。但下一秒,白青染在心里自嘲地笑了:她在想什么啊!


    “小熠?”白青染轻唤了一声。


    景熠脸埋在她的脖颈间,小小地“嗯”了声,像是软乎乎的小猫。


    白青染心疼地揉抚摸她的脑袋:“怎么了?难受吗?难受就告诉我。”


    “不是……”景熠吸了吸鼻子。


    白青染没忍心催促她,由着她抱着。


    “喵!”小猫春卷听到了门口的动静,颠颠儿地跑了过来。


    看到门口抱在一起的两个人,春卷疑惑地歪头:“喵?”


    小猫咪哪知道发生了什么?小猫咪只想要猫罐头。


    它已经扒上了景熠的裤脚——


    显然,连小猫咪都知道景熠比白青染好说话。


    有第三者(猫)在场,景熠也不好意思继续扒着白青染不放。


    她难为情地松开手。


    白青染却在这时搂住了景熠:“小熠想说什么?”


    许是被白青染的温柔所感染,景熠半是不好意思的,却也说出了心里的想法:“姐姐,你以后别再丢下我……”


    尾音带着委屈的意味。


    白青染先是一怔,继而就心疼起来。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丢下景熠了——


    上一次是逼迫景熠离开她,后来在派出所找到了景熠,景熠被雨淋得特别狼狈,后来还带回了小猫春卷。


    而这一次,景熠被她丢进了寄宿学校,一个人经历了第一次生理期的恐惧,更加的狼狈。


    景熠没做错任何事,却两次无辜地陷入困境,每一次都因为白青染……


    “不会了,小熠。”白青染嘴唇轻颤。


    她想说“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但是这种话她说不出口,说出口的就变成了:“家里不会再多养一只春卷了。”


    景熠被逗笑了:“再养一只春卷,还要好多猫罐头的。”


    白青染也笑了。


    景熠去给小猫开了个罐头,看着小猫安安静静地趴在食盆前吃得香。


    白青染则目不转睛地看着景熠,心中一片宁静。


    偶尔脑中的记忆重现,想起景熠之前对姜亭的好脾气,想到在宿舍里管理员面对景熠的请求无动于衷……白青染就觉得景熠的性格,太好欺负了。她才不到十八岁,将来的人生路还长着呢!


    一想到将来景熠可能还要被人欺负,白青染就觉得心里极度不舒服:“如果以后有人欺负你,就要反击回去,不要任由他们欺负。”


    景熠抬眸,想了想:“其实……还好吧?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立场和性格,也有每个人的难处……我就算变得强了,也不会和人打架的。”


    白青染有一瞬的无语。


    这小孩儿是个和平主义者,不会和人起争执。白青染却想说:人心难测,并不会因为你不喜欢起争执就不会与你起争执。


    说白了,很多人就是欺软怕硬。当你真的让他们知道你的实力的时候,他们就只会对你恭敬有加。


    景熠忽然笑了:“我有姐姐啊!别人欺负我,姐姐会保护我的!”


    白青染失笑:“这点儿出息!我还能保护你一辈子啊?!”


    她其实只是玩笑,景熠却很认真地看着白青染:“那我要是一辈子都赖着姐姐,姐姐会不会烦我?会不会撵我啊!”


    白青染呆住,脑子在经历了几秒钟的空白之后,突然意识到——


    怎么有种被这小孩儿撩到的感觉?


    景熠浑然无觉自己的话在白青染那里炸开了怎样的化学反应。


    白青染已经迅速站起身,朝楼上走去。


    “姐姐?”景熠困惑地挠了挠脑袋。


    她是不是说错话了?


    白青染头也没回:“累了一天了,先去补觉。”


    又跟上一句:“有事醒了再说。”


    景熠“哦”了一声,总算没有因为白青染没有理会她的问题而觉得极度失望。


    姐姐是说醒了再回答吧?


