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漱清不仅把管家的干儿子罚了,还不讲任何道理,直接把管家也罚了。
没有前因后果不说,又是如此狠毒的方式,竟将两人丢进花园池塘,反复下按上提。
起初只有附近下人看到,不久后大部分下人都闻声赶来,围观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虽然大部分都知道漱清的性格强势任性,连老爷都没办法,需要时时刻刻哄着他。
可因为之前漱清一直在养胎,很少出来,便是折腾,大部分人也只是听说,从未见他真惩罚过谁。
不少下人还是第一次见到漱清,结果就是围观最有地位的管家都被他按在水里折磨,不免感到害怕,心头发凉。
尤其漱清还大着肚子,却依旧叫人搬了把椅子过来,不近不远地坐着,神色淡然,丝毫不觉得这方式残忍,表情就像在看戏。
最近天气转热,池塘水晒了一天太阳,并不会冷。
所以在水里反复泡了近一炷香的时间后,漱清才叫人将他们拎上来。
起初这对干父子都很不服,还妄想挣扎,但泡了这么久,几次面临差点没命的窒息,已经老实得不行。
终于上来后,缓过好一会儿,管家老泪纵横,声泪俱下:“不知小的哪里得罪了夫人,今日竟要遭受如此惩罚?”
“便是小的真做错了什么,夫人要罚,也请给个明示啊……何况小的如此敬重爱戴夫人,从未有过僭越不敬之举,实在冤枉至极啊……”
富贵人家讲究体面,凡事总得说个来龙去脉,何况还是真要人性命的惩罚。
说难听点,就是死也要死得明白。
但漱清才不在乎体面不体面,他想做什么就做了,既然他是这个府邸的主人,一切由他说了算。
漱清安稳地坐在椅子上,冷冷开口:“你便是能在这府内穿金戴银当个人,但说穿了依旧是个奴才,我罚你还需要向你解释理由吗?”
“我真要你的性命又如何?”
“怎么,你是想要体面,还是想要性命呢?”
漱清自有自己的话术,根本不会被管家绕走。
管家顿了顿后:“是非黑白总有个道理,生死大事,夫人也该讲个王法吧?”
“什么道理王法?在这个府里,我就是道理王法。”
“你要让我不开心了,我想罚便罚,想杀便杀,你要能活着走出大门,尽管上衙门告我去。”
漱清惩罚管家是很没道理。
但他就是要不讲道理地惩罚管家,杀鸡儆猴,让所有的下人都知道,对他的态度最好恭顺些,否则自己随时都能要了他们的性命。
管家先前接触过漱清几次,但每次不是在跟老爷闹脾气,就是在让老爷头疼。
所以他对漱清的印象很肤浅,认为他跟其他深宅大院的妇人差不多,心思只会花在固宠上。
没想到突然来了招狠的。
管家翻来覆去地想,也想不出自己是哪里得罪了漱清,总不可能是漱清会读心,将自己心里的想法看去了吧?
如今还连个理由都不给,让管家想找点辩解的余地都没有。
静默一会儿后,管家哀嚎哭喊起来:“我在这府里,辛辛苦苦十来年,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如今这般待我,往后我还有什么颜面活下去,这是在逼我去死啊……眼下对我都是如此,何况其他人啊……这是不拿我们下人当人,是在要我们所有下人的命啊……”
单人不行,就拉扯所有下人一起,想闹个人心惶惶。
漱清冷冷看着,一眼便知。
“既没有颜面再活下去,觉得我是在逼你去死,那要我直接送你上路吗?”
漱清看了眼身旁的护卫。
“他真想死,那就把他按到池子里去,这回直接淹死他,省得他这段话白说了。”
护卫都是冥界来的,心里虽也觉得漱清狠毒,可杀人对他们来说就跟眨眼一般寻常,立刻就要上前。
这时围观的下人里跑出一个婆子,二话不说跪在漱清面前,哭着求情:“夫人息怒啊,夫人手下留情!要打要罚,都请放过他一命吧!”
漱清认识,这是管家的媳妇。
管家媳妇倒是忠厚老实的性格,在府内人缘不错,漱清先前接触过几回,对她的印象还行。
管家媳妇出来,管家的女儿也出来了,一个小丫鬟也立刻跪在跟前,跟着母亲一起求情:“夫人息怒!夫人放我爹爹一条生路吧!”
漱清看了她们一眼,随后瞥了眼身旁的丫鬟。
丫鬟很上道,点点头后,立刻走到旁边,将人群里一个面色紧张的婆子拽到漱清面前跪下。
漱清看向面色大惊的管家,笑着说:“你看看,你要死了,妻子跟女儿都出来为你求情,可你的相好呢?只敢默不作声地躲着呢。”
“你要真死了,屋内还留着不少金银财宝吧,这可怎么分?这点我就让你自己选吧,是留给你的妻女呢,还是留给你的相好呢?”
先前漱清虽一直卧床休养,脑袋还失忆了,可一个人的行事风格很难改变,他清醒之后,最先了解的还是府内人际情况。
可别问他有没有证据,是不是诬赖,这种事他总不能去当床捉奸,此时看管家跟他相好的反应就知道是真的了。
前一秒还痛哭求情的管家媳妇下一秒就变了脸,哭红的眼眶来不及擦,晕成了愤怒烧红的脸颊。
再难顾忌眼下的情况,转而向管家又扇又打。
“……好啊你这个下贱骨头!果然跟这个浪蹄子有一腿!你个不要脸的臭货!”
漱清看了两眼热闹:“好了好了,要吵你们晚些再吵,烦人。”
闹哄哄一片,被拖上岸后就晕过去的管家干儿子也终于慢悠悠转醒。
醒来吐了一口水,茫然了几秒,抬眼看见气势逼人的漱清,迅速回想起一切。
赶紧爬到管家身旁,大喊着:“干爹救我!干爹救救我!”
漱清觉得很好笑。
可见以往闯了祸,都是这位干爹为他收拾的,但眼下干爹自身都难保了,也不该怎么救他。
漱清冷笑着:“你觉得你干爹还能救你吗?你现在求神拜佛都没用,难道真会有神佛下来救你吗?”
管家在漱清面前还懂得克制,话不敢说得太重。
可这位干儿子显然不知这层道理,俗话说小鬼难缠,他就是这种狐假虎威惯了的小鬼,不见棺材不落泪。
小厮看向漱清,心含恐惧却忍不住大喊:“夫人实在好狠毒的心啊!也不知是做错了什么,竟要让夫人用如此手段折磨我们二人!”
“你真不知吗?”漱清哼道,“不知那就真是该死了,今天谁都救不了你。”
小厮知道一切源于自己怠慢了漱清的要求。
本打算死不承认的,一口咬死自己尽力了,漱清无凭无据的,能怎么办?
可没想到漱清是这种态度,根本不是能讲道理的样子。
“……便是我真做错了什么,夫人只罚我一个就足够了!何苦牵连我干爹!”
“人在做,天在看!上有神明明鉴!”
“夫人还怀着身孕,如此心狠手辣,就不怕损了腹中胎儿的福报吗!”
漱清沉下了脸。
敢说他不算什么,要说得有道理,也许漱清还会对他刮目相看。
可牵扯到他腹中胎儿就不行了,漱清真要生气了。
“我要心狠手辣就会损了胎儿的福报,那这次管家受罚,也是因为你这干儿子以下犯上,是你损了他的福报了。”
“……”
论嘴皮子功夫,谁又能是漱清的对手。
“敢质疑我,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不想活命了吗?”
小厮知道今天自己算是得罪漱清了,可罚都已经罚完了,难不成还真要了他性命吗?
从没听过为这点小事就要人性命的。
到底年纪小,气性大,以往仗着有管家撑腰,在府里横行霸道惯了,心里认定漱清不可能真要了自己性命,便想壮着胆子碰一碰。
“小的不敢质疑夫人,可凡事都该讲个缘由。夫人无缘无故下这般狠手,就不怕府内所有的下人寒心吗?”
不似亲父子,胜似亲父子。
连用到的说辞都一模一样。
“他们寒不寒心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要再跟质问我一声,你就完蛋了。”
可漱清越这么说,小厮越不服。
“大不了我今天死在这里!”
“我们虽是下人,却也是有尊严的!今天便是豁出性命,我也要替所有下人要个说法,这府里惩罚的规矩跟——”
漱清毫打断:“丢下去。”
小厮话没说完,就被护卫一脚踢进了池塘。
随后护卫伸手死死按住小厮的脑袋,这回再也没让他起来了。
小厮在水里拼命扑腾挣扎,溅起咚咚声响的水花,不一会儿四肢停下,沉重的身躯沉下了池塘。
池面恢复一片宁静。
站着的所有下人,静静看着这骇人场景发生,无人敢开口,连呼吸都碎成了小口小口。
其实跟小厮想的一样,所有下人都以为按在水里折腾算是这够狠的惩罚了。
真没想到最后会闹出性命。
而漱清扶着丫鬟的手站起来,环顾四周一圈,对这样的结果还算满意。
本来是打算饶过这个小厮的。
可谁叫他胆大包天,竟敢牵扯到漱清的腹中骨肉。
还敢口出狂言,试图用虚幻的大道理将漱清架上去。
漱清难道会怕这些?
真是自寻死路。
“以前你们在府内是什么规矩,又是怎么做事的,我管不着,但从此往后,一切都由我说了算,不管事情大小,都必须按照我的要求来。”
“你们心里若有不服的,就老老实实藏在心里,别被我知道。但凡让我知道,下场是什么样,你们也已经亲眼看见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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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定下再多规矩,说再多狠话,都不如当场杀一个人有用。
漱清一出手就要了管家干儿子的性命,不说管家毫无办法,连管家本人都受到牵连,相好的事情都被当众挖了出来。
谁会不觉得漱清手段狠毒呢?
但谁还敢说出来呢?
以前当面不敢说什么,背地里倒还敢骂几声啐几口。
现在可好,见识过漱清的手段后,下人们老老实实,服服帖帖,私下连句多余的议论都不敢了。
漱清又重新划分了各区各人的职责,直接发卖了一批平时什么用处都派不上,只会吃干饭的家伙。
有些钱财地位的富贵人家注重脸面,买奴才是理所应当,但卖奴才就认为丢脸,像是府内没钱了,养不起这么多人了。
漱清不在乎这些东西,一切只按自己的主意来,将所有人的职责安排清晰后,他才能舒坦。
府内风气一下就变得纪律严明起来。
以前那些懒散的失职的,惯会推卸责任的,现在都老老实实干活,不敢再偷懒。
还有半夜喝酒打牌赌钱的,现在全都认真看守值班,精神得瞌睡都不打了。
因为漱清划分得很清楚,哪些地方由哪些人负责,每个人的活都很明确。
要是哪里出了乱子,一下就能揪出是谁负责。
漱清还说了,第一个被他抓住的最倒霉,他会按照最严厉的惩罚来。
谁会想做第一个?
想想前几天被他淹死的小厮,所有人提起十二分精神,前所未有的认真。
管家当然怀恨在心。
这回彻底丢脸,失去威信不说,从此还要做条听话的狗。
没想到漱清这般厉害。
管家偷偷找到冥王告状,说夫人手段太过激进狠辣,传出去将有损冥王的好名声。
无奈冥王压根不放心上。
跟漱清开心相比,名声算个什么东西?
况且这不过是他在人间的一个落脚点,这处名声真烂了,将来换一处就行。
几十年后这里的人都死绝了,到时谁还知道他什么名声。
“夫人开心就好。”冥王冷冷地说,“而且我也看到了,府内最近纪律严明,下人们各司其职,终于不再向过去那般懒散,说明早该这么做了。”
“……”
“往年我回来得少,辛苦你一年到头操持,所以从不跟你计较。”
“你倒好,如今夫人治理得井井有条,你不感恩戴德就算了,竟还敢说夫人狠辣?”
“……小,小的不敢!”
