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白青染还是第一次来辖区的派出所。
和别墅区一样, 这里的派出所也是空旷得缺少人气。
门口负责接待的年轻警察很客气地请白青染和曾媛登记。
“我就不了,”曾媛说,“我去外面等你。”
说完, 又伏在白青染的耳边, 小声说:“一会儿进去,别吓着小孩儿啊!”
白青染现在没有精力和她斗嘴,也懒得管她是否跟自己进去, 遂由着她去。
登记完,年轻警察就指给白青染一楼接待室的方向。
白青染脚步匆匆赶过去。
刚站到门口,就看到了接待室的单人沙发里, 蜷缩成一团的景熠。
那一瞬间, 白青染终于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归位了。
白青染的双腿比她的脑子反应更快, 几乎是小跑着朝景熠冲过去。
可是,只冲了两步, 就被白青染的理智死死钉住——
她这么急切的样子, 会不会让景熠误会什么?
其实, 根本不需要景熠误会。
她对景熠的担心, 发自内心的担心, 她自己最清楚不过。
“白女士,是吗?”一道温和的声音, 打断了白青染的思绪。
白青染循声扭头, 看到由远而近走过来一个穿着警服的中年女人。
她的声音,白青染一下子就听出来了,正是之前打电话给她,告诉她景熠在辖区派出所的那个声音。
这个女人身高不矮, 身形微胖,是这个年纪的女人很常见的身材。
但是和普通中年女人不同的是, 这个女人的身上有着一股令人凛然的正气,虽然她看起来很随和。
熨烫得板正的制式警服穿在她的身上,使看到她的人无不产生同一种感觉:她天生就是为了伸张正义的。
白青染迅速地扫过女人的腿,便克制地收回目光,没有让心里的讶异流露在脸上——
这个有着二级警督警衔的女人,她的一条腿,竟然是跛的。
白青染亲眼看到她一瘸一拐地朝自己走来。
但就是这样,也不影响她的气度。对于白青染眼底划过的瞬间的诧异,女人仿佛没有看到,她朝着白青染伸出右手。
白青染:“你好,许警官。”
和女人握了握手。
之前,这位女警官在电话里提到过自己的姓氏。
“许执,”女警官微笑,“白女士到得很快。”
白青染笑笑,很清楚对方不是为了和自己客套。
许执引着白青染进入接待室,向景熠说:“小姑娘?”
景熠这才缓缓地抬起头。
白青染此刻看得更清楚了——
这小孩儿之前一定是淋了雨,浑身上下都湿透了。那条已经短了一截的裤子,现在裤腿就紧贴在她的小腿上,还在湿答答地滴着水。
到底是个女孩子,这样淋透了衣衫,上身什么样可想而知。
难怪她蜷缩着身体。
白青染心里一阵不好受,已经顾不上景熠误会什么的,迅速上前去,把原本搭在手臂上的风衣搭在了景熠的后背上,又拉着前襟,向景熠的身前裹紧。
景熠不自然地挣扎了两下。
“别动!”白青染沉声要求。
景熠垂下脑袋,不做声了,双臂却环得更紧。
整个过程中,许执就站在一旁,目光玩味地看着两个人的互动。
白青染替景熠裹好风衣,又不放心地摸了摸景熠的脑门。
还好,没发烧。
但是白青染立刻就发现她下巴上添了一块红色,是血。
“哪儿受伤了?”白青染的声音陡然拔高。
景熠被吓了一跳,侧脸躲过了她的手掌。
还是很别扭的样子。
白青染心里有气:“到底哪儿伤到了!”
她想到自己之前的担心,想到景熠在这两个小时里可能经历的,气自己,也气景熠这样抵触的态度。
景熠委屈地扁了扁嘴,不肯说话。
许执在旁边轻咳一声:“不是多严重的伤,只是擦破皮。不用担心。”
白青染蹙眉看过来,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说了一声:“谢谢。”
显然,景熠的伤许执已经查看过。
这小破孩儿!允许一个陌生人查看她的身体,却不许自己看一下!
白青染压下火气,努力朝许执微笑:“还是得感谢你,许警官,谢谢你们收留了这孩子。”
“应该做的。”许执依旧那么得体、温和。
白青染:“那我现在可以带走她了吧?”
许执:“那么,你们的关系是……”
这是例行公事,白青染懂。
尤其景熠还是个未成年人,警察有义务保证她不被不相干的人带走。
“我是她……”白青染顿了顿,目光忍不住落在景熠的湿漉漉的脑袋上。
“……家人。”她最终选择了这个比较中性的词。
她总不能说她是景熠的雇主,而景熠是她家的住家小保姆吧?
那样的话,且不说警察怀疑她雇佣童工,没准还会怀疑她虐待景熠,致使景熠出逃。
至于和警察实话实说吗?
那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白青染也不想让不相干的人知道自己和景熠的隐私。
“家人?”许执反问了一句。
“是,家人。”白青染平静地回答。
许执“哦”了一声:“这孩子说你是她小姨。”
小……姨!
白青染的嘴角,因为这个称呼,狠狠地抽了抽。
她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她有那么老吗!
这小屁孩儿一定是故意的!
白青染脸上的微笑就要维持不住了。
突然,毫无征兆地,蜷缩在沙发上的景熠极小声地喊了一句:“小姨!”
白青染:“……”
刚才下大雨打的雷,现在都劈在了她的脑袋上。
“乖……外甥女!”
如果曾媛此刻在现场,一定会大笑白青染强忍的咬牙切齿。
许执没有为难白青染,很快就为景熠办好了手续。
白青染自然感谢她,又说:“许警官留步吧。”
许执得腿脚不利索。
许执像是没听出来白青染话中隐晦的体贴,她似乎对自己是个“残疾人”这件事并不放在心上。
她脸上仍挂着温和的笑,状似随口问道:“白女士在附近住?”
是怕自己拐了景熠吗?
白青染心想。
她很实诚地报出住址。
许执点了点头:“别墅区啊。那白女士一定是成功人士了?”
她目光随意地扫过白青染的衣着——
任谁都看得出,白青染的衣服、鞋子,包括配饰,都价值不菲。
白青染多聪明的人啊!
马上就明白许执的意思:一个住着别墅,身穿名牌的人,怎么会有景熠这样衣着寒酸的外甥女?
许执还是怀疑。
其实怀疑得没毛病。
白青染却不想让许执怀疑下去,她勾了勾唇,谦虚道:“普通人罢了。”
接着又像是寻常聊天一般:“小熠家在外地,最近住在我家。”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景熠的画风和她不一样。
没错啊!
景熠就是从外地来白青染这儿的,做住家小保姆也是住在白青染家啊,没毛病!
“是吗?”许执也是寻常聊天的态度,“那挺好的。”
就在白青染以为就这么结束了的时候,突然听到许执冒出一句:“那你姐姐一定长得很好看。”
白青染愣住。
许执兀自说着:“这孩子长得这么好看,她妈妈一定更漂亮。”
白青染半晌没回神。
白青染和景熠一前一后地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发现原本停在不远处的车不见了踪影。
白青染的电话在这时响了起来。
她接起来,是曾媛:“小染,往右拐!”
好不容易找到曾媛的车,白青染的耐心已经磨没:“为什么停在这儿?”
之前停得好好的。
曾媛勾下鼻梁上的墨镜:“派出所啊,到底也是公家衙门,咱小老百姓不敢占人家的停车地儿啊!”
白青染古怪地看她:“你戴墨镜干什么?”
又没有阳光。
曾媛咧咧嘴:“你不觉得我这样,特别酷吗?”
白青染白她一眼,懒得和她废话,招呼景熠:“上车!”
景熠一直低着脑袋跟在白青染的身后,闷闷地“嗯”了一声,却不动弹。
她没在离开派出所之后跑走,让白青染稍觉放心,但是她一直抱着双臂、缩着肩膀,让白青染的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是不是受伤了?”白青染顾不上多想,扒开风衣的衣襟。
景熠被她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慌忙躲:“没……没有!”
她这样躲闪,让白青染更揪心,不管不顾地轻掰她的手臂。
然后——
碰到了一团毛茸茸!
“啊!”白青染先惊呼出声,下意识地向后躲。
“怎么了怎么了?”曾媛听到动静,也跑下了车。
两个人,四只眼睛,齐齐盯着景熠怀中的东西。
景熠被她们盯得脸红,紧了紧怀抱:“对、对不起……求你们别扔了它不管。”
像是回应她似的,她怀里的那团东西,就在这时“喵”地叫唤了一声。
特别响亮,和她小小的身体一点儿都不成比例。
“猫?”曾媛挑眉,“你捡的?”
何止是猫,还是一只被雨淋得毛湿成一绺绺,只比巴掌大点儿的小奶猫。
“嗯。”景熠小心地搂紧小猫,怕它摔在地上,又怕弄疼它的样子。
白青染只看了小猫一眼,就冷着脸上了车。
“砰”的一声,车门被狠狠甩上。
曾媛在后面心有余悸,小小声地凑到景熠耳边:“她怕猫。你完了。”
第32章
曾媛一路开着车, 都没听到坐在后排的两个人有动静。
她瞄了瞄后视镜——
景熠抱着那只小猫,窝在后排座紧靠坐车,都快贴门上了。
估计是被白青染的气场吓的。
而白青染呢?
踞着右侧, 也快贴车门上了。
曾媛笃定:白青染可不是吓的。她这是表明立场, 恨不得离小奶猫八丈远。
当然,还有对景熠的气。
之前找不到景熠的时候只有担心,现在终于能踏下心生气了, 也算好事……吧?
行程过半,本来在这个路口应该向右拐,曾媛却拐向了左。
车内的另两个人, 一个不认路, 一个闷声想自己的心事, 竟然谁都没发现。
直到曾媛停住车——
景熠茫然地看向车窗外,心想白青染家也不这样啊!
白青染则眉峰蹙起, 睨向曾媛。
曾媛嘿嘿朝她赔笑, 手指朝车外指了指:“我去买点儿东西。”
白青染没好气:“买什么至于这么着急!”
曾媛:“当然是女人用的东西啊!”
这话最管用不过。
白青染立刻拧头看景熠的反应——
这小孩儿不知道来没来例假。要是还没来, 这种“女人的话题”被她听到难免尴尬。
不过, 看着小孩儿还没发育的样子, 应该是还没来?
白青染心想。
她是全副心思地关心景熠,然而她看到了什么?
个小破孩儿压根儿就没听她和曾媛的对话, 只瞅了眼外面, 就又低着脑袋看怀里的猫了。
就好像,那只屁大点儿的猫,才是她的全部!
白青染刚消了几分的火气,腾地又烧了起来。
她现在特想从景熠的怀里拎起那只猫, 怼到景熠的面前,大声问景熠:你丢了它找你了?还是它为你担足了心?
可是那只毛茸茸的小精怪……
白青染泄气了, 原本想抓猫的手,攥紧了身下的座椅。
幸好曾媛去得快回来得也快,没让白青染看太久一人一猫“秀恩爱”闹眼睛。
白青染狐疑地看着曾媛手里拎的硕大的口袋,袋子口扎得严严实实的,然后把那个大袋子小心翼翼地放在副驾驶上。
白青染:“这就是你买的东西?”
曾媛眉眼间舒展开笑:“是啊!幸好这儿都有。”
白青染更添疑惑:什么样的“女人用的东西”,至于这么占空间?
她又不是没用过那东西!
曾媛发动车子,重新拐回正路。
白青染的目光却时不时地瞄向副驾驶——
她在观察,观察那个大袋子里的东西会不会突然自己动起来。
如果真是……那样,加上后排景熠怀里的猫,那可真就是前有狼后有虎了。
如果真是那样,曾媛就死定了!