    景熠心想,三步并作两步地跟上白青染,脚步雀跃的连生理期都不会对她造成影响了。


    就在追上白青染的时候,景熠发现——


    白青染的脸颊,不知道为什么,红了。


    第58章


    折腾了几个小时, 两个人都累了,就一前一后地上楼补觉。


    再次醒来的时候,白青染发现自己躺在景熠的床上——


    和之前的每个早上一模一样。


    早上?


    白青染瞄了一眼窗外, 天蒙蒙亮的样子。


    她们这是从昨天中午, 一直睡到了今天早上?而且还是一觉不醒、一夜无梦的那种。


    白青染看向身边的景熠,眼中有温柔,心里满满的都是失而复得。


    终于, 她的身边不再是她一个人了。


    景熠还没醒,半张着嘴,呼吸均匀。


    随着她的呼吸, 胸口有节奏地起伏。闭着的双眼上, 两扇睫羽又长又密, 年轻的肌肤在熹微中泛着健康的光泽……


    白青染看得心动,忍不住往景熠的方向又蹭了蹭。


    其实, 她们两个人早就习惯在睡着的时候, 靠近对方了。


    大概是感觉到了身边的动静, 睡梦中的景熠耸了耸鼻翼, 无意识地发出哼唧声。


    白青染不敢乱动了, 嘴角却因为景熠可爱的样子而弯起了弧度。


    事到如今,白青染已经不确定, 在将来的相处中, 面对景熠,她还能不能藏住自己的真心。


    景熠又那么聪明,一旦发现自己对她是那种……情感,她又会作何想法呢?


    那样的情景, 让白青染既觉得期待,又觉得害怕。


    也许她一直在做的, 就是遵照潜意识的牵引吧?


    白青染想。


    被想要留下景熠、想要永永远远留下景熠的潜意识牵引着,她才会做出之前的桩桩件件。


    现在,和毫无所觉的景熠躺在一起,目不转睛地盯着景熠,白青染在心底里不止一次地问自己:决定资助景熠,口口声声要把景熠培养成远航未来的主人,到底是为了景熠好,还是为了远航好?抑或,这些都不是真正的理由?


    白青染,你是不是因为害怕了孤独?害怕了一个人?


    甚至,你留下景熠,也根本不是你所谓的喜欢?


    身为一个将近而立之年的成年人,“喜欢”一个还未满十八岁的孩子,这本身就是不应该的。


    白青染就这样被自己矛盾的内心牵扯着折磨着,既欢喜又自责地一直凝着景熠的睡颜。


    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已经看了很久很久——


    太阳渐渐升起,世人忙碌的一天已经开启。


    而景熠,也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醒来。


    景熠是因为还没彻底醒透,白青染是因为想心事并且盯得太过入神,两个人的目光撞上,一时之间都有些无措。


    “姐……姐姐?”景熠唤了一声,其实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和睡着的时候的平缓呼吸全然不同,她的气息扑打在了白青染的脸庞上,白青染这才发现:两个人离得太近了,近到她如果想亲景熠,只要向前探一探……


    白青染屛住了呼吸,脸上现出了被惊吓到的表情:她在想什么啊!


    景熠则完全不知道白青染正在想什么。


    她所见的,是白青染突然收敛起了笑容。


    景熠一下子就彻底醒了,外面显然是上午八点左右的阳光,以及小腹令人不可能忽视的不适,让她把什么都想起来了,也“明白”了白青染为什么会是这种表情——


    当然,是景熠自以为的“明白”。


    景熠突然掀开被子,跳起来,连拖鞋都顾不上穿,光着脚就往浴室跑。


    跑了两步,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又折返身,噔噔噔地下了楼。


    白青染一开始被她闹得愣住,两秒钟之后明白了什么。但是看到景熠又折身跑下楼的时候,白青染心疼了——


    景熠这是突然想起来她还在生理期中,睡了那么久还没更换让她慌张了。然而跑了几步之后,她又想起来二楼的浴室是“属于姐姐的”,才转头往一楼跑。


    说到底,她在心里还是把自己当成比白青染矮一等的“下人”看待,平时不会轻易表现出然,但在事出突然的时候这种意识就会支配着她,让她去她“该去的地方”。


    一楼,卫生间外。


    “小熠?”白青染敲了敲门,才拧开门进去。


    刚好看到景熠慌张地扭过身去。


    白青染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她在做什么。


    心里叹了一口气,她朝景熠走了过去,把拖鞋放在景熠的脚边:“穿鞋。”


