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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30

作者:沧海惊鸿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24章


    景熠拎着棒球棍往二楼跑。


    耳边, 赵枭叫嚣的声音越来越响——


    “是你爸妈把你嫁给我的!我这叫明媒正娶!你是我老婆,一辈子都是我老婆!”


    景熠冲到门口的时候,正听到赵枭吼出最后一句。


    然后——


    随着“扑通”一声, 他跪下去了!


    就那么直挺挺地、毫无人性地……跪了!


    这也太……


    景熠嘴角狠抽, 差点儿忍不住把棍子甩在赵枭那张不要脸的脸上。


    太贱了!


    比曾媛还贱。


    赵枭跪下去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挪动双膝往前蹭,跟感觉不到膝盖砸在地板上的疼似的。


    “老婆!”他想抱白青染的大腿。


    被两个西装壮汉一左一右推搡了回去。


    景熠终于看清端坐在藤椅上的白青染。


    依旧是一脸淡漠, 没有任何表情,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职业正装,一条长腿搭在另一条的膝盖上, 后背靠着椅背, 双手交叉支着下颌, 微卷的长发也高高扎起,和平时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绝然不同。


    这样的白青染啊!


    景熠看呆了眼, 已经忘记自己冲上来是要做什么的。


    那一刻, 在景熠的眼中, 白青染仿佛掌控着整个世界。


    愣了两秒, 景熠才寻回呼吸——


    她完全被眼前的白青染惊艳到了。


    白青染对刚刚凌乱的脚步声仿若未闻, 对突然出现在门口,还提溜着一根棒球棍, 满头大汗的景熠更是仿若未见。


    景熠在她的眼中, 和周围的空气没有任何区别。


    白青染直视前方,没有人知道,她的双眼正在放空,一如她的大脑。


    曾媛的声音, 阴恻恻地在白青染的身旁响起:“赵枭,你再往前蹭一步试试。”


    赵枭惊恐地抬头, 对上的是一张他熟悉的脸:“珍妮!你……”


    曾媛咧嘴:“不认识我了?”


    赵枭听着陌生的声音,从自己认识的女人的嘴里说出来,他好像看到了曾媛的牙齿在闪着凶恶的光。


    珍妮,原本对她百依百顺的小助理,怎么发出了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曾媛特别满意这样的效果,笑得更森冷:“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曾,是小染的人。”


    说着,还朝白青染递过去一个眼神。


    可惜,白青染瞅都没瞅她。


    曾媛被白青染无视惯了,一点儿都不尴尬,甚至还笑意更深:“还有他们……”


    曾媛的手指划过刚刚推搡过赵枭的两个壮汉,以及另外两个恭立在白青染身后,同样穿着黑西装的壮汉。


    在手指划过门口的方向时,曾媛的手指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着景熠。


    景熠屛住了呼吸——


    这是她第二次看到曾媛的眼中,对自己露出这样的眼神,危险的,深不可测的……


    然而,也只有那么一秒,就像是景熠的幻觉。


    下一秒,曾媛神色如旧,便不再把目光停留在景熠的身上。


    她笑望着赵枭,像个胜利者一般:“……他们,也都是小染的手下。怕吗?”


    赵枭心跳都停了。


    任谁面对这样的情况——


    自己信任的助理,自己身边亲信的保镖,被自己带来闹事的时候,突然倒戈,变成了对方的死忠,都没法平静吧?


    赵枭已经暗自庆幸滑跪得够快了。


    “怕就对了,”曾媛笑呵呵地看白青染,“小染,你说,怎么处置他?”


    白青染凉薄的眼神扫过来。


    曾媛脸上的笑意立时挂不住了,马上展露出她面对白青染的时候惯有的卑微:“你请!”


    眼下之意,不敢再僭越白青染的权力。


    赵枭一听到白青染做主,马上来了精神头儿:“老婆!老婆我真的没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我对天发誓!”


    白青染没有反应。


    赵枭扯着嗓子继续:“当初咱爸妈把你嫁给我,我就发誓会保护你一辈子!对你好一辈子!我——”


    “谁爸妈?”白青染突然打断他。


    赵枭从没听过白青染用这么冷的声音和自己说过话,就像掉进了封冻了千年万年的冰窟窿。


    他张了张嘴,想说“咱爸妈”,最后还是决定不吃眼前亏:“你、你爸妈!你爸妈!”


    看到白青染眼眸低垂,赵枭恐怕她不听自己说,更不许自己离开,赶紧又大声剖白:“你看你身体一直不大好,二老又信不过别人,把公司托付给我打理。我不敢说一点儿错误没犯过,但是一直跟各位叔叔兢兢业业经营远航……”


    “谁是你叔叔?”被白青染再次抢白。


    “董、董事……我是说各位董事。”赵枭被白青染接连惊吓,开始结巴了。


    白青染不耐烦赵枭的絮叨:“离婚吧。”


    赵枭还要继续表白自己为白家、为远航集团付出了多少,骤然听到“离婚”两个字,张大的嘴巴都忘了合上。


    “你、你说啥?”


    “离婚。听不懂吗?”


    “为什么?老婆我对你是真心的啊!老婆我想和你一辈子……”


    “啪——”


    一只小巧的优盘被白青染扔在了赵枭的面前:“需要看看里面的内容再决定吗?”


    赵枭盯着那个银色的小优盘,开始露出慌张,但很快就克制住了。


    他仰起脸朝白青染笑:“这玩意儿有什么好看的?老婆,咱们……”


    “不死心吗?”白青染的声音比脸色更冷。


    赵枭不禁打了个寒噤,但还努力撑着笑:“老婆,别闹。”


    白青染朝旁边的一名西装壮汉抬了抬下颌:“给他看。”


    西装壮汉会意,把一摞照片递到赵枭的眼睛下方,一张一张地翻给他看。


    随着照片被一张张地翻过,赵枭的脸色从泛白到煞白,最后几乎没有了人色。


    他已经知道,他在别墅里安插摄像头、和董事会成员密谋等等见不得人的事,都已经被白青染知道了。


    这个他一度以为是只金丝雀的女人,他名义上的合法妻子,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些的?


    这个姓曾的女人肯定是一个极大的助力……还有没有别人?


    赵枭难以置信地看着白青染。


    他觉得自己第一次认识白青染。


    现在,他已经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但是不代表他就此一败涂地。他手里还有钱,有钱就能请到最好的律师。远航集团家大业大,白家没几个活人了,白青染更是远航的大股东,就算离婚,赵枭认定分得的财产也够他躺平一辈子的。


    当然,那是最低要求,至于更高的……


    赵枭抬脸,笑容可掬:“亲爱的,你这是在哪儿弄的这些?你不会以为我在害你吧?”


    白青染不说话,看着他表演。


    赵枭笑着继续:“你看,你身体一直不好,家里请的保姆也不让人放心,万一你在家里突然生病身边还没人照顾怎么办?所以我才装了摄像头。没别的意思,就是为了能及时照顾你啊!你怎么还误会了?”


    见白青染没有反应,赵枭捕捉到了一线生机:“还有张董事,他那点儿爱好你是知道的。我作为晚辈,搜罗了几样古董,送到他家里,这都是正常的应酬啊!还有韩董事……”


    “你也是这么骗我爸的吗?”白青染突然开口。


    赵枭愣了愣,又继续:“怎么能说骗呢?我孝敬老爷子还来不及呢!老婆你是知道的,自从老太太过世之后,老爷子的状态一直不大好。你和他们又不亲,是我经常陪着他们……”


    白青染:“我妈是怎么过世的?”


    赵枭明显怔了怔:“啊?”


    就在他怔住的刹那,一记重击从天而降,击打在了他的腹部。


    赵枭痛哼一声,抱着肚子,趴伏在地。


    曾媛不知从哪拎出来的一根蓝色的棒球棍,一击之下,又狠狠抽下。


    这一次是抽在赵枭的后背上。


    “都到这个份上了,还不老实!嗯?”曾媛骂着,又是一棍砸了下来。


    这几下又快又狠,谁也没有料到。


    赵枭被几记重击之后,浑身都在疼,肚子里翻江倒海的,想吐,衣服上已经沾上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内伤外伤都有了。


    不止景熠看傻了,白青染也是意料之外。


    眼看着赵枭就要被曾媛几棍子打死,白青染喝止曾媛:“别打了!”