白青染危险的目光投向曾媛。
曾媛怕怕地向后视镜里的白青染对了个眼神,投降般地抬了抬右手:“真不是你想的那样,小染。”
白青染撇开脸,不看她。
刚才的当心,其实有些异想天开,但是有一点却是真实的:至少现在,白青染真的不能把曾媛怎么着。甚至在危急的时候,还需要曾媛帮她。
白青染极其不喜欢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她现在迫切地想要掌控一切,越快越好。
车外的树和绿化带,因为车子的疾驰,在车窗中迅速后退。
白青染的思绪也在飘飞——
这个世界上,有什么让曾媛害怕的吗?
或者说,有什么人或者事,是能够控制曾媛的吗?
姐姐吗?
白青染苦涩地扯了扯嘴角。
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那么,还有谁?
曾媛的那个“小朋友”吗?
别说白青染根本就不认识那个人,就算认识,鬼知道那个人和曾媛,谁控制谁。
蓦地,一个身影闯入白青染的脑海中——
穿着板正警服的许执,那个就算被别人看到残疾都依旧温和的女人。
警察吗?
白青染失笑:除非曾媛犯了罪,不然她怕什么警察?
随着车子停在了别墅门口,白青染的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当时在派出所,曾媛为什么不跟着自己一起登记,而选择离开?
后来,自己和景熠出来的时候,曾媛为什么早早把车子开得远远的,甚至还莫名其妙地戴上了墨镜?
许执,警衔是二级警督。
白青染清楚记得自己扫过派出所门口的宣告栏里照片和介绍时,看到许执的职位是副所长。而她的警衔,却比上面的正所长还高,是走技术路线的吗?还是因为她的身体有残疾,所以不能做代表一所形象的正所长?
总之,许执这个人,一定有着不寻常的能力……
“白姐姐……”景熠的声音,打断了白青染的思绪。
白青染应声抬头,看到景熠不知道什么时候先于她下了车,已经为她打开这一侧的车门,怯怯地看着她。
而景熠的另一只手,还托着那个毛绒团子。
白青染心里冷笑:现在想起叫姐姐了?晚了!
她一言不发地下了车,更一言不发地直接进门,上楼。
景熠眼中带着落寞,看着白青染高挑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视线中,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喵!”怀里的小猫也随着她叫了一声。
跟安慰她似的,还挺贴心。
曾媛一直提着那只大袋子,嘴角挂着笑,瞧着这两个人。
这会儿,她接过景熠还愣愣攥着的车门,催促她:“傻站着干吗呢?”
说着,还朝白青染的方向努了努嘴。
景熠明白她的意思,是让自己追上去。
可是,追上去独自面对白青染……更窘迫啊!
曾媛关上车门,随手锁上车。
一边扯着景熠往房子里走,一边给景熠灌输:“你还能一辈子不面对她啊?是你自己选择留下的,怎么着?还想让她厚着脸皮求你啊!”
曾媛丢过来一个“我们小染可不做那么没脸面的事”的眼神。
“我……”景熠想说些什么。
曾媛挑眉:“不是你把小染电话给警察的吗?”
景熠泄气地耷拉下脑袋:“是……”
“那不就得了!”曾媛拨拉景熠脑袋上的呆毛。
被景熠别扭地躲开——
除了白青染,她讨厌任何人碰自己的脑袋。尤其曾媛!
曾媛瞪她:小兔崽子,还敢跟我梗脖子!
但为了大局,曾媛还是决定不和小兔崽子一般计较。
“赶紧去!”她再次催促景熠。
景熠“嗯”声。
刚要迈步上楼,又被曾媛喊住:“给我!”
景熠面露不解。
曾媛已经直接上手了,向她怀里的小猫伸出了魔爪。
景熠抽气,吓得赶紧往后躲。
却没躲开。
也不知道曾媛用的什么手段,只是那么一探手,就轻轻松松地把小猫拎在了手里。
“喵?”小奶猫好奇地叫唤一声,犹好奇地看曾媛。
景熠要被吓死了。
小奶猫不知社会凶险,景熠可知道曾媛有多可怕!
赵枭那种壮年男人,曾媛说给揍得满脸血就揍得满脸血。还有那几个西装壮汉保镖,被曾媛支使得俯首帖耳,半点儿不敢违抗。
这样的曾媛,对上只有那么丁点儿大的小奶猫,捏死它还不就是动动手指头的事儿?
“你别伤它!有话好说!”景熠脱口而出。
“哈?”曾媛疑惑脸。
“喵?”小奶猫也貌似困惑地叫了一声。
景熠嘴角抽了抽,这画面怎么跟……
曾媛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所以,这是猫质?”
不是人质。
说着,还朝景熠举了举小猫。
景熠:“……”
曾媛把小猫托进怀里,呵呵笑:“放心,我不吃猫。”
说着,话锋一转:“倒是你,要是带着它去见你的白姐姐,保不齐你的白姐姐会吃了你。”
说完,曾媛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突然哈哈笑了起来:“吃”这个字,用得妙啊!
要不是两只手都占着,曾媛都想给自己鼓鼓掌了。
景熠显然不懂她的笑点在哪里。
但是,白青染怕猫是真的。
去见白青染,当然不能带着猫。
不过,把小猫交给曾媛就安全吗?
白青染看到小猫顶多是躲着,曾媛拿到小猫,只怕小猫凶多吉少。
曾媛看这小孩儿的脸色,就知道她不放心自己,特不屑道:“就这么点儿的小东西,都不够我塞牙缝儿的!”
说完,暂时把小猫放在地板上,解开手头的大袋子,开始一样一样往外掏东西——
猫食盆,猫砂,幼猫猫粮,幼猫奶粉,小奶瓶……
景熠看得目瞪口呆。
“满意吗?”曾媛炫耀地朝景熠晃了晃手里的猫抓板。
不等景熠反应,脚边的小猫已经“喵喵”叫着,踮起两只后爪,前爪挠着曾媛的裤脚往上爬了。
曾媛冲小猫笑眯眯:“给你,给你!”
小猫终于得到猫抓板,抱着在地板上翻滚,玩儿得不亦乐乎。
景熠稍觉放心,忙上楼去找白青染。
“白姐姐……”景熠站在门口,没敢进去。
白青染不理她。
景熠又怯怯的:“白姐姐,你……别生气。”
莫名地让白青染想到了那只被淋得湿漉漉的小奶猫。
白青染终于有了反应。
她冷飕飕地看着景熠:“不是叫小姨吗?”
景熠:“……”
这事儿算是过不去了吗?
白青染已经径直朝景熠走了过来:“我很老吗?嗯?”
景熠只觉得她周身散发着不寻常的气息,一时之间就像是被钉住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白青染走到景熠的面前,修长的手指直接挑开了她的衣服……
第33章
景熠正在想该怎么让白青染不生气, 突然T恤被白青染的手指勾住。
白青染不仅勾住,手指还往上挑,眼看就要让景熠里面的内衣露出来了。
景熠:“!”
挺大个姑娘家, 突然被这么着, 就算对方是白青染,也挺……惊悚的啊!
景熠本能地向后躲,惊慌之下差点儿撞在门框上。
“再躲!”白青染瞪眼睛。
景熠于是不敢动弹了。
她又不傻, 能听不出来白青染其实在说“你再躲试试看”?
可是,现在,是怎么个状况?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 此刻正露出诧异又难解的目光, 怔怔地盯着自己, 白青染的脑子瞬间清醒了——
她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太突兀了。
这小孩儿不会觉得她精神不正常吧?
白青染懊恼地想,便想抽回手。
但是, 开弓哪有回头箭?现在抽回手, 不是显得之前的所作所为更奇怪?
白青染表面上一点儿都没流露出内心的波动, 她仍是绷着脸:“看看你身上的伤, 不可以吗?”
不等景熠接口, 白青染又道:“那个许警官可以看你的伤,我不可以?”
景熠愣愣地“啊?”了一声, 老老实实地回答:“许警官没脱我衣服……”
见白青染的脸色微变, 景熠赶紧又加上一句:“我不是说你脱我衣服就是错的。”
白青染嘴角抽了抽——
这都是什么奇怪的对话?
景熠也意识到这对话太奇怪了,忙又强调:“我没受伤,真的!”
说着,用那双漂亮的眼睛, 特别诚恳地看着白青染。
白青染鼻孔里哼了一声:“没受伤,脸上的血哪来的?”
“你说这个啊!”景熠这才恍然大悟, “就是胳膊破了点儿皮。”
她捋起袖子,给白青染看胳膊上的伤口,幸好伤口不深,已经结痂。
“怎么弄的?”白青染端详着,确认无大碍才没急着去取药箱。
景熠倒是浑不在意:“当时下着大雨嘛,小猫压在木板缝隙下面,我去够它,不小心……”
“知道下大雨你还救一只猫!”白青染抢白,“雨浇不到你是吧!”
景熠张了张嘴,抿唇:“它太小了,又没有妈妈,没人管它它会死的。”
白青染的表情有一瞬的僵木,但很快回复:“先管好你自己吧!”
景熠回了她一个笑脸:“我有白姐姐管我!”
“谁管你!”白青染嫌弃道。
景熠知道她口是心非,仍是笑微微地看着她。
白青染不想和这小孩儿继续掰扯猫的事,拉着她往浴室走:“看你脏的。”
嘴上说着嫌弃的话,拉着景熠的手却牵得紧紧的。
景熠觉得这样的白青染,好可爱啊!
和景熠想得不一样,白青染把她拉到了二楼的浴室。
景熠还是第一次来这里,之前她都是在一楼的卫生间洗澡,从来没“逾矩”进入过这里。
进来之后,景熠很有一种“大开眼界”的感觉——
那个圆形的浴缸啊,才叫King size呢!
在里面泡澡,感觉一定很特别吧?
景熠心想。
她原以为白青染会指引她去旁边的淋浴,谁料白青染已经开始放浴缸的水。
景熠小心地问:“我是要在……”
有点儿不敢相信。
白青染:“不然呢?胳膊上有伤还想去淋浴?”
景熠:“这点儿伤真没事儿。”
说着,还挥了挥手臂,表示自己真没事。
换来白青染的冷哼。
白青染抱臂看着她,那眼神让景熠不敢乱动了:“我……我还是用浴缸吧。”
景熠挪蹭到浴缸旁边,作势就要迈进去。
白青染:“你穿着衣服洗澡?”
“啊?”
“啊什么!脱衣服!”
“哦。”
景熠虽然嘴上答应着,动作却磨磨蹭蹭的。
“那个……我自己可以脱……脱衣服……”景熠现在特别怕白青染突然过来帮她脱,就像之前那样,让她连呼吸都不敢。
“谁稀罕给你脱!”白青染丢过来一个白眼,转身关门走了。
景熠松了一口气。
所以,她之前和白青染的那个结,算是解开了?
好像白青染什么都没说,光为她担心了。
白姐姐对她,真的很好很好。
景熠刚把自己脱得光溜溜的,突然身后的门被打开。
景熠慌忙捂住胸口,想起下面也光着,赶紧又捂下面。
虽然听脚步声是白青染,可是也很让人窘迫啊!