    景熠“哦”了一声,依旧扭着身体,红着脸,穿上了拖鞋。


    双脚终于不用踩在冰凉的地砖上,开始有暖和的感觉蔓延全身。


    白青染不喜欢她仍然背对着自己:“生理期还光着脚跑来跑去,你想更难受吗?”


    “不、不是……”景熠嗫嚅着,“会弄脏姐姐的床……”


    “那是你的床!”白青染接口道。


    景熠怔了怔:她的床!姐姐说那是她的床……


    景熠从没奢想过这个,在她的认知中,就算那张床暂时被她用着,也是属于白青染的东西。


    白青染不指望一时半会儿改变这小孩儿的想法,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自己会换吗?”


    景熠伸手接过,脸上更红了:“会……姐姐,你先出去好不好?”


    白青染无语——


    昨天是谁教这小孩儿怎么用卫生巾的?今天就跟她跟这害羞上了。


    话说,白青染自己还没害羞呢!


    动了动嘴唇,白青染最后还是决定事情有轻重缓急,暂时先不和这小孩儿一般计较。


    她丢下一句“我就在外面,有事喊我”,便转身离去了。


    随着卫生间的门被关上,景熠松了一口气。


    再三确认衣服裤子上干干净净的之后,景熠才从卫生间里蹭了出来。


    白青染抱臂守在门口:“舍得出来了?”


    景熠刚褪去的红晕,再次浮了上来。


    白青染觉得很有必要给这小孩儿灌输正确的生理卫生观:“小熠,你要知道,每个女孩儿在刚经历生理期的时候,都可能会遇到意想不到的情况。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弄脏床单、弄脏衣服是很正常的事,就算是成年人,都可能出现这种状况,这没什么好自责的。任何人都没有理由因为这种事而怪你……”


    见景熠垂着脑袋,乖乖地听着,白青染心软,更觉得不放心——


    她真担心景熠这样的性格,将来会被人欺负。


    白青染忍不住又说:“在乎你的人,不会因为你到了生理期就嫌弃你。真正喜欢你的人,只会在这时候更体贴你、照顾你。”


    景熠大概是听出了什么,惶然抬头:“真正喜欢我的人?”


    白青染被她看得心里一慌,临时改口道:“比如你的丈夫,你将来结婚了就会有丈夫。他应该知道体贴你、疼爱你,不然他就不值得你去喜欢他。”


    景熠听得似懂非懂,秀气的眉峰却拧成了一个疙瘩,好半天没说话。


    白青染怕她着凉,招呼她上楼去添衣服。


    景熠懵懂地跟在白青染身后,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回到她自己的卧房,白青染打开衣柜,给她取衣服的时候,景熠突然说:“我不要有丈夫!”


    “啊?”白青染手一抖。


    景熠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多么“大逆不道”的话,她已经窘迫起来。


    白青染的心跳急促了起来。


    她艰难地滚了滚喉咙,听到自己的声音发涩:“你刚才说什么?”


    景熠垂着脑袋不做声,大概是知道自己口无遮拦“闯了祸”。


    白青染稳了稳心神,抬手抚了抚景熠脑袋上因为睡了一宿而傲然屹立的呆毛:“你有什么心里话都可以告诉我,小熠,我想听。”


    景熠被白青染温柔的语声所感染,这才缓缓抬头,顿了顿才说:“姐姐,我不想要丈夫,不想让任何人当我丈夫,无论什么时候!”


    这话说得有些孩子气,但却发自内心,白青染知道。


    她心里的某种期望也同时腾起,将要按捺不住:“为什么?”