    曾媛手上打人的动作根本不停歇:“小染,你不知道,这种人就是欠捶。甭和他废话,揍服了就得了!”


    说话的几秒钟,又是两棍子砸在赵枭的腿上、脑袋上。


    赵枭疼得大叫,一缕鲜血从他的额头上滑下来,很快血红色就糊了半张脸。


    白青染站起身,挡住了曾媛还要抡下来的动作。


    曾媛高扬着棍子,歪了歪头:“小染,心软就是纵容恶人。”


    白青染双眸微眯:“我说,别打了。”


    一字一顿。


    曾媛也眯了眯眼睛,似与她对峙。


    论身高,曾媛比白青染高些。


    但是论此刻的气势,其实白青染的更冷冽。


    或许是还有顾忌,或许是真的被白青染的气势摄住,曾媛缓缓收起危险的眼神,换了上常有的笑嘻嘻:“好啊!听小染的!”


    说完,曾媛突然朝着痛苦趴伏在地赵枭蹲下.身去:“赵枭,忘了告诉你,我还姓齐。我记得你要收拾我儿子、孙子来着?哈哈哈!”


    她用的,就是之前被赵枭撵走又威胁的齐阿姨的声音。


    赵枭瑟缩的身体抽搐了两下,连害怕的力气,都没有了。


    第25章


    白青染的卧室里, 地板上赵枭像一条死狗似的,趴着不动。


    他身上流出的血已经弄脏了地板,白青染眉头拧起。


    曾媛像是没看到那几摊血迹, 就这么踩着赵枭的血, 再次在赵枭的旁边蹲下、身。


    这一次,她的手里还拿着一沓文件。


    景熠远远地看到那沓文件的封皮上,写着几个字:离婚协议。


    “签字吧。”曾媛对赵枭说。


    仿佛要和赵枭离婚的是她, 而不是白青染。


    赵枭费力地抬起脑袋,一只眼睛已经被血糊住。他瞄了一眼文件封皮,缓缓地摇了摇头。


    曾媛冷笑:“签字, 还是死, 选一样。”


    就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白青染的眉头拧得更紧, 景熠担忧地看着白青染——


    一个能随口把让别人“死”说出口的人,就常常在白青染的身边, 景熠不能不为白青染担心。


    赵枭刚被曾媛胖揍了一顿, 浑身都是伤, 现在听到曾媛说话, 都胆战心惊, 再听曾媛以死威胁,更被吓坏了。


    现在于赵枭而言, 没有什么比活着更要紧的。


    他哆哆嗦嗦地伸出手, 曾媛体贴地把签字笔递给他,还特别周到地替他翻到签名页。


    就在赵枭的手里的签字笔就要落在签名处的时候,白青染抢前两步,一把夺下签字笔, 扔在地上。


    赵枭被打得没力气,签字笔在纸面上画下了一道一寸多长的黑色痕迹。


    “嗒”的一声, 签字笔掉落在地板上。


    赵枭费力地仰脸,期待地望向白青染:“老婆……”


    他以为白青染后悔了,不想和他离婚了。


    曾媛挑眉,扯了扯嘴角:“没关系。复印件有的是,笔也有的是。”


    她朝身后的西服壮汉递了个眼神,壮汉马上毕恭毕敬地递上一份新的离婚协议书,以及一根新的签字笔。


    白青染脸色沉郁,扫过西服壮汉。


    西服壮汉绷紧了身体,往外递协议书和笔的动作就僵硬了。


    白青染冷冽的眼神盯紧了曾媛:“你不会不懂法吧?”


    曾媛似是耐心十足地瞧着她:“小染想说什么?”


    白青染:“一方受胁迫签的离婚协议,是不受法律认可的。”


    曾媛笑笑:“小染懂得真多。”


    说着,话锋一转:“我胁迫你了吗?”


    这句话是对赵枭说的。


    赵枭原本存着一线希望的,听了曾媛的话紧闭了嘴。


    是不是胁迫,不言而喻。


    曾媛再次扯过那根蓝色的棒球棍,杵在赵枭的眼前。


    赵枭现在看到这东西,心肝都颤——


    他唯一还能视物的眼睛,已经看到了棒球棍上红色血点。


    那是他的血……


    “我……我能看看……看看具体内容……吗?”赵枭哆嗦着声音,哀求。


    他现在是真的明白了:签字和死,他只能选一样。


    赵枭不想死。


    曾媛嘲讽:“你看得见吗?”


    赵枭动了动嘴唇,却被曾媛抢白:“我可以念给你听。不过啊,念不念也就那么回事。”


    她说着,哗啦哗啦地翻着离婚协议:“这么多页我念着也怪累的。无非就是简简单单一句话:你,净身出户。”


    “不!我不能……不能净身出户!”赵枭急了,连身上伤口的剧痛都顾不上了,“我没过错!我为白家做事这么多年,没有功劳还有苦劳!老婆!老婆你不能这么对我!”


    他双手胡乱地抓着,试图抓住白青染的手,哪怕只抓住白青染的一片衣角也好。


    被白青染不着痕迹地躲开。


    曾媛唇角微弯,对白青染迅速躲开的动作显然特别满意。


    她用看一条丧家之犬的眼神看着用尽了力气,却什么都没抓住,最后萎顿在地板上的赵枭:“你不过就是白家的一条狗!还想要什么?呵呵!”


    说完,曾媛认真地看着白青染,声音却温柔了下来:“远航也有你姐姐的一份,我会替她守着。谁也别想夺走!”


    说到后面,语声中带出了几分凌厉。


    白青染皱眉,启唇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选择了什么都没说。


    就在这时,委顿在地的赵枭,不知被触动了哪根神经,突然大叫起来:“姐姐?老婆!老婆!我知道你姐姐的下落!在E国!老爷子当年让我……啊!”


    赵枭的话未说尽,就被曾媛一棒球棍抽在了脑袋上,直接昏了过去。


    白青染吸气,再次退后两步。


    曾媛低头看看仿佛死去的赵枭,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抬眸寻找白青染的目光:“小染,你别怕!”


    她冲白青染露出一个微笑:“他还活着……小染你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白青染恍然回神,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眼神可能流露了内心的真实想法,立刻正色,又变回了那个惯常淡漠的她。


    曾媛依旧朝她笑:“你别害怕。我只是……只是不想听到你姐姐被这么恶心的人提起。”


    曾媛的笑容中掺杂了几分苦涩,以及对于往事的回想:“她那么美,那么好……她怎么可以被赵枭这种人提起……”


    白青染心情复杂地看着她——


    曾媛的眼神,是无比怀想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有的眼神,白青染懂。


    曾媛说到最后,语声哽咽,眼中隐隐有泪光闪动,不是作伪。


    可是……


    曾媛的情绪去得很快,自嘲:“是我失态了,小染。没吓着你了吧?”


    白青染垂下眼,没回答。


    曾媛马上喝斥几个保镖:“弄脏了大小姐的地板,你们没看到吗!”


    几个保镖忙唯唯诺诺,七手八脚地上前,架起已经不省人事的赵枭往门外拎。


    白青染:“你要把他带去哪儿?”


    曾媛无辜摊手:“当然是送去医院啊!”


    特别周到地又说:“你看他现在的状况,送去公立医院,要是医生问起来难免麻烦,搞不好得把警察招来。小染你也不想给远航集团惹麻烦吧?”


    “所以呢?”


    “所以,”曾媛龇牙,“我把他送去私人医院啊!那儿的安保齐全,保证不会透漏风声。小染你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搭理他都行。人我替你看着,放心!”


    白青染扯扯嘴角:“你想得可真周到。”


    “那是!”曾媛顺杆爬爬得溜,“为了小染,我什么时候不是想得特别周到?”


    还顺手表了一波忠心:“为了小染,我可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白青染笑笑,不置可否。


    曾媛指挥着几名保镖抬着赵枭,往门口走。


    景熠见证了整件事,这会儿还呆站在门口,差点儿被撞上。


    曾媛不乐意了:“诶我说你们几个,没看见小朋友吗?”