白青染看她佝偻着脊背,手忙脚乱地捂这捂那的样子,禁不住勾了勾唇——
小屁孩儿!要什么没什么,好像有什么看头儿似的。
白青染特别平静地把洗完澡穿的衣服放在旁边,又自然而然地自身后拉过景熠的胳膊,给她受伤的手臂包扎好,又缠上防止渗水的保鲜膜。
景熠至始至终都不敢抬头看她,脑袋往下低,再低……低得快埋进浴缸里了。
“那水不能喝。”白青染忽然说。
景熠:“……”
终于挨到白青染缠好保鲜膜,景熠赶紧钻进了浴缸里。
浴缸里有泡泡,正好把她的身体埋进去。
景熠心里踏实了,不怕和白青染对视了。
白青染看景熠白溜溜的一条,跟被狼撵了似的钻进浴缸,埋进泡泡里,一直埋到胸口以上,头发被雨水打得湿漉漉的,脑袋上那几根呆毛还立着。
白青染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所有的担忧、不安,甚至心中堆积的块垒,在瞬间疏解。
她揉了揉景熠的脑袋,唇角含笑。
景熠因为那个温柔的笑容而呆住,感觉头顶上白青染手指的摩挲。
和被曾媛摸脑袋的感觉一点儿都不一样,景熠根本不想躲,她喜欢被白青染这样揉脑袋,喜欢一直这样被白青染温柔对待,一直一直……一辈子,永永远远才好。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白姐姐,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这是发自景熠内心的声音。
她想要白青染好,想要白青染快乐,不要白青染生气,更不允许白青染因为自己而生气。
白青染手上的动作一顿,她垂眸看着景熠。
景熠便也抬眸看着她,目光清澈,期待着,渴盼着……
时光仿佛在此刻定格,白青染听到自己的心跳乱了一拍。
好像什么都没变,好像什么都变了……
白青染蹲下.身,与景熠平视:“叫我什么?”
“白……”景熠原本能顺畅说出口的,突然顿住。
她知道,白青染又要提“小姨”那个梗了。
景熠好头疼啊!
她真不是故意的——
她虽然没什么社会阅历,也知道要是如实告诉她和白青染的真实关系,难免会给白青染惹来麻烦。要是警察追究白青染的责任怎么办?
景熠才不要给白青染招惹麻烦。
不过,白青染显然很在意这件事。
准确地说,白青染更在意的,是被一个十七岁的叫“老”了吧?
我们小染才不会做那么没脸皮的事儿!
之前在楼下,曾媛的那个眼神,闯入景熠的脑际。
如果白青染在意脸面,景熠可以不在乎。
为了白青染不生气,景熠怎样都不在乎!
毫无征兆地,景熠抱住了白青染。
白青染丝毫没有心理准备,就这么被沾了一身的泡泡。
“你——”白青染将要爆发。
景熠却把脸埋在她的脖颈旁:“是我错了,你别生气好不好?白姐姐是世界上最年轻、最好看的人,不生气了好不好?”
少女的声线,带着几分憨气,还有些撒娇的意味,让白青染的脑子空白了好一会儿。
几秒钟之后,白青染才意识到景熠在对她耍无赖。
被一个小自己那么多的小孩儿赖着腻着,这种感觉……很新鲜。
白青染心底有异样的泡泡升起,升到半空,噼噼啪啪地爆裂开来,发出让人心神沉醉的声音……
谁能拒绝这么漂亮小孩儿的撒娇?
白青染知道自己没法拒绝。
她甚至都没法板起脸,教训这小孩儿弄湿了她的衣服。
攒力气,攒力气……
白青染努力了好几次,终于攒足了推开景熠的力气,不过推得很轻很轻。
“弄脏我衣服了!”她微低着头,不让景熠看到自己脸上的不自然。
要是曾媛此刻在现场,一定会笑话她“我们小染难为情了”。
景熠心无杂念,一心只想着让白青染不生气。
这会儿想到自己又弄脏了白青染的衣服,更窘了。
她以为白青染会更气了。
白青染却看着她:“为什么告诉警察我的手机号?”
之前两个人之间的心结,就被这么提了出来。
景熠怔了怔,低垂着眼睛:“我不想离开……雨下得很大,打雷了,我没地方去,我很害怕……我还怕你担心……”
说得断续,白青染却听明白了——
景熠被自己撵走,她不想离开这个地方,也许还打算悄悄守在某个自己找不到的角落,默默地保护自己。可是那么大的雨,那么响的雷,无家可归的景熠也会害怕。
同时,景熠又怕白青染因为那可怕的天气而担心她。所以她跑去了派出所,主动告诉警察自己的手机号,就是为了让自己放心。
以白青染的聪明,想清楚这其中的所有环节,不过几秒钟的事。
可这事儿后劲太大,尤其在白青染知道,景熠比她以为的还要在意她,在意她的安危,在意她的担心,在意她的一切……
已经有多少年,没有人这样在意她了?
就是这个小孩儿,就这么横冲直闯进她的生活、她的人生,愣头青一般给予她无限的在意。
这个小孩儿,她才十七岁。
她二十七岁的时候,会怎样?
白青染突然觉得惊恐起来——
她抱住了景熠,主动地。
第34章
这不是白青染第一次抱景熠, 上一次是在赵枭那件事之后。
但这一次,白青染却是在脑子清醒的状态下,抱景熠。
也许, 这个拥抱原本在派出所对景熠失而复得的时候就该发生。但白青染傲娇惯了, 多年示人以淡漠,让她早就忘记当年的她,也曾是一个无忧无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小女孩儿。
景熠只是在刚被抱住的时候身体僵了一下, 接着便很乖地一动不动地被白青染抱着。
她身上光溜溜的,除了泡泡就是水,很快就浸湿了白青染的衣服。
大概是感觉到白青染的情绪波动, 景熠什么都没说, 就安安静静地在白青染的怀里。
时间仿佛凝滞。
还是白青染先动的。
最初害怕失去的恐慌, 被意识到自己失态的情绪替代之后,白青染慌忙松开了景熠——
突然这么紧紧地抱住人家, 这小孩儿不得以为她是什么怪咖?
怕景熠先开口说出自己难以接受的话, 白青染抢先说:“你好粘人。”
明明是她主动抱的景熠, 后来又是她突然推开景熠, 现在又这么说, 白青染觉得自己好不讲理。
她脸红了。
可是,她要怎么说?
她一个年长了十几岁的人, 难道能不要脸地说“你别离开我!永远都别离开我!”?
景熠还不得把她当成神经病, 被她吓跑了?
白青染咬着嘴唇,红着脸,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
她想,如果换做是她, 被别人这么喜怒无常地对待,不生气才怪。
景熠也会不高兴吧?
然而和她想得根本不一样, 原本以为的“景熠生气”压根就没出现。
相反,景熠听了她状似嫌弃的话,还朝她微仰起脸,漂亮的桃花眼弯成了两个月牙:“是啊!我好喜欢粘着白姐姐的!”
特别直白地表达迫不及待粘人的心情,并且把白青染之前的“主动的错”,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白青染愣住,好几秒忘记了反应。
她突然起身,急着往外走:“嗯……你好好洗澡!”
拉开门,像是逃离一般。
景熠因为担心白青染“一个大人”下不来台,才那样说的,其实景熠也是发自内心地喜欢粘着白青染,没想到把白青染吓跑了。
景熠赶忙在后面喊:“你做什么去?”
白青染落荒而逃的样子,让景熠担心。
白青染脚步顿住,为自己的再次失态而窘迫。
按捺住乱了节奏的心跳,白青染重新戴上惯于冷漠的面具:“当然是去楼下洗澡!”
景熠心想也是哦,之前为了找自己那么一番折腾,后来又抱抱什么的……
她低头看看身处的大浴缸,没过脑子:“这个浴缸很大的,我们可以一起洗呀!”
白青染抽气——
是她太纵容了吗?还是这小孩儿彻底放飞自我了?
之前不是被自己拉一下手都害羞得不得了吗?怎么现在竟然胆敢说出“一起洗”的话?
“洗你的吧!”白青染丢下一句,甩上门,噔噔噔地下了楼。
可是心跳还是好半天没法回复如常——
这样不行!
她一个马上三十岁的人,怎么可以被一个还未成年的小破孩儿这么拿捏住?
虽然,这小孩儿的本意,并不是想要拿捏她……
白青染的脚步慢了两拍:景熠分明是在包容她。
她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被这样对待了?
这样不对。
白青染想。
景熠不是她什么人,没有义务包容她。
就是包容,也是她这个成年人去包容景熠这个未成年人。
至于“被拿捏”,白青染更不允许。
无论是否有意,被别人拿捏住,于白青染而言,都意味着“不安全”。
她的人生中已经出现过太多的意外,她不允许自己在和景熠的相处中翻车和失控。
所以,不能让这小孩儿得寸进尺!
白青染心里哼了一声。
脸上的红热,因为脑子清明而渐渐退去。
这种感觉才对嘛!
至少现在,得先晾着景熠,让那小孩儿知道什么叫做“主仆有别”。
白青染打定了主意,决定今天都不再出现在景熠面前,洗完澡就回自己的房间,先冷着两个人的关系。
楼下的卫生间里有换洗的衣服,只要她在那里冲个澡,然后上楼关上门,今天就算混过去了。
楼下很安静,曾媛已经走了。
很好。
白青染瞄着那扇越来越近的卫生间的门,已经肖想自己暂时不用面对景熠的轻松。
她打开了那扇门,然后,呆住——
卫生间的正中,干净的理石地面上,放着一个咖啡色的毛绒绒的圆垫,中间凹陷下去,成了一张“床”。
床上躺着……一只猫?
白青染圆睁了眼睛。
她已经忘记了,同一个屋檐下,还有这么个小东西。
现在,这个小东西就理所当然地霸占着她的房子里的她的地盘,仰躺在那个咖啡色的猫窝里,四只爪子搭在肚皮上,肆无忌惮地打着呼噜。
就跟向白青染示威似的,那呼噜打得震天响。
要不是怀疑自己之前沉浸于想心事而忽略了周遭的声音,白青染都怀疑这小东西是故意的——
这呼噜声,至少得四缸吧?
猫不是人,不会自己搬了猫窝,霸占下卫生间的地盘。
而且看这只猫,明显吃饱喝足,身上也干干静静的,完全不像白青染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湿漉漉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虽然睡得眼睛闭成了两条缝,看它恣意的睡姿,就可以想见已经完全没有之前面对陌生人的惊恐了。
白青染不用想都知道这都是谁干的。
真没想到,曾媛那种人,居然还有把小猫照顾得这么好的能耐。
可是,谁给她的胆子,把猫放在这儿的!
白青染咬牙:这是她家好吗?
现在可好,曾媛,还有楼上那个,都来拿捏她了吗?
白青染双眼盯着小猫,跟要把那身毛盯穿似的。
只比巴掌大点儿,橘色的毛,四只爪子都是白色的,尾巴尖蜷在雪白的肚皮上,呼噜打得山响……
许是感觉到了白青染危险的目光,睡梦中的小猫突然动弹了一下,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睛。
白青染一惊,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小猫半睁着眼,像是看白青染,又好像不是。
它张大嘴,打了一个秀气的哈欠,露出粉嫩的小舌头,还有两颗冒尖的门牙……
白青染晃了晃神。
下一秒,那个小东西就又闭上眼睛,睡着了,呼噜声再次响起。
【它的牙好小啊!】
【因为它才几个月大啊!】
【那它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等小染长大了,它就长大了。】
沉在心湖中的记忆,浮了上来。
白青染无声地攥紧了门框。
她早已经长大了,可是告诉她这些的人,却已经……
楼上的浴室里,飘出不成调的歌声,隔着一重实木门都听得到。
显然,里面的人心情很好,虽然唱歌没调。
白青染禁不住扯了扯嘴角。
是否拿捏重要吗?
当然,曾媛除外。
重要的是,她的生活,她的人生,正朝着有希望的方向,就像向日葵追寻着阳光,不是吗?