“你怎么不敢,你说都说完了,夫人哪里狠辣了?他要真狠辣,连你也早就没命了,哪还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
“你要不服夫人的管制,就另寻出路,另谋高就吧。”
再被冥王狠狠说了一通,管家彻底老实,也不敢再多嘴说漱清如何。
而对于这样的漱清,冥王心里是佩服认可的。
虽然是狠毒了点。
但不毒立不住。
有时狠毒并不是坏事,只能说明漱清手段了得。
如果管家下人们对漱清的评价是善良温柔,那漱清才完蛋了,说明他好欺负,会被这些下人耍得团团转。
冥王忍不住去想以前,想象漱清还在仙山的时候,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但应该也是这样肃清严明,将仙山治理得井井有条。
所以即便后来落入冥界,从最卑微的杂役做起,他也能在短短的一年内,就爬到了自己身旁的职位。
漱清就是有这样的手段跟毅力,坚韧果敢,一步步往上走。
想到这,冥王又忍不住长叹口气。
如此想来,当时漱清一定很恨自己吧……以他的实力手段,完全配得上得到的一切,却因为自己的缘故,成了以色侍人,靠爬床上位。
那时不少针对漱清的风言风语,冥王也听说了,可他并未制止什么。
因为当时他也是这么认为,漱清生得那般好看,又成天在自己身边晃悠,就是存心来引诱自己的。
……还是不要让漱清恢复记忆了。
这段时间过得再甜蜜美满又如何,终究是偷来的虚幻。
依照漱清的性格,要没忘记这段日子的相处,大概只会更加痛恨自己。
入夜。
冥王拎了一袋香酥油饼走回院内。
然而寝间无人,一侧的书房倒点着灯。
冥王走进看,漱清还在聚精会神地看账本,都没发现自己进来了。
等到烛火摇晃,冥王的身影遮住了光线,漱清发现视线变暗,这才抬起脑袋。
“这么晚了,还在看账本?”
但冥王刚将香酥油饼放下,漱清就把账本推开,快速将酥饼的绑绳解开。
“好多啊,里面都是什么馅?”
冥王笑了笑:“各种口味的馅都有,上面四个是你最喜欢的糖馅。”
漱清就拿起第一个饼,张口咬下,满嘴掉酥。
冥王很自然地伸过手,在他下巴处接着,笑道:“慢慢吃,都是你的,没人跟你抢。”
一旁站着的丫鬟见多了这种场景,但还是会时不时惊到。
老爷对夫人真是满心满眼里溢出来的喜爱。
夫人也是,从来只会在老爷面前软和温柔些。
冥王看向旁边的丫鬟,问道:“夫人今天看多少时间账本了?”
漱清先接上:“没多久,就看了一会儿。”
“天都已经暗了,蜡烛都快燃尽半支了,还敢说就一会儿?”
“……你都看到蜡烛了,那还问什么。”
“看你会不会老实回答,是不是会瞒我。”冥王叹道,“今天到此为止,不许再看了。”
“不行,我正在查几笔账,好不容易找到相关记录了,至少让我把这本看完。”
冥王严肃道:“明天再看,就算你不累,也该为我们的眠儿想想,嗯?”
“小家伙挺好的呀,刚才还在我肚子里拳打脚踢,也不知每天哪里来这么多精力。”
“好了,总之今天该休息了。”冥王看向丫鬟,“帮夫人把这些账本收起来锁好了。”
虽然夫人很可怕,但老爷已经说了好几遍,都是要夫人休息的意思,这回连夫人都反抗不得,何况她们这些下人。
“是。”
丫鬟连忙将账本都收起来,锁进一旁的柜子,再将钥匙交给漱清。
漱清吃完一块酥饼,便被冥王扶了起来:“好了,该去休息了。”
没办法,漱清只好站起来,扶着冥王手臂,慢慢走去寝间。
这几日肚子更大了些,单薄的衣服彻底盖不住,圆得像个小西瓜。
每日吃得东西也没白费,漱清跟着圆润不少,脸颊四肢都长了肉,软软松松的,像个糯米团子。
单看模样,迷惑性还真不低,大概谁都会觉得他柔弱无辜,是需要被保护的软弱角色。
但一开口,真实性情暴露:“管家这个老贱狗真是该死,这些年挪动了好多钱,他还以为没人能发现……你也真是的,怎么就选了这么个玩意儿管家,也不管管他,把他胆子养这么肥。”
真是反差感十足。
长得这么柔柔弱弱,开口骂人中气十足。
“是是是,都怪我当初老眼昏花,选了个这么家伙,如今多亏有夫人为我当家,肃清家宅风气。”
说起这点,漱清挺得意。
管家当然累,这么大个府邸,几百个下人,每天大小事不知几件。
但他喜欢手握权利,肆意掌控他人生死的感觉。
就是很爽很痛快。
尤其看到成果显著的时候,压根不会觉得累。
漱清敏锐地问:“管家是不是去你那里告状了?”
冥王哼笑:“他哪里还有脸面来向我告状。”
当然不是维护管家。
而是怕漱清知道了生气,又要闹出人命来。
管家一条贱命当然不算什么,可想想他们还未出世的孩子,就当为孩子积点阴德了。
虽然冥王自己都不信这些,可牵扯当心中重要的存在时,就会不自觉顾虑上这些。
“那就好,他要还敢向你告状,我连他相好一起弄死。”
冥王轻叹。
看看,还不是一条人命,竟是两条人命,还好隐瞒了没说。
“你没瞒我什么吧?”
“……”
直觉更是精准地可怕。
冥王做出无奈的模样:“我难道为他瞒你?他惹你这么生气,我没找他麻烦已经是念在他这些年的苦劳了。”
漱清停顿了一会儿:“也是,像你说的,先前都不常回来……他一只猴子,难免分不清主次,真将自己当成大王了。”
说话间,两人回到了寝间,冥王小心翼翼地扶着漱清坐下。
“我的酥饼呢?快点拿来,我还想再吃几块。”
丫鬟跟在他们身后,很快将酥饼放下。
“再给我煮碗汤圆来……哦对了,昨天的山药小米糕我吃着不错,这个也再给我拿些过来。”
“是,夫人。”
冥王将丫鬟叫住:“还是先把夫人的药端来吧,先将药喝了,否则吃完这么多东西,又要没肚子喝药了。”
“……”
听到喝药,漱清感觉嘴里的酥饼都不香了。
不禁皱眉问道:“……这药到底得喝到什么时候啊,我感觉最近好很多了,睡得很好,连梦都不做了一个了。”
“大夫不是说了,坚持喝完这两个月就好了……现在要是停药,乱七八糟的噩梦可能复发,你还想做噩梦吗?”
但所谓的安神药,其实就是用来抑制漱清恢复记忆的药罢了。
因为怀着孩子,冥王不敢让大夫用太重的药,选择了药效轻的。
只是药效轻了,就得天天喝,中间还不能间断。
便是如此,也不能彻底压住。
终究得看漱清自己。
他若哪天激起了要恢复记忆的念头,那么过往的记忆必然复苏。
【作者有话说】
突然想了想他们的现代娱乐圈pa,小蝴蝶一定是那种有实力但圈内人缘糟糕,路人缘更糟糕的蛇蝎美人型演员。
演过几个出彩角色,但实际资源一般,因为没有导演想跟他二次合作。
冥王肯定就是霸总大佬,看中了小蝴蝶,疯狂给他砸钱砸资源,以此强制爱小蝴蝶——然后发现自己强制了一个祖宗回家
第53章
漱清对喝药这件事绝对是深恶痛绝的痛绝,喝多久都不能适应,不管喝多少回都是边喝边骂。
但骂归骂,喝还是能喝的。
因为现在每天就喝一回,闭上眼憋住气,一口闷尽也就过去了。
幸而药效不错,漱清过了一段安生日子。
每晚睡得很好,不仅不再做那些有关过去的奇怪的梦。
连对过去的感觉都很少再突然闪现。
虽然有时也觉得哪里不对。
所有与过去相关的思想就像被压制住了,但漱清找不到原因。
或许是其他什么缘故,或许只是自身对这段过往的排斥,可对于想不起来的结果,其实漱清感到松了口气。
过往似乎很沉重,还让他感到痛苦。
他不是没有好奇,只是身体让他选择了逃避。
漱清难得愿意遵从身体的选择,不提不问,专心将眼前的生活过下去。
别说,也挺忙碌。
事情都是越管越多,殷无渡还没什么三妻四妾,平日里的人情往来也少,漱清都有些忙不过来呢。
再加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小家伙整日闹腾,有时夜里都不安静,漱清的精力又被分散许多。
一受累,漱清的身体又不行了。
之前看着像是恢复了,实际都是虚的,便是走动也得控制在一定范围内,更别说突然耗费了这么多心神。
奈何漱清要强,最近管理府内事务初见成效,他不愿意半途放弃,便一直忍着不肯说。
被冥王发现精神似乎不太好,也谎称是自己近日吃多了积食,只是肚子不舒服。
他存心隐瞒,还找出其他借口应对,冥王又怎么能立刻发现真相呢?
想想这几天漱清是吃很多,小脸又圆了一圈——没有消瘦,还长胖了,冥王如何能起疑?
只叫下人最近少做点心,饭菜也多做些易消化的。
直到终于撑不下去,有次巡查府内情况时,突然晕倒在院子里,还见了红。
这下事情就大了。
下人们惊慌失措手忙脚乱,生怕漱清出事,轮到老爷要他们性命。
冥王知道漱清突然晕倒的事后,更是惊得脑袋都发懵,连忙找人去请大夫,自己几步跑回院内。
床榻上,漱清安安静静躺着,脸色发白,双唇血色黯淡。
冥王心脏泛起刺麻的酸痛,大吼大叫:“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的!整日跟在夫人身边,怎么连夫人不舒服都不知道!”
可心里更痛恨的是自己。
前两天见漱清没精神时,他就该更上心在意的,肯定是那会儿就开始不对劲了。
好在大夫及时赶到施了几针后,漱清就很快醒来,腹中胎儿也化险为夷。
大夫总被冥王这么拖来拽去的,心里早忍他们很久了。
这回说话很不客气:“夫人最近休息不够,操劳过度,才见红已经是运气好了。”
冥王挑了挑眉,果然对这种说法很不满。
大夫就是要他不满意。
见冥王有点要生气的样子,大夫声音还重了些。
“要再这么下去,不知保养,费劲折腾,胎儿也迟早有危险。”
“但胎儿都这么大了,要真有危险,夫人怕是也得去半条命。”
可谁都能听出来,这里的去半条命已经是委婉说法。
胎儿要真出事,等着漱清的大概就是一尸两命。
简直句句字字都往冥王的心窝上戳。
漱清刚醒,浑身的疲惫再撑不住,全部卸下,看上去就很虚弱。
抬眼看见冥王着急又愤怒的眉眼,自己也心虚,赶紧将视线收回了。
“……大夫这么说,是否过于言重了?”
只能劝大夫注意用词。
“言重?夫人晕倒见红,现在说话都费劲,难道不比我这些话都要严重吗?”
“……”
漱清难得被堵得回不了嘴。
“夫人跟腹中胎儿的性命,本就是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不好好保养护着就罢了,怎还要如此折腾?”
漱清小声回嘴:“……可是,之前都好了。”
“谁说之前好了?谁说了?”
“之前那是终于有些好转了,是能落地了,是能适当活动活动了,不是让夫人像现在这般劳心费神,累到要晕过去的程度。”
大夫看向冥王,终于出口这段日子被折磨的恶气。
“老爷也该多注意些,夫人累成这样,老爷竟半点不知?就如此任着夫人乱来吗?”
冥王竟全部忍了,没反驳半句。
咬着牙,眉心跳了跳:“大夫教训的是,之后一定注意,这回还是得让大夫费心了。”
但大夫也懂见好就收,没再刺激他们。
“哎,是费心啊,摊上你们这对冤家……罢了罢了,我再留两幅药方,每日两回,必须得喝。”
“夫人这几日也必须卧床,等腹中再无下坠感了,方可落地行走。”
冥王应道:“是,我都记下了。”
“之后这段日子,切记好生休息,胎儿这么大了,要再有这种情况,极有可能造成早产……那才是真正的凶险危机啊。”
冥王深深呼出一口气:“大夫说的,我都记下了,这段日子一定会看好他。”
冥王亲自送了大夫离去。
漱清躺在床上,难得也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半晌没出声,心神不宁的,但安静地等着冥王回去。
结果过了很久,冥王都没出现,漱清心头不安,坐了起来,召来丫鬟:“你去看看老爷哪去了,怎么这么久了还不回来?”