    几个保镖原本对景熠凶神恶煞地瞪眼睛,嫌这小孩儿碍事,听曾媛这么说,马上对景熠点头哈腰的,小心翼翼地从景熠身旁蹭了过去。


    他们再躲,门口就那么大地方,几个壮汉加上一个赵枭,景熠怎么可能看不到赵枭满脸满身的血?


    好像头骨都塌了半边……


    那张扭曲的脸上移位的五官,让景熠看得膈应又惊恐。


    直到赵枭被抬到了一楼,一个高挑的身影才挡住了她的视线。


    “吓着了吧?”曾媛说。


    景熠抬头看她。


    如果真怕吓着她,早就该冲过来挡住视线,而不是等到她把一切都记在了脑袋里,才出现。


    假惺惺的。


    曾媛像是根本没看到景熠嘲讽的眼神,她甚至亲昵地拍了怕景熠的肩膀。


    景熠一时反应迟钝,没躲过。


    曾媛语气沉重:“小朋友,小染现在需要我们。我,还有你,我们得同心协力。”


    听到白青染被提起,景熠突然惊醒一般。


    她担忧地看向屋内的白青染,神情呆滞地看着一地血污的白青染。


    夜晚,城市的某处。


    十七八岁的少女手中执着画笔,面对着画板涂涂抹抹。


    曾媛背倚着飘窗,专注地看着她,口中絮絮地说着。


    “同心协力?”少女停笔,失笑,“你说,你要和她同心协力?”


    她的容貌很出众,是放在人堆里也会被一眼发现的出色。她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浑身透着阳光的味道,让人只看一眼,就觉得明媚干净。


    曾媛含笑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件最满意的作品。


    “我是这么说的。”曾媛难掩嘴角的笑意。


    少女切声:“你真是这么想的?”


    “怎么会呢!”曾媛赶紧回答,“我只会和我们亭亭同心协力。”


    被称作亭亭的少女不为所动:“怎么同心?怎么协力?同心协力让你高.潮.迭.起吗?”


    涩.气的话,从这么一个阳光的人的口中说出,别有一种惑人的意味。


    曾媛已经忍不住站起身,朝着少女走去。


    她抽走少女手中的画笔,身体向少女的怀里靠。


    “我还没画完呢!”少女不忿地推搡曾媛。


    曾媛笑得魅惑:“那就在我身上画……”


    尾音带着钩子。


    少女睨她,目光落在她的衣服上:“去洗澡,脏!”


    曾媛知道自己的衣服上还沾着血迹。


    赵枭的血,已经干涸成了褐色的点。


    曾媛不以为意:“这有什么?上次你不还拿鞭子抽我来着?要不……”


    曾媛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要不,这次我演罪犯,你演警察,你拷着我……”


    少女嫌弃地拿眼白看她:“你变.态吗?口这么重?”


    曾媛笑得更得意:“是啊!我就是变.态啊!你怕不怕,嗯?”


    说着,抓着少女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第26章


    白青染睡了多久, 景熠就守着她坐了坐久。


    窗外的太阳一寸一寸地升高,升高到天空的最高处,然后又一寸一寸地下落。后来天黑了, 月亮代替太阳升上了天空, 墨蓝色的天空中零散地点缀着几颗星星,很寂寥,很萧条。


    白天发生的事, 一幕一幕,在景熠的脑海之中,已经过了无数个来回——


    就像一部电影, 可是比电影情节还要诡谲。


    当月挂中天的时候, 景熠终于有了饥饿的感觉。


    准确地说, 她的五感终于回归了她的身体。


    随着最后一遍过那部“电影”,最后的最后发生的事, 尤其白青染的一言一行, 也在景熠的脑海中清晰了起来。


    曾媛当时说:“小朋友, 小染需要我们。我们要同心协力。”


    曾媛还说:“小朋友你看, 自古红蓝出CP。”


    她这样说的时候, 正把那根蓝色的棒球棍戳在景熠的手边。景熠的手上攥着的,正是那根红色的棒球棍。


    一红一蓝, 蓝色的上面还沾着红色的血迹……


    景熠被刺得眼睛疼, 赵枭那张扭曲的脸,直通通地闯了进来。


    景熠不想再面对曾媛,她不理曾媛,更丢开了手里的棒球棍, 朝白青染快步走去。


    至于曾媛后来怎么走的,甚至曾媛是否听到了她与白青染的对话, 景熠都没精力去关注。


    此时此刻,她的心里眼里,只有白青染的安危。


    白青染失神得厉害。


    景熠的个子比她矮一截,不得不仰着脸看着她:“白姐姐?”


    白青染没有反应。


    景熠更担心了,她大着胆子扯了扯白青染的袖口:“白姐姐?你还好吗?”


    比刚才的声音大了些。


    像是被从天边唤回了神魂,白青染的双眼渐渐聚焦,目光落在了景熠的身上。


    景熠因为她的眼神,而一时之间忘了反应——


    白青染像是在看她,又不像是在看她,似乎正透过她看向其他人,抑或是在搜索回忆中的某个人、某个场景。


    景熠无法准确描述白青染此刻的目光,但是她知道,白青染现在的状况很不对劲。


    “白……”景熠还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或者别的什么。


    却突然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景熠整个人都被定住了,大脑瞬间宕机。


    白青染,抱住了她!


    这……这是怎么回事?


    景熠忘记了呼吸,忘记了反应。


    她只知道,她现在正被属于白青染的气息包围着,而她的脸就靠伏在白青染的肩头。


    属于白青染的拥抱啊!


    景熠从没肖想过,做梦都没可能梦到过:有一天,白青染会抱住她,主动的。


    别说敢不敢动弹了,景熠根本就没想这个。


    她此刻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大胆的不可思议的念头:要是一直这样,多好。


    既然做梦都不敢梦的事情真实地发生了,不妨再大胆一些……


    景熠紧张地喉咙滚了滚,原本垂在身侧的双臂缓缓抬起,和它们的主人一样,有些怯怯的……搭在了白青染的腰肢上,然后稍稍用力,环住了白青染的脊背。


    环住,准确地说,是回抱住白青染的刹那,景熠听到了来自心底的一声叹息:白青染太瘦了!再瘦点儿都能摸到骨头了!


    她一定要把白青染养得白白胖胖的。


    景熠心想。


    还有,如果她足够强大,如果她足够高,就可以把白青染抱在怀里,理直气壮地对白青染说——


    “你别怕,有我呢!”


    景熠真的这样脱口而出。


    说出口的一瞬,景熠窘迫了:她什么都没有,连身高都比白青染矮一截,还是个靠白青染维持生计的,竟然大言不惭地说出这种话!


    换做她自己是白青染,肯定会觉得这小孩儿自不量力吹牛皮。


    因为想到这些,景熠退缩了,她撤回环着白青染的双臂,任由它们没精打采地垂在腿侧,就像她自己一样没精打采。


    白青染也在这时松开了怀抱。


    相比景熠的失落,白青染是脸上微带红晕,她意识到自己刚才失态了。


    这小孩儿刚才也被吓得够呛吧?


    即便这样,这小孩儿还对自己说“你别怕,有我呢!”……


    白青染的心尖上泛起一阵酸酸麻麻的感触。


    “谢谢你。”她说。


    景熠错愕地抬头。


    来不及猜想白青染为什么微红了双颊,但是,白青染刚才说谢谢她!白青染这是在肯定她的存在!


    景熠的双眸重又被点亮了。


    白青染看得一时失神——


    那双特别的桃花眼,眼角天然地晕着一抹桃红色,不是如传言的那样魅惑人心,却晶晶亮亮的,仿若赤子。


    白青染晃神。


    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种感觉没有机会蔓延开来,因为强烈的疲倦迅速侵袭了白青染。


    “我睡一会儿。”她对景熠说。


    景熠当然说好。


    折腾了这么久,白青染一定是累了。


    这儿就是白青染的卧室。


    往前走几步,就是白青染的那张大床。


    白青染却皱眉。


    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和周遭杂乱的环境,都让她反感。


    景熠自然也看出来了——


    这里根本不适合休息。


    “你先睡,我马上打扫。”景熠特别有住家小保姆的劳动自觉。


    白青染眉头拧紧。


    满地的血,景熠可能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都已经被吓坏了,还让她打扫,太残忍了。


    “算了,”白青染无所谓地摆摆手,“不在这儿睡了。”


    也许是刚才白青染主动的拥抱彻底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也许是白青染说“谢谢你”让景熠胆子更大,听到白青染说“不在这儿睡了”,景熠鬼使神差地就接了一句:“去我房间睡吧。”


    话音落地,景熠差点儿吞了自己的舌头——


    她在说什么啊!