白青染轻轻推开浴室的门,看到浴缸里的景熠,正玩儿泡泡玩儿得不亦乐乎。
小孩儿就是小孩儿。
白青染唇角的笑意不由得深了。
景熠没听到开门声,但自从认识白青染之后,景熠就添了一个说不定可以用特异功能形容的能耐:只要白青染靠近,她就能感觉得到。
“白姐姐!”景熠立刻扭头,叫得特别响亮。
她脑袋上的那绺呆毛上,都沾着泡泡,让人不能不怀疑,她刚才是不是把脑袋都扎到泡泡里去了。
重新面对这小孩儿,白青染还是有些不自然的。
不过,白青染是谁?
她“嗯”了一声,算是回应,脸上淡然的表情可一点儿都不含糊:“楼下被猫占了。”
这就解释了她为什么去而复返,手里还拿着换洗的衣服。
景熠当然记得曾媛说过白青染怕猫,立刻表示理解,并且开始冲身上的泡泡:“我去把它抱走。”
白青染皱眉:“抱它干吗?”
景熠想到了另一层上:“我会把猫毛都收拾干净的,现在就去。”
见白青染的眉头反倒蹙得更紧,景熠觉得自己明白了,从旁边拉过干净浴巾,准备擦拭身体,一边说:“我先把这个浴缸刷干净。”
她以为白青染想在这里泡澡,而自己鸠占鹊巢了。
白青染一把按住她:“谁让你刷了?”
景熠彻底不懂她到底什么意思了。
白青染:“就洗这么一会儿,你洗干净了吗?”
好似在嫌弃景熠。
“我天天洗澡的,不脏。”景熠小小声嘀咕,脑袋已经低了下去。
每当涉及这类情况的时候,她总是不免自卑。
毕竟,她和白青染之间天差地别。景熠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懵懂小孩儿。
白青染暗恼自己说这些有的没的干吗?
虽说是无意之举,也伤了这小孩儿的自尊心。
情急之下,白青染按住了试图从浴缸里出来的景熠:“让你接着洗,你就接着洗!你不听我的话了吗?”
拿出了雇主的派头。
景熠乖乖地坐回浴缸里,然后看到白青染转身去了浴室里面。
这时,景熠才发现:这间浴室比她看到的还要大,里面有一个隔间,由一道磨砂隔断隔出一个淋浴的空间。
现在,白青染就在那道磨砂隔断的后面,一件一件地脱去衣服……
第35章
折腾了好几个小时, 又经历了担惊受怕,白青染终于能够洗一个热水澡了。
温热的水,从花洒喷下来。花洒的水雾之下, 白青染闭上眼睛, 不由自主地细听外面的动静。
和她隔着一道隔断的,是正在浴缸里泡澡的景熠。
景熠洗得很安静,偶尔才有水声飘入耳中。
温热的水冲刷白青染的身体的同时, 也把她身体里积聚的疲惫激发了出来。
可是就算疲惫感一重重如浪潮般涌来,白青染的脑子里还是不停歇地重复着刚才的一幕幕。
据说,总是习惯复刻已经过去的场景并不是一个好习惯, 尤其那些场景, 并不是让人愉悦的。
但是白青染控制不住自己。
就在刚才, 她口无遮拦地伤了景熠的自尊心吧?
她不应该那么说话。
现在那小孩儿心里是什么感受?
白青染关掉花洒:“景熠?”
景熠应答得很快。
白青染稍松了一口气,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好几秒, 景熠:“白姐姐?”
语气中透着担心。
白青染忙应答:“我在。”
因为听出景熠的担心, 她觉得心里又踏实了几分。
景熠:“你还好吧?”
白青染:“我很好……”
话只说了一半, 一阵头晕目眩的感觉袭来。
白青染慌忙扶住墙, 平静了好一会儿。
想到景熠还在外面等着自己的回音, 白青染忙又说:“……就是想和你说几句话。”
“好,你说。”景熠马上回答。
白青染习惯了隐忍, 不想因为头晕那么一下半下的就大惊小怪。
她一边拿了一条干毛巾垫在旁边的小凳子上坐下, 一边语气如常地和外面的景熠说话:“我是想说,你一直都很爱干净,很好……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你不要放在心上。”
她在解释之前被景熠误解的话,想让景熠不要自卑。
隔断之外, 景熠好半天没言语。
白青染努力地竖耳细听,但是之前的那种晕眩感再次袭来, 让她没有聚集起全副精力。
恍恍惚惚的,她好像听到了和流水声不一样的窸窣声,像是衣袂摩擦的声音……
景熠终于有了回音:“我知道啊!我知道白姐姐一直对我很好……就像……”
她的声音,越来越近:“……就像……家人一样”
景熠应该是想了好几种关系,才把白青染对自己的好定位在“家人”这个关系上面。
她真正的家人其实对她并不好,但是白青染对她的在意和关心,让她感觉到:这应该才是亲情的样子吧?
和友情一定是不一样的,这个景熠懂。
世间三种情,亲情友情,还有爱情——
景熠在心里笑了:白青染和她之间,怎么可能是爱情?
真是异想天开天马行空得没谱。
白青染不知道这小孩儿心里的想法,她感觉到这小孩儿的声音越来越近,不真实的感觉也越来越强。
她循着本能继续对话:“那你就当我是你的家人,我也想——”
开门声,匆匆的脚步声,接踵而来,然后是景熠慌张失措的声音:“你怎么了?”
白青染绷紧的最后一根弦断掉,她身子一软,靠在了景熠的肩头。
景熠被吓坏了,半蹲着身,努力把肩膀绷直,双手紧紧地护住白青染,不让她摔在地上:“你、你哪儿不舒服?你……”
说到后面,已经语带哭腔,说不出话来。
白青染费力地抬手轻拍她脊背:“别害怕,我没事儿……就是洗澡闷的……
景熠“嗯”了一声,吸了吸鼻子,还是说:“要不去医院吧?”
她怕白青染出事。
白青染轻轻摇了摇头:“没事儿,让我靠一会儿……”
她现在觉得不那么晕了,但是没有足够的力气站起来。
景熠用力点头:“那你靠着我,我抱得动你,不会让你摔了的!”
她维持着上半身抱紧白青染不动,双腿换成单膝跪地的姿势——
这样可以更好地施力支撑住身体,护住白青染。
小孩儿的声音那么坚定,坚定得仿佛就算面对天塌地陷,也会保护白青染安然无恙。
白青染的脸在景熠的脖颈间微微抬起,恢复清明的双眼禁不住打量着她——
细溜溜的肩膀,白皙的脖颈,脸上的稚嫩……
怎么看都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小朋友。
可是就是这个还没长大的小朋友,此刻在用全身的力气保护白青染,让白青染觉得:这世间,终究还是值得她留恋的。
白青染的心脏涌上酸酸软软的感觉,在景熠看不到的地方,她微红了眼圈。
但是她的声音还是那般清清冷冷的,她说:“好。”
几分钟之后,白青染终于能自己站起来。
早在之前,景熠已经把一条干净的浴巾裹在了她的身上。
“姐姐,咱们别洗了。”景熠说。
不知何时,“白姐姐”已经变成了“姐姐”。
白青染微微颔首,眼皮发沉:“想睡觉。”
景熠抿了抿唇:“真的不用去医院吗?”
白青染缓缓摇头。
景熠只得由着她。
半扶半抱着白青染从浴室出来,景熠想把她送回她的房间,却被白青染拒绝:“……去你房间。”
“啊?”景熠没明白她的意思。
白青染其实不想多解释:姐姐去妹妹房间里睡一觉,有什么问题吗?完全没问题啊!
“我现在,只想睡觉。”白青染耐心将要缺失。
景熠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之前白青染就在她的房间的床上,睡了一天一宿,半次都没醒。
景熠突然高兴起来:如果她的床真有这个效果,四舍五入也算她为白青染排忧解难吧?
景熠的房间还是老样子,除了椅子上少了她了书包——
书包已经淋湿了,现在在楼下。
景熠心里想着一会儿得赶紧把书包里的书抢救出来,别泡坏了,一边扶着白青染窝进了自己的床里。
景熠拉过薄被,准备盖住白青染的身体。
薄被还没被完全扯起,“嗒”地掉落在了床上,不偏不倚地盖住了白青染的身体。
景熠则呆立在原地,两只手僵在半空,脑袋里“轰隆隆”被火车碾过一般——
刚刚,就在刚刚,白青染躺在床上的时候,身上的浴巾被挣掉,没有一丝遮挡的身体,就这么出现在了景熠的面前。
景熠傻呆呆地足有十几秒,才使劲儿晃了晃脑袋,继而自责起来:她在想什么!大家都是女人,不是吗?何况姐姐现在还难受着?
可是,刚刚在脑海中炸裂开的那些形容女子姣好的词汇,却怎么都驱赶不去。
白青染已经无知无觉地睡着了。
就像之前经历的那样,好像连着几天几夜没睡过一样。
景熠仍杵在床边,右手抬起,按住了自己的心脏——
心跳仍没回复如常。
景熠是个喜欢思考的小孩儿,她想了好一会儿,这到底是为什么。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吧?
应该就是这个原因吧?
景熠想。
以前在学校,美术老师上过艺术鉴赏课。
就是在那堂课上,景熠见识了很多名家名作,其中不乏裸.体作品,比如《维纳斯的诞生》,比如《大卫》。
那些艺术作品,是让人欣赏的东西。那时候上课的她,包括她的同班同学,只会欣赏美好的东西,谁也不会往奇怪的方向想。
这就是人类对于美好事物的追求的本能。
景熠对《大卫》没什么兴趣,她发自内心地觉得《维纳斯的诞生》里面从水中诞生的维纳斯的身体,真的很美。
不过,刚刚见识了白青染美好的身体,哪怕只是惊鸿一瞥,景熠也觉得:画中的维纳斯在她的心中已经逊色了,她更喜欢的,更欣赏的,还是白青染的身体。
景熠定定地看着白青染安静的睡颜,脸上的神情释然:她只是欣赏白青染的美好而已。谁不喜欢美好的存在呢?这与性别无关。
景熠的心情好了起来,特别地好。
她原本就喜欢白青染,心甘情愿地保护白青染。现在发现,白青染这个人,无论其性格,还是外表,甚至身体,都是自己欣赏的、喜欢的,景熠怎么会不喜出望外呢?
这个世界上有几十亿人。
地球从诞生以来,曾经有过多少人活过?将来又会有多少人活着?
于这几十亿、百亿的人中,不早不晚,不偏不倚,遇见了自己发自内心喜欢、欣赏的人,还因为机缘能够守在这个人身边,这该是命运怎样的眷顾?
景熠一直觉得自己的命不好,但是现在,她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
因为白青染。
掌心之下,原本跳动频率回复正常的心脏,又开始急速地跳了起来。
“怦!怦!怦!”
景熠右掌微微用力——
真实的跳动的触感,亦是她此刻真实的溢出的喜悦。
喜欢她就要对她好啊!
景熠的想法特别单纯:她准备下楼下去收拾书包,然后给白青染做一顿好吃的。
对了,还有那只小猫。
白青染说,小猫霸占了楼下的卫生间,睡着了。现在她自己霸占着景熠的床,也睡着了。
景熠唇角弯弯,好想一直一直这么看着白青染。
最后还是意志力赢了。
景熠刚想转身下楼,突然发现浴袍的衣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白青染攥住了。
就算睡得那么沉,白青染还紧紧拽着景熠的衣襟。
景熠怕掰她的手吵醒她,就挨着她在床边坐下了。
也许是感觉到景熠的气息靠近,梦中的白青染觉得安心了,手上的力气便松了,景熠的衣襟在她手中滑落。
景熠无声轻笑。
就在她再次想要离开的时候,蓦地听到白青染像是在说梦话。
景熠好奇地把耳朵凑近她的嘴唇——
“……你别走……”白青染呢喃着。
景熠眉眼温柔。
但是,当她听到下一个,也是白青染最后吐出的清晰可辨的字的时候,眼中闪过了疑惑——
木?还是目?
