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毒小美人将如何上位》 1、第 1 章 阴界,冥王殿。 殷红阴沉天色下,湿气氤氲的露天浴池内。 冥王正在此沐浴,怀里还抱着一位娇软美人。 小美人不着寸缕,青丝散乱沾了水,贴在粉白的皮肤上。 两颊晕着红,双眸水灵灵的,盛满眼泪。 “殿下……” 咬住嘴唇也压不住喉间的颤动,漱清早已浑身无力,可冥王结实有力的手掌狠狠掐着他的腰,荡起浴水翻涌。 漱清本是一座仙山上的管事小仙。 仙山没有很大,官职就更不算大,但对于他这种出身卑微的小蝴蝶来说,能从妖精修炼成仙,已经是千年难遇的好事。 如果不是被嫉妒蒙蔽双眼,又不走运惹到不该惹的人,他怎么都不会落此下场——被罚至阴界三年,还阴差阳错地成了冥王的房里人——虽说是房里人,却是无名无分,地位连低贱的妾侍都不如。 不该是这样的。 实在不该变成这样。 被冥王抱在怀里,漱清心里惦记着的,还是仙山那位华贵俊美的仙君。 仙君是仙山的主人,亦是他的恩人。 他倾慕仙君已久,如果一切顺利,他本希望能跟仙君成亲…… 但察觉到了他此刻的分心,冥王掐着他的手掌更加用力。 低沉阴森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在想什么?是本王没能满足你么,竟还能叫你分了神?” 漱清连连摇头,泪水混着刺激跟屈辱,从眼角滑落:“不是的,我没想什么……” 都是他贪心太过。 当时仗着自己是仙山管事,就想将所有可能威胁到自己的人铲除。 因为仙君对一只触犯了仙规的小兔子多加关注,他就滥用私权,真对小兔子起了杀心。 没承想这只小兔子背后靠山极大。 最后他不仅未能伤到小兔子分毫,还惨遭报复,被打入了冥界,要等三年后方可回去。 刚开始漱清在这里过得很辛苦,但他法力不弱,行事又果断狠辣,不过两个月的时间,便混到了一个小管事的职位。 心急着想要早点出去,又利用职务之便,开始故意在冥王面前露面。 虽说目的就是为了讨冥王欢心,可他想的是也许能得到更高的职位,看在他能力出众的份上,冥王说不定愿意早点放他出去。 最后的结果,却是眼下这般—— 哭都哭不出声,漱清哑着嗓子,崩溃求饶:“殿下饶了我吧,放过我吧……” 终于听到求饶,冥王俊美无双的脸上,可算露出一抹满足的笑意。 经过两月相处,他多少也有些了解了漱清。 一个有些心高气傲的小仙官,因为得罪了大人物,被贬到冥界三年。 法力不弱,办事能力也强。 行事手段……也足够果断狠毒。 可当这么个狠毒的小美人成为自己的掌心玩物,崩溃落泪地朝自己求饶——这画面,实在叫人百看不厌。 若不是到真受不了的地步,漱清绝对不会开口求饶的。 正如冥王所想,他虽然出身卑微,可自认能力不俗,始终有点心气在身上。 成为冥王的玩物已足够让他不齿,难道还真要他心甘情愿吗?这跟人间的娼妓有何区别? 可冥王折磨人的花样层出不穷,他总是挨不到最后。 等冥王终于放过他,漱清趴在浴池的石头上,像块死去的肉,难以动弹。 冥王自顾自走了,走到屏风外,便有数位奴仆伺候着他穿衣。 漱清趴在石头上,看着屏风映出晃动的人影,感觉自己好像一个最低等的用具,用完便被随手一扔。 等到冥王离去,才有人进来伺候他。 有两个下人将漱清扶了起来,为他清洗身体。 起初漱清对此很抗拒,现在却已麻木不仁。疲惫无力地闭上眼,任着奴仆清理。 突然听到了一声嗤笑。 漱清立刻睁开了眼,眸色不是面对冥王时的伏低讨好,全然一片杀意。 “谁笑了?” 他知道,背地里有很多人看不起他。 谁会相信是英勇神武的冥王大人强迫他这么个犯了错的小神仙呢? 所有人无条件偏向是他手段下作,行事卑劣,出卖美色爬了冥王的床。 “小仙大抵是听错了,这里没有人笑。” 其中一个解释着,却跟另一个挤眉弄眼,丝毫不掩饰对他的轻视。 啪—— 掌风呼啸而过,漱清扬起手臂,下一秒,那位奴仆脸上便多了三道血痕。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漱清收回手,语调冰凉,“但怎么都架不住殿下宠我,你们敢再惹我不快,我就让殿下要了你们的命。” 冥王并不宠他。 但也不妨碍他仗着冥王的名声为自己立威。 第二天早上,漱清一身酸痛地醒来。 回想第一次被冥王折腾,他连着好几天下不了床,现在只是身体有些酸痛,已经很好了。 “小仙是否醒了?”门外传来婢女的声音。 漱清:“进来吧。” 到底已经成了冥王的人,漱清理所当然住进了偏殿。 这是除了冥王大人居住的正殿外,环境位置最好的地方。 但真不是冥王有多宠他,只是他在这方面“运气好”。 冥王内院无人,他是第一个搬进来的,占到了先机而已。 何况阴界位于地下,永远暗日无光,天色殷红,再好的风景建筑都带着无法抹去的阴森。 漱清艰难地床上坐起身,婢女便递上了茶盏跟水盆,让他漱口洗脸。 要是能撇开冥王那些折腾他的变态把戏,这种被人伺候的日子还是很舒服的。 婢女小声地说:“小仙,人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是昨晚嘲笑漱清,然后挨了漱清一巴掌的家伙。 “知道了,叫他等着吧。” “是。” 漱了口洗了脸,婢女又伺候着漱清穿衣,要为他系上一块玉佩时,漱清开口:“这个就不必系了,放下吧,你先出去,在门口等我。” “是。” 婢女立刻放下手里的玉佩,快步出去。 漱清拿起桌上的玉佩,柔软指腹来回细细抚摸。 这是仙君送给他的。 现在想来,竟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他终于修炼成仙那天,去到仙山的时候,就对仙君一见倾心。 费劲心机,尽了一切努力,终于爬到仙山管事的职位,成为仙君最得力能干的手下。 在他诞辰那日,仙君送了他这个玉佩。 “是蝴蝶的形状,我特意叫人雕刻的,还挺好看吧?” 漱清现在都还记得收到这块玉佩时的欣喜。而他一贯高傲冷清的面容上,难得展现真诚的笑容:“谢谢仙君!” “不必言谢,是我应该做的。”仙君揉揉他脑袋,“你将仙山管理得很好,辛苦了。” 他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妖精,谁会在乎他的诞辰,又会特意记得这个日子。 他自己都没有任何期待,仙君却为他准备了礼物。 还以为仙君心里也是有他的呢。 谁知半路杀出个碍事的小兔子。 想到这只坏事的小兔子,漱清闭了闭眼,努力缓和自己的情绪。 算了算了。 反正小兔子已经离开仙山,只要等他结束这里的罚期回去,还是有机会争回仙君的。 这次他可不会再顾虑这顾虑那的了,等回去他就要坦白自己的心意。 漱清将玉佩藏进了胸前衣襟,不管在这里遭遇了什么,只要能再回到仙山见到仙君,他都必须撑下去。 睁开眼,短暂的柔情温和从漱清脸上褪去,他又恢复了冰冷的模样,走到门外。 昨夜挨了他打的家伙正跪在地上。 脸上的血痕未消,见到漱清出来,立刻连声求饶:“……小仙,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饶了我吧!” 漱清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面对如此卑微的请求,却不见一丝心软。 嘴角扯起一抹冷笑:“我看你倒不像知错了,只是怕了。” “……不是的小仙,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小仙,饶了我吧,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漱清充耳不闻,吩咐旁边的人:“按住他,狠狠打。” 实际冥王并没有给漱清教训下人的权利——但漱清钻了空子,毕竟冥王也没说不给。 即便在冥王手里,他像个卑贱的玩物,可怎么都是冥王的人,很多事情他吩咐了,冥王不说不可,底下的人还是会照做。 次数多了,漱清就很清楚该如何狐假虎威,仗着冥王屋里人就他一个,揽过了殿内很多事情。 不是他喜欢做这些事。 而是他喜欢权力。 只有掌握权力,让这里的人对他生出敬畏尊重之心,他才能昂首挺胸地活下去。 是不是玩物有什么要紧。 只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没有人能蔑视嘲笑他。 此刻昨晚嘲笑他的家伙被按在地上狠狠抽鞭子,惨叫哀嚎激烈。 ——多好的立威机会,能让其他人都看着,轻视他会是什么下场。 直到惨叫哀嚎变得悄无声息,执棍的人停下了下来:“……小仙,他昏过去了,还要继续吗?” 漱清坐在椅子上,神情淡定地呷了口茶:“泼醒他,继续打。” “可这……” “怎么了?”漱清抬眼,“你不想听我的命令?” “……自然不是。” “那就继续打。”漱清冷冷笑道,“阴界的都是鬼,我知道是打不死的。” “……” 虽然无法打死,可这一鞭鞭下去,打得皮开肉绽,照样会受伤会痛苦。 “……是。” 看来冥王这位妾侍虽身是仙职,但狠心手辣完全不输阴界恶鬼。 一直打到在场的下人都面露惧色,漱清见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了,才终于开口喊停。 而这套杀鸡儆猴的戏码很快传了出去,接下去一整天,不管漱清走到哪里,旁人对待他都小心翼翼。 但当晚,冥王派人来请他过去。 漱清心中一惊,因为往日冥王不会连着两日找他,中间至少给他一天休息的时间。 不过也猜到了,想必是听说了他早上的行为,漱清对此已有准备,还算镇定地过去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第 2 章 冥王正在书房,门口的下人通报后,漱清走了进去。 漱清低着头,做出乖巧温顺的模样,缓缓往前走了几步。 “殿下。” 面对冥王,打是打不过,骂也不敢骂,又害怕对方折磨的手段。 漱清心里再多不情愿,也只能伪装起来。 偷偷看了冥王一眼,对方正放下笔,也抬起头来。 五官俊美而冷冽凌厉,自带令人胆寒的强大气势。 对视不过一眼,漱清又迅速低下了头。 攥着衣摆的手捏成拳头,漱清心里突然就想:真没办法弄死这个家伙吗?能把他毒死吗? “过来。”冥王开了口。 “是。” 但开口回答,漱清语调很柔和,哪里还有白天一点仗势欺人的模样,在冥王面前要多顺从就有多顺从。 只是脚步更加缓慢,一点点挪动到了冥王案前。 漱清没抬头,好似听到了冥王低声的嗤笑,带着十足的玩味儿。 终于到了跟前,冥王什么都没提,而是直白地要求他:“坐上去。” “……” 漱清看了冥王的桌子一眼,顿时头皮发麻。 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可他不想在这种地方。 “殿下……” 漱清放软语调,试图求饶。 “嗯?” “……” 可短促的一声,凌厉阴暗的眼神,足够彰显冥王不容抵抗的权威。 漱清知道求饶无用了,闭上嘴,乖乖坐到了桌上。 冥王满意哼笑:“好乖。” 漱清咬着牙,没敢将头抬起来。 冥王听上去语气温和了些,可吐出来的文字仍很冰冷绝情:“把衣服脱了。” “……” 漱清闭了闭眼。 虽然早猜到了冥王的意图,也知道求饶无用,可等亲耳听到这种要求,心头还是一滞。 不敢反抗冥王的要求,因为结果只是跟自己过不去。 可手指放在了腰带上,迟迟没有下一步。 冥王等了一会儿,看出他的犹豫不愿,冷笑道:“怎么,你不打算听我的?” “……” 如果有的选,漱清当然不愿意。 可在整个冥界,冥王就是决定一切生死的存在。 不管他是否同意,最后也只有一个选项。 因此漱清没有回答,只是这么低着头,咬着牙,像是下定某种决心,狠狠解开了衣服。 里面的衬衣轻薄,随着外衣的滑落,也跟着散开,皮肤暴露在空气中。 昏暗光线下,漱清眉头微蹙,神情隐忍,映着身上还很新鲜的青紫痕迹,倒有种说不出的苍白破碎感。 漱清内心当然不甘屈辱。 可再不甘又怎么样,更龌龊更下贱的事情都已经做尽。 对眼前的冥王而言,他只是一个物件,一件器具,一个发泄的对象罢了。 修长纤细的手指缓缓抚上冥王的手臂,其实他很懂该用哪套应对冥王,小声地问:“殿下,想要我怎么做……” 看到他的乖巧顺从,冥王的脸色好了些,反手捏住他的手掌,沉声道:“听说你今日在殿内很威风?” “……” 漱清就知道他会说这件事。 但没什么不能承认的,他做这件事时,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因此丝毫不慌,慢慢说道:“我恃宠而骄,天性刻薄,殿下是知道的。” 冥王轻笑了一下,似乎也没料到他会这么干脆的承认,毫无悔意。 “殿内是禁止动用私刑的,难道你不知?” “我倒是想偏袒你,但如今有人告到了我面前,我要是还不处罚你,岂不是有失公平?” 漱清内心冷笑,公平? 上至仙界,下至冥府,微不足道的蝼蚁跟主宰生死的王,什么之间能有真正的公平? 可他也没错过这句话的重点。 有人告状。 他知道这件事肯定会传到冥王耳朵里,但不经意间的听闻得知,跟有人的蓄意告状,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就很大了。 要让他知道告状的是谁,他肯定把对方的皮都扒了。 “怎么,今天教训了一个还不够,听到有人告状,还想把另一个也打一顿?” 冥王一眼看透漱清的小心思,并且毫不留情地戳破:“不许你再滥用私刑。” 漱清不言语。 如果这件事真很严重,冥王会用这种方式教训他? “那殿下,准备怎么惩罚我?” 让他来书房,坐在桌上,又脱了衣服,无非就是希望他用身体伺候。 即便没有这件事,他不也这样服侍吗? “你爱逞威风,恃宠而骄,那你应该也知道,是谁让你有这样的威风,又是谁给了你这份宠爱。” 冥王笑着,伸手取过一支干净的毛笔,在指尖把玩转动。 “只要你讨好我,我可以给你更多的威风跟宠爱。” 漱清面色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湿润柔软的笔尖便带着凉意扫过身上。 没忍住惊呼出声:“……殿下!” 说不出的微妙怪异感,轻柔却又很刺激,似乎每一根触须的触感都能被皮肤精准捕捉到。 只是漱清坐在桌上,后背空荡无依靠,想要支撑非常辛苦。 明白冥王的意图后,只能扮委屈装可怜,抬眼看向冥王,委屈兮兮地说:“殿下,我撑不住的……我们还是回寝殿吧。” “那就想办法撑住。”冥王却无情地说,“要是让你太好过,那还能算惩罚吗?” 冥王不肯放下毛笔,漱清瞬间浑身激灵,手腕一抖,身体失去支撑,猛地往后倒去,书桌上的东西叮咚噼啪散落在地。 “瞧瞧你,笨手笨脚,还弄乱了本王的书桌,砸坏了东西,现在罪加一等,接下去该怎么惩罚你才好?” 漱清撑起上半身,没有对抗的实力,始终将姿态放得很低:“……殿下,一定要罚我吗?不能原谅我吗?” 冥王伸手捏过他的下巴,笑道:“可你连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说,让本王怎么原谅你?” 漱清停顿片刻,随后用双手握住了冥王的手掌。 看似卑微乖巧地求饶,实则带着胆大妄为的试探。 他直视冥王,眼眸里闪着微微的水光:“……夫君,求你原谅我。” 没承想下一秒,双手就被毫不留情地甩开,接着又被冥王捏住肩膀,重新按回了桌面。 咚—— 脑袋撞了个大响,疼痛夹杂着一片晕天旋地。 漱清感觉自己要昏过去了。 而冥王眼眸猩红凶狠,阴恻恻地嘲讽道:“凭你也配叫我夫君?” 漱清心脏狂跳,这一刻被突如其来的恐惧包裹,身上的男人只带给他阴晴不定的暴力跟野蛮,求生的本能让他用力逃脱挣扎。 奈何彼此之间的力量太过悬殊,冥王捏死他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唔!” 这是漱清最错误的决定。 不知这声称呼哪里惹怒了冥王,以至于他瞬间没了所有耐心,脾气暴躁到了极点。 冥王毫无怜香惜玉的意思,再下一秒,直接狠狠将他钉在这张桌上。 桌上的东西几乎全部扫落在地。 也不知是谁先沾上了墨汁,最后将两人都弄脏,空气里漫开淡淡的墨味。 漱清开始讨厌这个味道了。 以后不管在哪,只要闻到这个味道,他都会想起这晚。 开始漱清还会求饶,但到后来,他闭了声,只是睁着双眼淌泪。 双目失神,视线涣散,自己也不知视线到底落在哪里。 好像不去看身上的冥王,将视线看向远处,就可以透过永不见日光的冥界,回到万里之外的仙山上,回到仙君的身边。 仙君。仙君。 可是仙君也救不了他。 想到仙君,漱清内心的屈辱感更深了,下意识咬紧嘴唇,不愿从齿间漏出多余声响。 …… 等到再睁眼,已是翌日午后。 漱清醒来时难得迷糊,大脑空白糊涂,连视线也模糊不清。 等到理智恢复,视线清晰,才发现自己是睡在冥王的床上。 正殿之内,冥王的寝间。 整个冥界内,最尊贵无比的冥王殿下,他睡的床上。 ……是在做梦吗? 能让他住进偏殿,已经算很抬举他了。 昨晚又是那么一出,他还以为自己惹得冥王很生气,结果冥王反而把他抱到自己的床上了? “小仙是否醒了,需要起来吗?” 屏风之外,侍女的声音响起。 漱清眨眨眼,确定这不是梦。 “……冥王殿下呢?” “殿下离开已有四五个时辰,不过他临走前特别嘱咐了下人,不用打扰小仙睡觉,让小仙自行醒来。” “……” 真奇怪,这是在玩什么花招。 “……我怎么会在这里?” “自然是冥王殿下抱小仙过来的。” 所以昨晚那么生气地折腾他,最后却亲自将他从书房抱到了正殿寝内? 这哪里像是惩罚了。 在下人眼里,这怎么都是更多的偏袒跟宠爱。 等等。 既然这样,昨天向冥王告状的贱人一定很生气。 想到这点,漱清的嘴角可算有了丝笑意。 至少在外人眼里,冥王不仅没有责罚他动用私刑处罚下人,反而对他更加宠幸。 虽然转念再想,这也容易招致更深的嫉妒跟仇恨。 漱清冷哼,他说呢,冥王怎么会这么轻易放过他,原来还是在这里设了套。 漱清想了想:“……偏殿内有一个叫小祺的小厮,我有事找他,你去把他叫来。” “是。” 对于告密者,漱清早有了猜测。 他在冥界待过这么久,为了往上爬,底下差使之间的复杂关系早就摸得一清二楚,甚至比冥王都更清楚哪些职位上是哪些人。 冥王是说了不能再用私刑,但那又怎么样,反正他没打算听话。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第 3 章 叫小祺的小厮很快就过来了,侍女进来回话,没有漱清的允许,对方不能贸然进入冥王寝殿。 漱清没着急起来:“知道了,让他先在外面跪着,我等会儿就见他。” “是。” 有意折磨对方不假,但漱清不舒服也是真的,浑身懒洋洋的,手脚没力,脑袋发晕,胸口还有点闷。 连着两天被冥王往死里折腾,他真是受不起。 本想只稍微眯一会儿,缓过来了就去给对方好看,结果眼睛闭上,就睡过去一个时辰。 醒来后,不适感压下了些,漱清终于起床,让侍女为自己梳洗换衣。 虽然冥王粗暴残忍,床笫之间很难愉快,可好在有大方这个优点,先后给过漱清不少奇珍异宝,绫罗绸缎。 在仙山倒穿不上这么好的衣服。 