    景熠咬唇。


    白青染不着急,耐心等着她,还拉过小毯子,裹在她的身上。


    景熠身上暖和了,又因为白青染在身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心里真实的想法也汩汩而出:“我觉得,找个丈夫一点儿的都不好……像我爸,就只知道喝酒打牌……每次输了钱就喝酒,赢了钱也喝,然后就跟我妈吵架,还骂我……骂我是个赔钱货!”


    白青染脸色泛白,环住景熠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边:“他有没有打过你?”


    如果他敢打你,我就……


    白青染暗自咬牙。


    景熠神色黯然,朝白青染的怀里靠了靠:“……都过去了。”


    那就是打过了?


    白青染双眼中有火星爆闪。


    景熠悄悄观察着白青染的神色,庆幸自己没有说太多家里的事。她知道白青染很在乎她,虽然她还想不明白白青染为什么这么在乎她。她也很在乎白青染,不想白青染为她爸妈这样的不相干的人而生气,甚至惹来麻烦。


    景熠好久都没再说话,白青染暂压下心底的火气,垂眸看她:“接着说啊。”


    两个人的目光撞上,景熠突然生出一种感觉: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白青染都会包容她的感觉。


    于是她大了胆子,双眼盯着白青染:“还有……赵枭,也……不是个好丈夫。”


    白青染不由得轻轻抽气,她心里百转千回地,却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小熠是不喜欢,他是我丈夫吗?”


    第59章


    “小熠是不喜欢, 他是我丈夫吗?”


    白青染的话,撞击在景熠的心上,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我、我不喜欢他……”景熠顿了顿, “可若是没有他, 我就不会来到姐姐身边。”


    白青染动容,搂着景熠的手紧了紧:“我也不喜欢他,小熠,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他。”


    白青染停顿了几秒,觉得有些话还是和景熠说清楚得好,哪怕只是为了让自己安心:“赵枭毕业之后就在远航工作, 他很会做人, 嗯, 也很会表现出来本分踏实的一面。我爸就是看中了他所谓的‘老实’,觉得他出身普通, 但是脾气好、本分、好控制, 我嫁给他他们就可以放心了, 所以坚持让我嫁给了他。”


    景熠认真地听着。


    白青染苦笑:“你都看到了, 越是表现出来‘老实’的人, 其实未必老实。一切,都是可以伪装的。”


    景熠:“姐姐那时候必须嫁给他吗?”


    在景熠的认知中, 像白青染这样的人, 怎么可能不能决定自己的婚姻?


    白青染想起往事,脸上的苦笑都维持不住:“……那时候,我妈刚刚过世不久,因为一些事, 我和家里的关系一直很僵……我爸骂我就因为我的自私,害死了我妈, 质问我还想自私地害死他吗?”


    景熠心疼地看着白青染,默默地记下了“因为一些事”。


    因为什么事呢?


    景熠觉得应该是很不得了的事。


    白青染像是和景熠说,又像是在和自己说:“都说世上只有狠心的儿女,没有狠心的爹娘。可你知道吗?有时候,父母的所作所为未必就真的是为子女好……像我妈当年……”


    白青染的语声突然顿住,似乎想起了什么。


    她紧接着便话锋一转:“……还有我爸,逼着我嫁给赵枭,我说我不喜欢赵枭,他骂我自私。可他这么逼着我,何尝不是一种自私?”


    景熠原本以为白青染会说她妈妈当年怎样,结果白青染突然就不继续说那件事了。


    景熠心里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是因为“一些事”,此刻不好提及吗?或者,那件事不适合对自己说?


    越这样想,景熠越觉得心里猫抓似的——


    她那么想那么想知道,关于白青染的所有事,迫切地想要了解关于白青染的一切。


    那种急切的心情,连景熠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白青染继续说:“小熠,我想让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坏人,但也有好人。像你父亲、像赵枭这样的人,绝不是好丈夫,但也不排除有好男人。你还小,将来的路还长,别急着给自己的人生下定义。”


    虽然说出这样的话,让白青染心如刀绞,但作为前辈,作为被景熠叫“姐姐”的人,白青染觉得她有责任交给景熠正确的人生观,而绝不应该以自己的好恶来引导景熠。


    景熠的眉头已经拧成了一个疙瘩,她不喜欢,特别特别不喜欢白青染说这样的话——


    有一个想法,就在她听到白青染说这些话的时候,在她的心底呼之欲出:为什么要找好男人?或者说,为什么要找男人?