抑或是别的同音字?
白青染在表达什么意思?
第36章
景熠原本没想睡的, 她还想着给白青染做什么吃的。
可是就这样待在白青染的身边,一直看着她睡觉,景熠的眼皮也渐渐发沉, 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陷入睡眠前的最后一秒, 景熠的脑子里还在想:也许她的床,真的有魔力?
景熠是被奇怪的声音吵醒的。
“咔嚓咔嚓——”
像是什么坚硬的东西被摩擦……
景熠半清醒半迷糊地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没有挡窗帘的窗户变成了暗色的。
天已经黑了。
这是睡了多久啊!
景熠更清醒了些, 意识到鼻端有熟悉的气息。
她张圆了眼睛——
接着就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白青染已经抱住了她的一条胳膊, 正靠在她肩膀的位置, 睡得正香。
怪不得刚才想抬手揉眼睛抬不动。
景熠首先想到的是:刚才她下意识地抬胳膊, 不会吵醒白青染吧?
看起来白青染睡得很沉,就像之前那次。
景熠的目光微凝。
奇怪的声音还在“咔嚓咔嚓”, 景熠隐约猜到了那是什么。
她小心翼翼地半坐起身, 一点点地把胳膊从白青染的怀里抽。
之前没动弹的时候还好, 现在这么一动, 景熠才察觉到白青染真用身体的哪个部位贴着她的胳膊。
景熠的脸红了, 足足有十几秒一动不敢动。
幸好,白青染大概睡梦中觉得这么紧紧挨蹭着也不舒服, 无意识地转了转身体——
景熠眼睛手快, 慌忙抽出了胳膊。
前后半分钟,比过了好几年都煎熬。
景熠脸上的红晕好久都没法退去,她没法忽略刚才,白青染胸口柔软的触感……
轻手轻脚地套上衣服, 景熠溜出了屋,回身无声地关上屋门。
景熠循着那还在响的奇怪声音, 快步走到楼梯口。
周围都是昏暗的,只有楼梯口的小地灯散发着幽黄的光。
景熠随手按亮开关。
随着二楼和一楼被灯光照亮,响起了几声“喵喵”叫。
景熠低垂着的眼神,刚好和楼梯台阶上的毛团子的蓝眼睛对上。
“喵?”小奶猫一只爪子抬着,还没来得及继续抓挠楼梯。
和景熠猜想的一样:之前奇怪的声音,就是这只小猫在用爪子抠楼梯。
亏它怎么做到的,楼梯台阶比它个头都高,它竟然爬了好几阶。估计爬得没力气了,只好在那儿一边抓挠一边哼哼唧唧的。
景熠失笑,快步下楼梯,把小猫抱了起来。
“喵……”小猫叫唤了一声,就往景熠的怀里蹭。
景熠哑然。
好像受了多大委屈的样子,谁让你不自量力爬楼梯呢?
她好笑地用手指肚按了按小猫的肚皮。
“喵!”小猫威胁地冲她扬了扬爪子。
是只有骨气的小猫——
可以抱我,但是不许笑我!不许戳我肚皮!
“你是不是饿了?”景熠不信邪,又轻轻按了按小猫的白肚皮。
“喵。”小猫叫了一声。
大概是知道景熠是能给它吃的的铲屎官,这一次脾气好多了,也不冲景熠亮爪子了。
景熠抱着它下了楼梯,找到曾媛留下的猫粮和猫奶粉。
烧水冲奶粉的时候,景熠把小猫送回了卫生间的猫窝里。
不过这家伙显然不肯就范,景熠前脚关上卫生间的门,后脚它就扒着门跟了出来,一直追景熠追到厨房。
景熠眼睁睁看着它的小爪子,在厨房干净的理石地面上按下了一朵朵小梅花。
景熠:“……”
这要是让白青染看到了,还不得立刻马上把这家伙丢出去!
景熠赶紧又把小猫塞了回去,还关紧了卫生间的门。
小家伙开始挠门,咔嚓咔嚓的。
景熠假装没听到。
挠门总比被撵出去,变成无家可归强吧?
好像白青染之前就没关卫生间的门,才导致小猫跑出来的?
也许白青染忽略了。
景熠迅速烧好水,冲好奶粉。
还好奶粉和奶瓶都是现成的,之前也都开封给小猫用过了。
景熠不能不感慨曾媛的细心,虽然这份细心并不让人觉得踏实。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景熠抓着还烫手的奶瓶,从卫生间里抱出了小猫,心想这回这家伙该老实了吧?
谁承想,小猫只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奶瓶嘴,就跟要杀了它似的挣扎起来。
景熠完全没想到小猫是这个反应,手一滑,被它挣开了,因为惊恐而支棱起来的猫爪子,差点儿挠到景熠。
小猫落地,几下就蹿回了猫窝里,瞪着一对蓝眼睛,警惕地盯着景熠。
景熠莫名:这是闹哪样?
“水太烫了。它不喝的。”头顶上,传来白青染的声音。
景熠意外地抬头:“姐姐你醒了?”
她之前光顾着忙活小猫了,忽略了楼上的动静。
白青染已经换了睡裙,肩膀上披着一条披肩,缓缓从楼下走下来。
独属于她的气息,也侵占了景熠身处的空间。
景熠蓦地想到了之前她抱着自己的胳膊的时候……“柔软”两个字,就这么毫无预兆地闯了来。
景熠呆了呆。
白青染已经走到她的身边,并肩和她一起看小猫。
景熠这才猛然想起“白青染怕猫”这件事,抢先一步挡在白青染的前面:“姐姐,它……那个,它很乖的!我不会让它淘气的!”
生怕白青染下令撵走小猫。
白青染挑了挑眉,因为她发现,景熠明显长个了,之前个头只到自己下颌,现在景熠如果踮脚,就能挡住自己的视线了。
景熠好怕白青染说出拒绝的话,忙又讨好道:“姐姐你饿了吧?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白青染唇角微勾:“我要是撵走它,你就不给我做饭吃了?”
“啊?”景熠一时摸不着头脑。
白青染唇边的笑意更深,轻推景熠的肩膀:“好了!那儿有凉杯,把开水倒进去,凉两分钟。”
景熠好像明白了什么——
白青染这是让她给小猫凉冲奶粉的水?
所以……
景熠不敢相信地看着白青染。
白青染已经蹲下.身,朝小猫勾了勾手指:“乖乖!”
小猫之前是躲在猫窝里的,现在听到白青染的呼唤,一下子支棱起了耳朵,圆瞪蓝色的大眼睛,紧紧盯着白青染。
待得再次看到白青染勾起了手指,它倏的冲了出来,那架势哪有之前饿得直叫唤的样子?
景熠立刻紧张了起来:“它爪——”
她怕小奶猫没分寸再抓伤白青染,尤其白青染还“怕猫”。
可她话音未落,小猫就因为扑到了白青染的面前,圆圆的脑袋蹭上了白青染的手指。
“它什么?”白青染扭头问。
景熠嘴角抽了抽:“没……没什么。”
眼睁睁看着小猫已经在白青染面前躺下去,一边两只爪子抱着白青染的手,一边露出了雪白的肚皮,景熠无言以对——
这小没良心的!还记得是谁把它救出来、捡回来的吗?
刚才点点它肚皮它都张牙舞爪的,现在可倒好,冲着一个“怕猫”的又露肚皮又讨好的!
所以,白青染真的怕猫吗?
景熠心存疑惑。
景熠冲好奶粉,被白青染接了过去。
“我来吧。”白青染说。
景熠心里的疑惑更深,但还是照做了。
白青染一只手拿着奶瓶,另一只手抱起小猫。
看得出来,她的动作有些生疏,但绝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小猫应该是饿极了,这一次连舔奶瓶都省略了,直接两只爪子抱着奶瓶喝,还吧唧嘴,喝得特别香。
很快半瓶奶粉就不见了,小肚子肉眼可见的圆了。
景熠还是第一次见识小猫喝奶,惊奇之余更意外于白青染的熟练。
这可完全不像是“怕猫”的人能做出来的事,倒像是亲手养过小奶猫的。
白青染感觉到景熠注视的目光,开口道:“别告诉曾媛。”
景熠先是一怔,马上就明白了,笑了:“我什么都不会告诉她。”
景熠喜欢和白青染分享秘密的感觉,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
至于曾媛怎么认定白青染怕猫,以及白青染为什么不想让曾媛知道她其实不怕猫,景熠觉得都不重要。
只要眼前白青染高兴,比什么都好。
剩下的半瓶奶也很快被小猫暴风狂吸得快见底,它急切地扬着下巴,两只爪子搂着奶瓶往怀里抱。
白青染配合着它,高抬起奶瓶,好让它吸得更顺畅。
因为向前倾身,她肩头披散的头发掉下了几缕,搭落在胸前。
景熠想都没想,就伸手撩起了那几缕头发,替白青染掖在了耳后,动作特别地自然。
白青染的身体僵住。
正在狂风暴吸的小猫:“?”
怎么喝不到了?
景熠因此而尴尬住了——
她只是怕小猫不安分的爪子勾到白青染的头发,才下意识地做的动作。怎么好像……做错了?
还是白青染先回复如常。
“谢谢。”她说。
景熠不自然地“嗯”了一声,怎么好像又回到了两个人刚认识的时候?
小猫吃饱喝足,很快就趴回窝里睡着了。
白青染盯着它看了好久。
景熠刷干净奶瓶,回来的时候,她还在盯着熟睡的小猫看。
景熠抿紧嘴唇。
她终于明白刚才心里的不舒服从何而来了——
这是景熠第二次看到白青染对别人(猫)好,上一个被白青染这么对待的,就是景熠本尊。
景熠就突然有一种,她在白青染心中的地位,被这个小东西霸占了的感觉。
而且,这小东西,还是她捡回来的。
现在丢出去还来得及不?
第37章
白青染盯着睡着的小猫看了好一会儿, 抬眸,发现景熠已经不知道盯着自己看了多久。
白青染怔了怔,脑中突然冒出来: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那是一首诗,准确地讲,是一首情诗。
白青染不由得笑了, 心忖自己都在想什么?
景熠?情诗?
别闹了。
但是,就在白青染失笑的刹那,她看到了什么?
她看到了景熠眼中绽放的光——
白青染毫不怀疑, 这一刻, 微微笑着的自己, 在景熠的眼中,一定是不寻常的风景。
这种类似于“自恋”的肖想, 让白青染脸颊微烫。
她却知道, 这不是她的自我感觉良好。
实话实说, 被这个小孩儿这样注视着的感觉, 真的很好。
尤其, 这小孩儿自己,就是一个小美人儿啊!
白青染唇角上扬, 心情也愉悦起来。
因为愉悦, 她难得地有了倾诉的欲.望:“我小时候养过一只猫。从它这么丁点儿大的时候开始养的。”
这就解释了她为什么照顾小猫这么熟练。
景熠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她好奇地追问:“那后来呢?”
话一出口,景熠就后悔了——
白青染说她小时候养的猫,猫的寿命只有十几年,所以白青染口中的那只猫, 肯定早就……
“它……丢了。我再也没有见过它。”白青染说。
这个回答,出乎景熠的预料:“啊?怎么会丢了呢?”