漱清喜欢这些名贵的东西,每天很愿意花时间在这些事情上,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 只是以前没那么多空闲时间,也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 不过这些都是他应得的。 毕竟冥王折腾他的时候从没想过客气。 换好衣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华丽鲜艳,漱清心情才好了些。 走到外间,准备吃点东西。 “叫他进来跪着吧。” “……是。” 隔着一扇屏风,叫小祺的小厮连滚带爬地从门外进来,浑身发抖地跪好了。 漱清瞥一眼,笑了。 自己还什么都没做呢。 抬眼看向殿外,门正开着,此时也没用帘子遮挡。 但因为角度关系,漱清不能看很清楚,只能看到门外站岗的护卫之中,其中一位影子晃荡。 “小、小、小仙……不知小仙唤我过来,是有何事吩咐?” 漱清淡淡道:“我允许你开口了吗?” “……” 对方的身体立即抖得更加厉害了。 “你在质问我吗,怎么,要没事吩咐,我就不能让你过来了?” “……不敢、小的不敢!” 漱清不说话了,准备先吃点东西,不过实在没什么胃口,吃得很慢很久,到最后也没吃多少。 而且起来坐了会儿后,头又开始晕了,身体本就酸疼难受,胸口更不舒服,只想躺下,一点不愿动弹。 漱清移步到侧间,在贵妃榻上躺下。 叫小祺的小厮便跪在地上,一步步用膝盖挪了过来。 整个身体伏在地上,颤抖不止,看上去卑微弱小,十分可怜。 漱清撑开一丝眼皮,看了看对方:“瞧你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惩罚你了。” “……” 对方将脑袋埋得更低,才刚被训过,没有漱清的允许,不敢开口。 “原来你是这么胆小的么?”漱清冷笑,“都能想方设法去冥王面前告状了,我还以为你至少会有点骨气,腰杆子没这么软呢。” “…………” “你说,我是砍掉你的双腿好,还是干脆缝起你的嘴好?” 对方再忍不住,跪在地上,磕头哭喊求饶:“……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小仙饶命,绕过我吧,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哭喊声凄厉,没亲眼见到里面场景的,大概会以为漱清又开始动用私刑,将他怎么殴打了。 殿外一圈都站着护卫,此时漱清听到窗外传来走动的声响,有道身影隐约投射进来,在墙面上晃动。 漱清的视线回到小厮身上:“别哭了,你哭得再大声,他都不会进来救你的。” 小厮顿了顿,哭声戛然而止。 “我知道,你跟昨天被我惩罚的那家伙关系不错,但凭你的职位,又怎么可能告到冥王面前去呢。” “……” 刚被发配到这边时,漱清算是带罪之身,地位极低,只配做点打杂的脏活累活。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在短短一年之内就爬到了冥王身边,实力野心都不容小觑。 掌握这里的人际关系对他而言是最基础的一项,也是十分必要的部分。 虽然最近一直待在冥王身边,但该观察洞悉的事情,他一样都没落下。 眼前这个小厮,跟他昨天惩罚的家伙私下关系亲近,同时又与殿内护卫有着暂时还不明确的暧/.昧关系。 否则单凭他的职位,一个偏殿的小厮,平时连冥王的面都不常见到,怎么有本事告到冥王跟前去? 但护卫不同。 护卫地位更高,能近冥王身侧,平时又是流通移动的。 如果漱清没猜错,此刻站在窗外的护卫,昨天是在冥王书房当值。 小厮气不过好友被欺负,跑去向护卫抱怨吐苦水,护卫又正需要机会在小厮面前表现自己,便壮着胆子向冥王告了状。 一个无名无分的低贱男妾,在殿内如此作威作福,冥王大人怎么可能不管呢? 冥王大人确实管了。 昨晚将漱清折磨得够呛,还下了命令不准他再动用私刑。 可惜他们遇上的是漱清。 要不清楚这些小人物间的关系,等漱清反应过来,大概也需要好几天。 但漱清太清楚了。 “是他害了你。” “……” “如果他没有向冥王告状,我便不会知道,你就不用受罚。” “结果他逞了英雄,你在这里跪着,他怎么不敢进来救你呢?” “……” “你在外面跪着的时候,我猜猜,他敢让你起来吗?是不是跟你说句话,也要偷偷摸摸的?” “现在你落我手上了,他有办法吗?”漱清冷冰冰地说,“其实也有办法,如果他愿意不管不顾地冲进来,倒也能护下你……只是真这样的话,他很清楚,我就会连他一起处罚了。” 漱清暂时动不了护卫,明面上没有冲突,告密也没确凿证据,只凭猜测,他能发难的暂且只有小厮。 可护卫要真敢冲进来,那借口就随漱清拿捏了。 “……” “看来他也没那么喜欢你,连陪你一起受罚都不肯。” 刚刚小厮还跪在地上颤抖不止,听完漱清的话后,顷刻间如冰冻般僵直,面色更是整片苍白颓败。 漱清心情更好了些,身体的不适下去不少,嘴角都有了笑意。 “这样,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漱清坐起身,笑呵呵地说道:“一炷香的时间,他要是敢进来救你,这件事我便不计较了,连同昨天那个家伙,我一起不追究了。” “但要是他没进来——” 漱清看了旁边的侍女一眼,后者迅速将准备好的一碗水端过来。 “你就把这碗水喝了。” “……” 谁敢喝呢。 谁知道水里加了什么,喝了又会变成什么样。 但小厮没有拒绝的选择,只能任着一炷香点起,又任着这炷香燃尽。 等待的每分每秒都煎熬,心跳七上八下,无比盼望会有奇迹的发生。 “好可惜啊,香燃尽了,你都进来这么久了,他还是没敢进来。” 但最后,希望还是落空。 小厮跪在冰凉的地面上,看着漱清摆摆手,接着他身侧的侍女便将水端上来。 “喝吧。” 求生本能激发了一定程度的反抗,小厮试图起身逃跑:“……不,不,我不喝,我不喝!我不要喝!” 然而肩膀先一步被其他侍从按住,其中一人捏住他的下巴,将整碗水灌进了他的嘴里。 “唔……呜呜,唔……不,咳咳咳……” 再用力反抗都没用,大部分还是被他咽下,冰凉的水融入身体。 “好喝吗?” 漱清侧卧在贵妃榻上,面容昳丽,华服仙美。 “甜甜的,应该很好喝吧?” …… 等冥王回到寝殿,已是深夜。 里面只点着一根蜡烛,光线昏暗沉沉,空洞寂静。 冥王刚踏进殿内,侍女便小声行礼禀告:“殿下,小仙已经睡下了。” 冥王哼笑。 这只小蝴蝶,真是比他想象中还大胆。 昨晚将他折腾得不轻,羞辱惩罚的意味够重了,他猜想小蝴蝶是不敢留在这边过夜的,没想到此刻竟是堂而皇之躺在自己床上。 真是敢抱他去哪里,他就敢在哪里躺下。 冥王绕进屏风内,先去看了看这大胆妄为的小东西。 睡得还很熟。 对于自己的到来毫无察觉。 被子没盖平整,淡紫色的里衣肩头歪斜。 睡没睡相。 起初冥王不知道,以为这是小蝴蝶的勾引手段。 后来才明白,小蝴蝶只是爱漂亮爱打扮,所以穿的里衣都要跟别人不同。 他很能看穿漱清的性格。 一个爱耍点花招的小玩意儿,就算修到了神仙的身份,本质还是难上台面的小妖精。 性格冷情刻薄,虚荣好强,有点心机手段,爱弄权爱逞威风。 但算懂得把握机会,为了心中目标,能抓住一切机会往上爬。 他不该对一个这样卑鄙的小妖精另眼相待。 可说不出原因,冥王就是突然变得很吃这套。 就是喜欢这个小蝴蝶,喜欢他要强的性子,喜欢欺负他,喜欢他在外人面前狐假虎威,又在自己面前乖巧顺从。 那就当个小宠物饲养逗弄,用来打发时间吧。 给予他宠爱,给予他体面,又能肆意作践,随便将他玩弄。 看他能恃宠而骄到什么份上。 最后又会以何种方式作茧自缚。 他掌管万物生死,小蝴蝶不过也是他的掌心之物,合掌就能拍死捏死的存在罢了。 看过了漱清,冥王又走到外面,让侍女为他宽衣解带。 “今天怎么样?” 侍女恭敬回答:“小仙今日睡到午后方醒,看着神色倦倦,胃口也不大好,没吃太多东西,醒来不过一两时辰,又睡下了。” 侍女将今天殿内的事情都说了。 边说边紧张。 生怕自己也成了告状,会被漱清处罚,可冥王交代过询问的事,她不敢不答。 但冥王已经听说了,轻笑着:“精神不好还这么威风?” 昨晚才说了不准再动用私刑。 当时那样害怕可怜,泪水涟涟,仿佛受了多大委屈。 睡醒就忘光不管了。 精神不好也不忘找人算账,真不知他精神好点该做什么了。 “没叫大夫来瞧?” “……问了,小仙不肯。”侍女回道,“再多问一遍,小仙就发火了,问是不是存了咒他的心思。” 这回是真告状了。 冥王笑了,换好衣服,摆摆手:“我知道了,下去吧。” “是。” 侍女退下,昏暗的房间内重归寂静无声。 冥王走到床前。 看着依旧沉睡,连姿势都没变化的小蝴蝶,不知怎么的,耳边突然回响起昨晚那声“夫君”。 真是胆大包天。 竟然都敢来试探他的底线。 昨晚冥王深感不屑,下了蛮力粗鲁,此刻竟莫名觉得多了几分有趣? ……还有点,想再听一回了? 床边坐下一个人,声响动静还是惊醒了漱清。 身体是真不舒服,心里更有对冥王的怨气,这一刻漱清懒得再伪装什么,只转了个身,假装自己没醒,继续睡去。 但气息变化暴露了他的状态,这点小动静没逃过冥王的耳朵。 “还装睡?” 冥王也没想到他是这种反应。 “你胆子倒大,昨晚才跟你说的,不准再动用私刑,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漱清没动,但有了回应:“……我何时动用私刑了,又用什么私刑了?” 冥王冷哼:“不是你将告密者罚了一顿?” “殿下可别冤枉我,我罚的是偏殿小厮,对方私下嘲笑编排我,我也只是让他跪了跪,这也算动用私刑?” “……” 冥王一顿,还真无从反驳。 漱清没猜错,真正的告密者并不是小厮,而是护卫。 罚跪又算什么私刑。 只是跪的时间稍微久了些。 “那你给他灌的是什么东西?” “糖水啊。”漱清道,“跪了这么久,给他补补水……怎么,难道喂口水也算私刑吗?”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第 4 章 漱清是对冥王心怀怨气,一点不想听他的话,但漱清更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昨晚冥王才教训过他,漱清再缺心眼都不会第二天就给出可以借题发挥的机会。 所以即便今天的手段不够解气,但也算是能力范围内,最完美的一招了。 离间了两个告密者的关系,先惩罚了其中一个。 没让冥王抓到他的任何错处。 还能震慑其他所有人,得罪他不会有好下场。 谁会相信他喂的是普通糖水呢? 就连亲手调制这碗糖水的侍女都不信,怀疑他在神不知鬼不觉中下了药。 可他喂的就是普通糖水。 此时此刻,这点更让试图质问他的冥王吃瘪。 哪怕身体很疲惫,眼睛始终闭着没有睁开,漱清的嘴角还是忍不住上扬。 冥王也从没见过他这样的小蝴蝶。 害怕的时候不像演的。 嚣张的时候也是真很嚣张,什么都不怕,先狂了再说。 还想再问下去,结果小蝴蝶平缓均匀的呼吸声传出——这回是真睡过去了。 睡得还挺安心? 冥王直接气笑了。 …… 第二天,漱清依旧起很晚。 他睡了很久很久,又是快到中午了才醒。 虽然讨厌冥王,但冥王的床铺又大又软,是他睡过最舒服的地方。 反正没有非起不可的事情,也没人来叫他起床,而任意妄为,恃宠而骄又是恶毒妾侍的专属本分。 况且他变成这样,冥王得负全部责任。 所以漱清睡得理所当然,睡到舒服的自然醒。 “嘶……” 就是肚子还疼。 漱清起来时没留意,猛地扯到这块,肚子立刻开始作疼。 但好在脑袋不晕了,精神也比昨天好很多。 外面的侍女听到动静,小声询问:“小仙是否醒了?可要梳洗进膳?” “嗯,进来吧。” 漱清应了。 昨天连屋子大门都没出,今天不想再关着自己了,他决定出去透透气。 侍女伺候着他换衣洗漱。 漱清选了套浅绿色的衣服,又挑了不少华丽首饰,将自己打扮得华贵漂亮。 他确实有副好皮囊。 侍女深知他狭隘恶毒,却还是不自觉被他的外貌迷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漱清瞥了一眼:“你看什么?” 侍女连忙回神,张口就来:“小仙天人之姿,实在,耀眼夺目……” 漱清笑了笑,不管是真是假,对方是否诚心,他对这些赞美都很受用。 “是吗?” “……是。” “昨天的糖水,是你告诉冥王殿下的?” “……” 结果话锋说转就转,突然变成质问,吓得侍女连忙跪下。 “小仙恕罪,小仙饶命……是殿下问话,奴婢实在难以违背,不敢不答……” 经过他这几回心狠手辣的整顿,如今恶名该更响亮了。 实际他根本没什么实权,不过仗着冥王玩弄般的宠爱,狐假虎威罢了。 但也足够了。 他就是想让所有人都害怕他。 “我又没说要罚你,起来吧,既然是殿下的要求,我不为难你。而且你今天让我心情不错,这件事不怪你。” “……” 侍女跪在地上,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是因为刚才夸了他漂亮? 这让他心情不错? “还不起来?难道你就喜欢跪着?” 侍女连忙起身:“……多谢小仙。” “我今天想去花园走走,去叫个画师过来。” “……是。” 漱清寻常的爱好不多,除了打扮自己,就是摆弄花花草草。 冥界多少风景都激不起他的兴趣,唯独花草异样繁盛,是仙界都不曾有的锦簇妖冶。 以前都是趁有空的时候,漱清才能偷偷来这里待会儿,现在倒成了消磨时间的地方。 漱清坐在假石上,花团锦簇将他围绕,不远便是冥界内画技最好的画师,正在为他作画。 半炷香的时间,又完成一幅,递到漱清面前:“还请小仙过目。” 漱清看了看,脸上难得露出温和的笑意:“不错。” 不愧是冥界最好的画师,笔触惟妙惟肖,栩栩如生,连漱清眉眼的细节都传神逼真。 画师松了口气,不动声色擦掉额头上的汗珠。 “已经画很久了,想必小仙也乏了,不如先休息片刻。” 侍女端上茶水点心:“小仙也该吃点东西了。” 倒不是关心他。 而是起床到现在,漱清滴水未进,东西更是一口不吃。 谁知道他到底饿不饿。 可万一饿到发脾气了,倒霉的又是他们。 漱清看着面前的画,心情好,自然就好说话,都答应了:“好。” 虽然压根没胃口,什么都不想吃,但还是伸手接过酥点,浅浅尝了两口。 “回去将这幅画挂到我的房间。” “是。” 其实论画技,原来冥界还有一位更好的画师。 可惜对方厌恶漱清,不仅故意丑化漱清的容貌模样,还当面咒骂他是以色侍人的下作胚子,只会魅惑冥王,应该被千刀万剐。 真的很可惜。 原本漱清是真心喜欢对方的画技。 气氛正难得平静着。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许久不来冥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位小美人。” 听着似乎还有点距离,可漱清一扭头,对方瞬间就到眼前,吓他一跳。 是他从没见过的家伙。 一身锦衣华服,风姿绰约,仙气飘然,瞧着就很厉害的样子。 应该是哪位仙家。 大概率是冥王的兄弟。 果不其然,下一秒,身旁的侍女弯身行礼:“见过山神殿下。” 虽然漱清从没见过,但他刚到冥界就将这些先了解过一遍,知道这是冥王的六弟,跟冥王的关系不算太好。 漱清便也行了个礼:“见过殿下。” “不必多礼。” 山神看着漱清,眼角噙笑,看上去挺友善的模样。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小美人,先前怎么从没见过你?” “……” 就是语气轻佻,毫无尊重可言,像在逛窑子似的。 漱清能感受到对方的不怀好意,烦躁的情绪瞬间开始在胸口蔓延。 刚咽下没多久的酥点成了负担,此刻令他想吐。 但没办法。 对方是神仙,是冥王的兄弟,往前一站就是身份等级上的绝对压制。 而且真论起来,说的话也不算过分,漱清想翻脸都不能理直气壮。 “殿下说笑了,小人怎敢扰了殿下的眼,小人先退下了。” 刚要后退,手腕却被对方一把捏住:“我想想,听说四哥新收了房里人,该不会就是你吧?” “……” “果真是你?四哥真是好福气。” 漱清试图将手抽回来,奈何对方抓很紧,他们的力量本又不对等,挣脱几回都是徒劳。 “……殿下自重。” “呵呵。” 山神冷笑几声,察觉到漱清想要挣脱,瞬间更收紧了力度,直接将他甩到自己面前,还凑脸上去。 “别着急啊小美人。” “……” “进来这一路,我可听说了你的不少传闻,据说四哥对你相当宠爱?” “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回见四哥收房里人,我很好奇,莫非你是有什么特别的驭房之术?” 啪—— 话音还未完全落下,清脆的巴掌声便已响起。 漱清没能控制住自己。 心口一团怒火燃烧,烧光了他所有的理智。 谁叫对方将脸凑得那么近,谁叫他还有一只手空着,巴掌根本控制不住,自动挥了过去。 “……你敢打我?!”山神登时怒火中烧,“我杀了你这个贱人!”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第 5 章 这一巴掌下去,其实漱清自己心里都是有些懵跟慌的。 竟然敢对山神动手。 大概够他死个千百回了。 可打都打了,手就这么动起来了,他也没办法。 山神怒不可遏,一把就将漱清甩开,接着抽出佩剑,再无废话,直直朝着漱清劈去。 砰—— 漱清力量不及山神,眼见剑身就这么朝着自己而来,想躲却躯体僵直,只下意识闭上了眼。 但担忧中的疼痛没有降临,他甚至没有摔在地上。 有股熟悉的气味将他围绕,漱清又猛地睁开双眼,竟是冥王及时出现,不仅扶住了差点摔倒的他,还将山神的利剑挡了回去。 冥王侧头看他,眼神凌厉。 四目相对。 漱清难得心虚地避开视线。 也不知自己该松气还是更紧张。 对山神动手乃是大不敬,他算什么身份,不过冥王房里一个不上台面的小玩意儿罢了。 怕是冥王自己,都不能这么对山神动手吧。 漱清觉得自己该紧张一下。 冥王大概很难站他这边。 仙君那么照顾他,这方面待他都是公事公办,绝不徇私,更不用说平日那么蔑视他,还喜欢折磨他的冥王了。 但也不能放弃抵抗,就这么乖乖认罚。 漱清站稳后,连忙抱住冥王手臂,努力想要挤出泪水,做出十分害怕的模样。 心脏砰砰直跳。 可真害怕的时候,反而挤不出眼泪了,连话都说不顺畅。 漱清只弱弱喊了声:“殿下……” 冥王没有推开他的双手,任由他这么抱着自己。 眼神上下打量一番,突然冷笑出声,脸上简直明晃晃写着:原来你也会害怕?刚才那一巴掌不是挺神气的? “四哥,你来得正好,这贱人竟然敢对我动手!让我杀了他!” 漱清赶紧往冥王身后一缩。 该示弱时就示弱。 向山神求饶是不可能的,只有紧紧扒住冥王,现在只有冥王能救他了。 漱清赶紧想办法,脑袋飞速思考,搜寻着自己该用什么方式激起冥王的同情跟保护。 结果什么都还没做,就听着冥王朝山神开口:“你真是疯了,竟敢跑到我这里撒野。” 不仅山神懵了,漱清更是懵了。 这大变态…… 居然向着自己说话? “……四哥!” “你还知道我是你四哥?