    这个想法很懵懂,很不成形,但景熠已经隐约感觉到了它的危险,那是不应该、不适合说出口的。哪怕,她现在那么那么想问白青染这个问题。


    景熠垂着眼,好久没说话。


    看起来她像是在认真琢磨白青染的话,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努力消化刚刚发自内心的那个“可怕”的想法。


    她的年纪还太小,人生阅历无法支撑那个想法,让其实现逻辑上的圆满。


    而那个想法本身,就已经把她吓着了。


    “你在听我说吗,小熠?”白青染担忧地问。


    景熠神情有些恍惚,努力地朝白青染挤出一个笑容:“姐姐也很年轻,也有很长的路要走。”


    就算不能把刚才那个想法对白青染说出来,景熠还是忍不住为白青染打抱不平——


    白青染也只有不到三十岁啊!明明很年轻啊!


    为什么要把自己说的仿佛人生已经一眼望到了尽头?


    白青染也笑了笑,揉揉景熠的脑袋:“是,我还很年轻。”


    内心里,她却是知道的:她的心已经苍老。


    景熠看着白青染,眼睛亮晶晶的:“姐姐以后还会遇到喜欢的人的。”


    白青染被震住,定定地看着景熠。


    景熠:“姐姐?”


    白青染一个晃神,将方才那个大胆的念头从脑中挥去——


    她差点儿向景熠问出那个问题,关于喜欢的问题。


    白青染轻轻地握住景熠的手,以无比认真的语气,说:“小熠将来有了喜欢的人,要第一个告诉姐姐。”


    “啊?”景熠张圆了嘴,脸通红。


    白青染凝着她,觉得她可爱极了。


    可是一想到这样的景熠,终究会是属于别人的,白青染心里又如刀割般,痛。


    最终,她用尽全力朝景熠微笑:“我饿了,小熠能做早餐吗?”


    景熠的身体素质不错,经历了最初的不适之后,生理期已经不会给她造成太大的困扰,完成一顿简单的早饭自然不成问题。


    当她把飘散着食物香气的早餐端上桌的时候,白青染已经投喂完小猫春卷,洗干净手坐在了桌边。


    “用奶粉泡了小半碗猫粮,开始它还不乐意吃呢!”白青染如同唠家常一般。


    景熠把热好的牛奶倒进玻璃杯,放在白青染的右手边:“它馋得很,就想吃罐头。”


    白青染哼了一声:“不能惯着它!挑食!”


    说着,把盘子里的配菜挑拣在一边。


    景熠笑眯眯的也不戳破她,特别习惯地夹起来,都吃掉了。


    浪费粮食,可耻。


    虽然已经习惯被景熠这么对待,白青染还是很自觉地有一种“自己打自己脸”的感觉。


    她不自然地轻咳一声。


    景熠抬头,嘴里还嚼着,眼睛里都是笑意。


    白青染陡生一种被这小孩儿宠溺的错觉——


    应该不是错觉吧?


    有点儿不好意思是怎么回事?


    “那个……”白青染觉得还是说点儿什么为好。


    景熠:“?”


    白青染:“我之前让人化验过曾媛做的饭。”


    景熠被转走了注意力,想起来她刚到白青染身边的时候,是有那么几次,白青染不许她吃曾媛做的饭,还特意用打包袋装了,原来是悄悄送去化验了。


    “有什么问题吗?”景熠不放心地问。


    “没有。”白青染有些庆幸,又有些失望。


    庆幸的是曾媛没有伤害到景熠,失望的是曾媛的手段恐怕比她能够想象得到的还要难测。


    白青染语声幽幽:“曾媛这个人,深不可测。”


    景熠忍了好几次了,这一次终于忍不住问:“她到底是什么来历?”