“是,夫人。”
丫鬟小跑出去,好在一会儿后回来了,没让漱清等太久。
就是带回来的回答,让漱清感觉心又凉了凉。
丫鬟为难小声地说:“夫人,老爷很生气,正在院子里砍树呢……”
“……”
砍树?
乍一听是很莫名其妙的行为,可稍微细想便懂了。
殷无渡这是气得无处发泄,又不能回来跟漱清大小声,所以只能去砍树,以此将心头的坏情绪发泄出来。
漱清捏捏被子,感觉自己从未有过如此理亏,心虚到说不出一句话的时候。
“你去请老爷回来,就说我找他。”
但丫鬟站在原地没动,丧着脸道:“……夫人,我不敢去。”
“……”
这还是丫鬟第一次敢违抗自己的命令,可以想象殷无渡此刻的模样有多夸张了。
漱清也没再为难丫鬟,叹了声气:“罢了罢了……那我等他回来吧。”
就不信殷无渡会不回来了。
再气也该有个限度,气完了总会回来吧?
然而这一等,就是一个半时辰。
等下人抓来了药,熬好了药,趁热端到了漱清面前,殷无渡这才终于回来——来盯着漱清喝药了。
高大身形笔直挺立,眉眼无笑,看上去就是冷冷的。
虽然难以将他跟愤怒到要砍树出气的形象结合,但真是漱清第一次感受到丈夫对自己的气愤跟冷淡。
漱清平时的强势好胜都不见了,可小心机没有忘,知道这种时候不能再跟嘴硬争辩,选择装起了可怜委屈。
他本就偏向柔弱无辜的相貌,这会儿身体虚弱,再故意装点可怜,瞬间就成了像有别人欺负他。
可惜没能挤出眼泪,否则还能更逼真。
漱清压低了嗓音,委屈巴巴地看向殷无渡,小声问:“……夫君,你生气了吗?”
但这回喊夫君都没用了。
冥王承认听到的那一瞬,心尖还是不受控制地颤了颤。
可想起漱清做过的事,根本无法释怀。
冥王没有对他发火,只是不再像往日那样温柔,没有再哄他。
“先把药喝了,喝完再说。”
“……”
可听到殷无渡用如此冷漠的语气跟自己说话,漱清是真难过了。
刚才怎么都挤不出眼泪,这下却瞬间模糊了视线,他还要拼命压住,才不至于当场落下泪来。
漱清低着头,接过药碗,知道这回自己错了,也不敢再像平时那样作娇任性,闹着不肯喝,非要殷无渡来哄他。
他只稍微吹了吹,就一口将药喝了,苦得直皱眉头,感觉自己会被活生生苦死。
可殷无渡还是跟每回一样,立刻拿了蜜饯往他嘴里塞:“张嘴。”
漱清赶紧含住,顺势拉住殷无渡的衣袖,生怕他走掉。
咽下嘴里的蜜饯,可算压制住药的苦腥味后,漱清又小声地问了遍:“……你很生气吗?”
冥王当然生气。
否则也不至于跑去砍树,靠拿这些东西来出气。
但再气又能怎样?
事情都已经发生,是他过于疏忽,才导致这样的局面。
是有点气漱清隐瞒欺骗,过分看重其他事情,还不肯告诉自己。
但冥王最气的是自己。
而且比起愤怒,更多的依旧是恐惧。
漱清因他变得这般脆弱。
脆弱到连同这段日子相处的美好一般,似乎都是虚幻的,是会随时消散的。
不敢想漱清要真出事,他该怎么办,又会怎么办?
冥王看向漱清,叹了声气:“不气了。”
不管怎样,再气也不能指责漱清,他才又动了胎气,身体正虚弱,不是能讲道理的时候。
“你好好休息,听大夫的话,我亲自去厨房看看,今晚给你做些补身体的。”
但冥王刚要站起来,漱清更用力拉紧了他的衣袖:“……还说你没生气,你都不愿意理我了。”
漱清心头泛起一阵酸涩,是种先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很不好受,刺激着他想要落泪。
于是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泪意又重新上来,眼眶一阵发热,泪水模糊了视线。
区别是这回怎么都再压不下去,眼泪迅速滑出眼眶,一颗颗往外滚,啪嗒啪嗒滴落在被子上,很快晕湿一小块。
“我知道,是我不对……之前不应该瞒你。”
“可是这样了,我也很难受……你还不理我……”
【作者有话说】
小蝴蝶:感情这玩意儿一沾就完蛋了,一沾智商又没了[白眼][裂开][化了]
小蝴蝶最大弱点就是动真感情,一动人又傻了[墨镜]
第54章
看到漱清落泪那一瞬,冥王只觉得整颗心脏都好像悬空停跳了。
漱清真的很少哭。
少到冥王都能立刻回忆起他大概只哭过几回,每回又是为了什么而哭。
左不过是抵不住自己的恶劣手段,控制不住地落出泪来,通常还会拼命忍耐,似乎将落泪当成一种耻辱。
但现在,只因自己说话时冷淡了几句——还不算太冷淡,漱清竟就哭成这样。
内心如何能不触动?
冥王的心情简直猛上忽下。
刚刚还像坠落地面任由人人践踏,现在又直冲云霄,激动到整个胸腔震颤。
漱清心里真是有他的。
这是为在乎自己而哭的。
不管这份在乎是骗来的还是偷来的,都是真实存在,是漱清发自真心的。
那么这份眼泪便无比珍贵。
一下就扫清了冥王堆积在胸腔内的愤怒,那瞬只剩对漱清落泪的心疼。
脑袋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躯体已经有了行动,立刻将漱清抱入怀内。
“……好了好了,不哭,没不理你。”
漱清淌着泪,伸手抱住冥王:“你有,你就是不理我了……”
哪怕没有之前的记忆,漱清也能确定,自己绝对不是爱哭的性格。
可眼泪就是突然失控。
得知殷无渡在外面砍树时,他还能像平常那样绕自己的小心思,还在想该怎么装,自己该怎么办,才能顺利将这件事揭页。
可看到丈夫生气的模样,听见前所未有的冷淡语气时,什么小心思都不见了,心头的委屈是真的,难受也是真的。
眼泪说落就落。
被殷无渡抱进怀里之后,还越来越想哭。
这才后知后觉,对于这件事,原来他的心里也很无助很慌张。
他并不想让腹中的孩子出事。
如果孩子真的出事,他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其实大夫走后,他是很希望殷无渡能留在身边陪陪他安慰他的。
只是当时心虚盖过了一切,他又是那么要强的性格,自己都忽略了这层,没有想到。
直到被丈夫的冷淡一激,这些无助紧张全部冒出心头,刺激着他哭得停不下来。
漱清边哭边说:“你走了好久,我一直在等你,你也不回来……”
冥王也进一步确信,漱清心里是真有他,是真心在乎着他了。
“好了,不哭了……你还没好,不能这么掉眼泪。”
“就是你,让我掉眼泪的。”漱清用委屈的哭腔控诉,“如果你刚才回来,我就不会哭了。”
听到这话,冥王无奈轻叹。
漱清就是漱清。
哭得万般委屈可怜,紧紧抱着自己不肯松手,但还是能抓住机会就为自己辩解,并且不忘对他人的指责控诉。
冥王想了想,还是选择将话说开,则憋在心里,日后回想起来始终是个疙瘩。
“我刚才是很生气,只是不想对着你发火,怕吓到你,才没有回来。”
“你说你——”
可话真到嘴边,冥王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实在没办法出口。
回想起漱清闭上双眼,脸色苍白的模样,冥王仍一阵阵的心慌恐惧。
那样的画面已经成为他醒时的噩梦。
还是在自己身边。
还是在天天有自己看管的情况下。
这回漱清要真出点什么意外,冥王最不能原谅的人就是自己。
闭了闭眼,冥王也只有叹气:“算了……总之以后不能再这样了。”
漱清吸吸鼻子,该老实卖乖的时候也知道要乖:“我以后不会了,那时我也不知道会这样,我不是故意的……”
“管家的事情先全部放下吧,你好好休息,一切都等孩子平安出生后再说。”
漱清沉默了。
明显是对这项提议感到不满,但凡有半点能争辩的地方,他都不会这么干脆地就选择放弃。
无奈这次太过理亏,自己都不好意思开口。
不开口还能留点体面。
一开口,不管说什么都完全立于必败之地。
漱清只能接受。
咬咬嘴唇,最多哽咽地说一句:“……下人们肯定会笑话我。”
“笑话你什么?”
漱清手段有多狠辣,已经够令下人们闻风丧胆,谁还敢笑话他啊?
但漱清有自己的看法:“我先前那么严厉对他们,多少人心里能服气……他们肯定恨死我了。”
“会变成这样,说不定就是有谁在背后咒我……搞不好在扎我小人呢!”
“……”
“不行,你一定要查遍整个府邸!每个下人房间都不能放过!”
“大夫怎么说的?你是劳心费神过度,休息不够……谁扎小人用这种理由?真要那么恨你,就拿这些话咒你?”
“……”
漱清自己也知道这样的理由立不住。
“……我不管,总之你一定要查!我才不要有人在背地里咒我!”
哭得没有完全停下,说话还带着停顿的哽咽,却也丝毫不妨碍漱清又耍起了任性的小脾气。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冥王只得应下。
“我会彻查整座府邸,绝不允许有这种事情出现……你也放心,更不会有下人敢嘲笑你。”
漱清抽抽鼻子,眼眶还泡着泪水,通红一片,鼻尖也是红的。
冥王指腹擦过他的眼角:“心肝儿,不哭了。”
漱清扁扁嘴唇:“你刚才对我,真的好冷淡……”
虽不是外貌那般柔弱的性格,可当他做出这些表情动作时,就是有种全世界都在欺负他的委屈感,十分能够激起旁人的保护欲。
冥王是真不气了。
或许之后再想起今日发生的事,依旧会忍不住说上几句。
但此时此刻,他满眼只有漱清的可怜委屈,就算是装出来的,也心甘情愿地上套。
“那你以后还敢不敢拿自己身体玩笑?还敢不敢隐瞒我了?”
“……”
漱清嘴唇抿成一条线。
知道自己错了,可就是受不了半点指责,语气冷淡点也不行。
见他又要哭的模样,冥王又赶紧哄道:“好了好了,这回就到此为止了,你知道错了就好。”
拨开漱清额前的头发,冥王亲了亲他的额头。
“身体已经不舒服,就不要再哭了……等会儿把药哭吐了,这么苦的药,你可就得再喝一回了。”
这句话的威慑力出奇强劲。
漱清立刻止住了泪意,坚决不让眼泪再落下来。
喝下一碗已经要命,要吐出来更要命,再喝一碗简直是要命中的要命。
还不如死了干脆。
冥王轻笑。
有时也觉得不可思议,漱清这种什么都不怕的性格,竟然偏偏就怕喝药?
“你先好好休息,大夫说了,这药有安神效果,你喝了会犯困。”
但这是送大夫出去时,冥王主动提议要加的。
目的显而易见,为了强行让漱清安生下来,省得他一有劲就开始到处折腾。
冥王扶着漱清在床上躺下,漱清又伸手拉住冥王的衣袖:“……那你不走。”
对这样撒娇黏人的漱清,冥王能有什么抵抗力?
心又软下了大半截。
“好,我不走,我在这里陪着你。”
漱清任性地说:“……我睡着了也不能走,你得一直在这里。”
冥王听完,蹬掉鞋子也上了床,伸手将漱清抱进怀里:“好,那我陪你躺着,这下总能安心了吧?”