跑到我的地盘舞刀弄剑,还想杀我的人,你未免也太猖狂了。” 漱清默默听着。 看来论颠倒黑白的本事,冥王也远在他之上。 山神怒道:“他动手打我,你可看见了?!你肯定看到了!” “这个贱人居然敢打我,今天不要了他的命,就不能消除我心头怒火!” 漱清捏着冥王的衣服,听着冥王语气镇定地说下去:“他打你一下能有多疼,就当被猫挠了一下,你堂堂山神,难道还要跟这么一个小东西过不去吗?” 以下犯上的大不敬行为,被冥王三两言语一说,成了好像山神在为一桩小事不依不挠。 漱清震惊到忘了紧张。 原来冥王……是会护短的性格? “……四哥!难道为了这么一个小东西,你便不顾我们兄弟之情了吗!” 冥王静默不语,似乎陷入了思考。 漱清还抱着他的手臂,心里很没底,怕冥王被说服。 感觉到冥王在收回衣袖,似乎要将手臂从他怀里抽出去时,漱清真实心慌了一下。 好在视线对上那瞬,漱清火速反应过来,马上松开双手,随即做出浑身发软的样子,直接趴坐在地。 “殿下,我是被逼无奈才动手的!还请殿下为我做主!” 接着又抓住冥王的衣服下摆。 “殿下,我冤枉!一切都是山神殿下羞辱在先!” “……贱人,还敢胡言乱语,我现在就杀了你!” 但有冥王挡在前,山神再气急败坏都没用,漱清很安全。 冥王看向漱清,语气低沉:“休得胡言乱语。” 漱清忙道:“……殿下,我句句属实!如有半句虚言,叫我立刻挫骨扬灰!” “殿下,我冤枉!殿下为我做主!” 发誓要有用的话,漱清早就死过几万回了。 “别急着句句喊冤,到底怎么回事,你先说来听听,要真是你冒犯山神在先,本王定不会轻易饶你。” 视线又短暂交汇半秒,冥王眼神怎么都像是在说:赶紧狡辩吧,你平时不是很会狡辩吗? 漱清已经反应过来了,一切借口便也张口就来:“殿下,是我在这边赏花作画,山神殿下突然来到,我与山神殿下并不相识,正欲退下,不料山神殿下强行动手,上来抓住了我的手腕。” 可惜没能挤出一滴眼泪。 “山神殿下言语轻浮,开口便说我得冥王宠爱,是颇懂驭房之术!” 冥王挑了挑眉尾,看向山神。 山神更是恼羞成怒:“……你,你胡说!” 怎么都想不到漱清敢明晃晃地将这些话说出来。 山神怒骂:“……你这个贱人,你要不要脸!这种话都敢说!” 漱清大声回道:“山神殿下言语轻薄,不顾仙家风范在先!这些话是山神殿下说的,明明是山神殿下羞辱欺负了我,我有什么不敢说!” 漱清看向冥王:“殿下,这里所有人都能作证,我并没有招惹山神殿下,是山神殿下先过来的!而我准备退下的时候,也是山神殿下不让我走的!” 事实就是如此。 哪怕没人愿意作证,可至少没人敢得罪漱清作假。 而侍女反应最快:“冥王殿下,奴婢能够作证,小仙并没有招惹山神殿下。” 冥王看向侍女:“山神殿下当真说了那些话?” 侍女一顿:“……山神殿下拉走了小仙,离小仙太近,至于他们说了什么,奴婢没能听清。” 不论是真是假,这么回答究竟是不是不敢得罪山神,都给了漱清极大的发挥空间。 没人听清就好了。 漱清迅速打断:“山神殿下侮辱我就算了,我人微言轻,不过是个小玩意儿……可山神殿下又出言侮辱冥王殿下,我着急维护冥王殿下名誉,这才没忍住动了手!” 冥王都听笑了:“你着急维护本王?” 其实漱清自己也想笑。 但这么好的机会来了,他必须抓住。 “山神殿下出言不逊,说冥王殿下心狠手辣,阴晴不定,十足恶鬼心肠……我落在殿下手中,迟早香消玉殒,命绝于此。” “山神殿下又说自己必不会如此,是懂怜香惜玉的……让我,让我……让我跟他了!我不愿意,山神殿下不依不挠,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你胡说!你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些话了!就该一剑杀了你!” “山神殿下既然敢说,怎么就不敢认呢!这么着急杀掉我,难道不是为了毁尸灭迹吗!” “——你!” “殿下救我!” “好了,都给我住嘴!” 夹在两人中间,冥王殿下怒声打住了这吵吵嚷嚷的场面。 先看向山神:“在外面又吵又闹,像什么样子,你跟我过来。” 随后看了看漱清,吩咐身边的奴仆:“带他回去,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准他再出来。” 漱清一通胡言乱语,将冥王大骂一通,成功搅混局面。 谁管山神有没有说,反正他对漱清动手了,言语挑衅在先,现在漱清这么说,他就有了嫌疑。 山神只能忿忿地跟着冥王离开。 漱清也被带了回去。 待到入夜时分,冥王才回来。 漱清心虚得很,因此没睡,只是先换了衣服,坐在床边等着冥王回来。 冥王踏进房间,便见小蝴蝶长发披散,只穿着件粉色里衣的模样。 灯光昏昏,照着小蝴蝶皮肤很白,眼眸则是黑溜溜的,盛满水汽,眼角微微下压,无论抬眼看谁,都是一副天然无辜的可怜模样。 谁能想到,就是这张柔弱委屈的皮囊下,藏着那么尖锐凶狠的心计。 “殿下……”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 声音再压一压,谁听了都会心软颤抖。 冥王看着他纤细的身躯,白皙的脖颈,心底突然泛起一股狠戾念头,很想伸手掐住这根脖子,试试用多大的力能够捏断。 “你还有脸在这里等我?” “……” “你那点小花招,真当我看不出来?将本王骂了个遍,心里可还畅快?” 漱清下意识后退两步。 骂的时候只顾着爽了,毕竟机会难得,现在面对面算账,他不得不服软。 “我怎敢骂殿下,那都是山神殿下说的……就算殿下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骂殿下的……” 但这样的借口已经说了,那漱清必须坚持到底,哪怕面对冥王,都不会改变这份说辞。 “你真以为我信你那些鬼话?” “都是真的,我没有撒谎……可殿下若是不信,那我也没办法……” 谁知道冥王会怎么处理他。 万一他承认了,结果冥王反而抓住这点发挥呢? 漱清只是不得不防。 面对冥王,他能自保的方式太少,而需要戒备的地方太多了。 冥王冷笑:“连山神你都敢打了,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冥王了解漱清,也了解山神。 不管漱清那些话里几分真假,但山神觊觎他的美貌,出言轻薄调戏肯定是真。 这只小蝴蝶,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藏都藏不住,不想引人惦记都难。 “滚回你自己那里去睡。” 冥王心底莫名烦躁,冷冷说道:“以后不准你再去花园,再有下一次,我打断你的腿。”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第 6 章 漱清失宠了。 他被冥王赶回原先住的偏殿后,连着三天过去,冥王都没来找他。 而他对山神动手的事情也在冥界传开,越传越夸张,最初还是还原的一巴掌,传到后来就成了他暴打山神,竟将山神打了个半死不活。 但不管传闻变得有多离谱,冥界众鬼对此最终评价是一致的:这个仗着冥王宠爱就胡作非为的下作男妾,终于闯出大货,被冥王厌弃了。 “小仙也别太伤心,冥王殿下只是还在气头上,等气消就好了。” “……” 伺候他的侍女叫春梨,平时几乎不问不答,总是一副对他感到惧怕的模样。 现在竟然都开口安慰他了。 漱清觉得自己是该振作点了,连侍女都觉得他是在为“失宠”伤心,沦落到这一步,简直比成为冥王的男妾还凄惨。 “小仙这几日都不曾好好吃过东西,不管怎样,还是该吃点吧。” “……” 难道就是因为他这几日吃少了,所以侍女觉得他是在为“失宠”这件事茶饭不思? 漱清倒想解释,自己不想吃纯粹是没胃口。 这也不是最近三日才有的,还睡在正殿那会儿就这样了。 但想了想,还是不解释了。 有些解释只会越描越黑,侍女认定了他是因为“失宠”难过,那不管他怎么解释,最后都会变成嘴硬掩饰。 虽然因此有点憋屈,但漱清忍了,瞥了眼侍女端上来的早膳,犹犹豫豫好一会儿,选了最清淡的白粥。 无奈真是没有任何胃口。 漱清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反正这几天不吃也不觉得饿,勺子舀了好几圈,假装要吃的样子,实际一口没吃。 “……对了,我要你去取的银子呢?” 冥王待他大方,从不在物质方面苛待他,珍宝绫罗要多少有多少,钱财也是,需要了就从管家那里去拿。 漱清暂时没什么用钱的地方,但他会定期攒一点,每次数量都不多,不会引人怀疑,可加在一起足够应对不时之需。 侍女叹气:“我昨儿就去了,结果大管家说最近殿内支出大,每笔都安排了重要去向,暂时没多余的能给小仙,要委屈小仙再多等一段时间了。” “……” 明摆着是在针对他。 漱清又不是要金山银山,这么大的冥界,竟连一点多余的银子都拿不出来? 说出去真是不怕被人笑死。 漱清冷笑了一声。 他知道,大管家仇视他,将他当作眼中钉。 原因也简单,最初自己还在冥界底层摸爬打滚时,就是大管家提携的他,觉得他能力出众,才派他到了冥王身边伺候。 结果他转头就“爬上”冥王的床,成了冥王房里人,直接将大管家踩到了脚底下。 随后还仗着冥王宠爱胡作非为,先后惩罚过不少人,其中好几个都是大管家的得力手下。 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这回漱清将山神打了,被冥王冷落了,所有人都觉得他的好日子到头了,大管家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压回他这一头了。 “小仙也别生气……兴许是冥王殿下还在气头上,大家是不敢惹殿下不快,等到殿下气消就好了……” “……” 本来心头是真有几分不爽,可听着侍女说完这些,漱清又只剩下无奈。 不管什么,统统都往“失宠”的方向上带。 漱清笑了笑:“……你是在安慰我吗?” 侍女顿住。 漱清话说得很直接:“我还以为我‘失宠’了,你也应该感到高兴。” “……” 侍女连忙低下头,轮到她不知如何回答了。 换作之前肯定是这样没错。 都说冥王殿下阴晴不定,但贴身伺候过漱清后,春梨觉得这位男妾也差不多。 动不动就惩罚那个处置这个。 搞得大家人心惶惶,伺候时特别小心翼翼。 直到他动手打了山神。 当时那场面真是差点把她吓死,心想就算有冥王宠爱,也不能狂妄到这种份上吧。 可反应过来后,春梨心里就多了几分对漱清的佩服。 原来以为他只是个欺软怕硬的妖精,专挑他们下人动手。 没想到漱清竟是一视同仁,不管对方是谁,除了冥王殿下外,谁敢惹他不快,他就敢跟谁动手。 顺着这点再想,春梨后知后觉,其实漱清动手处置的,都是背地里嚼过他舌根的,每次都有因有理,并不是没事找事。 相较之下,冥王殿下的脾气更加不好,用来对待漱清的手段也更过分。 如果漱清真是不讲道理,会胡乱迁怒的性格,那贴身伺候的自己早就不知死几回了。 但她还是好好的。 其实平时漱清就是性子冷淡点,说话语气差点,其他也没什么了,并不算多难伺候。 春梨停顿了一会儿,嘴巴笨,不会说好听的话,只是将刚才那句话又重复一遍。 “……奴婢还是以为,等冥王殿下气消,就好了。” “我可是将山神打了,你亲眼见到的。” “奴婢是亲眼见到不假,但其实,其实……” 春梨勇敢说出来。 “虽然这话乃大不敬,怎么都轮不到奴婢来说……但奴婢心里觉得,真心觉得,小仙打得好……” 对此,漱清是真意外了。 “是吗?” 侍女点点头:“小仙不知道,山神殿下跟我们冥王殿下虽是兄弟,关系却并不融洽。” 这些背景漱清都知道。 但他没打断侍女的话。 突然安慰他,又为他说话,他怎么知道侍女安的什么心? 眼下正是一个很好的验证机会。 漱清便装着不知:“是吗?” “山神殿下很嫉妒冥王殿下,明明都是天君之子,当年陪着天君一同征战,收服天地,结果冥王殿下得到了整个冥界,掌管万物生死,他却只是被封为山神。” “每次来了这里,表面看上去和和气气,实则各种含沙射影,吹毛求疵,很为难我们这些下人。” 春梨越说越愤恨。 “像对待小仙这样的事,实际也不是第一起了。” 那漱清就不知道了。 他来冥界不过一年,先前都没见过山神,能事先打听清楚他跟冥王的真实关系已是不易,这种秘闻很难窥探。 “嗯?” “先前殿内还有一个侍女,就是被那山神看上,强行占有带走了。” “如今也不知她是生是死……” 漱清很敏锐:“你们关系很好?” 春梨低声应道:“……是,我们都在冥界长大,从小亲如姐妹。” 难怪。 那天她敢突然开口为自己作证,大概就是因为这样吧。 “……所以我觉得,小仙打得好,小仙那些话也没说错,明明是山神不顾身份在先,怎可怪到小仙身上呢?” 最后又是那句。 “冥王殿下当然也能想明白的,只是还在气头上,等气消就好了。” 漱清从无奈听到发笑。 站起身来:“我要出去一趟。” “……现在?小仙还没吃东西呢?” 漱清实在没胃口,闻多了甚至还有些反胃:“等回来了再吃吧,叫厨房准备点甜的,我不爱吃这些。” “……是。” 被冥王“冷落”几天,漱清就在偏殿待了几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知道的以为他还被禁足了。 事实是漱清懒得动弹。 没胃口吃东西,也没什么精神活动,整个人懒洋洋又疲惫困乏。 看着很像生病了,但奇怪的是,身体又没有任何疼痛不适,灵力甚至还更强了些。 漱清没深究原因。 他想当然地认为是环境影响,来到这么不正常的地方,害得他也不正常了。 走出偏殿,门口站岗的两个侍卫跟上了他。 这是从未有过的待遇。 漱清停下脚步:“你们跟着我做什么?” 侍卫公事公办地回答:“奉冥王殿下之命,保护小仙。” “……” 什么保护。 监视看管才对吧。 生怕他又动手打到什么人? 派两个侍卫跟着,趁他发疯之前就把他按住? 漱清心里冷哼,不过算了,只是跟着他,不是关着不让他外出,已经很好了。 漱清没再搭理,转身便走,一路朝着大管家的院子过去。 不管他是不是“失宠”,只要跟冥王的关系还在,就不会任由别人欺负小瞧他。 有本事冥王真废了他,将他赶出冥界,那他说不准还要谢谢冥王,能让他提前回去仙山呢。 漱清并没为这件事太生气,可他必须表现出生气的样子,带着侍卫,一路气势汹汹到了大管家的院子。 大管家正好也从外面回来,在院子门口与漱清相遇。 见到漱清,大管家不慌不忙,眼神语气还都有些高高在上。 “哟,今儿吹得哪路风,小仙怎么到我——” 啪—— 话未说完,漱清便从衣袖里抽出了一根细长的鞭子。 动作快如闪电,呼啸着割裂了空气,径直甩到大管家脸上,仅一击就甩的大管家满嘴是血。 “……你,你!你竟敢打我!” 大管家捂着痛极的脸,看着满手的鲜血,不敢置信漱清竟说动手就动手。 跟着漱清的护卫也懵了。 冥王要他们看好漱清,不准他再胡作非为,可漱清的速度太快了,谁来都不可能阻止。 此刻还不得不上前一步,将漱清护在身后。 毕竟这是冥王的人。 看上去简直就像来给漱清助威加势的了。 抽完人,漱清慢条斯理地拿出块帕子,擦着鞭子沾上的血迹。 “要这么点银子都拿不出来,亏你还是大管家,到底怎么管的?这一鞭,算我代冥王殿下教训你了。” “今天就把银子给我送过去,要不然,我明天还来抽你。” 漱清恶狠狠地说:“几日不给我,我就来抽你几日,有本事你去殿下面前告我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第 7 章 就是知道大管家肯定不敢向冥王告状,所以漱清才敢如此嚣张。 连自己要的这点银子都拿不出来,真闹到冥王面前,估计冥王都不是用鞭子抽他这么简单了。 擦干鞭子上的血迹,漱清掌心驭火,直接将帕子烧成灰烬。 再看一眼挡在身前的两个护卫,自己都觉得好笑。 这哪里像失宠男妾该有的待遇? 出行有护卫跟着,打人有护卫挡着,怎么看都正得宠。 冥王还是不够了解他。 如果漱清是老实本分的性子,找人看管确实能成为一种束缚。 但漱清从没本分过,那这招就不起效了。 何止不起效,简直还像成了一种助纣为虐。 规矩只对守规矩的人生效。 而他这样的身份,更适合肆意妄为。 大管家再气都不敢对漱清还手,但也没立刻卑微屈膝地向他保证什么,就这么忿忿地沉默着对峙。 将人抽的满嘴是血,漱清感觉心情好了不少。 稍稍往前走一步,但没有跃过护卫的位置——要被护卫压回去,丢脸的就是他了。 漱清只是捏着鞭子抬起手,指了指大管家所在的位置。 大管家瞬间面色发白,又往后退了两步。 漱清心情就更好了。 嘴角扬起笑意,带着嘲讽说道:“以后我要什么,你就给什么,记好了。” 说罢,扬着华贵的衣摆转身离去。 更不像失宠该有的样子了。 怎么看都得意张扬,风头正盛。 护卫跟在他身后,怎么想都觉得很不对劲。 他们真是来看管漱清的吗? 这算看管吗? 难道不是在为他的嚣张任性保驾护航吗? 漱清本来只是为了教训大管家,但回去经过一处庭院时,意外撞见两个小管事正在殴打一个奴仆的场面。 这事不算罕见。 毕竟这是在冥界,众鬼当道,恶鬼穿行,有时惩戒手段是该“无情”些,才能更好维持秩序。 漱清会停下脚步,也不是对被殴打的奴仆起了恻隐之心,而是认出了这两个小管事——其中一个,是大管家的亲信。 谁叫大管家敢触他霉头,漱清又不是什么心胸宽阔的人,迁怒他人简直理所当然。 漱清转步要朝那边过去,护卫连忙挡住:“小仙请留步。” 明显是过去挑事的。 自然得出面制止。 漱清瞪他:“你敢管我?” “……” 护卫当然也不敢。 就算漱清眼下是真失宠了,可谁敢保证没有复宠那天呢? 到时倒霉的就是自己了。 护卫低头抱拳:“属下只是奉冥王殿下之命保护小仙,自然不是管制小仙。” “还请小仙回去吧。” 拿出冥王压他。 一般人大概率就妥协了,但漱清的字典里没有这两个字。 “怎么,难道是冥王殿下说的,保护原来是软禁的意思,不准我在外面逛逛?” “……” “既然我没有遇上危险,暂时就不需要你保护,你给我让开。” “……” 护卫左右为难,不敢让,也不敢不让。 漱清声音更冷了些:“怎么,你还真想管我?” “属下只是奉冥王殿下之命……” “那你现在就去向冥王殿下复命,问清楚了我是不是连逛逛都不行,问清楚后再来干活。” 漱清冷哼:“连这点东西都搞不清楚,真不明白冥王殿下怎么会派你过来。” “……” 这么一说,仿佛护卫是什么很没用的存在。 “要不让开,要不去找冥王复命,不然我也不介意抽你几鞭子。” 护卫相信他是真敢抽。 而且不管漱清动手抽他几下,他都不能反击。 又不能去找冥王复命,几经犹豫反复,最后护卫只能让道:“……小仙请逛,属下就在一旁保护。” 漱清瞥了对方一眼,冷哼出声,大步朝前走去。 不远处,两个小管事仍在殴打奴仆。 “打死你这没良心的畜生,好心留你一条命在这,还赏你口饭吃,你个小畜生,竟敢在背后偷偷阴我?” “你个丑八怪,我看真打死算了,一了百了。” 两人拳打脚踢,躺在地上的奴仆蜷缩成一团,褪色老旧的衣服上,已经渗开了血迹。 “住手。” 漱清走到边上,出声制止。 “这是在做什么,怎将人打成这样?” 两个小管事这才停下,转身看到是漱清,眼神都掠过几丝不屑,不情不愿地行礼:“见过小仙。” 