    她住的那间客房,怎么能让白青染屈尊住?


    “好啊!”白青染回答得特别快。


    快得让景熠差点儿又吞了自己的舌头:她没幻听吧?


    白青染怎么会答应得这么痛快?


    于是就有了后来,白青染从白天一直睡到晚上。


    景熠真的怀疑她几个世纪没睡觉了,怎么会有人一觉睡得这么沉这么久?


    而且,白青染真的就是沾枕头就睡着的那种。


    她枕的枕头,就是景熠平常枕的,连带她身上盖的薄被,都是景熠平常盖的。


    景熠就坐在床边,看着她枕着自己的枕头,盖着自己的被子,脸红透了……


    白青染醒了,不会嫌弃她吧?


    一开始的时候,景熠还担心白青染冷,没敢开空调。


    后来睡着睡着,白青染开始不安分,几次翻来覆去得像是睡不踏实。


    景熠眼看着她把职业装外套的纽扣都蹭开了,露出了里面纯白色的真丝面料。


    这样的天气,这么睡肯定不舒服吧?


    景熠心想。


    她站起身,打开空调。


    凭着这几天刚学会的怎么用空调,调了好半天,才算是把空调调到了满意的温度和风向。


    折回身,景熠发现白青染已经无意识地把外套都蹭掉了半边,半幅衣袖就挂在身上,另半幅压在身下。


    景熠鼓了鼓勇气,小心又小心地替白青染脱下那件小外套。


    说来容易,可要在不弄醒白青染的前提下,把那件衣服顺利脱下来,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最后,好不容易完成了,景熠已经折腾得满头大汗。


    刚松了一口气,心想白青染这回可以睡得安逸了,景熠蓦地看到了白青染此时的睡姿——


    白青染里面的真丝面料原来是一件小吊带,现在也是她上身除了内衣之外唯一的存在。小吊带还完好地穿着,然而根本遮不住的肩膀,就这么裸.露在了外面。


    月光从窗玻璃透入,刚好笼罩在白青染的肩头,仿佛将那只曲线柔婉的肩膀蒙上了一层薄纱,更添梦幻般的美感。


    “啪嗒!”


    景熠手里属于白青染的小外套,掉落在地板上。


    一声惊醒梦中人。


    景熠这才察觉到,自己盯着白青染的肩膀,看傻了,两只爪子都忘了用力气。


    景熠慌乱地捡起地上的小外套。


    第一件事就是冲向窗户,迅速拉上纱帘和厚实的窗帘,挡了两层。


    接着,她折回床边,胡乱地扯着被头,抖着手遮住了白青染的肩膀。


    也不知道是遮月光,还是遮自己的凌乱的心。


    做完这一切,景熠的心跳还没恢复正常。


    她坐得离白青染远了些,别开脸,看窗户的方向。


    隔着两层窗帘,其实什么都看不到。


    足足用了十分钟,景熠才平复了乱得失了节奏的心跳。


    她这才鼓起勇气看床的方向——


    白青染睡得很安稳,房间里只能听到她平缓的呼吸声。


    景熠忍不住朝着那个方向挪了挪,又挪了挪。


    直到看到白青染的睡颜。


    窗外的月光比之前更亮了些,室内氤氤氲氲似明似暗。


    景熠屛住呼吸,用目光描摹着白青染的模样。


    睡着了的白青染,少了清醒时候的淡漠,更添了恬静柔美。


    她的睫毛很长,此刻就安静地贴服着,和它的主人一样安静。


    太.安静了……


    景熠没来由地心里咯噔一声:白青染不会一直这么睡下去吧?就像童话中的睡美人……


    可是,没有王子来吻醒她,怎么办啊?


    第27章


    因为空调的缘故, 室内的温度适宜,又被景熠脱了外套,白青染睡得格外安稳。


    她就一直睡一直睡, 景熠真怀疑她几个月没合过眼。


    景熠的肚子咕噜噜响了好几次, 都没敢离开——


    白青染的状态不对劲,景熠怕白青染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不能第一时间在她身边。


    后半夜了, 白青染也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


    景熠此刻离得她更近了些,歪着头看着她始终保持一个姿势安睡。


    客房好像一下子缩小了,变成了只有她和白青染身处的这么巴掌大的地方。就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 景熠觉得自己守护着整个世界。


    白青染的睡颜, 白青染的气息, 还有属于白青染的平稳的呼吸声,让景熠忘记了世间的其他任何事。她甚至都忘记了, 白天她是多么急切地跑回来, 想上厕所。


    最后, 不知什么时候, 景熠趴在白青染的身边, 睡着了。


    景熠是被饿醒的。


    睁开惺忪的睡眼,景熠恍惚了两秒——


    窗外, 天已经亮了。


    窗帘上折射的明亮的阳光, 意味着已经亮天很久了。


    “咕噜——”


    景熠的肚子又不争气地叫唤了两声。


    声音那么大,吓得景熠赶紧捂着肚子,第一件事就是看白青染的方向。


    还好,白青染依旧睡得无知无觉。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 白青染翻了个身,此刻背对着景熠, 睡得正酣。


    她的头发早被景熠散开了,此刻铺散在后背上。


    头发的间隙中,露出莹白如玉的肌肤……


    景熠慌忙移走眼神。


    景熠原本是想天亮了叫醒白青染的,总这么一直睡,太不让人放心。


    现在看到白青染自己翻了身,虽然还没醒来,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景熠觉得,白青染应该就是累坏了,心累那种。


    和赵枭结束婚姻关系,应该让白青染轻松了许多吧?因为心情放松了,才会这么心无挂碍地沉睡。


    应该是这样吧?


    景熠忍着饥饿,又守着白青染看了一会儿。


    其间,白青染动了两次。


    这是快要醒来的征兆。


    景熠心里有了数,就轻手轻脚地下了楼。


    厨房里,她淘了米,小火熬上粥。


    昨天经历那么一番折腾,又睡了这么久,白青染刚醒肯定没什么胃口,喝点儿粥,吃点儿清淡的,最适合不过。


    景熠一边在心里掂对着一会儿抄两个小菜,一边迅速地给自己煮了一碗面条,呼噜呼噜地趁热吃下了肚。


    一大碗面条进了肚,好像意犹未尽似的。


    她的肚子,什么时候变成无底洞了?


    粥熬好了,就在锅里焖着。


    景熠竖着耳朵听楼上的动静……没动静?


    她可真能睡!


    景熠心想。


    自然而然地用了“她”字来代替白青染,这让景熠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在景熠的内心深处,白青染已经变成了亲密的存在。


    粥是现成的。


    可是现在做了菜,白青染醒了没准就凉了。


    景熠于是没急着炒菜。


    半宿没睡,后来也只是趴着随意对付着睡了几个小时,景熠却一点儿都不觉得困。


    她现在只觉得兴奋,莫名其妙地兴奋。


    她期待白青染醒来之后,可以吃到她做的第一餐饭。更期待和白青染的关系能近一些,至于怎么个“近一些”,景熠不知道。


    总之,她现在就是想为白青染做很多很多事。


    景熠于是上楼,准备打扫白青染的卧室。


    白青染的卧室里,还是昨天白天留下的凌乱残局。


    因为守了白青染一夜,景熠现在重新面对眼前的凌乱,一点儿都不觉得害怕——


    无论赵枭还是曾媛,都再没可能让她觉得害怕。


    想到白青染安睡的样子,景熠就觉得,为了那样的白青染,让她对抗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她都不会畏惧。


    地板上有斑斑点点的血迹,已经干涸。


    那是赵枭的血。


    景熠看着都膈应得慌,不想让它们再在白青染的卧室里多存在一秒。


    她打算去楼下拿抹布擦干净地板,然后连抹布一起扔掉。


    刚一转身,景熠的身体顿住——


    之前不经意的一瞥,她看到了桌子下面的方斗里的两个药盒。


    景熠下意识地向卧室门口看。


    白青染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


    景熠抿紧了嘴唇。


    她想……但是,她可以吗?


    这算不算冒犯白青染的隐私?