确实要比只坐在床边好很多。
漱清满意地应了声:“……嗯。”
“等吃饭的时候我会叫你,安心睡吧。”
“……嗯。”
能感受到殷无渡的存在了,还能嗅到他身上的气味,漱清一颗心都踏实下来。
但是还不够。
最后他主动贴进殷无渡怀里,压上丈夫的胸膛,确定殷无渡有点动静自己也会醒来后,这才放心他不会轻易离开,终于能闭上眼睛安心休息。
如果不是今天发生了这件意外,漱清也想不到自己竟对殷无渡依赖到了这种程度。
平时要哭成这样,他肯定会觉得脸也丢尽了,还不如死掉算了。
可今天并没产生什么羞耻的感觉,他只知道自己非常讨厌殷无渡对自己的冷淡,只有被殷无渡抱着亲着哄着,才会有满足的安全感。
……
冥王言出必行,说不让漱清管家,第二天立刻将管家权分散出去。
防止漱清睡醒就觉得自己好了,又要开始折腾。
另一方面,冥王也明令禁止下人们议论这回意外。
如有发现,严惩不贷。
若有谁不怕死,非要说,谁揭发谁有赏。
都知道老爷宠爱夫人,这么一套下来,瞬间堵住了众人的嘴,没人再敢议论。
漱清老老实实躺了四天后,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肚子里的小家伙又开始整日拳打脚踢,仿佛在用这种方式抱怨前段日子漱清的折腾,像要全部讨回来似的。
按照漱清的性格,这时哪还关得住,早该吵着闹着要出去了,便不是出门大街上逛,至少也要能在府内自由来去。
但这回是真吃到了教训,漱清理亏到不敢再胡来,安生休养了一个多月。
孕晚期,漱清肚子又变大很多,小西瓜变成了大西瓜,沉甸甸的,每天什么不干都觉得累,呼吸都累。
刚开始成天休息,吃吃喝喝睡睡的,漱清也胖了不少,以前做的衣服都紧得有些不合身。
眼下肚子更大,人反而开始变瘦,脸颊上的肉又少了。
问他是不是吃的不合胃口,漱清也说没有,只说肚子大,顶着胃难受,吃不下太多东西。
冥王知道,漱清不是真的食欲不佳,而是关了太久,关到极限了。
事情已经过去一个多月,如今漱清养得圆润,胎儿也很健康。
再看漱清最近真得很乖,冥王还是心软,不忍心再关着他,终于决定带他出去走走逛逛,转换下心情。
那时冥王也不知道,这竟会成为他此生最后悔的决定。
【作者有话说】
有时真觉得自己被玄学做局了,自从写到冥王开始倒霉,我也跟着倒霉
短短不到一个月莫名奇妙发烧两次就不说了,前几天嘴角还长疱疹,疼了好几天,身上又突然起红疹过敏
昨晚最倒霉,小腿蹭掉一大块皮,当场鲜血淋漓……
冥王大人,我就是个破写文的,文中冥王完全是个虚构的人物,实际绝无任何不敬的意思。
看在我每天只赚那么几块钱,数据还这么糊糊糊糊糊糊糊的份上,高抬贵手放过我吧TvT
第55章
事后回想起来,有些事在发生之前,似乎就有过些异样的提示,只是当时没能引起注意。
就像冥王说要带漱清出去逛逛,漱清应该很高兴才对。
可那天漱清却出奇的平静,虽答应了出去,脸上却不见一丝惊喜,表情淡淡的,动作也不紧不慢,完全没了以前那几回的积极。
冥王都怀疑他是不是又有哪里不舒服了。
但漱清开口说话时,中气十足:“……当然不舒服!你每天顶这么一个大西瓜试试!”
“……”
“衣服都不合身了!都变紧了!胖了这么多!穿哪件都不好看了!”
“……”
一问还发脾气。
看来外表下的平静,已经是他很努力克制的结果了。
但听到漱清还能发脾气,尤其是这种毫无道理的乱发脾气,冥王就放心了。
“前段日子不是做了很多新衣服吗?”
一发现过去的衣服变紧,漱清连夜要做新衣服,少说也有十几套,但至今没怎么穿。
“不好看!每件都显得我那么肿!丑死了!”
实际一点不丑。
又不是变成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胖子,漱清的脸蛋也依旧漂亮精致,还是穿什么都好看。
冥王哄了好一阵,漱清才肯穿上新做的那些衣服,左右都不满意,哼哼唧唧地出了门。
冥王也就将那些小小的异样感全部抛到脑后了。
因为真到外面后,漱清依旧是开心的。
前阵子连续下了几天雨,今日也不见太阳,天空阴阴的,但也没再下雨,气温凉快了不少,风吹拂过脸颊很舒服。
是个非常适合出行的日子。
因此街上的人不少,来来往往一片热闹。
冥王扶着漱清,两人慢慢走着,时不时就问一声:“还好吗?会不会累?”
到了这个月份的肚子,再怎么遮都遮不住了。
不过漱清长得漂亮,衣服颜色是凡间男子很少会穿的艳丽,款式更是京城才流行的样式,在当地算是独一无二。
乍一眼根本难辨男女,只会叫人觉得这家夫人极为富贵,所以路上并未收获什么好奇不善的目光。
最近肚子里的小家伙安分不少。
大概是长大了,知道要稳重了,除了傍晚会突然乱闹一通,其余时间都挺太平,不怎么闹腾。
不然顶着这么大肚子,小家伙再胡闹,累不累另说,至少漱清又要发脾气了。
“不累,今天还好,小家伙挺乖的。”
冥王顺着看向漱清圆滚滚的肚子,心底一片柔软。
再过一个月,孩子就能出来了。
最近过得这般太平,再坚持一个月也不是难事,终于能够尘埃落定。
等到孩子出来,漱清就自由了,只要好好调理身体至恢复,想做什么就能去做什么,再也不用被这个小家伙拖累。
虽然当初全靠小家伙的存在,漱清才能活下来,但这份命中注定的感激过了就过了,很多事也得经历过才知道,想起这段时间漱清的脆弱跟种种不易,有时冥王真心觉得这小家伙是个累赘。
藏在漱清的身体里,偷偷吸收漱清的能量,打不得碰不了,还很难伺候。
这种日子可算能到头了。
“累了要及时跟我说,不要硬撑。”
“谁要硬撑了,你真啰嗦,能不能闭嘴?”
“……”
好吧,就算没小家伙折腾漱清,漱清这脾气也惹不起,多说几句又不耐烦。
冥王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下来的。
不仅忍下来了,还觉得漱清这样可爱。
有时不被他骂两句都会觉得少了些什么,非要听着漱清骂几句后,才能浑身舒坦,跟有病似的。
“要去先前那家银饰铺子看看么?”冥王问,“之前你买过不少,据说最近又上了不少新花样,见你有段日子没去,老板还特意请人去府里通知。”
“好啊,那就去看看。”
不过往前才走没几步,一个点心小摊引起了漱清的注意:“这是酸枣糕吧,夫君,我要吃这个!”
冥王看了眼:“路边人来人往的,这样的小摊难保干净,万一吃坏肚子怎么办?”
“你想吃,回去叫厨房给你做,不买这路边的。”
漱清立刻不爽了,皱起眉头:“不管,我就要吃,买给我。”
“回去让厨房做。”
漱清停下脚步,不肯往前了。
沉默地站立着跟冥王进行无声对峙。
冥王:“……”
半晌后,自然又是冥王先败下阵来,无奈妥协:“好吧好吧,买给你,但最多吃能吃两块,不能多吃了。”
一面吩咐身后的护卫:“去吧,给夫人买些回来。”
“是。”
漱清这才转怒为笑。
并非真有多爱吃这口糕点,只是殷无渡越不肯答应的事,漱清就越是想要对着来。
最后通过殷无渡的退让妥协,以此获得被重视在乎般的满足感。
护卫真将酸枣糕买回来后,实际漱清只尝了一小口。
“一点都不好吃!不吃了!”
“……”
冥王能怎么办,只能交给护卫:“先拿着,回去后再扔。”
已经很了解漱清的臭脾气。
虽然现在说着不好吃,不要吃了,但难保过一会儿记起,到时要发现东西不见,那才是真正的难哄难缠。
继续往前走着,漱清又发现了一家糖水铺子。
“这个看上去好像很不错,吃的人还不少呢,夫君,我们也过去尝尝吧?”
冥王就没有拒绝的选项,只能答应:“好。”
不过这个小铺子还算干净,是夫妻搭档,女人负责做糖水,男人负责吆喝端盘子,地上摆着几张小桌子,已经坐去了一半。
扶着漱清慢慢坐下,冥王问:“你想吃哪个糖水?”
漱清很贪心:“我都要。”
“……”
不过一共也就三种口味,最近漱清胃口一般,吃得不多,每样估计吃个三四口差不多了。
冥王只能依他的心意,将三种口味都要了。
虽然小铺子设在街边,但因为是坐着,漱清还是坐在内侧,身旁后边都没人,冥王也没再像走路时那么紧张,生怕漱清会被撞到蹭到。
然而才稍稍放心一会儿,意外就猝不及防地发生。
不知从哪冒出两个小孩,还是双生子的模样,说出现就出现,直直撞上漱清的后背。
看上去还是故意的,因为撞完后也没走,而是一人一边贴住了漱清,存心就是冲着他来的。
冥王惊得当场就要站起来了。
哪里来的两只小畜生,是没爹没娘管的吗?
居然如此野蛮地撞上来,要把漱清撞坏了怎么办?
看他一巴掌捏死一个。
死后去冥界报道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可仍是在那一瞬之间,两小孩开口喊道:“福蝶!是小福蝶!”
再度惊到了冥王。
但这一回,结果不再是让冥王愤怒生气,而是不敢言说的慌张。
这两个小家伙……竟然认出了漱清的真身?!
这怎么可能?!
他封住了漱清所有灵力,别说是凡人了,就算神仙来了,也不可能认出漱清的真身,只会当他是个普通凡人。
可眼前两个小家伙——
冥王屏气凝神,再仔细嗅了嗅,终于发现了异样。
这两个小家伙并非人类,竟是两只小龙崽。
而能与漱清产生联系的龙族——目前看来,也就是那条白龙了?!
这种时刻,冥王脑子转得极快,每分每秒都不可能耽误。
想起漱清离开冥界时,能藏在自己找不到的地方,后来自己要进仙山,也是白龙在外面阻挡了片刻——
所以不是这两只小龙崽认出了漱清的真身,而是之前他们就跟漱清生活相处过,还记得漱清。
冥王攥紧拳头,已经开始思考该怎么处置这两只小龙崽了。
还是一巴掌捏死一个吧。
眼下这种节骨眼,怎么可能让漱清恢复记忆,冥王后悔今天出来了,只想立刻带着漱清回去。
但两只小龙崽没察觉到来自冥王的危险气息,还贴在漱清两边,一人一句,奶乎乎的嗓音开口问着。
“小福蝶!你去哪里了呀!”
“爹爹一直在找你呢!”
两个小家伙撞上来时,漱清真被吓了一跳,好在力道不重,也没将漱清撞疼。
那时心里的想法跟冥王一模一样。
哪里来的野孩子。
爹娘都是死人吗,带这么小的孩子出来却不好好看管,真想一巴掌拍死一个。
可当两具小小热热的身躯贴上来,漱清看清了他们的模样后,心头竟泛起了一股说不清的熟悉感。
好奇怪。
脑海里完全没有这两个小孩的任何记忆,可漱清突然觉得他们身上的味道很熟悉,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说的话也奇怪。
小福蝶?
这是什么东西?是在叫他吗?
爹爹又是谁?
他们的爹爹为什么要找自己?还一直在找?
感觉是这两个小家伙找错了人,可心头泛起的熟悉感难以解释,漱清一时无言。
“小福——”
但冥王彻底坐不住了,没再给两只小龙崽说话的机会,立刻站起来,一手提起一只崽,分别扔到两个护卫怀里。
“估计是走丢的小孩认错人了,把他们送去衙门报官吧。”
“是。”
两只小龙崽岂是能轻易抱住的,立刻手脚并用挣扎,嘴里大喊:“放开我放开我!大坏蛋!放开我!”
“大坏蛋!我要叫爹爹来吃了你!”
动静还真不小,再多喊几声,估计能将路过的人都引来。
冥王只能施上法术,强行让两只小龙崽闭嘴。
“唔唔唔……唔唔……”
“唔……”
“带他们去衙门。”
“是。”
自己也该带漱清回去了。
两只小龙崽在这,说明白龙不会离太远,要跟白龙遇上,那才是真正的危险。
【作者有话说】
小兔子:不,你真正的危险是我!啊啊啊啊好闺闺等我来救你!