他们跟大管家是一伙的。 大管家已经敢正面针对漱清,手下的小喽啰自然不逞多让,气焰还更加嚣张,更不将漱清放在眼里。 仗势欺人都这样。 漱清很了解。 因为他也这样。 冥王殿下的治人手法虽然粗暴严厉,却也赏罚分明,公平得当。 可漱清仗着冥王殿下的势,向来随心所欲,想一出是一出,得罪谁就是谁。 漱清看不爽这两个家伙也很久了。 背地里都没少传播他的流言蜚语。 先前一直没能当面抓到证据,今天可算有了这个机会。 “回小仙话,不是什么要紧大事,只是在惩罚一个坏事的下人罢了。” 话回得还算恭敬,但语气透着些许不耐,含义也就变了,似乎在暗讽漱清的多管闲事。 漱清听出来了,心底冷笑,机会这不就来了? 他更不能走了。 躺在的地上奴仆还蜷缩着,只稍微打开了一些身体,但漱清看清了他的脸,有道巨大的伤疤横穿全脸,看上去恐怖丑陋。 “这是谁?”漱清问,“我怎么从没见过他?” 其中一个小管事回答:“这是前些日子才来的下人,原不是冥界的人,外面来的孤魂野鬼罢了,看他可怜,才收留他在这里当了个差。” 说到这里打住就没事了。 可真心想膈应谁的时候,这种冲动也是压不住的,小管事非要接着说下去。 “小仙不认得也很正常,这是小仙高升后才来的……何况殿内多少伺候的下人,难道小仙要个个认得不成?” “……” 这话就很有攻击性。 既暗示漱清原本也是下人,又讽刺他管太多。 护卫都听得心脏一惊。 回想大管家被抽到满嘴是血的模样,他感觉这两个小管事被抽也是迟早的事。 可漱清竟没发火。 表情未变,语气波澜不惊:“他是犯了什么罪,何苦将他打成这样?” “这家伙手脚不干净,偷了我们不少东西,被抓现行还死不承认,所以才在这里罚他,将他打了一顿。” 漱清道:“都已经打成这样了,也算惩罚过了,赶出去就是了。” 小管事都敢当面内涵讽刺他了,见漱清没有任何反击,更不可能服从他的安排。 “处理这种恶仆是我们的职责所在,不劳小仙费心。” 漱清保持和平:“不费心,我只是觉得这样该够了。他看上去已经吃到苦头了,再赶出去就是了。” 但这话从漱清口中出来,跟笑话没什么两样。 有个小管事立刻回道:“比起小仙的手段,我们这都不算什么,这顿打是他该挨的。” 漱清一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管事不是没接触过漱清。 之前那般狂妄高傲,不过是个给冥王暖床的下作男妾,看架势真把自己当成后院的主人了。 但这几日他失宠了,看上去明显弱势不少,还装上善良大度了? 难道是想用这种方式挽回之前的声誉?重新获得冥王殿下的宠爱? 呸。 就只会这点花花肠子,真叫人看不起。 小管事从内涵试探步步过分,发现漱清真没了先前的狂妄,都不敢还他嘴了,回应时的语气更加不屑。 “小仙之前的手段有多残酷,整个冥界谁人不知?我们这点小小惩戒,放在小仙面前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 漱清皱眉:“……你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 看上去像是生气了。 “就不怕我让冥王殿下惩罚你们吗!” 只有护卫心惊肉跳,不明白这只小蝴蝶到底在盘算什么。 刚才一下就将大管家抽得满嘴是血,毫不手软,丝毫不惧。 现在怎么可能忍受一个小管事在言语上奚落讽刺他。 绝对别有目的。 十成不是好事。 护卫仔细观察着漱清的每个动作细节,这回势必在漱清抽出鞭子时将他制止。 “我们不过在做分内之事,何罪之有?” 听到漱清还敢搬出冥王殿下,小管事更加不屑。 “倒是小仙自己,也该早些认清现实了,说不准就是小仙先前太过残暴,才会招致冥王殿下厌弃。” 漱清看上去像是恼羞成怒:“……谁说殿下厌弃我了?!” 小管事更不掩饰恶意:“现在还有谁不知道吗,小仙已经被——” 哗啦—— 话未说完,小管事的嘴巴还张着,眼睛也睁着,但下一秒,头颅就跟身体分家,从脖子上坠落在地。 没有溅射出血迹,也没有血肉模糊的场景,而是干干净净,在头颅落地的瞬间,连着身体同时化为灰烬。 “啊啊啊啊啊啊——” 另一个小管事见此场景,惊愣几秒后,恐惧地放声尖叫。 哗啦—— 再下一秒,他的头颅也利落坠地,化成第二堆灰烬。 很干净的灰飞烟灭。 漱清转着手腕,把玩长剑熟练,扔回护卫怀里:“怕脏了我的鞭子,所以借你剑用用,喏,还给你了。” “…………” 护卫僵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看着被扔回来的长剑。 都已经猜到了漱清肯定会有所行动,他都已经做好了准备,时刻紧张关注着。 千防万防,还是没能防住。 这回漱清没有突然抽出鞭子了,而是突然抽出了自己的佩剑,速度之快,决定之突兀,完全让人来不及反应。 等护卫反应过来时,一个小管事已经被灰飞烟灭。 还没开口说一句话,另一个小管事也灰飞烟灭。 这叫人怎么阻止? 换谁来都来不及阻止吧? 护卫彻底傻眼了。 说不严重吗? 漱清抬手就结束了两条性命,简直心狠手辣,什么都不管不顾。 可要说严重吗? 他们亲眼所见,也是四只耳朵都听到了,这两个小管事对着漱清出言不逊,还肆意谈论冥王私事。 要往重了处罚,也是没命。 直到此时,护卫才终于明白,刚刚漱清的反常是为了什么。 就是故意演的一出戏,为了证明自己的行为合情合理,是两个小管事挑衅蔑视在先。 而他们两个护卫就是证人。 “不过你们这护卫做的,实在不怎么样。” 漱清冷冷说道:“连贴身佩剑都这么容易被旁人抽出来,要真遇上危险,怎么指望你们保护我?” “……” “呵,不过也是,还说保护我呢,刚才我被这么奚落讽刺,你们竟然都无动于衷,这是保护我该有的样子吗?“ “真不明白冥王殿下怎么会派你们这两个废物过来。” 护卫还没任何能反驳的话。 被漱清这么玩弄数落后,居然不得不承认一句:“……是属下失职,小仙见谅。” “哼。” 漱清拍了拍手,甩甩被沾上灰烬的衣摆,转身离去。 大管家敢针对苛待他,他不仅要当面回击,还要铲除他的亲信,以示威胁。 要怪就怪他们藏不住那点小心思,也管不住自己那张嘴吧。 否则怎么会被漱清抓住可深究的话柄呢? 出了这口气,漱清心情变好,回去后吃的东西都多了。 前两天闻什么都觉得腻味,什么都不想吃,今天倒是吃了两碗酒酿圆子,还吃了好几块齁甜的酥糕。 就是晚上刚躺下,房门突然被用力踹开,几天不见的冥王殿下一脸怒容地出现了。 “你当真是连本王都不放在眼里了!” 冥王脚步急,走路时带起一阵风进来。 “前几天才教训过你,不准你再滥用私刑,你倒好,直接杀人灭口了!” 嗓门真大。 震得漱清心脏都颤抖。 漱清捂着心口坐起来,一言不发地看向冥王。 今晚没再穿那些颜色鲜艳的衣服了,此时就是件梨白色的里衣。 但凑近了看,材质是垂顺柔滑的丝绸,轻盈薄透,若隐若现,还印着精美花卉图案。 肤白凝脂的小美人,黑发如瀑,眸色湿润,身形纤细。 就这么静静坐在那里。 看上去无辜可怜,似乎是他遭受了什么不公待遇。 “……别做出这副委屈的模样看着我,你到底做了什么,你心里没数吗?” 漱清心里很有数。 就是太有数了,所以才要这样。 “……是他们侮辱嘲讽我在先,我一时气急,才会这么做的。” 漱清委屈地说:“护卫都能为我作证,我只是路过那里,是他们非要招惹我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第 8 章 杀两个小管事算什么? 漱清有理有据,还有两个护卫人证,只要冥王不追求,这事就跟打两个喷嚏一样,荡不起半点波澜。 说到底,冥王主宰这里的一切,好坏全凭他一张嘴说了算。 他也不相信冥王会为这么一件小事生气,此时的怒气,主要还是出于对自己的不满。 刻意冷落自己这么多天,结果自己不仅没有去求饶认错,而是又跑出去惹是生非,冥王能不气吗? 漱清站起身,缓缓走到冥王面前。 “……殿下就算不信我,总该相信自己挑选的护卫吧?他们说是保护我……虽然根本保护不好我,任由我被别人欺负。” 冥王眯起眼,冷笑了一下。 有时他都佩服这只小蝴蝶。 看上去多无辜委屈的模样,实则这种情况还不忘告状。 不管发生过什么,总能叙述成对自己最有利的局面。 “别人欺负你?”冥王冷哼,“这里还有谁能欺负你吗?” “怎么没有,他们当面嘲笑我,说我是被殿下厌弃了……” 漱清抬眼看向冥王,眼角都冒着可怜的水汽:“我也以为,殿下不会再来找我了呢……” 心里可惜,要真不来就好了。 不来就把他放了吧,他还能早点回去仙山。 但这么两句,直接将自己没去找冥王认错的现实掩盖过去。 似乎不是他不去,而是没有冥王的任何指示,他根本不敢过去。 冥王挑眉,捏住他的手腕:“就你这点小花招,真当我看不出来?” 装着顺从温顺,其实心里比谁都有主意。 不吃软也不吃硬。 总是当面虚心听教,转个身就什么都忘光,还屡教不改。 可从来没人敢在他面前这样。 连勾引手段都如此特别。 “成日犯错挑事,撒个娇就想蒙混过去?我看你这几天是半点都没反省。” 漱清心里冷哼,反省什么呢,都是对面主动贴上来的,如果这些家伙能捂好尾巴,自己想抓也抓不到。 见漱清沉默,冥王另只手捏起他的下巴:“你以为摆出可怜无辜的模样,给我灌点迷魂汤,我就可以什么都不计较,就能放过你了?” ……迷魂汤? 漱清差点没忍住皱眉,谁想给冥王灌迷魂汤了? “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用这张脸勾引迷惑我,呵,也对,毕竟这是你最了得的手段。” “……” 唯独这件事,是漱清最没办法接受的。 他从来没想过要勾引冥王。 就算现在能仗着冥王的权势狐假虎威,不用看底下其他人脸色,可如果有的选,他宁可当回先前伺候的职位,做个能力出众的下人就行。 他只想安稳等着罚期结束,离开这里。 是冥王让局面变成了他不喜欢的模样。 是冥王造就了这一切,让他从此在冥界的地位尴尬。 结果竟说是他勾引? 漱清恨不得也给冥王一巴掌。 “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最伶牙俐齿,最会为自己辩解吗?” 多说两句,话题就不可避免地回到了漱清甩山神巴掌这件事上。 冥王最在意的,还是山神对漱清起过的觊觎之心。 “那天你也是用这种方式对付我六弟的吧?” “……” “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未必就清清白白,颠倒黑白也是你惯用的伎俩,跟这次一样。” “总不至于是你想勾引他没成功,怕被我惩罚,所以才——” 啪—— 冥王的话未能说完,在那一秒,漱清只感觉愤怒涌上心头,割裂所有理智,浑身被浸泡在怒火烈浴里,等反应过来,手臂已经挥舞起来,巴掌真甩在了冥王脸上。 声响清脆。 漱清掌心都阵阵刺痛。 无尽的沉默包裹着恐惧,将这一刻笼罩。 很久之后,冥王的声音先响起:“呵。” 手指轻触被漱清打过的部分,正在发热作疼。 冥王不敢相信刚才发生了什么,气极反笑:“你连我都敢动手?” “……” 漱清额前渗出汗珠,胸腔起伏,脑内全是混乱的大片白点。 冥王的话是让他很生气没错。 可他怎么能对冥王动手? 真是活腻了吗? 漱清心底立即爬上几分悔恨,却又觉得无法控制。 刚才那股情绪来得很冲动很突然,就像有股火,一下从肚子烧到了脑袋,烧得他失去所有意识。 等反应过来,只感觉到了掌心的疼痛。 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 冥王不会杀了他吧? 这下别说厌弃了,怕是要被千刀万剐再碎尸万段了。 漱清闭了闭眼,慌乱片刻后,最终还是稳定下来。 罢了。 打都打了,光阴又不能倒退。 “……我本以为,殿下即便凶狠严厉,却是能讲道理,是非分明的。” 正如冥王所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都能将场面说成最有利自己的情况。 “我并不能离开冥界,去招惹山神殿下做什么?那天分明是他过来,轻薄了我在先……至于为什么要轻薄我,那当然是因为他与殿下不合,想拿我恶心殿下罢了。” 反正最坏结果就是碎尸万段,那不如把这些话说爽了。 “如果我跟殿下毫无关系,只是普通的杂役下属,山神殿下犯得着来接近我吗?” “他想针对的难道是我吗?他想针对的分明是殿下,只是他不敢直接与殿下为难,所以才拿我下手。” 漱清气都不喘一口,大段话说得无比流利:“今晚殿下也是,殿下当然明白山神殿下意欲何为,只是也不敢与他为敌,所以拿我出气。” “……我不敢,与他为敌?” 冥王阴恻恻的声音响起,似笑非笑,听得人心里发毛。 漱清心跳变快,感觉肚子都抽了一下,浑身肌肉紧绷。 但已经说到这种份上,没有回头路能走了。 “……难道不是吗?” 他选择继续说下去。 “……殿下明知错不在我,却迁怒到我身上,不就是忌惮山神,拿我出气吗?”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漱清咽了咽口水:“……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殿下呢,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殿下又是惩罚我,又是奚落我,能起什么效呢?即便我今天死在这里,殿下房里换了其他人,山神殿下就会收敛求和吗?” “殿下房里换了谁都一样……殿下要真觉得是我的错,大不了把我送给山神,也许山神高兴了,以后就不为难殿下了。” 听着似乎有挑拨离间的成分,但山神跟冥王之间的关系,不用别人挑拨,本身就四分五裂。 漱清说得有些夸张,却也都是实话。 是他平白无故被山神恶心了一顿,结果冥王反过来污蔑他。 他受不了。 说完这些,他们面对面站着,像在进行一种沉默的对峙,谁都没再开口。 时间越久,漱清心里越没底,后背浸出一层薄汗。 谁能不怕死呢。 要真因为一巴掌死在今晚,他自己都难以原谅这份冲动。 可就在漱清以为自己怎么都躲不过去时,冥王却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衣摆飘扬,大步流星。 就是带着明显的怒气,震飞了屏风跟外边的桌椅。 虽然不知道接下去会怎么样,但目前至少有了喘口气的空隙。 漱清跌坐在床边,大口喘气,才发现自己浑身软得厉害,肚子更是一抽一抽的疼。 过了一会儿,侍女小心翼翼地进来收拾,还端了碗糖水给漱清。 “小仙……殿下已经走了,喝口水压压惊吧……” 听着里面的争吵声响起时,侍女跟护卫都受到不小惊吓。 听到漱清那记响亮的巴掌声时,更是惊得差点魂飞魄散。 还以为漱清至少会在冥王面前乖顺。 没想到他连冥王都敢打。 漱清面色苍白,摇了摇头:“我不想喝,拿下去吧。” 侍女也不强求,但还是忍不住问:“小仙……你怎么能跟殿下动手呢?” “没忍住。” “……” 但第一次看到漱清这么苍白害怕的模样,侍女想他也是恐惧的,便没再多说。 “小仙赶紧休息吧,殿下估计不会再来了,这会儿肯定也在气头上,明天再去向殿下认错吧。” …… 但怎么可能睡得着。 漱清躺上床闭了眼,屋内恢复一片寂静,然而胸腔内的情绪还在澎湃起伏,完全无法平静。 等到终于有些迷糊的睡意时,房门又被重重踹开。 裹着凌冽杀意的寒风灌入。 漱清瞬间浑身激灵,直接从床上坐起来。 转过身,便对上一身杀气的冥王。 而冥王手上,正握着一把长剑,昏暗光线下,剑身折射出阴森恐怖的光。 漱清立即瞪大眼睛,以为冥王是真来杀他了,下意识往床里面缩。 可下一秒,冥王又扔掉了手上的长剑,开口说道:“你说得对。” “……” 漱清不明所以,不敢回答,直到冥王将另一只手上的东西也扔下。 漱清这才注意到,视线下意识飘过去看——竟是山神的头颅。 心脏当场如鼓擂般剧烈大惊。 漱清感觉一口气差点透不出,再看向冥王,才发现他的衣服上全是血迹,脸上跟手上也都是。 漱清瞪着双眼,除了急促呼吸,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冥王外,竟什么反应都做不出了。 再听冥王说话,连声音都透出股阴冷潮湿的杀气。 “你说得对。”冥王又说了一遍,“我最应该惩罚的是他,竟敢觊觎我的东西,死几百遍都不足惜。” 而漱清从未像此刻此刻,这么真切清晰感受到他的身份,以及他所能带来的恐惧。 这就是冥界之主。 掌管万物生死的王。 “我对他的惩罚,就是杀了他。” 冥王指向漱清:“接着才是你,几次三番不听我话,惹是生非,都敢对我伸爪子了。” “……” “你自己说说,我该怎么罚你才好。” “……” 见漱清面色苍白,魂不守舍,是真被吓到的模样,冥王笑了:“是我平时太纵容你了,你确实不知道,我真生气时是怎么样的。” 冥王脱去外衣,裹着浑身的杀气跟血腥味朝他靠近。 “害怕吗?” “怕就对了,以后要听话,别惹我生气……再有下次,我会把你的爪子剁了。” 漱清没有反应,更没抵抗,周身只被冥王带来的寒气包围,以至于单薄衣服被撕扯掉都毫无察觉。 等难言的疼痛将他拽过神来时,身体已经像被钉在床上,连呼吸都费劲。 冥王带来的杀气很冷,身体却很热,也让漱清感到很痛。 是惩罚。 是驯服,是警告。 冥王掐着他的脖子,没让他感到窒息,却也没让他呼吸太舒服。 漱清浑身颤抖,终于有了反抗的回应:“……不要,放手!我不要这样!” 可惜连冥王的手掌都反不出。 “你不配跟我提任何要求,不过是给我暖床的玩意儿……你该庆幸我现在还舍不得杀你,否则你早被我剁碎了。” 漱清什么都听不清,又挣扎地往前爬,无奈根本挪动不了分毫。 “殿下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极度畏惧的泪水簌簌落下,漱清是真怕了,头一回如此崩溃地求饶。 冥王紧紧按着他不放:“知道错了就好,以后要听话。” “虽然我还舍不得杀你,但我可以干/.死你。”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第 9 章 漱清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睡去的,只感觉睡了很久很久,睡得并不安稳,总能听到外面的声音,全程似醒非醒。 他听到冥王起来的动静,离开了房间。 后来又听到冥王回来的声音,似乎在问侍女什么话,还来床边看了看他。 如此反复好几次,漱清都有模糊的感知,只是身体无比沉重,挪动不了分毫。 起初还感觉身体很冷,时不时突然打颤发抖,直到被圈入一个怀抱之中,又开始变得很热。 漱清不喜欢冷,也不喜欢热,无奈没有挣扎的力气,只能这么热着睡去。 这回睡得沉了些。 结果又做了个噩梦。 梦到自己竟被打回原形,变成了蝴蝶的形态,还不幸撞在一片蜘蛛网上,被蛛网束缚全身。 他拼尽全力挣扎,却不能挣脱丝毫,眼睁睁看着自己荧光闪闪的蓝色翅膀被撕裂,最后竟幻化成了另一只很小很小的蝴蝶。 一只很像自己的小小蝴蝶。 却是黑色的,还散发着冥王身上才有的气息。 