她为那只显然被白青染钟爱的猫咪, 不能一直陪着白青染而觉得惋惜。
白青染唇角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家里出了点儿事,它就走丢了。”
答得轻描淡写。
景熠却敏锐地觉得:事情绝不像白青染描述的那么轻巧。
她莫名地联想到了曾媛口中的,白青染的“姐姐”。
小猫在猫窝里睡得无忧无虑,已经打起了呼噜。
呼噜山响。
白青染和景熠对视一眼,会心地笑了。
白青染说:“如果没有人要它,就留下它吧。”
景熠脸上的笑,变成了诧异地张圆了嘴——
她之前还在想,怎么说服白青染留下小猫呢!
白青染好像总是能看透她的心思,是因为比她年长、阅历多吗?
“我捡到它的时候,只有它自己,还是在一堆废弃的木头架子下面。我怀疑是母猫生下之后养不了丢下的。嗯,它妈妈说不定也是只野猫!”景熠一股脑地解释着。
知道白青染曾经丢过一只亲手养大的猫之后,景熠就对丢猫的主人多了几分同情。就算是为了让白青染没有心理负担,景熠觉得她也有必要把当时的情形如实告诉白青染。
白青染听懂了她的周到,微笑地点点头:“那就留下它。”
“太好了!”景熠高兴地欢叫出声。
但马上捂上自己的嘴,不放心地瞄猫窝的方向。看到小猫还呼噜呼噜睡得香,才松了一口气。
白青染则被她难得流露出来的属于少女的可爱所感染:“这么高兴啊?”
“是啊!”景熠点头,“我可想养一只小猫呢!家里不让。”
她爸妈连养她都嫌弃,怎么会允许她再养一只小猫?
景天豪要是想养一只猫的话,她爸妈没准乐颠颠地就给养了。
景熠想。
不过,现在不是想那些惹人烦的事的时候。
到底年轻,又是在自己信任的人面前,景熠仍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将来,它可是我一手养大的!”
白青染眉峰微挑,目光落在少女骄傲的脸上,又不禁上下打量了一个来回——
如果……那么景熠不也是她一手养大的吗?
那样,确实挺让人骄傲的。
白青染心想。
景熠才想起来白青染一直饿着肚子:“姐姐你想吃什么?”
还是很兴奋的语气。
白青染就很想逗她:“允许你留下猫了,才给我吃的?”
景熠脸一红:“不、不是!”
知道她难为情,白青染不逗她了:“挺饿的。最好有那种很香很好吃的东西。”
和白青染相处得久了,景熠早就知道,她虽然那么瘦,但是对好吃的,从来不会拒绝。
至于白青染心目中的“好吃的”,一定不包括蔬菜。
白青染挑食,不是一般的挑食。
景熠觉得她一定是被娇生惯养长大的,不然换做景熠这种,敢挑食试试!她爸妈分分钟饿着她。
“很香很好吃的”倒是有,可是……
景熠犹豫了:“姐姐你还觉得难受不?”
她最关心白青染的身体。
白青染答得特别快:“只是洗澡闷的,造成的低血糖。又不影响吃东西。”
说着,又催促景熠:“快去做点儿好吃的,不然我饿得又要低血糖了。”
吓得景熠赶紧跑去厨房,打开冰箱,取出之前早就包好了,冷冻的春卷。
看到胖乎乎的春卷,白青染的眼睛亮了。
她们都是北方人,很少吃炸春卷。就是偶尔一吃,也是吃豆沙馅的,甜的。
因为白青染挑食,不爱吃菜,也不爱吃水饺,景熠就挖空心思地琢磨参照饺子馅,把五花肉打碎,加入调味料调出白青染喜欢的口味,用擀好的春卷皮包好冻在冰箱里,等需要吃的时候烧热油锅一炸就得。
景熠当然不会告诉白青染,她在馅料里偷偷加了蔬菜。她聪明地调出一种既让白青染喜欢,又不会让白青染尝出菜味的味道,目的就是让白青染多吃菜,省得营养不均衡。
白青染是吃过景熠炸的春卷的。
正因为吃过,现在满心的期待,催促着景熠快快支起油锅,把那些白胖的小东西都下进去,炸成诱人的金黄色。
兴致勃勃期待的样子,哪里有半分平时惯有的清冷淡漠?
不过,这样的白青染,更让景熠觉得亲近。
就像这一锅烧热的油,充满了人间烟火气,却能烹饪出令人垂涎的美味。
景熠也喜欢用这样的方式餍足白青染的胃,对白青染好。
随着油锅里响起噼里啪啦让人兴奋的响声,一个个金黄色、飘着喷香的春卷出了锅。
景熠熟练地码盘,又热了牛奶,才开了厨房的门,喊白青染进来吃夜宵。
景熠可害怕油锅里的油溅出来,沾到白青染呢。
其实,白青染家里的厨具都是顶好的,根本不至于溅油。
厨房门外,是一人一猫期待的眼神。
景熠没想到小猫竟然也醒了。
白青染:“估计是饿醒的。它太能吃了。”
景熠呆了呆眼——
刚灌了一瓶子奶,就又饿醒了?这是什么无底洞的肠胃?
招呼白青染吃着喝着,景熠没脾气地又给小猫冲了一瓶奶。
这一次她有了经验,小猫表示对奶温很满意。
不过小猫对景熠喂奶的姿势显然是不满意的,被她抱在怀里,一边喝奶一边扭来扭去。
“我来吧。”白青染擦干净手,接过小猫。
神奇的是,小猫到了她的怀里,马上就安分了。也不乱扭乱动了,乖乖地顺着白青染的动作,俩爪子抱着奶瓶喝奶。
景熠都怀疑到底是因为白青染的手法老到,还是因为这小破猫看人下菜碟。
白青染可才吃了两个春卷,能吃饱才怪。
景熠用白青染的筷子,夹了春卷,送到白青染的唇边——
于是两人一猫就变成了,白青染投喂猫,而景熠投喂她。
白青染再喜欢吃景熠做的饭,被个小孩儿这么投喂,也挺不自在。
她勉强又吃了两个春卷之后,就不吃了:“我饱了。”
景熠却浑不在意,把牛奶递到她的唇边。
白青染只好就着她的手喝了半杯:“……好了。你快吃吧,不饿吗?”
景熠憨笑:“看你吃饱,我就特别高兴。”
有种老母亲的既视感。
白青染:“……”
小猫吃饱喝足,又开始张着嘴打哈欠了。
白青染把它放回窝里,转身看到景熠已经吃完夜宵,忙着拾掇、刷碗。
白青染目光微沉。
她倚在门边看了一会儿景熠心无旁骛地忙碌,终于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不会是想一直做小保姆吧?
“啊?”景熠刷碗的动作顿住。
将来啊……
她想起了什么,自嘲地笑了下。
白青染注意到她的表情,追问道:“什么打算都好,都可以和我说说。”
也许是被白青染温柔的语气感染,也许是因为吃饱喝足有了底气,景熠有了诉说的冲动。
“我小时候,”景熠拧紧水龙头,“看一个纪录片介绍世界名校,我就想,出国留学是多美好的事。”
白青染:“所以,你想出国留学吗?”
景熠扯扯嘴角:“小时候的幻想罢了。”
像她这样的人,出国留学?可不就是幻想吗?
白青染不想看到小孩儿失落的样子,温声说:“其实现在的大环境,出国未必是好的选择,不如在国内考一个好的大学。”
景熠霍地抬眸:“姐姐,我想考大学。我想……成功……做一个成功的人!”
白青染轻笑。
成功啊……
谁小时候都想做“成功的人”,可是什么样才算是成功呢?
她很好奇,景熠心目中的成功,是怎样的概念。
白青染于是问:“那你觉得,怎样才算是成功的呢?”
景熠脸上露出期待的表情:“能真正保护姐姐!就像……就像曾媛那样!”
白青染动容。
她知道景熠在意她,知道景熠全心全意待她好。但是白青染从没到,景熠竟然想把她的人生都和自己牵连在一起。
可,这样是不对的。
白青染蓦地拉住景熠的手:“小熠,你不该这样想。”
景熠愣住。
白青染急切道:“我不是你什么人,你没有义务为我活着。无论你将来想做什么,你都该为你自己活着!”
第38章
窗外是昏黑的, 今夜是个月亮翘班、星星不见的夜晚。
白青染的目光,盯着那扇映出两个人身影的玻璃窗,内心被担忧所占据。
她真怕景熠听不进去自己的话, 所以她的语气很严肃。
现在, 她又说:“我会资助你回到学校,资助你上大学。只要你想继续读书,我就会继续资助你, 硕士、博士……只要你想读,就可以一直读下去。但是——”
景熠抢白:“那你呢?你说了你和我非亲非故,你又为什么资助我?”
“听我说完!”景熠沉了脸色。
景熠抿紧嘴唇, 心里有凉风刮过。
她宁愿不去上那见鬼的大学, 也不想和白青染的关系闹僵。
可是现在, 她们之间的对话,已经不友好了。
景熠心烦地想。
白青染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似乎过头了。
毕竟景熠没经历过她所经历的那些事, 小孩儿再成熟, 又怎么会懂得只有经历过才会懂得的道理呢?
但是, 面对人生还如一张白纸的景熠, 她这个年长十几岁的人, 必须让景熠清楚地明白:人生在世,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白青染平缓了一下情绪, 让声音听起来带了点儿温度:“小熠, 我资助你,是因为我看中你的人品,看中你想要上进的心思,我想要培养你, 将来为我所用。”
这话已经说得很直白了。
景熠微愣。
只听白青染续道:“我的身份,你应该已经知道了些。我的父亲, 当年一手创办了远航集团,几十年下来,远航已经是一个规模不小的公司。我父亲老了,已经无法独立经营远航。我作为他的女儿,我的人生注定是要和远航绑在一起的。我应该,也必须把远航经营好。所以我需要很多帮手和人才。你很年轻,前途不可限量。我会培养你,教你学会很多东西,经营管理甚至人际交往。将来有一天我老了,你的能力足够强,足够让我托付,我会把远航交给你来管理。”
景熠已经听傻了。
景熠从没想到,这样一家庞大的公司,有一天会和她关联在一起。
当初刚从白青染和曾媛的对话中听到“远航”的时候,她悄悄在网上查过。
景熠于是知道:远航是一家以软件开发起家的公司,虽然不是上市公司,但是在这个行业里很有地位。
所以,网上写的远航的法人和董事长“白国浩”,就是白青染的父亲吧?
白青染说什么?
说未来可能把远航交到她的手里?
景熠下意识地退后一步,脑子里闪过:我何德何能?
她只是一个被爹妈不待见以致辍学,又被坏亲戚利用做了小保姆的人。白青染却给她描绘了一幅“未来女企业家”的华美画卷!
这简直……
景熠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才好。
这小孩儿像是被吓着了似的,白青染蹙了蹙眉。
她能想象景熠初听到这些话时候内心的震撼。但这些打算,确实都是白青染的真实所想。她看中景熠是个可塑之才。
身为人生路上的前辈,可能还是未来的上司,白青染语重心长:“小熠,人生很短也很长,只要你想,只要你努力,未来有很多美好的风景等
着你去欣赏。”
景熠听得心里不舒服——
仿佛未来美好的人生,只和她有关,而与白青染无关。
明明,白青染才三十岁。准确地说,还不到三十岁。
白青染以为景熠终于听进去自己的话了,心想其实太多说教会让这小孩儿烦吧?