第56章
冥王一声令下,护卫立刻要将两只还在吱哇乱蹬的小龙崽抱走。
“等一下。”
偏偏漱清开了口,反常地选择阻止。
“这街上人来人往的,大概只是一时走散……兴许他们的爹娘没离太远呢。”
漱清说:“报官未免太折腾了,稍微留他们等一会儿吧,说不定爹娘很快找来了。”
“……”
冥王背对着漱清,差点一口气憋死。
但转过身,依旧要装没事的模样,语气冷静地说:“这两个小子毫无教养,满嘴里胡言乱语,刚才还上来就撞你,跟俩小野人似的……可见他们爹娘是什么德行,搞不好就是爹娘授意,故意来找麻烦的,还是报官些妥当。”
理由给得很充分。
光听还真找不到私心在哪。
但漱清说:“其实刚才撞上来也没太大力的,他们只是小孩罢了……不妨先等一等吧,要真是爹娘如此授意,大不了到时再去官府。”
冥王怎能不慌:“可是——”
“好了,没事的。”漱清看着冥王,“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担心。”
“……”
该庆幸漱清没想太多,更没误会他别有用心吗。
漱清看向护卫,说道:“快把两个孩子放下来吧,人来来往往的,怕要误会我们是抢孩子的了。”
护卫确实抱得吃力,可没有冥王同意,哪敢将孩子放下?
只能为难地看向冥王,寻求冥王的意见。
冥王又能如何?
这种场面,哪里还有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
最利于他的选择,自然是坚持将两只小龙崽送走,然后马上带着漱清回府,接着派人将整座城翻一遍,找出那条白龙的下落。
可漱清已经表达了跟他相反的观点,他要再坚持下去,怕是会引起漱清怀疑。
没有太多时间让冥王思考。
仅在那么一两秒内,冥王只能想到——算了,眼前还是走一步算一步比较妥当。
真说穿了,那条白龙又能算什么?
即便当面出现,漱清也不一定认出他,自己没必要因此先乱阵脚,白白让漱清起疑。
冥王朝护卫点了点头:“那就听夫人的,先将这两个小子留一下吧,要过一会儿没人来,我们再送官。”
护卫闻言,这才将小龙崽放下。
跟活虾一样扑腾,护卫差点真抱不住。
两个小家伙落地后,也一点都没犹豫,立刻跑到冥王身边,挥拳蹬腿,拳打脚踢。
“唔唔唔唔!!!”
“唔唔!!”
可惜暂且只能当两个小哑巴,说不出一句话。
漱清只注意到他们的鲁莽行为,还真没发现他们突然就不能说话了。
立即出言阻止:“你们两个快住手,不能动手打人,不然不等你们爹娘过来,现在就真送你们去官府了。”
好在两只小龙崽还算听话,听到漱清这么说,双双住手,随后跑到了漱清身边。
“唔唔唔——”
“唔!”
但走到跟前,这点就很明显了,刚才说话还很伶俐的两个小家伙,突然只剩满嘴的唔唔唔,发不出其他声音。
漱清觉得奇怪,正要问,偏偏老板在这时端上了糖水。
三种口味正好三碗。
看到糖水,两只小龙崽又同步闭嘴,转用满满期待的眼神看向漱清。
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漱清笑了笑:“你们吃吧,一人选一碗吧。”
说实话,漱清不太喜欢这两个小家伙,才见面多久,就感觉他们是爱闹腾的性格,当他们爹娘一定很受折磨。
可有些瞬间看起来又挺可爱。
这会儿吃着糖水,就是安安静静的,乖乖坐着,一句话不说了。
大概是怀孕的缘故吧,漱清看到小孩多了几分先前不会有的慈爱,耐心也更多了些,要换做之前——
漱清一顿。
也不对。
他也忘了,自己之前对小孩会是什么态度。
伸手摸摸自己的肚子,只期盼肚子里的小家伙能乖巧点,至少不会在大街上对着陌生人胡言乱语吧。
“清儿,你也尝尝,吃完我们还能去别处逛逛。”
看着眼前两只小龙崽,冥王怎么看怎么闹心,恨不得一脚踢得远远的。
但为了不让漱清看出破绽,还是得找别的借口。
“……嗯。”
漱清也拿起了勺子。
可刚舀一勺,还没送到嘴边,就听身侧传来一道似是熟悉的声音:“你们两个小坏蛋!都说了不准乱跑!为什么不听话!”
心脏没有缘由地一颤。
下意识转身扭头,就见一道藕粉色的身影闯入视线。
记忆几乎是在瞬间倒回了酒楼的那一夜,当时令他倍感熟悉迷惑的身影跟声音,跟眼前藕粉色的少年渐渐重叠。
又有什么画面好像要在脑海内复苏。
却莫名被压制住了。
漱清只觉得难受,大脑空白的一片,什么都没想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这两个孩子给你们……漱清?!漱清!!”
听到对方念出自己的名字,漱清更是怔住,第一反应不是给予回应,而是先看向殷无渡——本能信任着自己的丈夫,更想从他口中获取与对方有关的信息。
“漱清!是你!”
“真的是你!”
“你还好吗!”
“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你……”
“你的肚子……怎么这么大了?!”
恐惧。
无端的恐惧将漱清浑身包裹。
大脑明明一片空白,毫无任何有关眼前人的回忆,可身体却恐惧到冰冷,甚至微微发抖。
漱清一下就站起来。
冥王的反应也快,在对方说出最后一句话时,他已经站到漱清面前,凌厉且充满杀气的眼神紧紧盯住对方,冷冷问道:“你是什么家伙?”
“我还想问你是什么家伙呢——别挡着,快点让开,漱清,漱清!是我啊!”
“你干嘛装不认识我的样子!”
“我是朔宁啊!你为什么不理我!”
偶然得以重逢的喜悦盖过一切,小兔子压根没把冥王放在眼里,上手就推。
发现推不动后,才皱眉正眼看了看:“你——”
然后就被冥王眉眼间的杀气震住了。
赶紧拉过两个小龙崽后退几步,但嘴上架势一点不输:“原来你就是冥王?”
还用猜吗?
之前到处在找漱清的就只他一个,有能力将漱清藏到现在的也知他一个。
“……”
冥王更没想到,对方轻易就将自己的身份猜出,还直接用嘴说了出来。
可冥王根本不认识眼前这个……这只兔子?!
还是好弱的一只兔子。
事情变得诡异起来。
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一只兔子?
不仅认识漱清,还能猜出自己的身份,还跟这两只小龙崽有关系?
“你这个混蛋!你对漱清做了什么!你是不是把他毒哑了,为什么他不会说话了!”
“……”
“……漱清!你别怕!我现在就来救你!”
“我知道你肯定是被强迫的!你千万别怕,我已经找到你了,我会救你的!”
虽然一边拉开了距离。
但小兔子当场骂街,骂得非常干脆。
“亏你还是冥界之王呢……这么强迫一只小蝴蝶,到底还要不要脸!”
“你以为我怕你吗!我早就去冥界找过你了,只是没找到……算你运气好,逃过一劫了!”
“我是打不过你,但等我夫君过来你就完蛋了!”
“保证打得你死去活来!”
冥王可以无视这些言语,不做任何回击,因为心里已经很明确,不管这只小兔子是什么身份,都不能再留了。
当面说出这些,简直是自寻死路。
可就在冥王准备悄悄动手前,漱清从他身后站了出来:“……你认识我?”
朔宁凶狠又犯怂的表情一秒僵住。
“你在说什么……我当然认识你啊!”
迟钝的小兔子终于发现是哪里不对了。
漱清还能说话,证明他并未被冥王毒哑,尽管模样未变,可看向自己的眼神是极其困惑且陌生的。
“漱清……你真失忆了?”
那么唯一合理的解释,只剩下失忆。
朔宁不敢置信,更觉得荒诞:“你真不记得我了?”
漱清陌生的眼神不变,答案已经显然可见。
朔宁又看向冥王,恶狠狠地开口:“你这个混蛋,你做了什么!为什么漱清会失忆!”
“……”
冥王急躁而心焦,恨不得一掌拍死眼前冒出来的兔子。
可漱清挡在面前,想要动手变得很困难,正在说的还是这种话,对方要是突然暴毙,自己不就是最可疑的吗?
“清儿,这人大概是疯了。”
但内心不管如何,面上都不能表现出一丝急躁,漱清何等敏锐,要被他察觉半点异样,不打破砂锅问到底,这件事不会结束。
所以冥王必须维持表面上镇定,眼神里的杀气只留给朔宁。
“上来就是一通疯话,我们根本就不认识你……你还有什么疯话,听得倒有几分好笑,不如一并说了?”
漱清低低地说了声:“可是他,知道我的名字……”
冥王顺势问道:“你先说说,你怎么知道我夫人的名字?”
“今天你要不给一个合理解释,我定抓你去官府。”
朔宁都傻眼了。
没想到冥王还能这么淡定自若地颠倒黑白。
“你,你你……我还抓你上天界让天帝裁夺呢!你真不要脸!”
朔宁看向漱清。
“漱清,你忘记我也没关系,但你绝对不能相信眼前这个家伙!”
“他折辱你欺凌你!”
“你恨他恨得要死!你绝对不可能当他夫人!不可能给他生孩子的!”
冥王捏紧了拳头。
能说对这些话,只能是漱清自己告诉这只兔子的了。
冥王明白了。
当初真正要藏漱清的并非白龙,而是眼前这只兔子。
【作者有话说】
怎么说呢,相当于亲眼看到了老婆跟闺蜜吐槽自己的聊天记录
第57章
胸腔内,杀意汹涌翻滚,冥王岂止想要朔宁的命,还想将他大卸八块,千刀万剐。
之前害他找不到漱清在哪。
好不容易找到,才过没多久的太平日子,如今眼见孩子都快出生了——又突然冒出来,敲碎他辛辛苦苦才搭建起来的幻象围罩。
不知他跟漱清到底是什么关系。
真是莫名其妙。
白龙也像被猪油蒙了脑子。
当初为了什么将漱清弄去冥界,后来怎么又为这只兔子保护漱清。
不知道他前前后后忙什么。
当然,他们只自己乱七八糟的就算了。
可现在倒好,还来波及他了,真该全部去死。
冥王再忍不了。
不管这兔子跟漱清是什么关系,不管漱清清醒后会不会伤心,现在都给他去死。
要任由这只兔子再说下去,一切才会真无法回头。
灵力已经凝聚在冥王攥紧的拳心,只要将手抬起,对着小兔子出掌,保证一击就将他的心脉当场震碎,让他灰飞烟灭,死无葬身之地。
但又是在冥王即将抬掌之前,漱清开口说了句:“……你真是个疯子。”
冥王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朔宁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身体僵直,瞪大了圆溜溜的双眼。
“……漱清!!”
竟然说他是疯子!
但漱清表情未变:“……你是不是一个人带两个孩子太辛苦,所以累疯了?”
“……”
是漱清没错。
一开口,还是这么尖酸刻薄,半点没变。
朔宁听到这话很生气,但气先全部记在冥王头上。
“……漱清!你相信我!我不知道这混蛋对你做了什么,但这些都是你亲口告诉我的!!”
“真是荒唐。”漱清却说,“我也不知道你说这些有什么目的……你是我的仇人吗?知道我失忆了,所以来离间我们的感情?”
这下就不止朔宁一人傻眼了,冥王也傻眼,他满心全是对真相将被戳破的惊慌失措,可没想到已经站在真相面前了,漱清却选择相信他。
即便真相截然相反。
眼前这只兔子说的,才是过去真正的一切。
“清儿……”
“漱清!!”朔宁气急败坏,“你怎么能不相信我呢!!这混蛋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快点醒醒啊!!”
“你恨他恨得要拿掉孩子!!还说生下来就把这个小孽种弄死!!你都忘了吗!!”
小孽种?
是指他肚子里的小家伙吗?
对于朔宁前面那些话,漱清听到后,身体其实有做出反应——轻轻颤抖着,有些恐惧,他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在害怕。
可大脑一片空白,又做起了抗拒,让漱清非常不好受。
相较之下,漱清还是选择相信殷无渡——比起朝夕相处,宠溺纵容的丈夫,难道有谁会更相信一个当街突然跳出来的陌生人吗?
但除此之外,其中也包含了抗拒的反应——不愿相信这些话可能是真的,所以选择否认。
会说得那样坚定,也是为了说服自己要相信殷无渡。
直到朔宁说出“小孽种”。
这下漱清是真冷了脸,身体也不轻颤了,思考也不纠结了。
只剩生气了。
“你果然是个疯子,我看你真疯得不轻,有空还是去找个大夫诊诊脉吧。”
漱清冷着脸,表情态度都冷漠到了极点。
“漱清!!”