漱清不喜欢这只小蝴蝶,甚至有些恐惧。 果不其然,小蝴蝶渐渐变成了一团黑色的小怪物,顺着蜘蛛网朝他爬来。 明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可漱清就是能意识到,这只小怪物是想吃他的血肉。 蜘蛛网已经困住他的所有行动,又来一只小怪物想吃他,漱清急得不行,忍着翅膀被撕裂的疼痛,加剧了挣扎。 直到小怪物爬上他的身体,漱清才终于从噩梦中逃离,猛地睁开双眼。 冷汗浸透了里衣,大口喘着粗气,一下从床上坐起。 等到呼吸心跳平缓后,整个人才渐渐平静。 看向四周,仍在他的房间内。 很安静。 没有冥王,也没有侍女,看外面的光线,应该是白天。 “……春、春梨?” 漱清喊了声侍女,喉咙却又干又痛,说话都不流畅。 很渴很饿。 漱清猜想自己应该睡了很久。 掀开被子下床,想给自己倒口水喝,结果脚底才落到地面,双腿直接发软,整个身体摔倒在地。 此时外面也有了声响,是侍女进来了,看到漱清趴在地上,连忙过来扶他。 “……小仙,你没事吧?” “……没事。” 漱清搭着她的手,慢慢起来了,在床边坐下:“我睡了多久?” 侍女回答:“小仙睡了好久,已经过去两晚了。” 难怪他会这么饿,嗓子还这么难受。 “……我很饿,我想吃东西,还要喝水。” “奴婢这就去准备。” “……嗯。” 不过奇怪的是,这回漱清并不觉得哪里难受。 以往被冥王这么折腾一晚,他必然浑身不适,需要休息好几天。 这回睡的时间是久了些,醒来还又饿又渴,但身体非但没有任何不适,反而前所未有的力量充盈。 难不成是冥王渡灵力给他了? 总不可能是他偷偷吸食冥王灵力了吧? 侍女很快端来食物。 漱清说着很饿,吃得也很急,但实际却没吃太多,猛塞五六口又喝了几口水后,就不吃了。 面色苍白憔悴,神情沉思呆愣,长发散着,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 见惯了漱清总是得意张狂的模样,第一次见到他如此脆弱的一面,侍女最大的感受竟是冥王到底有多过分,居然能将漱清折腾成这样? “……我来为小仙梳洗换衣吧?” 漱清摇摇头:“不用了。” 侍女不敢置信,平时漱清最在意外貌,不管去哪都要打扮得漂亮。 哪怕闭门不出,只是躺着休息,也要将头发梳得整齐干净,还会换件里衣。 今天居然连头发都不梳了。 肯定是被冥王吓坏了。 也难怪。 那晚看到冥王拎着山神的头颅回来,他们都被吓得不轻。 其他人早上进屋打扫时,更是吓得浑身颤抖。 他们还只是短暂接触。 但漱清是被冥王关在屋内,待了整整一个晚上。 当晚谁都没敢进去,没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侍女想了想,试图安慰小仙:“……冥王殿下心里,还是有小仙的,小仙睡着的时候,殿下来看过好几次呢……还说等小仙醒来,就让人立马通知呢……” 漱清眼波颤了颤:“有人去通知了吗?” “有啊,小仙一醒,我就叫人去通知了。” “……” “……小仙?” “出去。” 侍女一僵。 “出去,我想自己待着。” “……是。” 侍女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但明显能感受到漱清是对自己生气了。 不敢多言,很听话地退下。 刚到门口,便跟过来的冥王遇上,侍女弯腰下蹲行礼:“……见过殿下。” 冥王摆摆手,大步往里面走去。 前后不过几秒,可等冥王绕到屏风后,根本没见到漱清。 ——只见漱清迅速钻进床底,留下一截淡绿色的衣摆。 冥王身形高大威严,几步走到旁边:“你躲什么?” 漱清没有回答,但露在外面的一截衣服也迅速被扯进床底。 “不见我?你能永远不见我?” 冥王嘴角带着笑意,说话时的语气音调却故意很冷。 “又不听话了?要我亲自动手把你拉出来吗?” 发生过那晚的事,这种威胁对任何人来说都很可怕。 对漱清也不例外。 但漱清仍旧没有任何反应,就这么躲在床底,不出声也不动作。 像在沉默地对峙:有本身你就真动手将我拉出去。 “自己出来,别逼我动手,想想不听话的后果,你还敢承担吗?” 漱清不敢。 但漱清就是不出去。 因为他也坚信,冥王不可能真做出这种事。 他只是钻床底下,又不是踩冥王头顶上,有什么值得生气的。 金尊玉贵的冥王大人难道真会因此弯下腰,伸手来床底下拉他吗?还是要把他睡的床整个掀翻呢? “我数到三,你马上就出来。” 声音冷若冰霜,让漱清想起那晚冥王裹着杀意进来时,那把沾着阴森血迹,折着惨淡光线的长剑。 漱清身体又颤了颤。 “三。” “二。 “一。” “……” 但三个数都数完了,漱清还是沉默地缩在床底,没有任何回应,就是不肯出去。 害怕却坚持对抗到底。 好在冥王并不是真的生气,也没有要生气,对于漱清的反应,更不觉得意外。 这只小蝴蝶一贯如此。 装无辜装可怜,害怕的时候脆弱求饶,抓不到他的时候就我行我素,一切必须以自己的主意为准,不见棺材不落泪。 但冥王并没有讨厌他这种性格,相反就是被漱清这样的性格吸引,才会起了想要征服的欲望。 眼下也觉得挺好。 还能继续坚持自己的脾气跟原则,看来他没将小蝴蝶吓得太过分。 “看来这回你是真知错了。” “……” 虽然没得到漱清的回应,但冥王能自圆其说下去:“罢了,你爱钻床底就在床底待着吧,正好反省反省。” “本王还有其他事务处理,懒得管你。” 冥王没多做停留,说完这些,真转身走了。 漱清没有立刻出去,还是继续趴了一会儿,生怕冥王会突然杀回来。 知不知错很难说,但此时漱清很知道,自己应该想办法离开冥界了。 冥王手段狠戾残暴,脾性又阴晴不定,连山神都敢说杀就杀,哪天真有可能连自己也杀了。 若他继续留在这里,大概率死路一条。 开什么玩笑。 他怎么可能真交代在这种地方,他还要回去仙山,回到仙君身边的。 漱清咬牙切齿,必须想办法离开这里了。 …… 漱清颓废了好几天,也继续躲了冥王好几天。 整日衣服不换,头发不梳,更不出房门,连东西都吃很少,就像只躲在洞穴里的小野兽,对外面充满了戒备。 冥王每天都有来看他,但每次他都躲床底,不说话不出去,不管冥王如何威逼利诱都没用。 有次冥王差点真翻床板,第二天漱清就换了躲的地方,直接变回原形飞到了花里。 屋内每天都会摆上新鲜的花朵,那天又正好是蓝色的花,花瓣很大,层层叠叠,藏一只蝴蝶绰绰有余。 谁都没想到漱清会来这招,冥王还以为他逃出去了,四处搜寻,闹得一阵人仰马翻,最后还是漱清睡着了,从花瓣上掉下去,才被侍女发现就在桌上。 房间里没花了。 床也被换了。 冥王还用法术封住了漱清的部分灵力,不准他再变回原形。 漱清很无奈,只能成天在贵妃榻上躺着了。 “……小仙快看,这些都是新来的布料,这下可以做好多新衣服呢。” “还有这些,都是人间的新奇小玩意儿,小仙想玩吗?” “小仙饿不饿,最近殿内多设了一个小厨房,能做好多新花样,小仙要不要试试?” “小仙……要不要去花园走走?小仙好久没出门了,我给小仙梳洗换衣,出去走走吧?” 侍女天天在耳边念叨,聒噪得漱清受不了,终于给了拒绝的回答。 “不想去。” “为什么不想去?”侍女说道,“如今花园更漂亮了,多了好些新的种类,花瓣开得又大又多,小仙一定会喜欢的。” 漱清背对侍女侧躺着,闭着眼:“出去只是让所有人都笑话我,何苦去找这个晦气。” “……怎么会呢?谁敢笑话小仙?” “就算当面不敢,心里肯定都这么想。” 漱清平淡地说:“我累了,不想再管这些人心里是怎么想了,也懒得再想办法治他们了,从此以后我只待在这里,整个冥界也能太平。” “……” 侍女顿住,不知如何回应了。 但身后很快接上另一道声音:“本王陪你去,任谁心里也不敢这么想了。” 是冥王进来了。 侍女连忙行礼:“……见过殿下。” “下去吧。” “……是。” 侍女连忙退下,屋内只剩漱清跟冥王。 但漱清一动不动,仍保持着侧躺的姿势,看都不看冥王一眼。 冥王走近,在边上坐下:“……还在生气?都几天了,气性就这么大?” 逃又逃不掉,躲也没处躲,漱清被迫面对冥王,语气淡淡的:“没生气。” “……那你还不起来?” “身体不适,殿下见谅。” “看着我。” “不看。”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第 10 章 事情过去这么多天,漱清当然也对自己的行为进行过深刻反省。 虽然现在冥王还没要他的命,但从冥王能直接杀掉山神的行为来看,自己早晚要面对这么一天。 到时不一定又是自己动了手,可能只是说错了一句话,进门踏错了脚,或者仅仅因为他还在呼吸——漱清已经见识过了,发生的事情是大是小无关紧要,只要那一瞬的情绪够了,其他冥王根本不在乎。 现在不杀他,还有耐心来哄他,大概是冥王对他还有点兴趣。 漱清从不觉得冥王有多喜欢自己,就算称得上喜欢,这份喜欢中也毫无“真心”。 最多就是一种玩弄。 也许是他的性格或者其他什么,让冥王觉得尚有新鲜感。 但漱清可没信心能一直保持这份新鲜感。 等到新鲜感消退,兴趣不再……自己该怎么办?原地等死吗? 这几天漱清一直在想逃出去的办法,无奈想破脑袋都想不出。 先不说冥界守卫森严,没有通行腰牌等于插翅难飞。 他更是被困于冥王宫殿,现在连宫殿都不能出去,逃出冥界更是妄想。 其次就算真能离开,他去哪呢? 罚期未满,他能回仙山吗? 仙君会认可他这样的行为吗?会救他吗? 漱清想得心烦头疼,又是真被冥王的疯狂举动吓到,所以这几天的精神不济并非全部假装,是他确实需要休息。 但今天稍微好些了,嘴巴又开始忍不住,听到冥王说话便下意识句句回嘴。 漱清是不喜欢冥王,可也从来没到这种份上。 很奇怪。 体内似乎潜藏着一道并不属于自己的力量,专门控制着“冲动”,并只对冥王的声音起效,一听到就想进攻。 果然,这场短暂的对话结束,气氛陷入沉默。 冥王没再说什么,也没走,可阴恻恻的气场蔓延,漱清能感觉到,冥王是不高兴了。 他突然睁开眼,猛地一下坐起身。 不是想跟冥王说什么,而是鼻腔内痒痒的,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流出来。 刚坐直身体,鼻血就啪嗒啪嗒滴在白色的衣服上。 短短几天,漱清消瘦了一圈。 鼻血滴落在雪白的布料上,晕开大片痕迹,鲜艳刺眼。 冥王看着他苍白单薄的模样,忍下了想发作的脾气。 “怎么还流鼻血了?什么时候开始的?” 漱清伸手擦拭,自己也纳闷,好端端的怎么会流鼻血。 “……这还是第一次。” 好在没流太多,过一会儿就止住了。 侍女端了吃的进来,在外间桌上布好菜后,过来传话:“小仙请先用……小仙?!” 微微抬眼,看到漱清衣服上全是血,下意识认为是冥王对他动手了。 二话不说就先跪下:“……冥王殿下恕罪。” 漱清都愣了愣。 冥王反应过来后,脸色更臭。 “恕你什么罪?” “……” “是没有用心伺候的罪么?” “……” 冥王叹气:“起来吧,先给他换身衣服。” “……是。” 侍女小心翼翼站起来,低着头走到漱清身侧。 走近终于看清,原来是漱清流了鼻血,只因衣服是白色,又晕染开了,所以才显得格外夸张。 侍女悄悄松了口气。 冥王抿着薄唇:“先换衣服,再吃点东西,等吃完东西,本王陪你出去走走。” 漱清才不要冥王陪他出去。 虽然这怎么都能算作冥王给的台阶了,这么陪他出去走一圈,所有人就会知道他并未失宠。 但漱清还没想好接下去该怎么做,他必须找到自己的方向,而不是在还不清醒的时候,任由冥王牵着鼻子走。 不过漱清也没立刻回绝。 他先去换了身干净衣服,又慢慢吞吞吃了些东西,吃完才说:“我好像有些头晕,想再休息一会儿。” 冥王能看出漱清是故意的,无语到发笑,便也故意道:“好,那你先休息,本王今天有的是时间,就在这儿陪着你。” 看这只小蝴蝶要折腾到什么时候,等会儿还能用什么招式。 结果漱清往床上一躺,没一会儿真睡着了。 屋内寂静,只有漱清均匀的呼吸声传出。 起初冥王还不肯信,特意伸手过去试探,轻触漱清脸颊。 看到漱清不避不让,神色放松,眼皮未动,才敢相信是真的。 居然真睡了? 在床边坐了好一会儿,冥王才走到外间,找来侍女问话:“最近一直这样?” 侍女心里还在紧张。 刚才误会冥王痛打漱清,生怕冥王是要跟自己算账,回答便特别小心详细。 “……回殿下,是的,小仙最近精神不好,食欲也不好,大部分时间都在休息。” 回想漱清单薄孱弱的身形,冥王凝神沉思。 还以为又是小蝴蝶故意装可怜扮无辜的把戏——结果好像是真的了。 “找大夫瞧过吗?” “瞧过一次,大夫说,大夫说……” “直说。” 侍女这才敢说下去:“大夫说小仙,是惊吓过度……再加平日里心思太重,忧虑过甚,导致脉象都有些混乱异常,其实诊断没很清楚……但后来大夫再来时,小仙就不肯让大夫看了,大夫只好开了些温和滋补的药方,先让小仙喝着。” 惊吓过度。 心思太重,忧虑过甚。 但都这样了,还天天跟他闹,想方设法躲避他,能不忧虑过甚吗? “他喝了吗?” “……没有。” “……” 竟是毫不意外的回答。 侍女道:“小仙这两日胃口不济,吃的东西少,喝药就更难了。” “不过奴婢观察发现,最近小仙口味也有些变化,如果是甜口的酥皮点心,倒愿意多吃些。” “那就做多这些给他。” 侍女顿了顿,试着说道:“……回殿下话,这些点心大都是从人间带来的,奴婢也叫厨房做过,大概是味道不一样,小仙总能尝出来。” “呵,嘴巴还挺刁钻。” 冥王视线望向里面。 “罢了,以后他想吃什么,你去给他买,晚点去找管事领个通行牌,本王暂时允你这段时间在冥界随意出入。” 侍女大惊,忙道:“……谢殿下,奴婢一定好好照顾小仙。” “还有什么情况,都一并告诉本王。” 冥王虽然天天过来,但待的时间并不久,也不留下过夜。 一来是他总觉得漱清在闹,二来漱清确实在闹,直到今天仔细一问,才知道漱清也有真的不舒服。 可这并未激起冥王心里的半分愧疚。 相反,冥王很喜欢这种感觉。 能够治服这只小蝴蝶,掌控着他,让他惧怕,拥有一切如愿的绝对统治感。 他当然可以纵容漱清的胡闹。 但前提是胡闹不出自己的掌心,漱清也不敢对着自己随意亮爪子。 …… 当晚冥王留了下来。 但漱清并不知道,他一觉睡到半夜,突然听到旁边有动静,睁开双眼后,才发现自己被冥王抱在怀里。 很暖和。 灵力更是莫名充盈,正在全身脉络循环游走。 所以漱清睡得很好。 以至于感受到冥王要起来的动作时,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先做出了动作——下意识就将冥王抱紧,还贴脸上去蹭了蹭。 冥王瞬间就停止动作,轻声开口:“吵醒你了?” 这道声音又让漱清清醒,意识到抱着自己的是冥王,他立刻就要拉开距离。 无奈被冥王结实的手臂圈住,根本挣扎不动,漱清只能继续缩着。 外面传来侍卫的声音:“殿下,是天帝召见。” 冥王回道:“本王知道了。” 这种时候突然召见,还能为了什么,只能是为他杀了山神的事。 对此冥王早有准备,没太在乎。 低头看向怀里的小蝴蝶,对于刚才又抱又蹭的小动作,心里感到非常受用,竟都有些舍不得走了。 闹过这么多天,今晚可算安静抱了会儿。 冥王也是今晚才发现,小蝴蝶身上还多了种先前没有的奇异香味。 白天没闻出来,晚上睡觉才闻到,淡淡的,似乎还带有镇魂安神的效果,能令人心情平静。 现在漱清醒了,有了小动作,香味便跟着变浓。 除了令人感到平静,冥王心底还升起一股古怪的保护欲。 想留在小蝴蝶身边。 不想走了,要不就带着他一起走。 但这种念头并未维持太久,光是从脑海里掠过,冥王都觉得这样的自己可笑。 “天帝召见,我得过去,你继续睡。” 漱清没问是什么事,但心里也能猜到,兄弟相弑绝非小事,天帝不可能当这件事没有发生。 希望天帝的惩罚重点。 能多重就有多重。 最好打断冥王双手,再关押他几万年。 感受到腰上的手臂一松,漱清立刻从冥王怀里滚出去,滚到一边背对着躺好,不言不语。 外面又催了几遍,看得出来很急。 冥王便没跟漱清计较,换好衣服后,被一堆人簇拥着离开了。 已经睡很久,这么醒一下,漱清有些睡不着了。 确定冥王真离开后,他从床上坐起来,掀开床帘:“……春梨。” 侍女很快进来:“小仙,有什么吩咐。” “我饿了,想吃点东西。” 从白天睡到现在,滴水未进,胃口再不好也该饿了。 侍女忙道:“奴婢正好准备了小仙爱吃的酥点,奴婢这就去拿。” “嗯。” 虽然很饿,身体好像没什么力气,但充沛的灵力游走全身,掌心都在微微发热。 漱清很纳闷,难道他真吸冥王精气了?嗯?冥王也任着他吸?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第 11 章 侍女很快端上点心,都是漱清最近爱吃的甜口味。 “小仙爱吃的枣花酥,这回买了好多呢,还有桂花糕,核桃酥,还有汤圆,红豆包子,小仙快尝尝。” 漱清看了一眼,却没动作。 侍女不解:“……不合小仙胃口吗?” 从最近变化的胃口来看,漱清确实偏爱甜食,侍女准备的东西没有错。 无奈变化总是说来就来,漱清也不知道原因,此时此刻就是没那么想吃了。 “我现在,想吃肉。”漱清看向侍女,“有肉吗?” 侍女不免有种苦心错付的失落,但还是很快回答:“……有!小厨房里有很多肉,我现在就去拿!” “嗯。” 没过多久,侍女就指挥着两个小厮,端来了一整个烤羊腿。 还有东坡肉,叫花鸡,八宝葫芦鸭,蟹粉狮子头。 “动作都快点,要是饿坏了小仙,有你们好果子吃的。” 侍女原本是话少安静的性格,但待在漱清身边久了,不知不觉就学了他的模样,也变得强硬凶悍起来。 漱清听到外面的动静,莫名感觉有些好笑,心情好了几分。 心情变好,胃口也跟着好了。 前几日闻到荤腥就觉得油腻,眼下大口大口吃着,居然感到非常满足。 难得连米饭都吃了两碗,吃完后,还能继续吃点心。 吃了汤圆跟好几块枣花酥,吃红豆包的时候,还只挑着里面的豆馅吃。 看到漱清恢复胃口,侍女安心不少,正想将冥王的特别关照告诉他,自己暂时能随意进入冥界,之后想吃什么都能去买,但另一个小侍女突然进来,探头张望:“春梨姐姐……” 侍女向漱清行了个礼,先出去了。 没几句话的功夫,又很快回来。 漱清已经扒光三个红豆包的内馅,正开始扒第四个。 “小仙。” “什么事?” “是小仙之前救下的那名奴仆……这几日一直过来,说想见小仙。” 但前几天漱清精神不好,侍女便没汇报这件事,现在见漱清好多了,才说出来。 漱清纳闷:“……我救下的?” 他救谁了? 他竟然还在这里救人了?他怎么不知道? 春梨解释:“是小仙救下的啊,就是脸上有很长一疤的,模样怪吓人的那个。” “……哦,是他啊。” 漱清想起来了。 主要当时并不是为了救人,只是他以此为借口想找两个小管事的茬罢了。 但漱清更纳闷了:“他并不属于冥界吧……怎么还待在这里?” “……” 因为是漱清救下的,谁也不敢随意将这家伙驱逐,而这点小事,更没人敢让冥王去定夺,于是就让这人在这边待了几天。 春梨道:“那奴婢这就叫人打发了他。” “等等。” 春梨赶紧停下脚步:“……小仙还有什么吩咐?” 漱清想了想:“叫他进来吧。” “……是。” 漱清刚吃过东西,苍白的脸上有了几分红润,身形修长纤细,披着件淡绿色的外套,长发散开,没有任何装饰,一身单薄柔软的破碎感,依旧美得叫人挪不开眼。 