白青染也不喜欢说教,打算用一句话总结:“所以,小熠,无论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自己。”
景熠垂下眼睛。
白青染:“你在听我说吗?”
景熠咬住嘴唇,终是不甘心地抬头:“那你呢?”
又问这个问题。
白青染眉头锁紧。
景熠:“你把我的人生都安排得这么好,你自己的人生呢?”
很有些质问的味道。
白青染失笑:“我的人生?我的人生很好啊!我是远航的继承人,我拥有财富、地位。小熠,这些天你不会没感觉到吧?”
“不是的!”景熠摇头,“不是这样的!”
她觉得自己早已捕捉到了重要的讯息,却被白青染的气场所慑,而一时无从想起。
白青染不想和这小孩儿继续掰扯:“你不需要想这些有的没的。我很快就会联系合适的高中,你父母那里我也会妥善处理。你现在只负责给我好好学习,好好考大学。”
语气就像是景熠的家长。
白青染又下了命令:“已经很晚了。洗漱,睡觉。”
就在听到白青染的命令的一刻,景熠突然想起了什么。
她一把扯住白青染的衣服,阻止白青染离开:“我看到了!”
白青染:“?”
“我看到了那个药盒,还有里面的药片,”景熠顿了顿,“盐酸氟西汀,还有疏肝解郁胶囊……我查了,都是治抑郁症的。”
白青染脸色泛白,但还是努力地扯了扯嘴角:“你在说什么啊!”
就像突然亮出底牌,到了决定胜负的时刻,景熠难免紧张得音声发颤:“你是不是……抑郁症?我、我查过这个病,就是情绪很低落,还有几天几宿地睡不着觉……”
她费力地吞咽了一下,大着胆子迎向白青染的目光:“……我都听到了。晚上,你屋里有声音……还有那些药片——”
“哦!你说那个啊!那不是药,是糖豆。是我骗曾媛的。”白青染抢声道。
景熠急了:“我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糖和药我分得清!”
白青染也拔高了声音:“在我眼里,你就是个小孩儿!还是个不听话的小孩儿!”
景熠怔住——
白青染说她不听话!
不听话……
她不听白青染的话……
景熠的心脏咚咚急跳,胸口急剧地起伏。
她感觉到白青染在避重就轻,感觉到白青染在回避什么,比如那些药,比如抑郁症,理智告诉景熠,她应该单刀直入,继续询问。
但是景熠更觉得被白青染的话伤到了,一面是理智,一面是很难受的感觉,让她没法继续说出理智的话。
白青染的眼中划过不忍。
她无意对景熠说出重话,但是……
对话继续下去,只会让两个人的关系走向崩塌吧?
白青染抿紧嘴唇。
几秒钟之后,她回复了平静,淡淡地看了一眼景熠:“很晚了,洗漱了,睡吧。”
白青染的本意,想就此消弭两人之间的不愉快。
但她的转移话题,落在景熠的眼中,就成了逃避。
到底是年轻,景熠被彻底激发了:“你就永远都是对的吗?你就没做错过事吗?你长这么大,在别人眼里就都是听话的吗?”
一股脑地连着问了三个问题,景熠以为自己心里会觉得痛快。可是,这些话说出口,她反倒更忐忑了——
她是不是太胆大包天了?是不是也会伤到白青染?
白青染平淡的表情,在听到那接连三个问题之后,瞬间变了。
语言难以描述她此刻心境的复杂。最后,她的脸色煞白。
再也没和景熠说半个字,白青染转身上楼。
随着“砰”的一声门响,白青染甩上了房门。
她回了自己房间。
景熠的心,被沉入了湖底。
她觉得自己被白青染隔绝到了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里,没有白青染。
颓然地在椅子上坐下,景熠没精打采地耷拉下脑袋。
现在,她终于冷静了下来。
可是,白青染……
“喵!”
小猫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也许是两个人争执的时候被吵醒了。
它扭着小屁股爬过来,扒住景熠的裤脚。
景熠鼻子一酸,把小猫抱了起来。
小猫的身体毛茸茸、软乎乎的。
景熠抱着它,仿佛终于在这冰冷的没有白青染的世界里,寻到了一丝依靠。
景熠没心思睡觉。
把白青染惹得摔门而去了,她哪还睡得着?
抱着小猫,景熠自虐般地把刚才两个人从对话到争执,再到不欢而散的过程,回忆了一遍又一遍。
她们已经这么熟了,白青染还有所隐瞒固然不对,但是景熠回想再三,也清楚自己的心态有问题。
她太急躁了。
是关心则乱,还是因为她太年轻没经历过事不稳重?也许都有吧?
景熠其实最在意的,就是自始至终白青染都把她当小孩儿,为她把将来的人生规划都考虑好了,却什么都不对她说,仿佛天经地义地保护着她不被别的侵染。可是,法律都规定,满十六周岁的可以被雇佣劳动,只要强度不超出未成年人的承受范围,不是吗?
景熠快十八岁了,自认没有什么不可以承受的。她愿意,并且可以和白青染一起担事的。
之前,她们在一张床上睡的时候,白青染还靠在她怀里呢!四舍五入,就是她抱着白青染睡觉。
这不是帮白青染分担是什么?白青染睡得可香呢!
再也不会有那种事了吧?
景熠哀戚地想。
“我把她惹她生气了?现在该怎么办呢?”景熠的下颌蹭着小猫背上的毛,小小声的,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问小猫。
可惜,怀里的小猫只会回答她:“喵?”
第39章
景熠原本以为小猫是因为听到自己嘀咕的心里话, 不懂自己在说什么,才会发出“喵?”的一声。
其实不是。
小猫是冲着窗户的方向叫的。
据说,猫这种生物, 能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
现在是半夜……
景熠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只觉得头皮发麻, 像个快要没电的机器人一样,脖子僵硬着一顿一顿地朝窗户的方向拧脑袋,同时屛住了呼吸。
因为窗户里面灯光亮, 窗户外面被晃得看不清楚。
但是,景熠还是捕捉到了一个像是黑影的东西。
那东西黑乎乎的,像是个半蹲的人, 又不像……就那么一晃之后, 突然不见了。
景熠抽气, 想都没想,“啪”地按灭了开关。
顿时, 室内漆黑一片, 屋内屋外黑得浑然一体。
景熠已经撒腿跑去了杂物间, 很快折回, 手里拎着一根红色的棒球棍。
那还是之前为了对付赵枭, 曾媛送给她的。
虽然不知道外面那东西自己能不能应付得了,白青染还在楼上呢!
景熠双手攥紧了棒球棍, 呼吸急促。
不管发生什么, 她都要保护好白青染。
完全不懂景熠在做什么的小猫,一直屁颠屁颠地跟在景熠身后。
现在看到景熠攥着一根棍子,虎视眈眈地紧紧盯着大门的方向,小猫歪着脑袋, 巴掌大的小脸上写满困惑。
突然,它欢跳起来, 扭身朝着楼梯的方向跑,结果因为周围黑漆漆的,“咚”地撞在了台阶上。
“喵!”小猫气坏了,冲着台阶叫。
就在这时,突然灯亮了。
有人从二楼走下来,俯身抱起了小猫。
当然是白青染。
小猫被抱住,立刻往白青染的怀里钻,还“喵呜!喵呜!”地撒娇。
这要是放在平时,景熠早鄙视它了。
可是现在,景熠什么心思都没有。
她紧紧地攥着棍子,催促白青染:“你快上楼!报警!”
好似她能为白青染承担下所有的危险。
白青染原本有些窘的,毕竟之前是自己先甩门而去。
她没料到景熠竟是这个态度——
这小孩儿,竟然真的要保护她!
白青染心底有感动涌过,但很快被无奈压下:“没关系,我——”
被景熠抢过话头:“什么没关系!万一伤着你呢?”
白青染在心底无声叹气:怕我被伤到,难道你就是不怕受伤的?
她近前一步,手掌按在了景熠手背上。
温热的触感透过手背传递而来,让景熠绷紧的神经稍觉松缓。
她听到白青染在她的耳边说:“小熠,你别这么紧张。我都看到了。”
景熠“啊?”了一声,和小猫之前一样的困惑表情。
白青染解释道:“这栋房子整体装了安保系统,可以随时在屏幕上监控。”
她说着,朝景熠晃了晃手机。
这就解释了她之前所说的“我都看到了”的意思。
白青染又说:“这个安保系统和小区保卫、公安机关联网,只要有人试图侵扰,系统就会自动发出警报。而且,每一扇窗子,都安装了防窥视玻璃。也就是说,咱们在里面可以看到外面,但是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什么样。”
原来如此。
景熠松了一口气,深觉是自己没见识了。
白青染自然而然地手搭上那根棒球棍:“别攥着它了。”
景熠一个晃神,目光落在了她的手上。
因为精神放松了,之前的尴尬感觉就一下子复活了,景熠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白青染手一僵,也想起了自己甩门而去的前情。
当时一言不发转身就走的是她,现在和声细语让景熠做着做那的也是她。
是不是太反复无常了?
景熠不会觉得她脑子有毛病吧?
白青染更尴尬了,很有一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感觉。
却是景熠先绽开了笑脸:“它还没有名字呢!”
说着,放下棒球棍,从白青染的怀里拎过小猫。
白青染愣了愣。
她第一反应就是这孩子不会被她整疯了吧?
但她马上明白了:景熠在给她台阶下!
一个比她小十二岁的小孩儿,在给她台阶下!
白青染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自己的心情:她再一次,被这小孩儿包容了。
一股暖流,在白青染的胸口间涌动。
她定定地看着景熠,眼神越发地温柔。
迎着小孩儿期待的目光,白青染说:“它是你带回来的,名字你决定就好。”
景熠咧嘴笑了,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好啊!”
她并没急着给小猫取名字,而是继续之前的话题:“我们真的不报警吗?”
白青染因为那个好看的笑容而晃神了两秒钟,才回味过来景熠说了什么。
她暗怪自己“沉迷美色”,稳了稳神,说:“我们现在连外面的是什么来路都不清楚,别说报警,就是通知小区保安,其实也没什么用。”
“那怎么办?”景熠急问。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要不我们找曾媛吧!她手下不是有保镖吗?”
既然正常程序不能保证她们的安全,那就只能动用些不寻常的手段,这个道理景熠懂。
白青染却摇头:“曾媛现在不在本市。”
对上景熠疑惑的眼神,白青染终于没有像之前那样对景熠有所隐瞒,而是如实说:“赵枭的事,还有些后续问题需要解决,曾媛去办了。她手下的人,说实话,我调不动。”
这让景熠想起了之前和赵枭摊牌那次,曾媛和她的手下如何嚣张。那些壮汉保镖的眼中,似乎真的一点儿都没有白青染的存在。
想想白青染这个远航集团的继承人,曾经像是一只金丝雀一样,被囚禁在这栋别墅里。
现在终于挣脱牢笼里,却明里暗里受制于曾媛这个不知什么来路的神秘女人。就像是古代即将承国的太子,却被权臣摆布。
曾媛就是那个权臣,而白青染就是那个可怜的被摆布的太子。
景熠始终想不明白:白青染这么聪明又不乏能力的人,究竟是怎么到了这步田地的?
她相信这背后一定有鲜为人知的故事。
白青染尚不知道这小孩儿正在琢磨自己的过去。
她想到的是景熠对自己的好。就是为了这份纯然不杂私念的好,白青染觉得,她也应该对景熠更坦诚些。
而且,既然打定主意想培养这孩子,有些东西,这孩子就必须面对,不是吗?