    之前,白青染明显不想让她知道药盒里什么。


    且不说一旦被白青染发现,白青染肯定会生气,就算是背着白青染做这种事,是不是也不大好?


    景熠迟疑了。


    万一白青染真的病了呢?万一耽误了白青染的病情呢?


    景熠的心里,另一个声音更响亮地问。


    景熠并不觉得白青染是个擅长照顾自己的人。


    怎么形容呢?


    白青染这个人的作派,总是给景熠一种疏离于人世的感觉,就好像……好像她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身体。


    景熠打了个激灵:白青染怎么可以不在乎她自己的身体?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又怎么好好活着?


    景熠决不允许白青染不在乎她自己!


    那两个药盒很快就被景熠从桌斗里勾了出来。


    上面印着很复杂的西药的名字,景熠的记忆力特别好,记下两个长名字根本不是问题。


    她又翻看了药盒,发现药盒已经被拆开,而且每盒里都少了几粒。


    药盒里面的说明书完好,景熠快速地浏览了一遍。


    她的心沉了下去。


    为了不让白青染发现,景熠把两个药盒原样扣好,又照着之前的样子放进桌斗里。


    她已经没心思做家务了,说明书里面的内容让她极度不安。


    景熠当然不敢直接问白青染,她想到网上查一查相关内容。


    要上网就得用手机,而她的手机,现在还在客房的书包里。


    景熠轻手轻脚地蹭回客房,悄没声儿地打开放在椅子上的书包。


    她生怕弄出声响,只能背对着白青染翻找手机,心里想着白青染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醒过来,只要找到手机她就离开。


    景熠刚摸到手机,心头忽然划过不妙的预感。


    紧接着,她听到身后传来窸窣的响声——


    “你在做什么?”白青染的声音,犹带着刚刚醒来的慵懒粘糯。


    景熠霍地转身,心虚把手机藏在身后。


    “你、你醒了?白姐姐。”景熠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常无异。


    “嗯……”白青染鼻腔里应了一声,还是睡眼惺忪的。


    景熠心里紧张着,都觉得她现在的声音,特别可爱。


    还有,她现在的样子——


    薄被搭在胸口处,被子上面,真丝吊带因为睡着的时候的几个翻身蹭得歪扭了,一条吊半搭在肩膀上,以至于胸前的曲线若隐若现。


    要不是微卷的长发有好几绺散在前面,只怕就要走光了。


    景熠看直了眼睛,接着就像被烫到了似的,跳起来冲到白青染的面前,拉着薄被往上扯,遮着了她近于走光的胸口。


    白青染还半是迷糊着,突然被这小孩儿触碰到胸口,哪怕是隔着被子,也不自在:“你干什么!”


    带着嗔恼,竟然还有些撒娇的意味。


    景熠的脑子里顿时像被抽空了,已经不知道自己想些什么了,只有嘴上一叠声地说着:“盖上,盖上……省得冷!”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白青染彻底醒了。


    她夺过被子,躲闪景熠。


    景熠红着脸,自觉地退到一边。


    被白青染蹙眉丢过来一个白眼儿。


    景熠理解的是:大家都是女人,你这么大反应干什么?


    其实景熠也想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那么大反应,她自己心里还奇怪着呢!


    白青染其实是刚刚被她那么大的反应惊吓着了,这会儿再看到这小孩儿呆愣愣地杵在那儿,白青染脸上也有些热。


    可转念一想,一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小孩儿,还未成年呢,懂什么?


    白青染暗怪自己太敏感。


    她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我怎么在这儿?”


    景熠听了,暗自松了一口气,很有一种“终于说到正题”的解脱感。


    “昨天你说你想睡觉,可卧室脏了,没法睡觉,我建议你来这儿睡,”景熠悄悄瞄了瞄白青染的神色,才接着说,“你答应了。”


    景熠很聪明地没敢提白青染昨天抱住自己,还被自己回抱了的事。


    白青染则露出狐疑的表情——


    她说她想睡觉?


    她什么时候这么想睡觉了?


    她睡得着觉吗?


    灵魂三问。


    白青染没想出答案。


    她更疑惑地往周围看:“几点了?”


    景熠知道她在找表,立刻看了一眼手上的手机:“九点二十。”


    白青染脸上惊讶的表情已经来不及遮掩:“上午九点二十?”


    这还用问?外面的阳光明摆着的。


    白青染:“我从昨天,一直睡到,现在?”


    比发现外星人还要难以置信的表情。


    景熠很诚实地点头。


    白青染揉着太阳穴,半天没说话。


    她已经记起来昨天发生的事:关于赵枭,还有曾媛……她都记起来了。


    她还记得后来曾媛带着赵枭离开,她的大脑突然就放空了,好像悬了几十年的心事,一下子放下了。


    那之后,她好像做了什么,还说了什么,还……


    白青染表情复杂地扫了一眼身.下的床——


    这张床,既没有她卧室里的床大,更没有那张床舒服,她是怎么做到心无挂碍地恨不得在这儿睡到天荒地老的?


    第28章


    “白姐姐你的头疼啊?”景熠担心地问。


    白青染对上她殷切的眼神, 丝毫不怀疑,要是自己说是,这小孩儿就会马上扑上来, 给自己按摩脑袋。


    她是头疼, 头疼景熠对自己的态度。


    白青染放下揉太阳穴的手,打量景熠。


    这小孩儿对自己的一举一动都那么关心,太过关心了, 这样不对……


    倏的,一个画面闯入白青染的脑际——


    凌乱的、地上沾着血迹的卧室里,她抱住了景熠, 然后被景熠环抱住, 景熠说“你别怕, 我在呢”。


    就发生在昨天,白青染想起来了。


    想起这些, 白青染头更疼了:她那会儿在干吗?被下蛊了吗?


    景熠眼睁睁看着白青染的脸色沉郁了下去。


    景熠紧张起来, 不自觉地站得笔直。


    白青染听到来自心底的一声幽叹, 但是她脸上的表情比之前更严肃:“谁允许你跑回来的?”


    这话乍一听问得没头没尾, 景熠却马上反应过来。


    这是说她昨天被打发去“卫星路45号”的事。


    和白青染相处久了, 景熠已经渐渐摸清了门道,也知道怎么应对了。


    比如现在——


    景熠答得特别快:“你就是想支开我。”


    特别直白, 直白得让白青染没法接口。


    从什么时候开始, 这小孩儿开始不怕自己的?


    景熠继续:“根本就没有卫星路45号,你是故意支开我的。你早就知道赵枭会带着人来,你说让我去给你取羊绒大衣,怕我被连累。可是这个季节根本就不需要穿大衣, 也没必要现在干洗。”


    景熠一股脑地说完,眼神幽幽地看着白青染。


    她因为缺少睡眠,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底,都浮着两抹淡淡的青色,更添幽怨。


    白青染瞬间有一种自己在欺负她的错觉——


    她明明是怕这小孩儿被无妄牵连!


    好吧,白青染承认,她就是故意支开景熠。


    她早就得到曾媛的消息,早就打算今天对赵枭说个清楚,然后结束这段荒唐的婚姻,如果不是横出意外……


    这些现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景熠显然还打算继续留在这儿,而且……这小孩儿是怎么做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不害怕自己,甚至还敢呛着自己说话的?


    白青染觉得,一定是因为自己的威严不够。


    准确地讲,就是还不够吓人。


    “你敢跟我犟嘴!”白青染蓦地拔高了声音。


    好像真的很生气。


    景熠愣了愣,圆着眼睛呆了两秒钟。


    就在白青染以为自己总算镇住她的时候,景熠眨眨眼:“我没和你犟嘴,白姐姐。”


    “还敢犟!”白青染愈严厉。


    她准备一鼓作气,吓住这小孩儿,再撵……诶?这小孩儿怎么跑了?


    这回,换做白青染张着嘴,愣住了。


    她这算是吓唬成功了?


    事实证明,景熠胆挺肥的。


    不仅没被吓唬住,楼下很快还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白青染蹙眉。


    景熠跑开之后不到十分钟,就又回来了。


    食物的香气,同时飘了进来,白青染忍不住看过去。


    景熠把手里的托盘端到白青染的面前:“香吧?”