奴仆被侍女带了进来,膝盖跪在地上,却抬头呆呆地望着漱清,眼睛都忘了眨。 “别盯着我,你的脸很吓人。” “……” 奴仆顿时羞愧难当,连忙将头低下:“……冒犯小仙,小仙恕罪。” “算了,这么吓人也不是你的错。”漱清道,“你肯定最不希望自己长成这样。” “……” 真相是这样没错。 但漱清的言语太过直白犀利,也相当伤人。 “你见我是为了什么事,说吧?” “……是,我求见小仙,是想感谢小仙当日出手相救……如果不是小仙,我大概已经死了,小仙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漱清无声地笑了笑,没说话。 救命恩人。 好新鲜的说法,没想到他这辈子还能当上谁的救命恩人。 “……我这条命就是属于小仙的了,如果小仙不嫌弃,我愿为小仙当牛做马,永远伺候小仙。” 上赶着给自己当牛做马? 这就更新鲜了。 整个冥界,谁看到他不是避让躲藏? “想必你听过我的传闻。” 漱清很清楚,自己恶名在外。 “别人都怕我死在我手上,你倒好,主动往我身边凑?就不怕哪天我性子上来,真会要了你的命吗?” “……比起这些流言传闻,我更相信自己亲眼所见,是小仙救了我的命……在我心里,小仙绝不是坏人……” 漱清至少是有点受不起。 笑了笑,继续说:“你该知道,最近我惹殿下生气,很可能要失宠了吧……所以你讨好我也很难有什么好处,哪天殿下真对我下手,你照样也会没命。” “无论小仙处于何种境地,我都愿意伺候相伴……我这条命就是属于小仙的了,如果真为小仙而死,那也算是死得其所。” 话音落下,漱清便凭空变出一把长剑,扔到对方面前。 落地声清脆。 “既然如此,现在就为我而死吧。” “……” “这是死得其所,你说的。” “……” 连侍女都有被吓一跳。 永远看不透漱清的行为,猜不到接下去是怎样的场面。 “害怕了吗?” “……” 对方跪在地上,死死低着头。 “害怕的话就出去吧,你并不属于冥界,想去哪便去哪,你很自由。” “春梨,送他出去。” “是。” 漱清起身,侍女向前。 一切看似毫无悬念的时候,奴仆突然抓过长剑,颤抖着双手,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漱清挑了挑眉。 侍女停下脚步,犹豫地看向漱清。 奴仆直起上半身,却依旧低着头,不敢直视漱清。 “……我、我是害怕,但为了小仙,我可以做到。” “如小仙所见,我面貌丑陋,四处漂泊,不管在哪,都没人将我放在眼里……只有小仙不一样,小仙愿意为我说话,还救下了我……” “我愿意为小仙做任何事……死了也没关系,死后我就能化为冥界一鬼,就能一直陪着小仙了……” 虽然双手仍在颤抖,但说话的语气却逐渐加重坚定。 说到最后,刀刃贴紧脖子,竟没有再丝毫的犹豫停顿,狠狠割裂皮肤。 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哐当—— 漱清迅速施法,将长剑甩了出去。 又立刻施展治愈之术,止住了脖子狂涌而出的鲜血。 那一刻,漱清自己都不敢置信。 眼前面目丑陋的家伙,竟真能做到这步。 “你真愿意为我去死也没用。”漱清冷冷道,“你长得这么丑,每天都要看你,我可受不了。” “……” “但看在你能做到这步的份上,我可以治好你的伤疤。” 说来又有几分好笑,漱清成日里喊打喊杀,可最擅长的却是治愈疗术。 此时灵力莫名其妙充沛,他也想试试,这些像是从冥王身上吸取的精气,到底能不能为自己所用。 “把脸抬起来,看着我。” 漱清调动灵力,熟练运用,掌心散发出星星点点的白色光芒。 这种法术相当耗费灵力,要不是吸了冥王精气,漱清才不肯干。 刚才破例让人进来,也是看准了这点,想试试灵力能不能起效。 掌心的白色光芒逐渐增强,覆盖上奴仆的全脸后,又渐渐淡去。 而随着光芒散去,贯穿奴仆全脸的丑陋疤痕真不见了,露出底下一张白净清秀的脸。 漱清鬓边渗出一层薄汗,收回手后,慢慢喘着气。 灵力缺失得很快。 从冥王身上吸食的部分,一下就快消耗光了。 “原来你长得还行,行吧,那就留你在我身边伺候吧。” 奴仆不敢置信地伸手摸脸,丑陋凹凸的疤痕消失不见了,面部变得光滑平整。 “小,小仙……我,我的脸……” 激动到说不出话,半个身体还是溅开的血,便哐哐开始磕头。 “多谢小仙!谢谢小仙!” “我这辈子……我从以后,我永生永世都是小仙最忠实的狗!” “行了,不用说这些。” 相较之下,漱清还是很冷淡。 一试就将灵力试光了,谁知下次还能不能从冥王身上吸到,他又感觉很可惜。 “你叫什么名字?” 奴仆一顿,声音很轻:“……我,我叫小草。” “小草?” “……是,小的叫小草。” 原来是个杂草小妖。 难怪这么卑微软弱,却又生命顽强。 漱清点了点头:“行,你先下去吧,需要你的时候我会叫你,春梨——” “是。” 侍女明白漱清的意思,快步走到小草面前。 “跟我来吧。” …… 殿内多了个伺候的下人,还是来伺候漱清的,谁也不敢有异议。 冥王殿下不在,这种小事当然由漱清说了算。 而等到冥王回来,冥界已经过了两天。 堆积了不少要处理的事务,冥王也没立刻去看漱清,一上午都在书房处理政务。 这两天漱清胃口好了不少,吃的东西多了,精神也随之变好。 就是有点纳闷:“最近怎么天天都有人间的酥点?先前不总说采买不方便,好几天才能吃一次吗?” 春梨终于能说出来:“是殿下见小仙喜欢吃这些,便吩咐了奴婢多去采买,特意给了奴婢通行牌,好让奴婢自由出入冥界。” 漱清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你说什么?” 他想方设法都很难获取的通行牌,冥王竟轻而易举地给了侍女? 关键冥王离开整整两天,眼下已经回来,侍女才将这件事告诉他?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第 12 章 得知侍女身上就有通行牌后,漱清立刻开始制定逃出冥界的初步计划。 虽然很不幸,已经痛失离开的绝佳时机,但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先前的顾虑担忧自动消散,管什么出去之后该去哪,总之先出去了再说。 哪怕出去之后也没好下场,但留在这里绝对没有好下场。 不知通行牌会在侍女手上留多久,所以只要下次冥王离开冥界,他就立刻动身,绝不能犹豫。 难点是时间相当紧张。 冥界的通行牌并非一块死物,任谁拿着都没问题。 通行牌必须经过记录,并全部带有冥王布下的法术,能自动辨认领牌者,不由他人代领或者冒领。 换句话说,给了侍女的通行牌,那就只有侍女一人能用。 就算漱清能偷到,就算他易容成侍女的模样,也会被出入口那边的阵法识破,最后不仅出不去,还会被当场拿下。 除非他身上抹着侍女的血。 血肉能让法术暂时失效,但最多也就一盏茶的功夫,毕竟是冥王亲手布下的法术,很快就能察觉到血肉跟真身的区别。 于是逃跑计划初具雏形。 等到下次冥王离开冥界的时候,漱清便易容成侍女的模样,身上抹点侍女的血,然后在一盏茶的时间内通过出入口,离开冥界。 很紧张,很危险。 要是被冥王发现,漱清估计真会被大卸八块。 但他觉得可行,值得冒险尝试。 就是以后要让侍女天天去人间买东西了。 只要侍女出入频繁,能让出入口的侍卫眼熟,等到自己离开时,也能更加顺利。 而随着逃跑计划的确定,接下去该用来对待冥王的态度也能确定。 暂时保持原来那样就行了。 稍微再装乖一些,别再惹冥王生气,绝不能让冥王收回给侍女的通行牌。 但也不能突然就乖过头。 这跟他的性格不相符合,太乖说不定反而引起冥王怀疑。 他真受够待在冥界,待在冥王身边了。 冥王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他被吓到一次就够了,也实在是怕了。 他很清楚自己不是冥王的对手,反抗绝对没有好下场,只有逃跑才是最佳选择。 连续阴郁好一段时间的心情终于重现期待跟欣喜。 想到自己有了能逃离冥界的办法,漱清就控制不住的兴奋。 他一定要离开这里。 他绝对会离开这里的。 …… 兄弟相杀不是小事。 杀的还是山神,哪怕是冥王,这回也受到了天帝的严厉惩罚。 只是天界跟冥界的时间流速不同,虽然冥界才过去两天,实际天界已经过去十天。 冥王觉得自己很久很久没看到漱清了,白天将这两日堆积的事务处理完后,晚上便来到了漱清所在的偏殿。 刚踏入漱清的寝间,就被那股奇异的香味熏了满脸。 乍闻如花香浓烈馥郁,但多闻一会儿,又淡下来,似乎变成了某种水果的清甜,暖暖软软的,不仅好闻,还能平静心情。 漱清正半躺在榻上,边吃酥点边看话本,眼眸认真,嘴角含笑。 冥王扯了扯嘴角,看来自己在天界受罚的几日,这只小蝴蝶过很好。 气色都肉眼可见地变红润了。 没人通报,冥王进来很安静。 但浑身冷冽如威严寒山的气场遮掩不住,身形又那么高大,一进来,漱清便看到了。 侍女最先行礼:“见过殿下。” 漱清收起了嘴角的笑意,手里还捏着酥点,坐直身体,看上去欲站不站的模样。 冥王主动道:“不用行礼了,你坐着吧。” 漱清回答这句的速度很快:“……是。” 冥王嗤笑。 这小蝴蝶,还真是不客气。 小草跪坐在漱清边上,刚才负责举着话本翻页,此刻收起来,一边偷偷看了眼冥王,一边赶紧退下,颤着嗓音:“……见、见过冥王殿下。” 冥王瞥了他一眼,发现是个生面孔,但不是很在意,没有搭理。 直接走到漱清旁边坐下:“在看什么?” 凑得近了,漱清身上的香味又变了。 甜味加重,连冥王都没闻出这是什么,只莫名觉得很熟悉,也很好闻。 便理所当然往漱清凑近,贴上他的脖颈,亲昵地嗅了嗅。 漱清身体一僵,下意识只想躲开。 无奈冥王的动作更快,另只手环住漱清的腰身,顺势将人抱起,放入自己怀里。 两人的体型差明显,冥王像座山一样笼罩住漱清,被迫在冥王腿上坐下时,漱清感觉整个身体都麻了。 春梨眼观鼻鼻观心,低下头假装自己不在。 小草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明显有些难以接受,偷偷看了好几眼,表情呆愣震撼。 直到被春梨踹了一脚,才收起眼神,赶紧把头低下。 冥王将脑袋搭在漱清的肩膀上,结实的手臂环着他,一手拨弄漱清的头发,贴得很近,认真嗅着漱清身上的香味,看上去像在把玩一个漂亮的玩偶娃娃。 冥王又问了一遍:“在看什么?” 最初的僵硬过后,漱清还是接受,身体渐渐软和下来。 虽然冥王看上去很冷静,但直觉告诉漱清,此刻他的心情应该不怎么样。 冥王心情好的时候,说几句任性的话也没关系。 但冥王心情不好的时候……漱清已经见识过了,会突然跑去杀掉山神,还会提着山神的头颅扔在他床边。 漱清闭了闭眼,想起那幕还是会后背发凉,指尖都轻颤。 “……看话本,是春梨从凡间带来的。” “好看吗?” “……好看。” “讲的什么?” 漱清就是忍不住:“一个男的不求上进,天天打骂妻子,最后被妻子推进井里淹死了。” “……” 冥王挑了挑眉:“喜欢这样的故事?” 漱清还是忍不住:“大快人心,欺负妻子的家伙不得好死。” “……” 小草还没反应过来,春梨已经绝望闭眼,恨不得连呼吸都停了。 好在冥王殿下没追究,笑了几声,心情反而有些好转的感觉。 “这两天胃口好些了吗?”冥王问,“最近爱吃这些点心?” 漱清手里还捏着没吃完的酥点,人都被已经被冥王抱紧了,仍舍不得放下这口吃的。 冥王看了看手边的小桌子,上面还摆着桂花蜜跟绿豆糕。 还有被扒掉外皮,只吃了馅料的红豆包跟芝麻包。 漱清眨眨眼,既然冥王问了,他当然不会错过机会。 “好多了。”他道,“我想天天吃这些。” 但其实漱清乖的时候,冥王也很愿意纵容他,譬如此时此刻,虽然还是会闹点言语上的小把戏,至少不敢再亮爪子。 “喜欢就叫春梨天天去买。” “……好。” 漱清就等着这句话。 看似微不足道,此刻对冥王来说确实也算不了什么,但能得到这句保证,至少能确保短期内,冥王不会回收春梨身上的通行牌。 “身上用了什么,这么香?” “……” 说话的功夫,冥王的怀抱已经越收越紧,恨不得将小蝴蝶融进自己身体的架势。 不管闻过多久,这香味都丝毫不腻,还令人逐渐上瘾。 冥王抱着小蝴蝶往前倾,一下便将漱清压在榻上,一路往下嗅着,最后贴上漱清柔软的小腹,拨开了里衣的绑带,鼻尖点在温凉的皮肤上。 冥王深吸了一口:“好像这里最香?” 漱清只觉得一阵激灵,身体轻颤,手里的酥点差点捏不住。 “……没有,什么都没用。” 冥王闷闷地笑:“你这点小把戏,又当我看不出来?” “……” 漱清顿时有种被造谣但不能解释的无力感。 他的什么小把戏? 他自己怎么不知道?真确定是他的把戏吗? “我喜欢这个味道,以后可以每天用。” “……” 可看冥王的模样语气,也不像是假装的,漱清很疑惑,难道他身上真有味道? 嗅嗅自己的衣袖,却什么都没闻到。 漱清往后缩了缩,冥王热乎乎的气息扑在肚皮上,有种微妙的酥麻感漫开全身,他感觉肚子似乎要抽筋了。 “是不是,酥点的味道?”漱清将手举过去,“这是桃花味的,是很好闻。” 冥王笑了:“什么时候学会这招的?” “……” “看来我不在的这两日,你反省了不少。” “……” 漱清真听不懂冥王在说什么。 实际除了冥王之外,也没其他人能闻到这股味道。 冥王将漱清压到榻上后,一切对话都成了种帐内蜜语,春梨跟小草很识相地悄悄退下,将外间的蜡烛都熄灭,再将房门紧紧带上。 冥王站起来,盯着漱清的眼神露骨:“替我宽衣。” “……” 漱清知道今晚是逃不过了。 不得不站起来,放下捏着的酥点,走到冥王身边,为他宽衣解带。 唯一的报复,也只是将指尖的酥点油渍蹭到冥王衣服上。 而华丽的衣袍落下,冥王结实健壮的身躯上,竟盘踞着无数条狰狞扭曲的血痕。 漱清吓了一跳,抬眼看向冥王:“……这是?” 先前从未在冥王身上看到过这些。 但冥王并不在意的模样:“天帝的惩罚,我杀了山神,抽了我三千鞭。” “……” 三千鞭? 这都不能把冥王抽死吗? 漱清抿抿嘴唇,生怕内心的真实想法又忍不住暴露,违心地问了句:“……疼吗?” “当然疼,不过很值得。”冥王说,“这些伤很快就会好,但山神死了,被我挫骨扬灰,以后再也妨碍不到我。” “……” 用最寻常的语气,平静说出这种阴暗森冷的话语,激起漱清一身鸡皮疙瘩。 那瞬间,他感觉自己好像被条黑色巨蛇绞住了全身,冰凉的鳞片贴着他,信子拂过他的脸,让他一步都难以动弹。 “其他不说,还没问过你,山神死了,你开心吗?” “……” “以后也不会再有这么个家伙轻薄欺负你了。” “……” 冥王捏着漱清的下巴,指腹来回轻点这块柔软细嫩的皮肤。 “其实你乖一点,听话一些,我能给你很好的生活。” “谁要惹你不高兴,我都能杀了他。”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第 13 章 漱清一直都是惧怕冥王的。 其实整个冥界,就没有谁不怕冥王。 只是在杀掉山神后,漱清对于这份惧怕更加深刻具体了。 跟冥王的暴戾无常相比,漱清觉得自己那些手段不过小打小闹,压根什么都算不上。 “吓到你了?” 见漱清抿嘴不语,努力做出平常的模样,身体却止不住的轻轻颤动,冥王心情更好。 伸手捏住漱清纤细的腰身,大笑着说:“怕就对了,先前太过纵容你,才让你敢那般目中无人。” 冥王就是希望漱清恐惧他,敬畏他,这样才能顺从他,乖乖听他的话。 不过冥王也知道这件事很难绝对,漱清总有自己的小脾气,面前一套,背后一套。 而最初,冥王也正是被漱清这样的性格吸引。 所以他不会要求漱清完全改变。 在经历这件事后,冥王决定彻底驯服漱清,他要掌控漱清,要让漱清心甘情愿向自己臣服。 小蝴蝶当然可以继续保持他的傲气,可在面对自己时,冥王要他再也不敢亮出爪子。 “以后要听话,不要再惹我发火。” “……” “多做点让我开心的事情,我也会让你过得开心。” “……” “听到了吗,回答呢?” 压迫感如森白月光下的巍峨寒山从四面八方包围。 漱清感觉自己身后是千米深渊悬崖,正面又是一张密不透风的蛛网。 前后都为难,都要命。 他害怕这样的情况。 也讨厌,更不愿意做选择。 冥王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漱清的回答,气场又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挑了挑眉尾,语气染上几分危险:”这就开始不听话了?” 大掌顺着下巴往下,贴到漱清的脖颈处,仿佛只要漱清敢反抗,就会这么狠狠掐上去。 皮肤泛起鸡皮疙瘩,但漱清没有退让躲避,任由冥王的手掌这么贴着自己。 鼻腔终于哼出一声回应:“……哼。” 任性。 但也透出十万分的委屈。 飘进冥王耳里,勾得耳朵发痒,心也发痒。 “哼什么?” 也确实没想到,小蝴蝶会是这样的回答。 漱清侧过脸:“……你就会吓唬我,我才好了些,你又吓唬我。” 语气里的委屈感更重了些。 漱清这时才往后退几步,转身就要跑开的模样。 幸亏冥王手快一步,赶紧将他拉回来:“又要往哪里钻?” “……哼。” 分不清漱清是装的还是真的,但冥王就是很吃这样的小伎俩。 “好好好,不吓唬你了。” 冥王抱起来他。 “今晚好好疼你。” “……” 虽然哪个都不想要,可漱清知道今晚肯定逃不过,所以还算平静地接受了。 就当顺便试验看看吧。 是不是只要跟冥王同床共枕,就能吸取冥王的灵力。 冥王抱起漱清,边往前走着,单薄的衣服边散落在地。 但终点并非床榻,而是窗边。 “今晚月色不错,让我仔细看看你。” 闹了好一段日子,期间只跟小蝴蝶睡过一晚,说实话,冥王还真有些馋这口了。 及腰的黑色长发如瀑布般散开,殷红银白的月光照在漱清身上,似乎能将他整个照透,周身浮现一圈淡淡的光辉。 哪能跟平时任性狠毒的小蝴蝶联系到一起。 此时即便不着一缕,月光下的他仍然纯洁神圣。 冥王呼吸急了些,掌心滚烫,抚上漱清温凉的皮肤。 庞大的身躯覆盖而下,猎人迫不及待,准备开始享用今晚丰盛鲜美的猎物。 但—— 漱清双手撑在身后,黑眸眨动,勾人心魄,趁着冥王愣神,将白净秀气的脚底贴上冥王的肩膀。 见冥王没有抗拒,大着胆子试探用力,最终踩下了冥王的肩膀。 于是高高在上的冥王殿下,从来都是傲慢俯视他的冥王殿下,一点点被他用脚按了下去。 但等到需要弯曲膝盖的程度,冥王就反应过来了,用力捏住漱清的脚踝,眯起眼睛:“……你在做什么?” 然而又是这样的视角,将漱清看得最清楚最干净。 冥王视线直勾勾的,漱清也勾了勾唇,另只脚踩上冥王的身体,冰凉的脚底滑过血迹未消的伤痕。 “殿下不是说……要疼我吗?” 脚掌持续用力往下踩。 “……那偶尔一次,也用我喜欢的方式吧?” 漱清并没有成功的把握,但真失败也不会失望或意外,反正有机会就试试,万一成功了,他也算是将冥王踩在脚底了。 在其他方面,他无一不是冥王的对手,唯独床笫之间,他偶尔总有能占据主导的时候。 捏着脚踝的力道加重了些,漱清瞬间不抱任何希望,以为冥王是要拒绝他了。 可下一秒,冥王又松了力道,掌心抚着往上:“那就疼你这么一回。” “……” 漱清不敢置信,可四目相对,他亲眼看着英明神武的冥王大人朝他单膝跪下。 