但漱清不再搭理他了,冥王也适时也接上,对护卫道:“你们两个按住这个无理取闹的疯子,把他送到衙门去。”
冥王反应不能太激烈,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否则都容易起疑。
漱清的信任给了他极大的发挥余地,现在这样刚刚好。
冥王扶住漱清:“清儿,我们先回去吧……你放心,等会儿我亲自去衙门盯着,定不轻饶这个疯子。”
漱清面色还是很不好。
还是觉得奇怪。
按他的暴躁脾气,听见有人敢说他肚子里的孩子是小孽种,怎么都该将对方痛打一顿才对。
可为什么呢。
面对眼前这个家伙,他就是感到生气跟不开心,却没有要揍一顿出气的念头。
只想远离,只想逃避。
但最终,他还是扶上丈夫的手,应道:“……嗯,我们回去吧。”
“今天运气不好,遇上这样的疯子,下次我们再出来。”
“……嗯。”
随从已经将马车牵到了一旁,冥王扶着漱清先上马车。
“漱清!漱清!!”
朔宁在后面大喊,还试图用法术拦下漱清。
然而冥王早有先见之明,提前一步出招镇住,让朔宁想用法术都用不出。
“漱清!!!”
护卫拦着,身旁还有两只小龙崽跟着,法术又远远不及冥王,朔宁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漱清被带走。
……
发生这样的意外,便是毫无相关的人,心情都会遭到破坏。
何况漱清感觉到了些许异样,只是失忆的空白太大片,让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马车上,他始终沉默着,一言未发。
冥王斟酌思考后,才开口:“清儿,不生气了……等会儿我去衙门,一定弄清楚这家伙是怎么回事,给你一个交代。”
漱清叹了声气:“我觉得,我好像真的认识他……”
冥王心头一紧,装着无事:“是吗?你想起什么了吗?”
漱清摇摇头:“可就是什么都没想起来,很奇怪……如果我认识他,你应该也会知道吧?”
冥王还真是不知道。
冥王也轻叹了声气:“也不全然,你总有些朋友仇家,是我不认识的。”
“刚才那家伙我就没见过,听见他喊你名字时,我还真以为你们相识呢。”
马车很快回到府邸,冥王扶着漱清下去,装出平时最自然的样子。
“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不行,我还是派人去请大夫来给你瞧瞧,刚才那出越想越不对,可别叫孩子受惊了。”
漱清按住冥王的手:“没事,你不用忙,孩子好不好我还不知道吗?”
冥王反握住他的手,同时反问:“你真知道吗?”
暗指先前隐瞒的意外。
这件事情过去后,冥王一次都没说过,因为漱清心里肯定在意,就怕他脸上挂不住,会恼羞成怒。
但这次可以说一下。
能很好转移漱清的注意力,让他不再细想刚才的意外。
“……你什么意思!”
还好。
真有点用。
冥王笑了笑:“好了好了,那不请大夫……可哪里不舒服的话,你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知道了,真啰嗦。”
冥王假意说道:“那好,你没事就好,那我先去衙门看看?”
说完,还没要起身,漱清就更用力按住了他的手:“……你去什么,不行!”
冥王道:“总得知道刚才那家伙怎么回事……现在想来,这事怪得很,简直像早有预谋。”
“这段时间你一直在家中休养,并未出门,结果难得出去一回,就遇上了这样的事……可见对方蓄谋已久,府里怕是也有内应了。”
回来路上有了思考时间,到这会儿,冥王想出了像模像样的理由。
漱清一听,还真觉得十分有道理。
是啊。
否则怎会如此巧合,说不准就是有心之人的蓄意为之。
“……这么说,也有可能是你的仇家?”
“很有可能。”冥王说,“我们的生意铺太大,难免遭人嫉妒眼红。”
“……是有可能。”
冥王说:“你不认识这个家伙,我也不认识这个家伙,他看上去也不像本地人,简直是凭空出现一般,我至少得去衙门弄清楚他的身份,搞明白他背后到底是谁在指使。”
有据有理,谁听都会觉得这话有道理。
漱清心里本就有抗拒,如今听着丈夫给出了十分可信合理的解释,顿感放松。
“那你晚点再去吧……人已经在衙门关着了,也跑不了。”
漱清说:“说实话,刚才真有些吓到我了,我有点害怕。”
冥王闻言,整颗心都发软。
漱清那么要强好胜的性格,眼下却主动展示了脆弱与恐惧。
而在说出来的这一刻,也已经是漱清做出了选择——在那只兔子跟自己之间,漱清选择了自己。
哪怕那只兔子说的才是真相,自己只是不断用谎言圆着另一个谎言。
可漱清选择相信自己。
感到欣慰安定的同时,藏在阴影之下的慌张与担忧也扩开了更广的范围。
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一切终究付出代价,除非永远藏匿于阴影之下,不见天日。
否则只要漱清恢复记忆,这些就会成为谎言的反噬。
依照漱清的性格,怕是永生永世都不能原谅自己。
值得吗?
还要继续下去吗?
纸包不住火,兔子的出现就是证明,如今外圈已经烧了起来,一切成了时间问题,迟早有一天会烧到里面。
可冥王无法再回头了。
从选择这么做开始,他就只能在这条路上走到死。
难道现在坦白,漱清就会原谅自己吗?
不如不做没发生的假设。
即便是偷来的温暖,可抱紧漱清的这一刻,温暖就是真实的温暖。
“好,那我晚点再去。”
冥王捏捏漱清的手指,放到嘴边亲了亲,半真半假地说着:“别说你害怕了,刚才连我都怕了。”
漱清略感惊讶地看向冥王:“你怕什么?”
冥王笑了笑,此时也只能借着玩笑的架势,说出心中那些真话:“突然冒出一个我不认识的家伙,大喊大叫,那些言语分明是冲我来的,反复说着你恨我……万一你真说过这种话,我该怎么办?”
漱清眨眨眼,又被冥王的假设圈走了。
因为当时对方只喊自己的名字,也只跟自己说话,漱清下意识就认定了是冲自己来的。
可听殷无渡这么一说,才意识到那些内容还真全部是在针对他。
难怪那时殷无渡跟傻了一样,站在原地没有反应。
这么一想,漱清又觉得心情没那么奇怪了。
“你还真相信了?”
“很像你会说的话,你就是这样的脾气。”
漱清挑了挑眉:“我什么脾气?”
实际自己心里最清楚不过。
如果殷无渡也是自己这样的性格,漱清才不可能天天伺候他,早就把他打死了。
冥王捏捏他的鼻尖:“清儿,其实我以前做过很多惹你生气的事……你若恢复记忆,也许就是重新回想一遍,到时要跟我算旧账怎么办?”
“你做过什么事惹我生气了?说来听听?”
“那可不能说,现在说不就是自投罗网?”
能听到殷无渡诉说自己的害怕,反复展露对他的在乎与珍视,都在此刻给了漱清极大的安全感。
“那我就大方一回,原谅你吧。”漱清说,“反正都过去了,我也忘了,再记起来也不跟你计较了。”
【作者有话说】
不出意外的话,下章就要开始恢复记忆了[抱抱]
第58章
当天夜里,冥王就派出无数手下,对整座城进行了全面搜捕,寻找白龙跟那只兔子的下落。
可惜毫无所获。
他们也不是傻的,猜到了冥王肯定会有所动作,不可能等着被抓。
冥王只能告诉漱清,说这人是先前一个仇家找来的,就是看不惯他们生活幸福美满,恶意来搞破坏。
这人一到衙门就全部承认了,目前已经被下狱,府里的内鬼也抓到了,是一个守门的小子,平时看着老实巴交的,谁也猜不到他背地里竟会背叛主子。
漱清看上去像是没怎么起疑,很快接受了丈夫给出的解释,还感叹了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
但冥王不敢再掉以轻心。
当日看那只兔子的模样就知道,他对这件事很不甘很执着,肯定会有再来的一天。
所以接下去的日子,冥王都不让漱清出门了,说是生产在即,还是好好在家休息养胎,一切只等孩子出生后再说。
否则再遇上这样的糟心事,破坏心情不说,还很有可能影响孩子,实在不划算。
漱清也接受了这个说法。
说实话,他感受到了不正常的变化,明白其中肯定有着不能告人的蹊跷。
因为仅在家中,殷无渡派给他的护卫都变多了,足足是过去的两倍。
出门就算了,他还能理解丈夫一贯的小题大做。
可他压根不出门,要这么多的护卫做什么?谁见了不说一句心里有鬼?
但漱清不愿多想了。
目前他也只想先将孩子生下来,一切都等孩子平安出生后再说。
彼此都在回避这桩怪异的意外,表面上的日子便还是平风浪静,看上去和和美美。
孩子马上就要出生,漱清准备了很多小衣服小鞋子,而在准备这些东西的时候,他通常能忘记所有的烦恼,单纯沉浸在即将为人父母的快乐里。
不管心头察觉到了多少的异样,但这时期,漱清还是愿意相信殷无渡。
他不仅亲手为自己做过轮椅,如今也亲手为孩子做了摇篮跟小木马。
若是装,一个人能装到这种程度吗?
想来殷无渡是有其他什么原因吧?
漱清难得善解人意地想,看在他平时那么纵容自己的份上,既不想说,那自己也就不多追问了,都等孩子出生后再说。
……
肚子越来越大,仅仅只是最近几天,漱清就觉得变沉许多,顶得他浑身难受,每天饭都吃不下几口。
这天中午难得多吃些,结果吃完后人就晕晕乎乎的,想睡觉了。
又是没什么太阳的一天,风吹得很凉快,漱清便叫下人将躺椅搬到了院子里,准备在外面小睡一会儿。
“我睡觉的时候,你们在旁边安安静静站着就行,什么都不用忙,省得动静吵醒我。”
漱清边躺下边吩咐:“要是老爷回来了,就叫醒我。”
“是,夫人。”
肚子变得越来越大,这种感觉其实有让漱清感到恐惧,好像自己脱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变成另一种怪物。
所以这两天漱清对殷无渡的依赖也变得更重,总要时时刻刻确定他的行踪在哪,只有等他在视线可及范围内了才能安心。
侧躺着闭上眼,没一会儿,漱清就开始迷迷糊糊了,但午间的睡眠较浅,总有种半现实半虚幻的不真实感。
而就是在这种不真实感下,漱清做起了很久没做的梦。
自从吃了大夫特别配置的安神药后,漱清的睡眠就一直很好,什么梦都没有。
但是这天,在不真实感的晃动下,一片漆黑的视野中,他突然听到了一道忽远忽近的声音,是在呼喊他的名字——
“漱清!”
“漱清!!”
等晃动停下,一片漆黑的中间,蹦出了一只白色的小兔子。
是这只小兔子在叫他的名字。
真奇怪。
漱清下意识看向这只兔子,又发现自己竟是从高往下的视角,似乎站在比这只兔子高很多的地方。
“漱清!我终于见到你了!”
小兔子这么说着。
漱清觉得这只小兔子很眼熟,好像在过去的梦境中,他已经见过一回。
“你是谁?”
漱清问了。
小兔子原地蹦了几下:“是我啊!我是朔宁啊!”
朔宁。
好熟悉的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但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小兔子语速很快,叭叭说着:“你知道为了进入你的梦境有多费劲吗,我差点都要放弃了!”
“你怎么睡觉都不做梦啊,我试了好多个晚上,就没有一次成功!”
因为漱清晚上睡得很好,总是一觉沉沉睡到天亮。
但白天睡眠浅,今天还换了睡觉的地方,或许是这点环境变化,刺激着漱清终于做了梦。
漱清迷惑地问:“你……进入了我的梦境?”
“是啊,我白天不敢现身,冥王恨不得把我们砍成肉渣,所以只能来你的梦里了!”
这是小兔子天生就会的独门法术,好多厉害的大神仙学都学都不来。
可以肆意进入他人梦境,来回穿梭,只要做梦者不醒,他就能待着不走。
不仅能偷看别人梦到了什么,还能在梦里跟人聊天。
但以前小兔子觉得这法术很没用,几百年都用不到一回——他怎么能知道谁会在什么时候做梦啊,而且要被对方发现,说不定醒来会将他打一顿。
没想到这回派上大用场了。
虽然他说的这些话,在漱清听去只充满了可疑。
小兔子解释:“虽然你是在做梦,但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是我来到了你的梦里跟你说话。”
“……”
漱清当然没有相信。
哪怕只是做梦,他觉得梦里的自己也该保持这部分警觉。
“所以……你就是只兔子?你是来给我托梦的吗?”