    熬得浓稠的米粥,里面的食材泛着金黄色,盛在骨瓷碗里,旁边配着两碟小菜,都是看起来很爽口的样子,另一个碟子里还摆着两个白胖的小馒头,泛着热气,仿佛在说:“吃我吃我!快来吃我!”


    白青染的肚子“咕噜”叫唤了一声。


    她脸红了:饿了太久,终究是没扛得住食物的诱惑。


    景熠显然也听到了那声“咕噜”,她笑弯了眉眼。


    白青染从没觉得这么窘迫过:“我不——”


    那个“饿”字没等说出口,景熠抢先说:“你饿了,白姐姐。”


    白青染:“……”


    景熠更笑容可掬地把托盘往她面前递。


    扑鼻的香气,勾得白青染不争气的肚子又“咕噜咕噜”叫了两声。


    白青染特别想把它摁住,让它别叫唤了,太丢了人!


    景熠不光举着盘子诱惑白青染,还极近详细地描述制作过程:“……锅里熬着粥,我就炒了鸡肉末,炒得喷香之后,下到米粥里,还放了花生碎,粥就又香又糯……还有这个小菜,加点海鲜酱油提鲜,再加一点辣椒提味,大火炒,特别爽口……”


    景熠以为还得劝好久,没想到她还没说到小馒头呢,白青染突然抓起一个小馒头就往嘴里塞,很有一种“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视死如归劲儿。


    景熠被吓了一大跳,赶紧把勺子往白青染的手里塞:“白姐姐你喝口粥,别噎着。”


    她记得白青染挺洁癖的,现在手都不洗就抓着啃了?


    这是真饿极了,还是被自己絮叨疯了?


    景熠可不希望是后者。


    白青染垂着脑袋,就一直吃吃吃。


    景熠塞给她勺子她就拿着,让她喝粥她就喝,让她吃菜她就吃……就是不抬头。


    抬头?


    丢死人了!还抬头?


    白青染饿坏了。


    谁来试试一整天不吃东西熬不熬得住!


    白青染觉得自己是被饿醒的。


    不然,这么舒服的一张床,她哪舍得醒?


    等等!


    舒服?


    白青染的喝粥的动作顿住。


    还是那个问题:这么一张客房里的床,真的比她卧室里的那张King size的大床,睡得舒服?


    只是一张普通的单人床,而已。


    唯一的不同就是,景熠一直睡这张床……


    白青染终于抬头,挺心虚地瞄了一眼景熠。


    这小孩儿正满眼期待地看着她:“还有最后两口粥,白姐姐加油!”


    幼稚!


    白青染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但慌地重新垂下脑袋。看起来像是在配合景熠的加油继续应付碗里的粥,其实更觉得心虚了。


    有点儿像是橙子味,还有点儿像牛奶味……


    白青染恍惚想起梦中萦绕着自己的味道,让自己安心的味道。


    嗯,以后还得让这小孩儿多喝牛奶——


    当然是为了帮她长个儿啊!


    白青染及时按捺住了自己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


    话说,饭菜是真香啊!


    填饱了肚子,白青染的心绪也平复了大半,她重新找回了属于自己的节奏。


    “谢谢。”她先是对景熠说。


    景熠好喜欢她把自己做的饭吃得干干净净,双眼都笑弯成了月牙:“都是我应该做的。”


    住家小保姆伺候好主人的胃,这话没毛病。


    白青染不为所动,正色:“我很快就会和赵枭离婚,然后离开这里。”


    景熠认真听着:“离开这里?”


    她仍没意识到,白青染这么说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白青染微微点头:“这栋别墅我会卖掉,换成个小房子。到时候我可以照顾自己……”


    她说着,目光落在景熠的脸上:“……就没必要再雇佣保姆了。”


    景熠终于明白白青染的意思。


    说来说去,白青染还是想撵她走。


    景熠:“我……”


    白青染抬手:“听我说。”


    景熠抿紧了嘴唇。


    白青染:“你当初留下来,是为了保护我,怕赵枭欺负我。你的好意,我都知道,我也都心领了。但是……离婚之后,我就没有那么多钱了,我得节俭过日子。”


    我得节俭过日子,所以不能再雇保姆。


    “我不要你的钱!”景熠脱口而出。


    快得连她自己都被惊着了。


    白青染错愕地看着她,继而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你在说什么啊!”


    “我……”


    白青染真的动了气:“你才多大?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就用来荒废在不相干的人身上?没人教你——”


    白青染顿住。


    她想到了景熠的家庭,那样的父母确实不可能教景熠什么。她继续这么说,只会伤害景熠。


    白青染于是临时改口:“你在学校里没学过‘一寸光阴一寸金’吗?”


    景熠垂下眼皮,嗫嚅着:“你不是别人……”


    白青染好笑:“我不是别人?那我是你什么人?我和你无亲无故,你我之间,不过是雇佣和被雇佣的关系而已,你就对我掏心掏肺了?你这样的,以后在社会上生存,只会吃苦头!”


    她说的句句在理,景熠被驳得无话可说。


    说到底,白青染又是她什么人呢?又凭什么值得她对她好呢?


    景熠回答不上来。


    可她就是知道,白青染值得她对她好。


    然而,“就是知道”根本反驳不了白青染。


    景熠的脑袋越埋越低,看得白青染心里不是滋味。


    刚才的话说得重了。


    白青染默叹。


    可是,不这样态度决绝的,这孩子没准真的就会一直守着她。


    没有谁有义务,一直守着谁。


    很久很久以前,白青染就懂得这个道理。


    她压下心底翻涌上来的记忆深处的痛意,声音软和了几分:“好了。我又不是让你现在走……”


    怕景熠再抱有希望,白青染忙又话锋一转:“到时候我会说服你父母让你重新回去读书。你要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将来做个有出息的人。”


    景熠听到“大学”两个字,霍地抬头,双眼中闪烁着熠熠光芒,但很快就黯淡了下去——


    没有人可以说服她爸妈的。


    景熠早就知道了。


    白青染不会明白,她爸妈对于“重男轻女”四个字的执着。


    第29章


    之后的日子, 平静得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景熠开始一日三餐变着花样地做给白青染吃,她不再提要白青染留下她的事。


    而白青染呢,似乎也把之前两个人之间的对话彻底忘了。


    她从原来的那间卧室里搬了出来——


    虽然景熠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 白青染也再没住过, 而是住进了二楼的另一个房间。


    换做是景熠,如果还有别的房间可以选择,也不会再在那间曾经充斥着不美好记忆的卧室里住。


    想到赵枭那张被打得扭曲的脸, 会做噩梦的。


    不过,景熠更把白青染的这个举动理解为和过去婚姻中的自己道别——


    曾媛之后来过一次,景熠听到她们的对话, 曾媛说:“赵枭快松口了。”


    所谓“松口”, 就是同意和白青染离婚吧?


    景熠想。


    也许是见识过赵枭被曾媛殴打的画面, 景熠听曾媛这样说的时候,就会莫名想到赵枭是不是被打得更惨了。


    自从白青染搬出来住到了自己对面的房间, 景熠晚上睡觉就变得格外警觉。


    每次起夜, 她都会蹑手蹑脚地无声蹭到门口, 耳朵伏在门上, 听对面的动静。


    和景熠猜测得差不多:无论她什么时候起夜, 只要仔细听,都能听到对面白青染的房间里有轻微的声响。


    除非白青染一晚上不睡觉, 不然她的房间怎么在夜晚的任何时候, 都有声音?


    好几宿不睡觉?


    听起来不可能。


    但景熠知道白青染极有可能是这样的——


    尤其在网上查了那两个药盒上的药名之后。


    景熠却什么都没说。


    就这样毫无波澜地过去了五天,白青染破天荒地出门了。


    自从景熠进入这栋别墅时起,她就没见过白青染离开这里。


    仿佛白青染从来都不曾离开过这里,将来也不会。不然, 景熠最初怎么会把白青染当成是被赵枭囚禁在笼中的金丝雀?


    而现在,这只金丝雀脱离了鸟笼, 她会变成什么样?


    会变成鲲鹏,扶摇直上九万里吗?