永远需要抬头仰望的男人,他第一次以这样的视角低头俯视。 “不过,既然敢要求我这么做,你也要受得起才行。” “……” 漱清还陷在俯视冥王的快意中,没能真正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 直到切身体会,支撑的双手开始失力颤抖,差点还掉出窗户。 那晚漱清的求饶声很大,带着哽咽的哭腔,可怜地喊了很久。 足够整个殿内的下人都听见。 但一直到冥王殿下欺负够了,心满意足了,才将他抱回床铺。 …… 第二天早上,冥王起来时,漱清毫无察觉,还睡得很深很沉,睡得乱糟糟的。 身上那股奇异的香味竟整夜未消。 侍女进来伺候,冥王没忍住问了:“最近他用了什么香?” 侍女低头回答:“还是先前那种,小仙不喜欢其他味道,屋内的熏香从未换过。” “我是问他身上的香。” 侍女一愣,不清楚冥王在说什么,她从未闻到漱清身上有什么香味。 “小仙身上,不曾用香啊……” “那怎么这么香?” 侍女就更不解了,甚至都不能明白冥王的意思。 “奴婢不知……” 但冥王也没觉得哪里奇怪,不知想到了什么,自顾自地笑了下。 “罢了罢了,他最多这样的小花招。” 看来闹了脾气,小蝴蝶自己也是怕的,才会想出用这种小花招重新讨好他。 侍女听不懂冥王殿下在说什么,保持沉默总是对的。 换好衣服,冥王下意识看了床榻一眼,漱清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的,迷迷糊糊地正揉眼,微微撑着上半身。 接着冥王要离开的脚步停顿,重新调转方向,走回床边坐下。 伸手贴了贴漱清的脸,此时冥王心情很好,所以说话也温和:“继续睡吧,不用着急起来。” 漱清点点头,撑着的手臂瞬间放力,整个人埋回床铺。 闭着眼睛,说话声音有点哑,却也黏糊,他说:“我今天,想出去走走……” 看着漱清难得迷糊乖巧,还丝毫没有伪装的模样,别说出去走走了,要什么冥王都有可能答应。 “想去哪走?” “到处走走,也许会出宫殿,我想出去……” 实际漱清还困极了,只想继续睡觉。 可冥王就要走了,他必须抓住机会,在男人耳根最软的时候,争得同意。 他得搞清楚冥界到底有几个出入口,逃跑的时候,自己该从哪个离开最快速安全。 “还是去外面走走吧……”漱清闭着眼睛说,“这里只会讨人嫌,我不想看到这些人……” 冥王似乎叹了声气。 “放心,以后不会了。” 不重要的内容漱清没听清。 他只听到冥王说:“要出去也行,但得带上侍卫,绝对不能惹是生非。” 漱清应了声“嗯”,又说:“我想吃肉……” 冥王轻笑,看向侍女:“叫厨房做给他。” “是。” 漱清说:“我还想吃烤鸡。” 冥王又看了眼侍女。 侍女:“是。” “我还要做新衣服。” “叫管家把库房打开,喜欢什么布料自己去选。” 漱清:“……哦。” 许愿完毕,漱清安静了。 缩成一团转过身,背对着冥王,很快又沉沉睡去。 冥王再看了眼侍女。 侍女:“……是,奴婢都记下了。” 漱清又睡了两个时辰。 其实还没睡饱,还能再睡,但他惦记着要踩点的事,着急在这几天内完成。 睁开眼,熟悉的酸胀感爬满全身,却比以前轻缓许多。 漱清的猜测没错,他似乎真成吸取精气的妖精了——跟冥王睡过一觉,又获得了满满的灵力。 而且从冥王的反应来看,冥王大概对此一无所知? 真奇怪。 但是算了。 漱清不打算深究原因,白得的灵力谁会不要,就当冥王给他的补偿了,趁着能吸取的时候,吸走多少算多少。 梳洗完毕,换上华美衣袍,侍女也正好将吃的端上来,是他睡迷糊时随口说的烤鸡。 然而清醒后光是闻到,油腻气息就让漱清泛起恶心。 漱清眼圈立刻红了,遮着鼻子摆手:“……这是什么东西,好重的味道。” 侍女解释:“小仙早上想吃的烤鸡啊,厨房刚刚做好,正热乎呢。” 漱清皱眉:“不吃了,闻着就恶心,快点端下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第 14 章 漱清的口味说变就变。 侍女对此没什么意外,漱清最擅长折腾人,这点小事都算不上什么。 赶紧将烤鸡拿下去,重新端了燕窝粥上来。 是加了冰糖跟牛奶煮的燕窝粥,甜滋滋的又奶香浓郁,漱清近期喜欢这么吃,连喝了两碗。 喝完燕窝粥,又吃了几块如意糕,接着便准备出门。 其实这会儿身体有些不舒服,漱清感觉脑袋莫名有些沉重,视线还有些发晕。 但他能够忍耐,何况时间也已经不早了。 既然今天就有机会,那他就要趁着今天把事情都做了,省得夜长梦多。 漱清好些日子没出门,所有人都知道是他惹怒了冥王殿下,还跟冥王殿下闹脾气。 大部分人都在等着看他笑话,以为他从此就会销声匿迹。 结果谁能想到呢,这个恶毒男妾居然成功复宠了。 今日冥王还特意派了几个侍卫跟着他,而这些侍卫之前都坚信再也见不到漱清,猜想他的下场不是被逐出冥界,就是被冥王挫骨扬灰。 可此时,漱清一身华服出现,明媚照人,流光溢彩,就像只傲气的小孔雀,姿态带着几分明显故意的显摆,却又实在美得惊心动魄,叫人一时发愣呆住,回不过神。 之前对漱清的偏见盖过一切,自动弱化了他的美貌。 可有段时间不见,这种视觉震撼是最真实直观的。 难怪冥王殿下都会被美色诱惑。 这只小蝴蝶确实像天界仙子降落冥界。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们眼珠子都挖了。” “……” 侍卫连忙低头。 然后想起,对了,这只小蝴蝶就是天界仙子,正是因为性格歹毒,伤害其他仙子,才会被发配到冥界。 为了弱化自己的出行目的,尽量不引人怀疑,漱清先去找了大管家。 因为冥王房内就漱清一人,所以无论是好是坏,有无名分,焦点都在他身上,消息传得最快。 谁都知道他复宠了。 昨晚喊了一夜,似乎恨不得昭告天下,冥王殿下又宠幸他了。 大管家牙根再痒痒,也不敢明晃晃地跟漱清对着干了。 平白无故死了两个手下,压根掰不倒漱清,冥王不过冷落他几天,眼下就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大管家只能开了库房,领着漱清去选布料,全程安静谦卑,不见一丝往日的嚣张。 侍卫都成了扛布料的苦力,漱清看中哪匹,伸手一指,他们就得任劳任怨地扛下来。 “春梨,小草,你们也来选个自己喜欢的,顺便也给你们做两身新衣裳。” 小草顿时面露惶恐。 春梨则面露惊喜。 只有大管家不敢置信,终于忍不住了:“……这不合规矩!” 主子跟下人的布料当然没放在一处,平日漱清要赏是漱清的事,但大开库门任由挑选,多少显得是大管家看管不当了。 而且大管家也不能接受漱清这么随心所欲,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可漱清还是漱清。 不出来就算了,既然出来了,针对报仇必不可少。 漱清没问哪里不合规矩,只是看着大管家,平静地问:“你在教我规矩?” “……” 气氛一下就变得紧张起来。 大管家心里问候了漱清几千遍,嘴上不得不忍:“……属下不敢,只是下人的布料另在别处。” “我觉得这里的布料好看,就要让他们在这里选,不行吗?” “……” 行或不行,说到底也不是大管家说了能算的。 漱清又问了一遍:“不行吗?” 要直接说不行,大管家根本不敢。 回头漱清跟冥王吹个枕头风,告个黑状,冥王只会觉得他没用,连选个布料都不能让漱清高兴,搞不好直接让他撤职。 大管家只能回答:“……既是小仙的要求,那当然行。” 照样落了漱清话柄。 “既然我说了能行,你刚才又在规矩什么,是不是针对我,存心想坏我的好心情?” “……属下不敢。” “你哪里不敢,我看你敢得很,刚才不行,现在又行了,到底行不行?” “这么点小事都做不明白,你当什么大管家。” 侍女已经习惯,漱清就是这样的脾气,不高兴的时候见一个打一个,谁都敢打,连山神跟冥王都被他打过。 但小草还是第一次见漱清教训他人。 对他来说,之前光大管家就是高不可攀的存在,没想到在漱清面前,大管家也只有低头哈腰,不敢冒犯的份。 “……是属下一时失言,惹了小仙不快,还望小仙见谅,切莫坏了心情。” “知道自己失言就好,现在起你给我闭嘴,我不想再听到你讲任何一句话。” “……” 教训完大管家,漱清看向春梨跟小草:“你们尽管选。” 小草唯唯诺诺地点了头,但被漱清这样的架势吓到,根本不敢有大动作。 只有春梨见惯这种场面,并且跟在漱清身边久了,胆子也大了。 “谢谢小仙!” 真心道谢后,欢天喜地去选布料了。 等到出去时,侍卫真像极苦力,每个人都扛了不少布料。 漱清很满意,先对侍卫道:“你们留两个人下来就行,剩下的把布料送到我那里去。” “路上都给我小心点,要是蹭脏蹭坏了哪里,我饶不了你们。” 接着又对春梨道:“春梨,你盯着他们,别让他们乱放,再去将裁缝师傅请过来。” 谁都不会察觉哪有问题,春梨很快应下:“是。” 身边只剩下两个侍卫跟小草,漱清也觉得去踩点方便了很多。 否则身后那么一堆人,太引人注意。 冥界地界宽阔,出入口当然不止一个。 冥王宫殿内就有两个,其余几个则散布在外面。 光这么看,似乎宫殿内的离漱清最近。 实则却不然。 宫殿里的其中一个出入口离他还算近点,勉强能在一盏茶的时间内到达。 但另一个需要横跨整个冥王殿,不说一盏茶的功夫了,就算一炷香的时间,都不一定能到。 离漱清最近的出口,其实是在宫殿外。 他所住的偏殿不远处,就是能离开宫殿的小门,出去后,再走上几十米,便是离开冥界的出口。 全程只需半盏茶的功夫。 可这扇小门不一定每天都开着,而且春梨平时更多是走宫殿内的出入口。 漱清不能将希望只放到一条路上。 宫殿外的这条是最佳选择没错,可也不能放弃宫殿内的出口。 漱清决定认真研究下路线,说不定能发现什么捷径小路。 要是宫殿内的出入口也能再半盏茶内到达,那就是最妥当的了。 漱清来来回回走过好几遍,后来真走累了,脑袋又莫名其妙开始发晕,才想着也差不多了,再走就显得可疑了。 而且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他要再不回去,估计春梨都要来找他了。 漱清按了按太阳穴,忍着脑袋的晕眩,看向侍卫:“回去后,你们将今天走过的路线画给我。” 当然不是真要这份路线,而是漱清想知道他们有没有记清。 要记清了,下次绝对不能再让他们跟着自己。 侍卫虽不明白漱清的意图,但听到他这么要求,自然得应下:“……是。” 偏偏回去的时候,漱清又遇上了冥王。 眼看自己派给漱清的侍卫只剩下两个,身旁还不见春梨,变成了那个新来的胆小鬼,冥王皱了皱眉。 “其他人都去哪了?” 漱清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倒霉,这种时候还遇上冥王。 好在他还算镇定,先行了礼:“殿下。” 然后说:“我选了很多布料,让他们先搬回去了。” 小蝴蝶一凑近,冥王又闻到了他身上那股馥郁浓烈的奇异香味。 总是第一下感觉特别熟悉,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是什么。 而趁着冥王还没反应过来,漱清见缝插针地转移话题:“殿下,我真不喜欢大管事,可不可以换了他。” 身后的侍从全部震惊。 谁都想不到漱清连上眼药都这么简单粗暴。 冥王轻笑:“胡闹。” 但成功转移话题。 漱清继续说着:“他故意针对我,让我很不高兴……不过多选两匹布料,他就叽叽歪歪,还讲什么规矩不规矩的。” 身后的侍从更加震惊。 也不能说漱清胡说八道,但至少是有点模糊真相。 更可怕的是,冥王听完后:“进去后再说。” “……哦。” 漱清见好就收,他知道想换掉大管事不可能,只是转移冥王的注意力罢了。 可不知怎么回事,一站到冥王身边,头晕变得更加厉害,视线也开始天旋地转,连肚子都狠狠抽痛了下。 脚步很难再保持平稳,一迈步,身体不受控地就要往地上倒去。 好在冥王反应迅速,立刻伸手将他扶住。 还以为是漱清故意,大庭广众又开始搞些争宠的小戏码。 但冥王不讨厌就是了。 勾了勾嘴唇,装得深沉正经:“连路都不会走了?” 可话音落下,发现漱清的脸色苍白,双眼涣散无神,冥王呼吸都急促了:“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殿下,我,我……” 漱清想说自己头晕,想说自己呼吸难受,可他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什么都没说出来。 喉间一阵腥甜,只涌出大口黑色的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第 15 章 漱清吐了几大口黑血,吐的自己半张脸都是血,还弄脏了冥王的衣服,看上去十分吓人。 头晕目眩,全身无力。 但好在保住了几丝清醒,全程没有昏过去。 他知道冥王将自己抱了起来,快步回到寝殿,有很多人在进进出出跑动,接着他被放到床上,脑袋晕晕乎乎的,随后大夫赶到,开始为他诊脉。 搭脉搭了很久,久到冥王都开始催促,大夫才凝重地说:“小仙脉象十分混乱,要从脉象上看,实在难以诊断……” 冥王皱了眉。 大夫又忙道:“但根据卑职多年经验来看,小仙种种迹象,应该是中毒之兆。” 中毒? 别说冥王惊讶了,连漱清都被惊得清醒好几分。 他竟然会中毒? 谁敢给他下毒? 冥王忙问:“是什么毒?” “至于什么毒素,目前尚未可知……但能确认的是,小仙中毒应当有些时日,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了。” “上次卑职为小仙诊脉时,便发现脉象有些混乱,如今看来,怕是当时便已有毒素入体。” 一想真能对上。 那时漱清身体确实不太好。 “小仙每日的吃食切记留心注意,下毒者极有可能就是从此处入手,日积月累,这才渐渐显现出来。” “卑职再给小仙开几贴药性温和的解毒方子,就是其中几种药材有些——” 冥王打断:“只管开,什么药材都不成问题。” “是。” 大夫拱手行礼,退步离去。 漱清知道自己得罪的人不少,可翻来覆去地想,都想不出谁有胆子给自己下毒。 最后抓了抓冥王的衣摆,小声地说:“殿下,有人要害我……” 这会儿害怕是真的,委屈也是真的。 漱清怎么都没想到,居然有人恨他到这种地步,并且还有这样的本事,能有办法在他的食物里下毒。 愤怒更是真的。 他不知道是谁,但他相信冥王肯定能找出来。 到时必须将下毒者千刀万剐,五马分尸,才能算出了这口气。 冥王神色凝重,坐在床边,捏了捏他的手:“放心,本王一定找出凶手。” 漱清有一肚子咒骂的话想说,表情写满了愤懑不甘,似乎只有他能为非作歹,不能接受别人背地里的暗算。 无奈头太晕了,说话也难受,漱清不得不全部憋回去,可怜兮兮地看着冥王。 冥王神色冰冷,看着苍白委屈的小蝴蝶,脑海内不断回闪他吐血的模样。 竟感到一丝心慌。 他掌管冥界一切,说一不二,是这里绝对的主宰。 可就在他的宫殿,他的私人领域,竟有家伙敢对他的枕边人下毒。 还是查不出原因,诊不出脉象的毒。 幸亏及时发现了。 如果真要了漱清的命—— 冥王没有再往后想,愤怒涌上心头,眼底浮现一片浓烈的杀意。 “将每日伺候的人带上来。” 实际负责伺候漱清的人不少,里外大概十来个,但只有春梨是贴身伺候,平时跟漱清的接触最多。 知道这回是有人给漱清下毒后,春梨也是最害怕的,此刻跪在地上抖个不停。 “下毒的是谁,谁能提供线索,本王可以饶他不死。” 春梨立刻就被卖了。 “贴身伺候小仙的只有春梨姐姐!小仙吃的好多东西都是她从凡间采买!殿下明鉴,下毒的肯定是她!” 春梨被吓得六神无主,哭都哭不出,疯狂摇头:“……没有!我没有!殿下明鉴,我怎么敢对小仙下毒!” 冥王冰冷的眼神看向她:“那你说,下毒的是谁?” “……奴婢不知啊!” “那更该杀,都是你经手的东西,被人下毒了还不知道,你是怎么伺候的?” 冥王的声音冷血无情:“将她带下去,仗责两百,挫骨扬灰,毁魂灭魄。” 好几个侍卫立即涌入:“是!” 春梨被架起来拖走:“……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真的不是奴婢,奴婢不敢啊!” 冥王显然不愿再听她的废话,也压根不会将这么个小侍女的性命放在心上。 找不到凶手就将这些人全杀了。 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 但漱清艰难地从床上撑坐起来,费劲大喊了一声:“……住手!” 冥王在场,侍卫当然不会听从漱清的命令,继续将春梨往外拖。 漱清赶紧抓了抓冥王的衣服:“……殿下,不是春梨,不要伤她!” 一着急,才擦干净的嘴角又渗了点血出来。 冥王这才抬了抬手,示意侍卫停下。 春梨连哭带喊地爬回来:“……小仙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漱清头晕脑胀,坐起来都难受,一副随时要倒下的模样。 幸亏冥王伸手将他揽入怀中,靠住了冥王的胸膛,漱清这才感觉踏实不少,脑袋没那么晃了。 冥王有些不解地看着漱清。 在他心里,这小蝴蝶可不是什么善良正义的性格。 居然想保下这个侍女? 但漱清只是有其他私心罢了。 先不说春梨不可能做这种蠢事,哪怕就是她做的,漱清也暂时不会杀她。 出入冥界的通行牌还在她身上呢。 好不容易逮住这样的机会,春梨要在这种时候丧命了,他接下去还搞什么? 而中毒这件事更是在提醒漱清,他绝对要离开这里,否则没被冥王弄死,也要被其他家伙暗杀了。 “殿下,春梨不会,做这种事……不要罚她……” 冥王挑了挑眉尾,看着漱清虚弱无力,双眸都没神,却坚定要保下侍女的模样,心情莫名很不悦。 “就算她没下毒,也有照看之失,发生这样的大事,她必须死。” 一片冰冷寒冽的杀气笼罩整个室内。 春梨面如菜色,已经被吓得发不出声音。 其他人更是谁都不敢发出声音。 只有漱清咳了两声:“……真要这么算的话,那也是殿下的错。” 跪了一地的下人屏气凝神,不敢抬头。侍卫低头而站,一动不动。 谁也没想到漱清会这么说,竟直接推到了冥王身上。 冥王脸色更难看了:“……你说,是本王的错?” 漱清不慌不忙,慢慢说下去:“殿下明明知道,讨厌我的人这么多,前段时间,却还那么冷落我……所有人都认定,我要失宠了……肯定是这样,才让下毒的人,有机可乘……” “那是你自讨苦吃,连本王都敢动手。” “……我能有,多大力气,打一下又不疼的。” 漱清胡说八道,靠在冥王怀里,语气带着抱怨:“现在我都中毒了,好吧,有人给殿下出气了……” “……” 听着漱清说出这些话,冥王能说的也只有“不知死活”这四个字。 他还知道自己中毒了? 都虚弱成这样了,这张嘴巴还是不肯消停,非要说点气人的话。 可也只有漱清敢这样了。 就是这样的小蝴蝶,胆大包天,横冲直撞,敢和他这样说话,还什么话都敢说。 可一边说着气人的话,一边却又软弱地靠在他的怀里,怎么看都是等着他哄的模样,实在娇气得不行。 这样的小蝴蝶要是真没了—— 冥王轻皱眉头,感觉整个心也皱了下。 