这是漱清认为可能性最高的一项猜测。
“不是!当然不是!”小兔子气得原地转了几圈,“前几天我们在路上遇见过的!你还说我是带孩子带疯了,你不会忘了吧!”
这么气人的话,朔宁可不会忘。
事看在漱清失忆的份上,他勉强才不计较的。
“……”
但在漱清听去,这就更不可思议了。
按照殷无渡的说法,这少年是仇家特意派来破坏他们感情的,已经关入牢狱之中。
怎么会变成兔子跑进他的梦里?
而且无论现实梦境,嘴里总说着那些奇怪的话?
只是转念再想,这是自己在做梦,梦境本就是荒诞且没逻辑可言的。
“……那你来到我的梦里,是想做什么呢?”
小兔子蹦跶着:“当然是来帮助你恢复记忆啊!”
明知是虚幻的梦境,但漱清还是忍不住问:“所以……你以前真认识我?”
“当然认识啊,我们一起住在仙山……对了,还是你将我带回仙山的呢!”
“遇上的时候,我受伤了,伤得很严重,但一开始你很冷漠,就是不肯搭理我,对我视而不见呢!”
“……”
当这些描述跟过往的梦境产生重叠时,漱清呼吸急促了起来。
恐惧的冰冷又爬上心头。
身体开始轻颤,对过往的一切都感到抗拒与排斥。
想醒来。
如果真是在做梦的话,他只想醒来,不想再做下去了。
于是黑暗的世界又开始产生晃动,眼前的小兔子也变得一闪一灭。
“……欸?欸欸欸!!”
“你怎么了?!你要醒了吗?!你别醒啊!你不是刚睡着吗,怎么这么快就要醒啊!”
“我还有好多话没告诉你呢!”
小兔子急得说话语速都快了,噼里啪啦赶紧往外道:“你的夫君不是什么好人!现在对你的好,全部是他的伪装,你不能相信!”
“他之前一直在伤害你,折磨你!你千万别被他骗了!”
又是这些话。
漱清讨厌这些话,让他害怕,让他摇动,让他变得犹豫不够坚定,好像自己跟自己做起了切割。
他真得很想逃避。
可正是因为已经动摇犹豫过,再次听到这些,漱清也无法避免地产生了好奇。
于是晃动的黑暗恢复平静,小兔子的模样再度清晰。
“……太好了,你没醒!”朔宁松了口气,“我好不容易才进来的,要是你真醒了,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进来!”
漱清没细听他说了什么,只问自己在乎的。
“你说的这些……有依据吗?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呢?”
朔宁说:“这些都是你亲口告诉我的啊!”
“你之前豁出性命才逃离他的,真的差点就没命了!好不容易藏起来,藏了那么久,结果还是被他带走了,气死我了!”
“我到处找你都没找到,结果没想到在人间遇上了!这是天意,命中注定,老天再次让我来救你的!”
还是些听上去就好奇怪的话。
什么仙山人间的?
之前还有什么冥王冥界的?
难道他们不是人类吗?
但漱清暂且没问这些,他只问:“如果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他过去伤害折磨我了……那为什么现在,要对我这么好?”
小兔子顿住了:“……唔,这我怎么知道啊。”
漱清又问:“那你说他之前伤害折磨我,又为什么要伤害折磨我呢?”
小兔子持续顿住,完全没了刚才的蹦跶激动,变得异常安静。
“唔……”
不用细说,这依旧是不知道的意思。
“关于这最重要的两点,你却什么都不知道,叫我如何相信你呢?”
不愧是漱清,在梦里都如此机敏清晰,问中了朔宁正巧不知道的问题,问得他哑口无言。
朔宁有些急了:“你不信我也没事,我只希望你能恢复记忆!只要你恢复记忆,就知道我没有骗你了!”
“你也不喜欢这种什么都不知道,是好是坏任人蒙骗的感觉吧!”
【作者有话说】
小兔子:扑通一下直接精准定位[墨镜][墨镜]
第59章
虽然这只兔子的出现荒诞诡异,梦境里的一切对话又奇怪离谱,但“任人蒙骗”这四个字,精准落在漱清心头。
小兔子说对了。
不管是好是坏,过去回忆是否能令人接受,漱清都不喜欢被人蒙在鼓里愚弄的感觉。
这是在刺激他那颗向来争强好胜的自尊心。
“漱清!你敢不敢让自己恢复记忆!”
但朔宁并不是故意为之,只是歪打正着。
“你可以不相信我,可一直逃避也不是你的性格吧!你真愿意这样过一辈子,真就放弃过去的种种不管了吗!”
“……”
漱清沉默了。
原先还真想过,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吧,过去是已经结束的事,一直停留在过去也没什么。
可“逃避”这两个字,却像是突然点醒了他。
他并非真心洒脱地弃过去不顾,他只是感到害怕,不想面对,所以才会有之前那些想法。
如今被这般戳破,自尊心也不允许漱清再自我遮蔽下去。
是啊,不能再逃避了。
若每次想起来都感到恐惧,他将永远无法消除这份恐惧。
他至少先直面这份恐惧。
漱清想了想:“好吧,既然你这么想让我恢复记忆,那你说吧,我的过去是怎样的?”
见自己的劝说起效,漱清不再抗拒了,朔宁很是高兴。
原地蹦跶了几下。
“你现在看我,是只兔子对不对?”
“嗯。”
“但这是你的梦境,我长什么模样,全部取决于你对我的印象。”
朔宁道:“所以你并没有忘记,你还记得我的真身……所谓失忆,不过是你的记忆被遮盖起来了,真正发过的一切,是永远不会消失的!”
朔宁问:“你记得我是只兔子,那你还记得自己是什么吗!”
“……我?”
“是啊!你想想看!你是什么!”
“……”
低下头,漱清也不能看到自己的模样,大脑一片空白,根本什么都想不起来。
这叫他怎么猜?
“从视线上看,我似乎比你高很多,所以我长得很高大?”
“没有没有,你很小,比我还小。”
“那是我站得很高?”
“不,你没有站着。”
不是高大,不是站着。
却能比小兔子高这么多……
“我在飞?”
“没错!你在飞!”
意识到自己是在飞后,漱清就好像感受到了翅膀正在上下晃动。
轻飘飘的。
“你小小的,但翅膀很大,长得很漂亮,喜欢花花草草,你猜你是什么!”
“……蝴蝶?”
“对,你猜对了!你就是蝴蝶!”
“……”
心里对此没有任何实感,可意识到这点之后,黑色的场景开始变化。
以小兔子为中心,迅速向外扩张,接着人间仙境便在眼前展开。
无数鲜花姹紫嫣红,绿草如茵,色彩斑斓,远处高山流水,茂竹修林,如描似画。
不仅如此,连他跟小兔子的模样都发生了变化。
视觉上下晃动扭转,等到再度平稳后,他竟然恢复了人形,低头看到了自己的衣服,也看到了双手。
身体很轻盈,好像少了什么。
他对此有些困惑,还有些焦急。
可没来得及细想,就看着面前的小兔子也变成了人——竟真是上回见过的那人模样,还穿着那件藕粉色的衣服。
“漱清!”
朔宁面带笑容,几步跳到漱清面前,张开双臂抱住了他。
“我就知道你能想起来的!你看,你不仅想起我的模样,还想起仙山了!”
“……仙山?”
“是啊,就是我们以前生活的地方。”
朔宁转了一圈,跑开几步后,又跑回来,脸上的笑容莫名还有几分得意。
“这些都是你脑海深处的记忆,你看,其实它们都还在的,你只要逼自己想想,就能想起来了。”
“……”
漱清环顾一圈,却还是觉得极其陌生,不敢相信这真是自己记忆中会有的画面。
他什么时候来过这种地方?
为什么连半点印象都没有呢?
不知不觉中,漱清也被朔宁的说法带偏了,重点不再是自己是否在做梦,而是这些是否真是自己的记忆。
“可我觉得,这里并不像我的记忆,我觉得很陌生……仙山,好奇怪的名字……”
“哪里奇怪了?”
漱清说:“怎么会有山叫这种名字?难不成真是有神仙居住的地方?”
朔宁应道:“对,我们就是这山上的神仙!你最厉害了,还是仙山上的管事呢!”
脑内没有任何画面,可听小兔子这么说完,漱清蓦地呼吸一滞。
手指不知不觉攥紧了衣服,那些不断在脑海中翻滚,想要冲出来却反复被压制的画面,这回好像真撞松了禁锢的一角,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开始浮现。
“……管事?我?”
“嗯,你给我安排了最轻松的活,让我照顾仙山上面的花花草草……但是我没照顾好,有次浇死了好多花,你可生气了。”
朔宁感叹:“现在想想,仙山上的生活也有点令人怀念呀……说起来,你会被冥王抓走,也是回仙山那次。”
“本来说好我陪你一起去的,唉,也许我陪你去了,就不会遇上后面那些事了,我都快后悔死了。”
“……冥王?”
又是神仙又是冥王的。
越来越离谱了。
是他理解的那个冥王吗?
负责掌管冥界的那个冥王吗?
朔宁应道:“嗯……对,冥王,就是你那个夫君!他才不是什么好人,他真实身份是冥王,之前你被罚去冥界……唔,至于怎么罚去的不要紧,以后有空了再说……总之就是他在冥界欺负你的,你费了好大劲才终于逃出来!”
前额突然狠狠跳动了一下。
先是丝丝缕缕的刺痛感,像细小的针扎似的,落在皮肤表面。
突然加重刺激,猛地重扎漱清几下,差点让他疼出眼泪。
幸亏也就那么几下。
否则漱清怀疑自己会被疼哭,哪怕是在梦里,他也不愿这么丢脸。
“冥王真是混蛋!”
“他不仅抢走了你,还打伤了仙君,仙君差点没命呢!”
“……”
仙君。
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身体的反应最激烈。
心脏没缘由剧烈颤着,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动静,好像被一只手突然用力捏住,捏得他心脏生疼,呼吸都不敢用力,连呼吸都要碎了。
仙君,仙君。
好痛苦。
脑袋是空白的,但他却觉得好痛苦。
漱清强忍住这些不适,努力装出镇定的模样,小声问道:“……仙君,是谁?”
“仙君就是仙山的主人啊。”
朔宁没能察觉异常。
他最希望漱清能恢复记忆,听到漱清开口询问这些,自然只顾着回答,来不及顾其他。
“仙君是个很好很好的大神仙,对我们都很好……虽然我觉得他对你最好啦,毕竟你是仙山的管事嘛,他最信任你了。”
可漱清听着,视线莫名其妙就开始变得模糊,是被湿润的泪意浸透。
“你冒着被冥王发现的风险也要回仙山,就是为了见仙君啊……当时仙君要成亲了,不管我怎么劝,你都要非要去。”
“说实话,那时我都怀疑你是喜欢仙君了——嘿嘿,不过你现在失忆了,我也没办法求证。”
成亲。
听到这两个字,漱清浑身更是被一片宛如万年冰川般的寒意浸透。
他的内脏,连同流动的血液一起,都冻结成冰。
冰得他无法呼吸,止不住颤动,无法动弹,任由巨大的绝望跟随着寒意爬满每一寸皮肤,最后砰的一声,全部炸裂。
灵魂碎成了无数块。
躯体却还活着,还能感受到无尽的疼痛从胸口处开始蔓延。
像被什么利刃刺穿,温热的鲜血淋漓,亦让他窒息,恨不得也跟着碎成无数块。
漱清喘着粗气,身体摇摇欲坠,费劲低头一看——胸口处竟赫然插着一把长剑!
周遭的景色随之巨变。
如画般的仙境消散,断壁残桓从脚底无限向周围蔓延,天空被恐怖的殷红吞噬,野鬼哀嚎声四起。
一派阴森恐怖的鬼境。
朔宁的笑容登时僵在脸上,眼眸颤了颤:“……漱清,漱清,你怎么了?这是什么地方,好吓人啊……”
漱清听见了朔宁的呼唤,可无法给予任何回应,他只盯着插在胸口上的长剑,被迫感受这份剧痛将身体吞噬。
轻盈的身体也越来越沉重,好像吞了块千斤重的石头在肚子。
漱清真透不出气了。
眼睁睁看着肚子突然变得硕大,还在不停变大,每寸皮肤都被撑到了极致,马上就要破裂。
“漱清,你没事吧?!你别吓我!”