    景熠感觉到了苦涩的滋味。


    白青染没有离开多久。


    回来之后,她没像离开的时候那样只是在门外告诉了景熠一声,而是她走进了景熠住的房间。


    这是自从那天那次不愉快的对话之后,白青染第一次进入景熠的房间。


    莫名地,白青染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压下心底的异样,白青染把手里文件袋中的东西拿出给景熠看。


    红色的小本上,印着“离婚证”三个字。


    白青染打开小红本,给景熠看里面自己的照片:“我离婚了。”


    又说:“一切都结束了。”


    景熠的心沉了下去。


    她不知道白青染在说“一切都结束了”的时候,究竟指的是她自己的婚姻,还是指和景熠之间雇佣与被雇佣的关系。


    大概率是她想多了。


    景熠嘴里的苦味更重:她是什么?只是一个住家小保姆而已。白青染很快就会忘了她,很快……


    白青染今天画了妆,不知是为了离婚这件事,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尤其眼底的妆感更重。


    只有白青染自己知道:她这么做,是为了遮盖眼底因为缺少睡眠的淡青色。


    此刻,身处景熠的房间,入目处就是景熠睡的那张床。


    白青染想到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躺在上面,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就像那天……


    她皱着眉,挥去了脑中对于睡眠的渴望。


    但是,人饿了吃饭,渴了喝水,困了睡觉,这是生理本能。一个接连五天五夜几乎没合眼的人,怎么可能不渴望睡眠?


    舌尖上有痛感传来,接着是淡淡的血味,在口腔中蔓延——


    白青染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唯有如此,她才能不至于在属于景熠的气息中,极度沉迷。


    舌尖的疼痛,换来了脑子的清醒。


    白青染表面上却什么都没表现出来。


    伪装于她而言,并不难。这么多年来,她不是一直伪装成“别人”期待的样子吗?


    白青染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然后敏锐地发现对面的景熠,表情黯淡了下去。


    这小孩儿一定以为,自己因为终于可以“结束一切”而高兴吧?


    这样,也好。


    白青染把一张银.行.卡递给景熠:“这是之前承诺你的二十万。卡的密码是……记住了吗?”


    简简单单的六个数字,没什么难记的。


    景熠点了点头,依旧落寞。


    白青染仿若未见:“你还是未成年人,我就用我的名字开了卡。这些钱以后都属于你,密码一定要记住。”


    如果忘记密码,就得用卡主身.份.证才能修改。


    景熠懂。


    白青染这么说,就是在隐晦地告诉她:以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如果你忘了密码,剩下的钱就打水漂了。而你,是没可能再来找我的。


    景熠鼻子发酸。


    如果说白青染刚才的话还算隐晦,那么接下来的话,则直戳景熠的心脏——


    她向景熠摊开手掌:“欠条拿来。”


    景熠错愕地看着那只白生生的手掌,依旧是那么好看,可是它的主人却令人寒心。


    给了钱,要回欠条,生怕自己以后再用那张欠条讹钱吗?


    什么时候起,白青染这么不信任她了?


    还是,从一开始,白青染对她根本就不存在所谓信任?


    是啊,雇佣和被雇佣的关系,赔偿和被赔偿关系,哪来的那么多感情纠葛?


    景熠突然快步走到书包前面,从最里面的内袋掏出欠条。


    当着白青染的面,景熠把那张欠条撕了个碎。


    撕碎的瞬间,景熠就后悔了——


    不是后悔撕碎它,而是后悔怎么就没把那张欠条在白青染的面前抖开,然后大声质问她:“看清楚了吗?是不是这张?”


    那样,是不是显得更有气势些?


    可是,再有气势,又能怎样呢?


    景熠难过地想。


    白青染没想到这小孩儿这么大的反应。


    看着已经成了片状的欠条,白青染无声地叹息。


    原本,她无意伤害景熠的自尊心,可终究是没法避免。


    也只有这样,才能让景熠彻底死心吧?


    白青染一直都知道,景熠不是一般的有韧性。不把她的心伤透,她是不会下定决心的。


    迅速收拾起自己复杂的心情,白青染说:“我已经派了车,就停在门口,司机会把你送回家……”


    “不用!谢谢!”被景熠果断回绝。


    白青染张了张嘴,又紧紧地抿上了。


    在她的面前,景熠重新换回了当初来的时候穿的那身衣服。


    之前搭到脚踝的裤脚,现在高了一截,贴在景熠的小腿下面。


    短短一个月,景熠长个了。


    看到那条不伦不类的裤子,白青染差点儿脱口而出——


    好歹相处一场,她应该带这小孩儿去买几身新衣服。


    然而那样说的话,会不会让这小孩儿误会什么?


    可看她穿成这样,白青染心里又觉得不忍。


    就在白青染犹豫不决的时候,景熠已经飞快地收拾好了书包。


    她站在白青染的面前,明显压抑着情绪:“再……见!”


    丢下一声道别,景熠就突然跑了出去。


    然后传来“噔噔噔”快速下楼的声音。


    白青染毫无防备,心里一种空落,下意识地就追了出去。


    追到门口,看到景熠已经一溜烟跑远,细瘦的背影还在发足狂奔。


    白青染忙喊来司机:“追上那孩子,一定要把她安全送回家!”


    看着轿车循着景熠的背影追下去,白青染没觉得轻松,反倒更加地不安起来。


    夏日的午后,晴转多云。


    白青染枯坐在床边,身旁的手机依旧安静。


    她不放心地又翻开手机看了一遍——


    当然和之前的结果一样:没有静音,更没有关机。


    可是,半个小时过去了,没有任何消息。


    白青染坐不住了,拨打司机的电话。


    无人接听。


    她不安地站起身,在客房内转了几个来回。


    再次拨打司机的电话。


    依旧无人接听。


    司机是老司机了,在远航干了十几年,人品可靠,驾驶技术更可靠,这没什么可担心的。


    也许只是一时没听到?


    也许恰巧手机信号不好?


    可白青染就是没法踏实。


    她抬头看着窗外变成铅灰色的天空,总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白青染再一次在房间里转了一个来回。


    天空中,黑云涌了上来,一场大雨在所难免。


    白青染划开手机通讯录,指尖就悬在“景熠”这个名字的上方——


    只要她按下去,就能拨通景熠的手机。


    也许也会无人接听。


    但若是,景熠接听了呢?那是不是又会让景熠误会什么?


    过往的人生经历,让白青染早就明白一个道理:一段关系,任何一段关系,如果结束,就要彻彻底底地结束,否则只会害人害己。


    白青染终于把手机锁屏。


    看不到那个名字,就不会再胡思乱想吧?


    可是那个名字,就像这间客房的气息,已经在白青染的记忆中挥散不去。


    白青染突然起身,快步离开了客房,离开这充斥着景熠气息的地方。


    一道闪电,划破远处灰黑色的天空。


    接着,是“轰隆!”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


    伴随着那声雷,白青染的手机蓦地响了。


    是那个司机。


    白青染忙不迭地接起。


    然后听到了对方急切的声音:“对不起,白总!我把那孩子跟丢了!”


    第30章


    景熠丢了。


    白青染接到司机电话的时候, 脑袋里反应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她把景熠弄丢了。


    那孩子之前离开的时候,就是跑走的。


    是被伤到了吧?


    白青染心想。


    那孩子对她实心实意, 她却伤了她的心……


    白青染的心脏感觉到了刺痛。


    “……白总?白总?”电话那头, 司机焦急地喊着。


    白青染被喊回了神。


    现在还不是难过出神的时候。


    白青染脑子瞬间清明,吩咐司机:“她最后在哪里不见的?你现在马上到那儿附近找。尤其要找找最近的公交站、地铁站……我一会儿发给你她的手机号,你一边找一边给她打电话。”


    一番吩咐之后, 司机应声收线。


    白青染的心情则更沉郁了下去:以景熠的性格,既然生她的气,就绝不会再沾染她白青染一丝一毫, 哪怕对于白青染来说, 派一辆车送景熠回家, 只是举手之劳。


    白青染推测,如果景熠离开这座城市, 最可能的就是乘坐公共交通离开。


    窗外的天空越来越阴沉, 雷声轰隆不断, 间或有闪电划破天空。


    因为缺少阳光, 屋内也昏暗了下去, 只偶尔有刺眼的闪电的光芒,投映在手机屏幕上。


    白青染随手按亮室内的吸顶灯。


    因为有了光源, 屋内的光亮和屋外的黑暗泾渭分明, 俨然两重世界。


    随着一阵急促的噼里啪啦的声音,豆大的雨点砸在了玻璃窗上,又顺着玻璃窗淌下,很快汇聚成了一幅雨帘。


    白青染站在窗前, 看着外面已经被雨幕遮得严严实实的世界,心揪成了一团。


    她后悔了。


    后悔不该在今天, 不该在这个时候,让景熠离开。


    就在刚才,她在手机上搜索离开这座城市的车次的时候,蓦地一个念头闯入脑中:万一,景熠没有离开这座城市呢?