    白青染掂对着措辞:“她是我姐姐的……同学,当初找到我,说要为我姐姐报仇,要代替我姐姐保护我。”


    景熠听得不可思议:“只是同学,就可以做这样的事啊!她们的关系是不是特别特别好啊!”


    白青染面露无奈,不知道该怎么跟小孩儿解释,只好应答:“是……挺不错的。”


    景熠“哦”了一声,没再追问。


    白青染更觉得心虚,只能继续说曾媛的事:“我从没听我姐提过这么一号人……也许是因为我那时候太小,我姐过世的时候,我才十二岁。我不能不防备曾媛,却又不得不利用曾媛……”


    白青染面色无奈。


    景熠:“姐姐你还有我!”


    白青染点点她的脑袋:“你现在就给我好好学习!不许胡思乱想!”


    景熠:“哦。”


    白青染:“至少现在看来,曾媛不会害咱们。而且有陈武盯着,曾媛也施展不开手脚。至于你……”


    她看向景熠:“我会联系英华高中,你去那儿上学。”


    育成高中、一中和英华高中,是本市最好的三所重点高中。


    之前带着景熠离开育成高中,白青染是打算送景熠进一中的——


    毕竟一中是公立中学,校风肯定比私立的英华高中好。而且一中每年的高考升学率在本市都是第一名,没有一次落到第二。在那样的环境中学习一年,景熠的考高分数也许都能拉上一个台阶。


    曾媛却说她能接洽上一中的人,让景熠顺利地进入一中。


    她越是胸有成竹,白青染越是怀疑:一中里有一个巨大的陷阱,等着景熠跳进去。


    所以,还是绕着走为妙。


    就算英华中学的校风可能差些,但毕竟教学水平摆在那里,景熠也不是爱招惹是非的小孩儿,能怎么样呢?


    景熠很乖:“姐姐让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白青染听她这样说,又觉得有些委屈她了,尤其想到之前把她丢开过两次。


    景熠却没有纠缠这个话题,她突然对白青染说:“姐姐,你想喝酒吗?”


    白青染:“?”


    景熠冲白青染眨眨眼,特别善解人意地说:“姐姐如果想喝酒,随时都可以的,我不会介意的。”


    白青染好像明白了什么,有些无措。


    只听景熠继续说:“姐姐是成年人,成年人可以喝酒的。虽然我不喜欢我爸喝酒,但是如果是姐姐,就没关系的。所以……”


    她漂亮的眼睛盯着白青染:“姐姐不用特意背着我,我不是小孩儿了,能理解的。而且,泡澡的时候喝酒,其实对身体不好。”


    白青染哑然——


    她从没想到,她偷偷喝酒的事,就被这小孩儿,以这种奇怪的方式,摆在了明面上。


    第60章


    突然被景熠戳穿悄悄喝酒的事, 白青染心里有些没底。


    她试探着问景熠:“小熠是那次……在浴室里看到……酒杯,才发现我……的吗?”


    说得百转千回的,景熠却听懂了, 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我不是故意发现的……嗯……大人是不是特别不喜欢被小孩儿发现……秘密?”


    她想了想, 还是用了“秘密”这个词。


    谁都有秘密吧?包括白青染。


    景熠想。


    当时,一边泡澡一边喝酒,就是白青染的秘密。


    虽然“背着小孩儿”悄悄喝酒, 其实算不上多大的事,也许白青染只是怕带坏自己。可大人好像都特别好面子,被自己这么问出口, 白青染应该觉得挺窘迫的吧?


    景熠有点儿后悔问得那么直接了, 她却也想不出更好的方式, 告诉白青染做喜欢的事的时候,不必背着自己。


    说到底还是她缺少阅历啊!


    景熠心想:等她长大点儿, 是不是就可以拥有妥善处理事情的智慧了?


    白青染见景熠带着后悔, 却干净的眼神, 内心被触动。


    那些被白青染一直压抑在心底最深处的情愫, 再一次被撬开了一道缝隙——


    她缓缓扣住了景熠的手:“小熠想知道我的秘密吗?”