“漱清!!漱清!!”
……
“夫人!夫人!”
“夫人!”
“不好了!夫人从躺椅上摔下去了!”
“夫人喊不醒,好像晕过去了,这可怎么办!”
“不好不好,夫人流血了!这怕是要早产!快去请大夫!快去通知老爷!”
半梦境半现实的混沌感又重现,视线摇晃。
等到画面终于平稳,漱清却已经痛得满头大汗,几乎是要昏厥的状态。
迷迷糊糊中,他又看向自己的胸口。
好像那把长剑还插在那里,就是因为它的存在,才会让自己痛不欲生,濒临死去。
可会是谁做的呢?
是谁这么恨他,要这样杀他呢?
“怎么回事!好好的夫人怎么会摔倒!你们这群废物,都是怎么伺候的!”
直到殷无渡熟悉的面孔出现。
漱清猛地一震,随即浑身开始抽搐。
“清儿,清儿……大夫马上就来了,你别怕,不会有事的!”
无数画面终于冲破抗拒跟恐惧的桎梏,开始在漱清脑海内不断回闪。
可是太多了,又太快了。
漱清反而看不清内容,只能不停重复感受这些画面带来的沉重跟绝望。
“为什么……”
为什么要杀他。
“好痛,夫君……我、我好痛……”
漱清好像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
以及殷无渡焦急暴躁的声音:“大夫马上就来了,你别睡,清儿,你睁开眼睛,你看着我……”
与此同时,有股奇怪却庞大的力量,源源不断注入他的身体,是缓解了他的疼痛,却也让脑海内的画面变得更多更杂。
那个持剑要杀他的人,开始不断跟丈夫的面容重叠。
漱清忍不住哀嚎出声:“啊啊……夫君……”
殷无渡握住他的手:“我在,清儿,我在!你放心,我就在这里,我陪着你!一直陪着你,你别怕!”
可身体被太多东西支配着,唯独不受他自身的支配。
这种感觉实在太痛苦了。
漱清哭着:“……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他始终觉得那把剑还在心口。
殷无渡的声音似乎也哽咽了,可是漱清听不清,不能确定:“不会死,别说傻话,你会好好的,你跟孩子都会好好的,绝对不会有事的!”
“夫君,我,我不想死……别让我死……”
【作者有话说】
冥王哥的好日子到头了[抱抱](是掐不是抱)
第60章
无尽的痛苦将漱清从身到心全部吞噬,这具血肉之躯简直要被整个撕裂。
太痛了。
真的太痛了。
除了痛,以及巨痛带来的绝望外,漱清再没其他任何感受。
痛到想哭,却连哭的力气也没有,难以再说出一句话,意识飘飘忽忽,开始涣散。
然而脑海中的画面并未停止。
哪怕漱清觉得自己已经陷入昏迷,视线里仅剩阴森的黑暗,可这些画面仍在不断闪现,还变得越来越清晰,甚至出现了声音。
“小清,小清……”
“漱清!”
“见过小仙——”
“小清,今日是你的生辰,一直以来辛苦你了,这块玉送给你。”
“漱清,我房间好冷哦,怎么都睡不热,我今晚能不能……啊!你为什么踢我……哼,我今天还就是睡定了!”
“殿下如此宠爱小仙,一定会答应小仙的。”
“小清,你怎能做出如此狠毒的事!你怎么能对他下这样的杀手!”
“呸,不就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爬了殿下的床吗……还以为神仙有多清白,看来也不过是娼妓之流……”
“你还要狡辩,仍不知悔改吗?够了,这是你应得的惩罚,下去冥界领罚吧!”
“你不就是故意引诱本王的么?”
“逃?你想逃到哪里去?没有我的允许,即便三年期满,你也休想离开冥界!”
“你真以为自己能逃出我的掌心?”
全身上下,每一块肉都在奋力跳动,似乎是被外界大力撕扯,又像被无数蚁虫啃噬。
“仙君要成亲了,就在十日之后。”
“你竟做出如此下流不耻之事,简直令整座仙山蒙羞!”
“你要我如何相信你!我对你太失望了!”
“见到你心心念念的仙君,应该高兴才对,怎么还动起手来了?”
不是的……
不是的,他没有……
“老爷不好了,夫人这是晕过去了!”
“这怕是无法自然生产了,只能剖腹取子了……”
“……剖腹取子?!你在说什么!你是想要了他的命吗!”
“殿下冷静,我对自己的医术很有信心,绝对能保夫人跟肚中胎儿无恙。”
“……你拿什么保证?!你拿什么来保证!万一失败,拿你的命来抵都不够!”
“殿下,现在不是无理取闹的时候了,再不剖腹取子,夫人怕是真要一尸两命了。”
身体终究还是被剧烈的疼痛破开了。
他惧怕的,排斥的,混乱的,痛苦的,一切的一切,终于将他碎成两大块,抽掉了魂魄,幻化成为虚无。
黑暗,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只有黑暗。
他仅剩几丝微弱的呼吸,好像变成了一片轻飘飘的羽毛,也可能成了云的一角,飘荡在这片黑暗中。
不知来处,不见归处。
那就这样吧。
就这么飘荡在黑暗之中,自然地腐蚀死去。
逃避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不用再面对痛苦,而他也不愿再细想过往的灾难。
可当他下定决心,从此就融于这片黑暗后,一道婴孩的哭声却骤然响起,划破了他本可以隐身的黑暗。
随后强烈的光线照射进来,直辣辣对准漱清的双眸,强迫他不得不睁开眼睛。
沉重的眼皮抬起,涣散的视线渐渐聚焦,漱清看见了床幔跟墙壁。
但整个身体都是麻木的,只能说相较之前,疼痛有所缓解,不再那么强烈汹涌。
漱清被庞大的不真实感包裹着,仿佛筋疲力竭,思考同样缓慢迟钝。
醒了吗?
难道还是在梦境中吗?
抬起沉重颤抖的手掌,下意识缓慢放到肚子上。
过了好一会儿,漱清才意识到,原来他可以平躺了。
肚子也变平了,里面的东西不见了。
可是真的吗?
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又是假的,漱清好像已经分不清了。
“……夫人醒了?夫人醒了!”
“太好了,夫人终于醒了,赶紧去告诉老爷!”
耳边响起堪称嘹亮的动静,刺激着漱清的耳膜,尖锐吵闹,让他非常难受。
可也是随着这一声响,所有感官渐渐抽离了虚幻的飘无,变得具体真实起来。
他应该是真醒了。
就是身体真的好麻木,感觉像一动不动躺了几百年,每块肉都僵硬得不行,他或许已经变成一具僵尸。
直到另只手被抬起握住,火热的温度传递过来,漱清费劲地转过脑袋——撞入冥王的视线。
就是这么一瞬。
所有的麻木僵硬,真真假假的虚幻被击破,身体热了起来,血液终于循环流动,像被注入了重新转动的力量。
却是愤怒又屈辱的力量。
因为过往种种,所有经历过的遭遇,好坏的记忆,全部在脑海内完整重现。
连同这失忆的几个月,误以为他们是真心相信的信任与依赖,同时涌现在漱清的心头。
在这一刻,带来的不是犹豫或摇动,而是只有被隐瞒欺骗的耻辱跟不甘。
他竟然真相信了眼前的男人。
相信了他编造出来的种种鬼话,相信他的纵容宠溺,相信他们是真心相爱。
为此将信任依赖给了他,喊他夫君,甚至真为他动心——
想起亲口喊出的一声声夫君,漱清只觉得恶心,恶心到想吐。
“清儿,清儿……你终于醒了,你昏迷整整五天了……终于醒了,真是太好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更进一步提示着漱清,眼前所有皆为真实存在。
冥王亲亲漱清的手背:“醒了就好,你醒了就好……真是吓死我了……”
差点以为又要失去漱清。
真是够了。
堪称噩梦的画面竟总是这样一幕幕重演。
当漱清意识不清,躺在自己怀里喊着夫君,哭着说他不想死时,冥王感觉心都要炸裂破碎。
到底都几回了。
受苦的是漱清,他同样折磨至极。
尤其当漱清说出不想死时,冥王无可避免地回想起漱清决心赴死,竟设计让自己亲手杀了他,剑刃直接刺进他胸口的画面。
那时漱清是真心想死吗?
还是绝望太多,只是无法再活下去了呢?
冥王总是忍不住想搞清这点真相。
无奈不得真相,又恐惧这份真相。
所以只要类似的场景重现,记忆便也跟着重现,将他的心揉来折去,反复折腾。
“醒了就好,大夫马上就来……让你受苦了……”
漱清是真受苦了。
孩子突然就要早产,而漱清的情况也在眨眼之际变得非常糟糕,说昏迷就晕了过去,怎么都弄不醒。
便是有冥王庞大的灵力作为支撑,情况依然凶险十分。
最后大夫铤而走险,选择了剖腹取子。
虽然算是双双平安脱险,可漱清因此昏迷了数日不醒。
孩子也有着先天的心脉不足,才刚出生,就用上了世间罕见的奇珍异宝,以此滋养心脉。
冥王本想将孩子带回冥界,毕竟那里能用上的宝物更多,对孩子的身体更有帮助,只是担心漱清醒来要找孩子,怕被发现异样,这才一直留在这边。
漱清听着冥王说完这些,态度冷漠,眼神冰凉,毫无反应。
只是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但因为漱清刚醒,状态不佳,面色苍白,冥王也没想太多。
见漱清是想坐起来的样子,还帮忙扶了一下。
“你是想坐起来吗?”
“还是躺着吧,你肚子上有伤口,虽然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但这么动可能……好吧,躺了这么多天,你也该躺僵了,小心点起来……”
往漱清身后垫了好几个枕头,这才让漱清靠稳。
冥王在床边坐下,看着漱清苍白虚弱的模样,心疼得不行。
温柔关怀地问:“清儿,你渴不渴?饿不饿?要不要——”
啪——
话没说完,直接被漱清的巴掌打断。
虽然力道不重,漱清昏迷这么久才醒,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何况打人?
可漱清用尽了全力,声响并不轻,这么一声,足够让屋内所有下人都听清。
下人们比冥王都更震惊。
冥王清楚自己做过什么亏心事,知道这一巴掌还算来晚了。
但下人们什么都不知道,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发生,完全不明白夫人怎么突然就对老爷动手了。
直到冥王开口:“……你们都先出去吧。”
下人赶紧全退出去。
冥王摸了摸挨打的半边脸颊,其实疼痛的存在很短暂,几秒就消失不见。
所以心里只能想到,现在的漱清是真很虚弱啊。
以前甩人巴掌多疼,说来就来,都能把自己的脸打偏过去。
“你都记起来了。”
四目相对。
冥王十分冷静地陈述出口。
或许是提心吊胆太久了,这一刻就像悬在头顶上方的铡刀落下。
痛不痛另说,至少终于降临,尘埃落定,以后都不需要再为此担忧伤神。
漱清双目通红,萦绕在心头的情感令他痛苦而复杂,恨不得再给冥王一记耳光。
“你这个畜生。”
望向彼此的眼神里,或许冥王还能看到漱清对自己残留的依赖跟喜爱,可此时也已经被深刻的仇恨跟厌恶覆盖了。
他早就猜到的。
一旦漱清恢复记忆,那么失忆这段时间的相处,不仅不能令漱清心软,反而会让漱清更厌恶自己。
事实果然如此。
这力量微弱但无比坚定的一巴掌,就是最好证明。
死寂般的沉默维持了很久。
久到终于有疼痛的感觉攀上心头,冥王这才开口打破。
明知不可能得到什么好回答,但还是问:“……你不想问问,孩子怎么样了吗?”
漱清攥紧手心,回想起这几个月的疼惜保护,却逼着自己说:“一个早就该死的小孽种罢了,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作者有话说】
冥王哥:补药啊补药啊[爆哭][爆哭][爆哭]
小小蝴蝶:补药啊补药啊[爆哭][爆哭][爆哭]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