    景熠的家庭情况,虽然一些细节尚未连缀成片,但白青染已经知晓了大概。


    那样的家庭,景熠如果回去,会面对什么?


    景熠显然是很清楚自己回到家里会面对什么的,不然她之前也不会自曝其短地对白青染说出怕被她爸妈知道那二十万的情况。


    景熠性子倔强,又是个很有主意的小孩儿,在确认自己的父母其实对待自己是怎样的态度之后,她不会选择回家。


    不回家,她会去哪里?


    之前,白青染就曾经担心过,被迫辍学的景熠,如果独自流落到社会上,将会面对怎样可怕的境况。


    而现在,就是她自己,把景熠推上了那条可怕的路。


    白青染的嘴唇被咬得泛白,此刻她的心情,已经不能用后悔来形容。


    她开始憎恨自己——


    她原本该想到的!


    可是因为另一重担心,对景熠安危的担心,她亲手把景熠推上了危险的境地。


    现在,外面下着倾盆大雨,连人影都看不清,天地之间除了电闪雷鸣,就是无尽的黑暗。


    就是在这样可怖的环境中,景熠,那么瘦瘦小小的景熠,却不知下落。


    白青染都不知道,在这样恐怖的天气里,景熠能不能找到一个躲雨的地方。


    这片别墅区,比例尺都是以千米来计算的,靠人腿走、跑,就算一秒不歇地跑半个小时,都难找到一家宾馆。


    就算是有宾馆,景熠会入住吗?


    白青染都能想象得到,那小孩儿根本舍不得钱。


    白青染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蠢了!


    她竟然让司机去找公交站、地铁站!


    没有犹豫,白青染拨通了曾媛的手机。


    平心而论,白青染不想和曾媛有任何牵连,尤其是还是请求曾媛办事。但是事关景熠的安危,白青染纵然心中不甘,还是选择面对现实。


    刚刚挣脱牢笼的她,无论人脉还是能力,显然都不及俨然江湖老油条的曾媛。


    和以前每次联系曾媛的时候不一样,这一次白青染拨了三次,曾媛都没有接电话。


    白青染眉头紧锁,甚至想到了曾媛是不是开始有意敷衍她了。


    若是放在景熠离开之前,白青染乐见如此。但是现在不行啊!她需要曾媛的帮助,找到景熠。


    白青染抿紧嘴唇,按压下心底的骄傲,再一次拨打电话。


    响了三声,没有被接听。


    就在白青染将要放弃的时候,曾媛的手机总算被接了起来,不过没有人说话。


    白青染狐疑:“喂?”


    手机听筒里传来嘶嘶啦啦疑似电流的声音,接着是一阵让人心生古怪的窸窣声。


    之后响起了曾媛的声音:“……喂,小染……”


    她的声音透着喑哑,和平时也很不一样。


    白青染的脑中空白了两秒钟,刚要开口,突然听到电话里的曾媛喘了一声,又听到曾媛低着声音:“别……”


    白青染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景熠。


    曾媛古怪的那声喘,就已经让她联想到了某种可能。


    白青染的手比脑子更快,想都没想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嘟”的一声响,白青染诧异地看着上一秒已经被自己挂断了的电话,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她嘴角狠抽了抽,特别想骂曾媛一顿:大白天的在干什么!


    这个念头一起,白青染的脸颊上就浮上了一层红热。


    幸好曾媛还是有节操的,白青染挂断电话之后不到半分钟,曾媛的电话就拨了回来。


    白青染冷着脸接起:“穿上衣服了?”


    电话那头的曾媛难得地被噎了一下,不过马上就显露本色,嘻嘻地笑:“要不小染你亲自看看,嘶……别闹!”


    白青染真急了:“有完没完!”


    电话里传来曾媛的笑声:“乖啊!”


    这话当然不是对白青染说的。


    白青染都能想象得到,曾媛此刻正在安抚某个女人,接着她还听到了疑似亲吻的、特别响亮的声音。


    白青染:“……”


    如果不是为了景熠,以白青染的性格,真的会立刻马上挂断电话,半点儿都不犹豫的那种。


    但是现在……


    白青染深吸一口气,忍了。


    “对不住啊,小染。”曾媛终于能正常通电话了。


    明显语气中带着笑意。


    白青染胸口的火气蹭蹭往上冒,没言语。


    曾媛试探着问:“生气了?”


    “不敢。”


    曾媛笑:“小染,这事儿真不赖我,小朋友想要啊——”


    “能不能说正事了?”白青染不想听曾媛在那儿貌似无奈、实则秀恩爱。


    曾媛一叠声地说好。


    白青染没有废话,直接讲了现在的情况。


    曾媛听完,沉默了两秒钟:“需要我做什么?”


    白青染:“第一,我要知道她家的电话……和地址;第二,你得帮我找到她。”


    曾媛答得很爽快:“没问题。”


    爽快得让白青染心里不自在起来——


    是她之前把曾媛想得太坏了吗?


    算了,现在不是想这件事的时候。


    拿到景熠家的座机号码之后,白青染接连拨了三遍,都是无人接听。


    白青染眉头拧起:曾媛不可能拿假号糊弄她。难道景熠家没人?不是她爸妈没有固定工作吗?还是……


    白青染蓦地想起曾媛提起过,景熠的爸妈喜欢打麻将,恨不得成天成宿守着牌桌的那种。难道是因为忙着打牌,不接电话?


    这样的家庭,长出像景熠这样的小孩儿,也是人间奇迹。


    白青染陡生一种,如果再把景熠放在那个环境里,是玷污了那孩子的感觉。


    曾媛带着一身水汽匆匆赶来。


    她来不及收起雨伞:“有消息了吗?”


    白青染一眼看到她被淋湿的半边身体,敛下了几分锋芒:“没有。她家没人接电话。”


    曾媛仿佛没听出白青染情绪的波动:“那就出去找吧,人肯定走不远。”


    此时距离景熠离开,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小时。


    如果景熠及时坐上了车,现在这个时候应该快到家了。


    如果景熠没回家,那么这么长的一段时间,她是怎么熬的?


    想到这,白青染的脸色泛白。


    曾媛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了两秒:“外面冷,多穿点儿吧。”


    难得的没有调侃白青染对景熠的在意。


    白青染没说什么,转身上楼,穿了外套,手臂上还搭着一件风衣。


    曾媛瞄了瞄那件风衣,见白青染没有穿上的意思,脸上划过了一丝微妙的表情。


    曾媛的车就停在外面。


    两个人打着伞出了门,雨却忽然停了。


    远处的天空中,横亘着一道彩虹,从城市的这个方向,跨向另一个方向,正在初现的阳光下闪着熠熠的光。


    曾媛“嚯”了一声:“瞧瞧,咱们大小姐出门就是有面子!老天爷都不下雨了。”


    白青染没空和她扯闲篇儿,但是那道彩虹,确实让白青染窒闷的心情得到了几分纾解。


    “上车吧。”白青染淡淡地说。


    曾媛挠挠下巴,开门上车。


    车上,曾媛还算靠谱地汇报:“人都被我撒出去了,就在一小时车程的范围内找,不怕找不到。”


    言下之意,她手头的人都放出去找景熠了。


    这阵仗不小。


    白青染攥着手机,无意识地用力:“报警吧!”


    曾媛拧头看她:“失踪24小时才可以报警,那小孩儿才走了两个小时。”


    白青染摇头:“不走常规程序。”


    她定定地看着曾媛:“你的人脉广,找警方的人脉,需要疏通关系,我可以——”


    曾媛打断她:“小染,这不是钱的事。而是我……”


    曾媛突然顿住。


    白青染不解地看她。


    就在这时,白青染的手机响起。


    白青染迫不及待地接起电话:“喂?”


    电话那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你好!这里是XX派出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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