    景熠被白青染盯得有些失神, 心跳都莫名地加速了几分。她意识到,白青染所说的“秘密”, 和她刚刚说的“秘密”, 不是一回事。


    姐姐真的有秘密吗?姐姐的秘密又是什么?


    景熠的脑子里瞬间转过很多念头,她想到了白青染的姐姐,想到了曾媛,想到了白青染说过的所有的话, 那些话里面未尽的意味……


    是不是白青染的秘密,都藏在那里面?


    那是可以知道的吗?


    那是她可以知道的吗?


    景熠艰难地滚了滚喉咙, 费力地张了张唇,像是在婉拒一个极大的诱惑,就像春卷婉拒一罐香喷喷的猫罐头。


    她说:“姐姐不需要告诉我……”


    说着不需要,其实还是存着许多期待的。但是景熠更尊重白青染的想法,如果白青染对她说,那也是在白青染想说的前提下。


    白青染眼中原本诱惑的眼神,因为景熠的话,渐渐化作了点点柔光——


    刚才,就在刚才,她几乎就要忍不住把心底里的话说出口了。


    如果,景熠给她一个机会。


    但是景熠表示完全尊重她,让白青染的理智回归。


    景熠真的很好很好!


    白青染想。


    她禁不住双手捧了景熠的脸颊:“为什么?”


    景熠感觉双颊与白青染的掌心相贴,特别特别的热,她不好意思和白青染对视:“因为……因为姐姐做什么都好……”


    “做什么都好?”


    “嗯。”


    白青染轻笑,像丝滑的锦缎擦过心房:“真的做什么都好吗?”


    景熠眨眨眼,懵懂地点点头。


    白青染的笑意更深:“小熠可要记得今天的话哦!”


    景熠似懂非懂,觉得好像将来会发生不得了的事……


    之后的日子里,白青染再没有碰过酒,每晚和景熠睡在一张床上似乎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景熠连续两次差点儿被白青染丢掉,现在终于又回到白青染的身边,巴不得时时刻刻看到白青染。


    却也不能十分如愿——


    白青染太忙了。


    不知道曾媛那边又有了什么动作,远航的人事变动最近很是频繁,曾媛似乎替白青染摆平了一些人与事,白青染每天都要接听很多电话,每晚睡觉前都要阅读大量的材料。景熠瞄过几眼,都是她看不懂的名词,什么资产负债收益之类的,还有许多像是英文缩写的,PE、PB什么的。


    和英华中学的接洽,白青染也一刻未曾放松。


    所谓“有钱好办事”,远航的名头和白青染的身份,加上足够的“建校费”,保着景熠顺利地进入了英华中学。因为是私立学校,没有公立学校那么多的条条框框的规矩,景熠甚至不是以借读的身份,而是以正式生的身份,成为了英华的一员。


    开学的头一天,白青染为景熠准备好了新衣服、新书包,还有不久前刚领回的新校服,临睡前特意嘱咐景熠早睡早起,不用担心早饭的事。


    景熠露出诧异的表情:“姐姐你不会要亲自做早饭吧?”


    特意加重了“亲自”两个字的语气,仿佛又回到了被白青染的面包牛奶支配的当初。


    白青染瞪她:“我做饭就那么难吃吗?”


    景熠嘻嘻笑:“当然不是!”


    说着殷勤地蹭过来给白青染捏肩。


    两个人每天晚上睡在一张床上,已经很让人难为情了,幸好景熠心无杂念,几乎沾枕头就睡,白青染才可以在她睡着之后,睁开眼睛放肆地看她许久。现在被景熠这么贴过来,白青染哪里受得了?


    “好了!别闹了!快去洗澡,准备睡觉!”白青染轻轻推开景熠。


    景熠乖乖地抱着换洗的衣服去浴室——


    在白青染的引导之下,她已经习惯于每晚在二楼洗澡。


    走到门口,景熠又扒着门探回脑袋:“咱们明早吃什么?”