白青染于是说:“曾媛是个极有背景、来历很深的女人。但我如果想振兴远航,绝不能假她之手,那样我将来只会步步受制于她。”
景熠深以为然:“姐姐你说得对!曾媛给我的感觉,嗯……好像有什么目的似的!”
她说完,拍着胸脯道:“姐姐你还有我!我会一直一直、永永远远站在你这边!如果你需要做什么,吩咐我就好!”
小孩儿把那没几两肉的小胸脯拍得山响,白青染既觉感动,又忍俊不禁。
她忍住笑:“你现在啊,就给我好好学习,积攒能力,将来才能为我分忧!”
景熠点头跟小鸡啄米似的:“嗯!嗯!”
但景熠也很理智:“那现在怎么办?”
白青染目光悠远:“我会想办法解决……”
她看了看景熠:“在那之前,先跟我来。”
白青染拉着景熠的手,上了楼。
景熠不明就里地被她拉进之前的主卧,眼看着她从桌斗里翻出那两个药盒。
景熠吓得脸色微变:“姐姐咱们先不……”
她想说姐姐咱们先不管这个,她怕白青染再掀起旧事,两个人之间再发生不愉快。
景熠好讨厌和白青染之间有矛盾。
白青染却朝她笑笑:“别害怕。我不会再摔门了。”
景熠:“……”
她难道是怕摔门吗?
她怕的是白青染生气啊!
一楼的卫生间。
当着景熠的面,白青染掰出药盒里两粒药:“小熠,你看清楚。”
她说着,把那两粒药丢进了坐便里,又在景熠错愕的眼神注视下,将它们冲走。
白青染抬眸:“我一直睡眠不好,因为一些……原因。曾媛带我去看病,那个医生确诊我是抑郁症,还给我开了相关了药。但是,我一粒都没吃。这,就是它们最后的归宿。”
景熠明白了——
因为一楼卫生间和杂物室,之前是整栋别墅唯二没有监控的地方,所以白青染把那些药冲进了这里的坐便。
景熠:“你怕他们做了手脚?”
“是的!”白青染点头,“小熠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别人都是不可信任的。只有你自己,才是自己唯一的依靠。”
景熠神情复杂。
白青染知道她在想什么,并不想多做解释,比如解释景熠其实在她心中,和“别人”不一样。
白青染觉得,那些温情脉脉的东西,只会侵蚀景熠的警惕心。如果有一天,景熠不信任她,即使拿她当作垫脚石,白青染也是心甘情愿的。
白青染把药盒里的药,都冲进了坐便。
随着“哗啦哗啦”的流水,它们消失在了视线中。
景熠有些恍惚。
她听到白青染说:“小熠,我现在来回答你的问题。我不是永远都是对的,我三十年的人生中做过很多错事,我在别人的眼中也曾经是不听话的。但是那些……”
白青染目光灼灼:“……从此刻开始,都变得不一样了。你懂吗,小熠?”
第40章
景熠怔怔地盯着干净清澈的水, 那两盒引起她怀疑的药,早已经被冲进了下水道。
白青染说“你懂吗,小熠?”, 景熠觉得自己懂了, 却又不懂——
懂的是,从这一刻起白青染要重新开启她的人生,那是与“远航”紧紧牵连的人生, 不平凡的人生。
不懂的是,白青染的内心。
白青染这个人,她的内心世界, 都像有着无限的吸引力, 吸引着景熠想要靠近, 靠得更近,了解, 了解得更多。
这种感觉不坏, 如果真的能够得偿所愿, 那就是真的很好了。
现在, 于景熠而言, 最大的心愿,就是:靠近白青染, 了解白青染, 现在、过去,以及所有。
白青染把余下的药盒扔进了垃圾桶。
她认为自己对景熠已经足够坦诚了,但看这小孩儿的样子,好像没有太多意外的感觉。
说不扫兴是假的, 毕竟,上一次这样对待一个人是什么时候, 连白青染自己都记不清了。
她擦干净手,平静地看着景熠:“我得打个电话。”
景熠“哦”了一声,很识趣地没有跟过来。
小孩儿悻悻的样子。
白青染微微挑眉:“我不介意你听到。”
景熠蓦地抬头,眼眸亮了。
白青染无声失笑——
这小孩儿是觉得意外吧?
之前被自己蒙蔽过那么多次,这一次却不一样,出乎她的意料了吧?
其实从刚才扔掉药片,说出那番话的时候起,白青染就决定:以后都没有必要瞒着景熠。
毕竟,景熠是她决意培养的未来的接班人。她既然打算让远航真的扬帆远航,她的继承人必须是优秀的,能够承担重任的,很多事也就没有必要背着景熠。
景熠跟着白青染上了楼,看到白青染翻出一个半旧的本子,从里面找出一个电话,拨了过去。
是很久没联系过的人吧?
也是白青染的手机里没存号码的人。
景熠猜测,这个人白青染以前从来就没想联系过。但是现在,白青染联系了。
景熠很好奇这是何方神圣,却也聪明地猜到这个人肯定与眼下她们的安危有关,不然白青染不会大半夜的打这个电话。
很久,电话都没有被接起。
白青染似乎在意料之中,神情始终没有什么变化。
直到自动挂断,她停顿了两秒钟,再次拨打了过去。
景熠暗暗为她着急。
就在第二次电话即将被自动挂断的时候,那头终于有人接起:“喂?”
周围很安静,景熠屏息凝神地听着,所以能听到那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白青染明显精神振奋了些,语声带着客气:“梁叔叔你好,我是白青染,白国浩的女儿。”
电话那头的男人似乎没什么情绪波动:“二小姐,好久不见。”
白青染:“您叫我名字就好。”
对方:“二小姐有事?”
白青染抿了抿唇:“那我就直说了,我想请你帮一个忙……”
不等白青染说完,对方就截断了她的话:“不敢当!白先生家大业大、手眼通天,我只是个小人物。”
白青染:“不是我父亲,是我请您帮忙。我父亲,现在已经卧床不起了,医生说可能……只剩下了半年的时间。”
景熠侧眸看过来。
她之前只听说白青染的父亲可能被赵枭控制,却不知道已经重病缠身了。
所以,白青染才不得不承担起远航集团吧?
中年男子良久无声。
好半天,才徐徐道:“白先生一代人杰,可惜了。”
这还是婉拒的意思。
白青染生怕他就此撂了电话,急忙道:“梁叔叔,当年的事,我都知道……”
对方语声微有起伏:“二小姐,你那时候还小,恩恩怨怨与你无关,我也不会牵连你。不过——”
“就算是为了……她!”白青染急道,“就算是为了她,也请梁叔叔你帮我一次!她曾经对我多么好,多在乎我,您是知道的。”
对方又是良久无声。
景熠的心脏,也随着那无声的静默,而提溜到了嗓子眼儿。
她生怕对方最终说出拒绝的话。
庆幸的是,半晌之后,中年男子终于松了口:“容我考虑考虑,可以吗?”
白青染当然说好。
对方很快就挂断了电话。
白青染握着手机,呆立了很久。
直到景熠轻轻摇晃她:“姐姐?”
白青染回神,侧眸。
景熠体贴地递上一杯温水:“你渴了吧?”
白青染鼻腔微酸,还是挤出一个笑容来:“谢谢。”
喝下温水,之前的口渴和焦虑,似乎也被冲淡了大半。
景熠接过空水杯:“姐姐要睡了吗?”
这里是白青染的房间,景熠问得委婉,那意思如果白青染要睡了,她就告辞。
“小熠!”白青染突然拉住她的手。
“我在呢!”景熠答得很快,很自然地搭上了白青染的手。
“陪我坐一会儿。”
“好。”
白青染安静地坐在床边,很久没说话。
景熠就也安静地陪坐在她的身边。
景熠看得出,白青染虽然看似平静,但内心其实很是波动起伏——
和白青染相处得久了,景熠开始了解白青染,对白青染的微表情也有了了解。
比如现在,白青染的唇角微微抿着,双眼微垂,其实代表着她在思索着什么事,而这件事是让她觉得不舒服的事。
那是什么呢?
景熠心里像猫抓一般,不仅迫切地想知道,更像为白青染分担。
但是白青染不说,景熠没法强迫她说出来。
后来景熠也想开了:白青染不想说就不说吧,自己就陪着她,让她觉得不孤单就好。
好久。
白青染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她好像才想起来景熠还在。
这小孩儿就坐在她的身边,特别乖。
白青染心里轻笑:这小孩儿已经在学着沉住气了。
“梁叔叔曾经是我爸的忘年交。”白青染终于开口。
景熠咀嚼着“曾经”这个词,点了点头。
她知道,白青染想对诉说过往的一些事了。
白青染:“梁叔叔是武术世家出身,后来家道中落,他误入歧途,在道上混了很多年。后来因为帮派内斗,他差点儿丧命,阴差阳错被我爸救了。他很感激我爸,却也怕连累我爸。我爸觉得他是个难得讲义气的人,相谈之后又觉得特别投缘,当时我爸和几个合伙人刚刚把远航做大,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就执意留下了他,做了远航的安保经理。梁叔叔知恩图报,在公司里兢兢业业,帮我爸解决了好几次麻烦;在我们白家,他也任劳任怨,凭着多年在道上的经历,雇到了忠心尽职的保镖,我们全家都被他保护得很好。”
景熠认真听着。
她能想象得到,白家创业之初的艰难,白青染的父亲在发展远航的过程中,肯定也得罪过人。
根据网上的信息,远航初创的年代,距今该有二十年了吧?
那时候的大环境,对于商人并不算十分友好。因为有梁叔叔的功劳,白家人才没被人算计。
“后来因为……一些事,”白青染突然顿住,“梁叔叔和我爸产生了特别大的矛盾。他一气之下离开了白家,也辞掉了公司的职务,直到现在。”
景熠还竖耳听着,却意识到白青染已经结束了诉说。
这就,结束了?
景熠疑惑地看白青染,白青染费力扯了扯嘴角。
所以,刚才是这么多年来白青染第一次给梁叔叔打电话?
因为安全被危急,白青染手中又没有旁人可用,只好放下身段去央求早已经离开远航的人的帮助?
能让一个知恩图报的人,和自己的恩人断绝往来,那该是怎样的事啊!
而白青染,这样地放下尊严……景熠心疼她。
景熠凑近前去,握住了白青染的手:“我想,梁叔叔会帮我们的。”
白青染勉强挤出一抹笑:“但愿吧。”
她已经不得不祭出最后的撒手锏。若这样都没法打动梁叔叔,那就只能认命了。
也因为这个“不得不”,白青染现在心里更多的是愧疚。
“小熠,明天你乖乖在家。我要出去一趟。”白青染说。
“我陪你去!”景熠想都没想。
白青染失笑:“你知道我去哪儿啊?就要陪我去。”
景熠:“你不是去见梁叔叔吗?”
白青染摇头:“他现在住在哪儿我还不知道。就算知道,我今天答应他给他时间考虑,明天就不应该冒失地上门。”
这是对对方的尊重,景熠很认同。
但她马上说:“不管你去哪,我都陪你去。”
白青染哑然一瞬,挑眉:“坟地也陪我去?”
她原本想吓唬一下这小孩儿,免得这小孩儿太过不走心。谁承想这小孩儿眼睛都没眨一下:“地狱都陪!”
白青染:“别胡说!”
景熠吐了吐舌头,但马上正色道:“我认真的,无论姐姐去哪,无论姐姐要面对什么,我都会陪着姐姐!”
小孩儿的表情那么认真,认真得让白青染动容。
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陪着你,永远陪着你……
某个早就沉没于记忆之海,白青染以为再也不会想起的画面,突然迎面袭来,让白青染猝不及防之下,陡生时空错乱之感。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