    一副好担心被投喂奇怪的东西的样子。


    那缕斜在门框旁的呆毛,让白青染觉得手痒。


    她攥了攥手掌,忍着笑:“放心,你第一天上学,不会让你拉肚子。”


    景熠:“……”


    露出“姐姐我真的没有嫌弃你的厨艺”的表情。


    白青染轻哼,表示才不信她。


    景熠笑着跑了。


    白青染当然不会让景熠饿了肚子,或者吃自己做的东西吃坏了肚子,更没指望短时间内就精通厨艺。


    第二天一早,就有一个穿着朴素的中年女人上门来,为白青染和景熠做早饭。


    知道这个文大姐是白青染请来的小时工之后,景熠露出了失落的表情。


    白青染看得分明,不动声色地催促她:“快点儿吃饭,第一天上学别迟到。”


    景熠悻悻地吃完了早饭。


    白青染亲自开车送她去上学。


    从白青染家去英华中学的路程实在算不上近,加上赶上早高峰,到达校门口的时候,已经是四十分钟之后。


    白青染为景熠背好书包:“进去吧!中午我来接你。”


    景熠一路话都没怎么说话,这会儿听得一愣,没听说第一天上学就是半天啊!


    白青染:“中午不午休吗?午休带你出去吃。怎么,不想见到我了?”


    景熠赶紧摇头。


    不远处的校门处,陆陆续续地有穿着英华中学校服的学生进入,门口有值班的老师和保安守着。


    景熠有些不舍地和白青染说再见,才朝着校门的方向走去。


    白青染一直盯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校门口,眼中的不舍更浓。


    这段日子,白青染已经习惯了每天二十四小时和景熠相处。虽然中间经历过一些不愉快,但庆幸的是都被化解掉。


    好多年前,白青染就知道,她活得很孤独,她也渐渐习惯了这种孤独。这些日子以来,景熠出现在她的生活中,那么热闹,那么生动,又那么的让人……牵挂。


    此刻,她亲手把景熠送回了学校,不能时时刻刻见到景熠,也许以后都只有早上和晚上短暂的相见……等到景熠考上大学,就更没有机会见面。


    曾经习惯了孤独的白青染,陡生出一种特别委屈的感觉——


    如果早知道有这一天,她或许就不应该让景熠进入她的生活。


    可是,当初的她,又怎么能知道,景熠将会在她的心里占据怎样的位置呢?


    “女士,不好意思!请问你是送学生的家长吗?”白青染的思绪,被一道干净而客气的女声打断。


    她注意到对方是一个约莫三十岁出头的女人,身高不矮,穿着熨烫得笔挺的夏季制服,和远处英华中学的老师一样的装扮。


    应该是英华中学的老师。


    这个女人比普通的老师的气质更好,鼻梁上的金框眼镜彰显了她的书卷气。但白青染也敏锐地发现:那双在眼镜片后面的眼睛,有一种慑人的力量。它们的主人,像是突然会因为某件事、某个人而展现出来不一样的一面……


    白青染不由得暗自失笑——


    她知道她的感觉一向敏锐,但是眼前只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她这是被曾媛吓怕了,看谁都成了坏人了?


    毕竟对方是英华的老师,也许还会教景熠,得罪了不好。


    白青染含笑,态度也很客气:“老师,您有什么事?”


    女人并不意外于白青染认出自己的身份,和气地说道:“是这样的,我们学校的规定,送孩子的车子不能超过这根白线。这也是为孩子们的安全着想。”


    她说着,朝白青染一笑:“您是第一次送孩子来吧?”


    白青染马上意识到自己初来乍到不懂规矩,难怪附近没看到有车子停——


    私立学校的小孩儿家庭条件都好,私家车应该更多才对。


    白青染:“不好意思!我马上开走。”


    说完,朝女人点了点头,将车子开走了。


    在车子的后面,女人的目光渐渐变得幽深。她的双眼锁定白青染的车牌号,牢记在了心里。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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