这只气人小蝴蝶也算独一无二的存在,怕是翻遍几界都难找出第二个。 “殿下冷落我的时候,好多人嘲讽我,只有春梨待我如初,小心伺候,还带各种糕点给我……” “殿下要是把她处死,谁还能如她一般待我?” 春梨看着漱清,眼泪扑簌扑簌往下落:“小仙……” “说不准幕后黑手就是大管家呢……哼,他那么讨厌我,上回也是他嘲讽我,说不定就是他派人下毒的。” 听到这毫无证据的胡乱猜测,不远处的侍卫都傻眼了。 竟然还能继续。 这样了都不错过任何讲坏话的机会吗。 看来真不能得罪这位小神仙。 吹耳旁风的方式太野蛮粗暴了。 哪怕清清白白的一个人,被他这么说上几回,估计也很难在冥王大人心里留下好印象了。 冥王听完更是满脸无奈。 可抱着小蝴蝶,感受怀里纤细单薄的身躯发凉,终究没法计较他的任性,无奈叹气:“那依你心意,如何处置呢?” 真依漱清心意,其实跟冥王一样,要将这些家伙全部拖出去杀了。 宁可错杀一百,也不能放过一个。 但他必须保下春梨,又不好将除春梨以外的人全杀了——目的性太强了,冥王也不是傻子,说不定会起疑。 事关能否顺利离开冥界,漱清也会想要稳妥点。 于是凑到冥王耳边,漱清用只有两个人能听清的音量说:“对方如此恨我,如今见我毒发,断然不会半途而废,肯定会再找机会的……” 冥王明白他的意思,沉思片刻后:“将这些人都带下去,分开关押询问,之后再由本王亲自定夺。” “是。” 屋内的下人都离开了,冥王起身,扶着漱清重新躺下。 “你好好休息。” 见冥王是要走的架势,漱清赶紧拉住他的手:“……殿下去哪?” 冥王没有回答,他要做什么去哪里,自然用不着向漱清汇报。 “殿下别走,留下来陪陪我,我害怕……” 怕冥王殿下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处置了所有下人,包括春梨在内。 “殿下……” 一声声喊得又乖又可怜,还是喊得冥王停下了脚步,重新在床边坐下。 早这么乖不就好了? 能省后边多少事情? 但要一直这么乖,那又不是漱清了。 小坏蛋偶尔乖一次,才会叫人更怜惜。 冥王叹气:“罢了,你休息吧,我在这里陪你。”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第 16 章 虽然要求是漱清提的,可没想到冥王会这么爽快答应。 漱清眨眨眼,一时有点呆愣,没了声响。 很少见的表情。 尽管漱清的长相毫无攻击性,看上去纯真又无辜,非常能够迷惑人心。 但尖锐果断的气质透骨而生,很难伪装或改变,所以冥王才能一眼能看透他是只有心机的小蝴蝶。 然而此时,所有防备都卸下了。 大概是受伤的缘故,漱清面色苍白而虚弱,透着些许疲态,显得眸子特别黑,冲着自己眨动时,有股呆呆的可爱。 原来再气人的小蝴蝶,也会有这样的一面么? 冥王不自觉上扬嘴角,伸出手指点了点漱清的鼻尖。 “怎么,真留下来你又不乐意了?” 漱清被点回了神,鼻尖有些痒,想伸手摸摸,奈何手臂太沉抬不动。 “没有……那殿下,陪我躺会儿吧……” 既然冥王真愿意留下来,那漱清当然要再得寸进尺地试探下。 冥王哼笑:“你惯会得寸进尺。” 但看漱清还能这样,很自然地多了几分安心。 漱清半真半假地说:“我感觉脑袋晕乎乎的,好像在海上漂似的,靠着殿下能踏实点……” 冥王不该同意的。 他很清楚不能纵容这只小蝴蝶,尤其已经看穿这是漱清在得寸进尺。 可病怏怏的小蝴蝶太乖了。 只要回想起他在自己怀中吐血的模样,那种抚过皮肤发凉的触感,冥王就难以拒绝。 最后还是在漱清身边躺下了,冥王正经地说:“老实睡觉,等会儿再起来喝药。” 漱清枕上冥王的手臂,脑袋发晕也不妨碍他继续制定之后的对策。 眼下算是个冰释前嫌的好机会。 跟冥王闹了那么些日子,真要漱清低声下气地求和讨好,他根本做不到。 昨晚算是冥王给了个台阶,但要一直不上不下地僵着也不行,冥王迟早又要发疯。 至少现在能正大光明的示弱或任性了。 之后可不能再惹冥王生气了…… 在他顺利离开之前,最好是跟冥王保持和平相处…… 想着想着,漱清真犯迷糊睡了过去,不过并没睡太久,因为下人煎好了药端来,冥王喊他起来喝药。 端药来的是小草。 这次他因是新来的躲过一劫,却也被吓得不轻,此时抖如筛糠,碗面水纹晃荡得厉害。 倒是一眼能排除嫌疑。 懦弱唯诺的模样让冥王看了就火大。 “连碗药都端不好,放下,赶紧滚出去。” 小草将药放下,逃跑的脚速意外很快,立刻不见身影。 看着他仓皇离开的背影,漱清心底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快点把药喝了。” 漱清回神,看着黑乎乎的药汁,眉头都凝到一起,表情分外痛苦。 “可不可以,待会儿再喝……” “现在就喝。” “……” 除非脑子有病,否则没人喜欢喝这么苦的药,漱清也一样,先前就不爱喝药,上回那些药断断续续只喝了没几回。 但这回是危及到了生命,漱清更惜命,挣扎一会儿后,还是端过药碗大口饮尽。 天气已黑。 吃过药,嘴巴发苦难受,为了将嘴里的苦味压下去,漱清终于肯吃几口东西。 冥王耐心地陪着他,又有几分看不下去:“这才吃了几口,多吃点,早上你说的想吃肉,还有烤鸡,现在怎么不吃了?” 早上是想吃没错,但现在闻着就恶心,即便冥王亲自为他盛汤,可看到油腻腻的汤水,漱清就有些想吐。 伸手将碗推开:“……不吃不吃,我现在不想吃了,闻着就怪恶心的。” “娇气。”冥王这么说,“看来真是把你惯坏了。” 漱清差点又忍不住,想回击这算什么惯坏,他要真担得起这一声惯坏,还有人敢给他下毒吗? 还好中毒减弱了他的反应,等脑内想到这些话时,冥王已经将汤放了下去。 “那吃点甜的吧。” 冥王又将汤圆推到他面前。 “听春梨说,这段时间你就爱吃些甜的。” 漱清又不甘心,想了想:“……殿下喂我。” 冥王眯起眼,才说完他娇气被惯坏,结果漱清当场就提出了更任性的要求。 偏偏双手不听使唤,还真端起了碗,亲自舀起汤圆喂到这只小蝴蝶嘴边。 “那就好好吃。” 漱清张口吃下,慢慢咀嚼,一颗汤圆在嘴里滚来滚去嚼了很久。 见他是真肯吃,冥王耐心也更多了点,这回没再开口催促,而是仔细观察漱清吃饭的模样。 仍是平时没见过的乖巧。 气人的时候是真气人,可乖起来的时候,又是真的叫人心软。 于是冥王殿下就这么端着碗勺,耐着性子,一口一口喂漱清慢慢吃着。 侍卫进来汇报时,虽然相隔着屏风,看不到具体的画面,但身影轮廓摇晃,一眼就能辨出冥王在做什么。 “启禀殿下,审问结果都已经出来了,还请殿下定夺。” “知道了。” 冥王也不介意,又喂了漱清一口,语气冷淡地回道:“等会儿我亲自过去。” “是。” 漱清眨了眨眼,没说话。 等侍卫出去后,才扒住冥王的袖子不放:“殿下还是要走么,不要走……”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冥王离开。 除非先把春梨还给他,否则他不能安心。 这回冥王态度强硬了些。 “既然说过要给你一个交代,这件事我定要亲自去处理,要一直在这里陪你,我还怎么处理?” “可是我不想一个人待着,我害怕……” “怕什么?先前伺候你的那批人都不在跟前了,本王就在这里,谁还敢来动你?” 嘴上这么说着,实际冥王非常乐意看到漱清黏人撒娇的模样。 “我不管。” 漱清决定展示一下恃宠而骄的样子。 “反正我不要单独待着……” 他也不会想到,其实冥王就等着他这样。 心底被勾得有些发痒,冥王面上还得继续装出没办法的模样,叹了声气。 “罢了,就再纵容你一回。”冥王道,“不过就只这么一回。” 最后冥王没有离开,而是让手下将人一个个带进这边处理。 外面原来的桌椅被撤掉,摆上了冥王的办事桌,相隔着屏风,漱清则躺在床上休息。 大夫的药方里加了安神助眠的药材,又吃了好几个敦实的汤圆,躺上床没多久,漱清就迷迷糊糊地犯困。 但他强撑着精神,听着下人一个个被带进来问话。 直到春梨也被带进来,亲耳确认冥王饶她没事后,这才终于放心睡去。 …… 怕打扰到漱清休息,冥王刻意压了压音量,但余光还是时不时往屏风的另一边落,观察里面动静。 不知漱清有没有睡好。 先前非要靠着自己才能睡着,此刻自己不在,这边又有声响,大概很难入睡吧。 冥王忍不住想,有人敢给小蝴蝶下毒固然可恶,只是能看到小蝴蝶黏人乖巧的模样,又实在难得。 以后要能一直这么乖该多好。 自己肯定会更宠他,给他更加锦衣玉食,人人艳羡的生活。 不过冥王也知道不可能。 漱清永远都不会变成安分的性格。 这回是被人暗算,惨遭意外,真有些吓到了,所以反应才这么大。 等过几天身体好了,找到凶手了,估计又要开始耀武扬威,趾高气昂地要人好看了。 问话完毕,关了几个略显可疑的家伙后,冥王快步进入屏风内,想看漱清对此是什么反应。 哪知漱清已经睡着。 外面的声响竟一点没打扰到他,此时裹着被子,缩在一角,睡得又深又沉,连自己进来了都没发现。 冥王皱眉,突然有种自己是被利用了的感觉? 这是害怕该有的样子吗? 这不是睡挺好的吗? 但眨眼之际,紧皱的眉头又松展开来。 不对。 大概是因为自己就在外面,所以才能睡得如此安心吧。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第 17 章 漱清睡了很熟的一觉。 不知道冥王问话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全程没做半个梦,睁开眼睛已是天亮,床上只剩他一人。 摸了摸身侧的位置,还有点温度,冥王大概刚走不久。 当然,就算不摸,漱清也知道冥王陪他过了夜——因为浑身灵力又充沛了不少,中毒的不适感几乎全部消退。 虽然效果不如颠鸾倒凤时那么好,但对漱清来说仍很神奇。 真是怪了? 怎么最近只要靠近冥王,就能不断吸取他的灵力? 冥王真没有发现吗? 自己能吸到什么程度?不会把冥王吸干吧? 但想完,又觉得有些好笑,乐得在床上滚了两圈后,漱清不紧不慢爬起来。 最好是能把冥王吸干。 也算不费力就报仇了。 听到里面的声响,很快有侍女进来,仍是春梨。 漱清瞬间很安心。 冥王放过春梨了就好,他的安排能顺利实施下去。 这让漱清少见地展露笑脸,并主动关心了春梨。 “昨天吓坏你了吧?” 春梨眼眶本就发红,漱清不说还好,一说当即流下泪来,直接在漱清面前跪下。 “……昨天多亏小仙相信,愿意为我求情,否则我再也见不到小仙了!” 漱清不喜欢“求情”这个词,显得他在面对冥王时很没用。 虽然事实确实如此,他在冥王面前就是很没用。 “……我这条命是小仙救下的,从今往后,我就是小仙的人了!为小仙赴死也在所不辞!” 这话漱清爱听,心情又好了些。 昨天救她,只因为她身上有通行牌,没想到还能意外收获这样的结果。 “行了,起来吧,说不准你还真有机会为我而死……” 漱清的语气半真半假,但心里很清楚,到时如果真遇上什么特殊情况,他真会对春梨下手,绝不会手软。 但春梨从地上起来,眼神也很坚定:“……嗯!为小仙而死,我心甘情愿!” 漱清笑了笑,当然不会太当真。 他又不是傻子,要是对方一表忠心就当真,他离被害死就真不远了。 他来冥界才多久?春梨又在冥界待了多久? 将来要发生什么,难道春梨真敢为了他反抗冥王吗? “殿下什么时候走的?” “殿下离开有一会儿了……来了几位大人,有要事商议,说处理完了就回来。” 漱清也不意外,冥王当然不可能一直陪着他。 春梨回来了,他就更不需要冥王陪伴了。 漱清道:“替我梳洗换衣吧,我等会儿要去书房。” “是。” 梳洗换衣,吃了东西,皱着眉喝完药,漱清去了书房。 这边一直有书房,只是漱清很少来。 漱清对念书写字向来没有兴趣,最多看看凡间流行的低俗艳本。 他是从小妖怪修炼成仙的,因此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修炼上,没有多余时间去认字。 是成了仙山的小管事后,不认字遇上许多麻烦,才不得不学。 回想起那时,还是仙君亲自教他写字的呢。 所以即便再不喜欢,漱清还是拿出了十二万分的认真刻骨,不愿辜负仙君的好意,每天都很用功。 但有些东西完全是看天赋,漱清就没有写字的天赋,即便学得那么认真,还是写不出精细好看的小字。 他写出来的字总是偏大,很占位置,也不好看,勉强只能算个工整。 春梨在一旁为他研墨,看到漱清写的字,就忍不住笑了。 没想到漱清生得这样好看,连手指都根根修长秀丽,写出来的字却乱七八糟,跟他的长相完全不符。 漱清冷冷看了她一眼:“嫌我字丑?” 春梨立刻收起笑意:“……没有,奴婢不敢。” 口是心非:“小仙的字豪放恣意,潇洒自如,一点都不丑。” 只要真心想夸,总能找到夸赞的角度。 漱清听了都觉得好笑。 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有些话不能当真。 “你去把小草叫来,我有话跟他说。” “是。” 侍女去叫人了,漱清将剩下的内容写完,装进信封后,上了法术。 虽然身体内的毒素还未消除,但得益于冥王的灵力,漱清的法术都迅速得到提升。 等他弄完,春梨正好带着小草过来。 小草被昨天的架势吓坏,早上都不敢过去漱清那里,生怕撞上冥王,看自己不顺眼就将自己拖出去砍死。 漱清不咸不淡地先问了句:“你没事吧,昨天也被吓到了?” 小草没吱声,只是很用力地点了点头。 “冥王很吓人吧?” “……” 就算心里非常认可,小草嘴上也不敢承认。 “昨天只你平安无事,结果这点程度就把你吓到了,我怎么相信你能为我做事?” 闻言,小草惊恐地抬起了头。 “我,我——” 想说自己对漱清是真心的,为了漱清什么都愿意做,可话到嘴边,实际连说出来的勇气都没有。 “我对你的看法还是同先前那样,你并不属于冥界,想离开随时都能离开。” 小草忙道:“……不,我不离开!我要留在小仙身边!” “可你如果一直这般唯唯诺诺,胆小怕事,我也不需要你留着。” 漱清说得颇为无情:“你忙不上我的忙,对我来说一点用都没有。” 小草无比慌张,生怕就这么被漱清抛弃,刚才还说不出口,此刻语气坚定。 “……不会了,我再也不会了!昨天那样的场景,我第一次见识,实在吓坏了……但以后绝对不会那样了!” 嗓门都渐渐大起来。 “为了小仙,我会变得什么都不怕!真的,请小仙相信我!再见到冥王殿下,我也不会怕了!为了小仙我可以豁出一切!” 漱清才不信他能做到。 本性胆小如鼠的一个家伙,怎么可能喊了几声口号就脱胎换骨? 但忠心表得不错,漱清喜欢他这样的觉悟。 “你真能做到?” 小草的回答迅速坚决:“我能!” “好,那既如此,眼下我有件事要交给你去做。” “小仙尽管吩咐,我一定竭尽全力!” “我要你离开冥界。” 小草僵住:“小仙,我——” “听我说完。” 漱清说下去:“不是我要赶你离开,而是我现在出不了冥界,需要你替我去办些事。” 小草这才松了口气。 “我同你一样,也不属于冥界,只是有其他原因,所以才暂时留在这里。” “但再过一年多,我就能离开了。” 漱清特意没有避开春梨,当着她面讲了这些。 因为这些算不上什么秘密,不少人都知道漱清是被罚来这里的。 他也在试探春梨有几分可信,会不会将今天发生的事告诉冥王。 “你说你要跟着我,到时我走了,你难道还要继续留在冥界吗?” “我跟着小仙!小仙去哪我就去哪!” “好,我这里有两封信,你都带着。” “等你出去后,这封信会带领你前往永宁仙山,那是我原来生活的地方。” “这封信……你替我交给永宁仙君。” 漱清当然没在信上乱写什么,凡事都得一步步来。 这封信里,他只写了小草是自己认识的人,希望仙君看在自己的面子上,能收留无处可去的他。 但这也是场不知后果,风险巨大的博弈。 如果小草能做到。 如果春梨可信。 那他才能实施再接下去的安排。 只有小草出去了,才有人替他部署逃跑后落脚的地方。 只有春梨可信,才能为他跟小草传递消息。 “还有这个信封,你收好,我在上面施了法,你可以用它给我回信,它会落在安全的地方。” 从冥王身上吸取的灵力派上了用场。 漱清在信封上施加了复杂难解的高阶法术,以春梨跟小草的力量根本无法解开,除了他指定的人,谁都看不到内容。 “你胆子太小,冥界不适合你,不如先去仙山等我,这期间为我做点其他事。” 小草神色纠结,显然是没有自信,怕自己做不好。 可看着漱清,他更想留在漱清身边。 因为在小草心里,漱清就是很厉害的存在。 昨天那样的场景,冥王大怒,所有人的生死全在他一念之间。 可漱清三言两语就能化解冥王的情绪。 不仅如此,当时那样的情况,当着满屋下人的面,漱清还敢将过错推到冥王身上。 不管这有几分认真,还是漱清以任性方式的作娇,总之怎么看都是漱清拿捏了冥王。 虽然冥王凶狠残忍,冷酷无情,看上去是一切的主宰,可在小草眼里,还是能左右这个主宰的漱清更高一筹。 他心里充满了对漱清的崇拜跟向往,止不住幻想自己也能变得像漱清一样厉害。 所以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最后小草还是捏紧拳头,坚定应好:“……好!我知道了!我会按照小仙的吩咐去做!” “这才像话。” 漱清终于有了点真心的笑意。 “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不能告诉任何人,我在这里的任何事情。” 成为冥王的床榻男妾,这件事绝对不能被仙君知道。 “……是,我知道了!” 顺利送走小草,漱清问了冥王在哪,又慢慢赶去冥王那边。 小草离开这件事可大可小。 冥王要是不在乎,那就是件屁大点的小事,连听都是一种浪费时间。 可冥王要是突然来了疑心,说不准就会怀疑漱清别有目的。 冥王并不是傻子,想糊弄没那么简单。 所以与其让冥王从别人口中知道这件事,不如自己主动透露。 毕竟这点也很重要。 此时冥王正在议事大殿跟几位冥界官员商量政事。 漱清没在大门干等,直接走了后门,要进去里面。 起初侍卫还不肯放行:“殿下有令,任何人不得擅入。” 这回用不着漱清开口,春梨就先说道:“小仙你也敢拦?回头冥王殿下第一个要你好看。” “难得有你讨好小仙的机会,连这点机灵都抓不住,怪不得只能在这看守后门。” 漱清心满意足。 这才配做他的侍女。 侍卫果然犹豫了。 漱清的坏脾气人尽皆知,而他这回何止是复宠,甚至比以前更加得宠。 不敢得罪漱清,没一会儿,还是放他进去了。 漱清今天穿得素雅,一身白,除了淡紫色的腰带,再无其他颜色,也没额外佩戴其他银饰。 往日走路叮铃当啷作响,像只闹腾的小蝴蝶飞来飞去。 今日却很安静。 但冥王还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的到来。 因为空气里弥漫开了漱清身上的奇异香味。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第 18 章 漱清从后门进去,绕过几个房间,走到了议事大殿后面的小房间。 隔着一堵墙,能听见冥王跟其他人交谈的声音。 漱清无心了解冥界其他各地的事务,很识相地退远些,找了把椅子坐下。 一直走来走去没觉得累,坐下后反而浑身懒洋洋的,不愿动弹了。 今天跟着漱清的不止春梨,还有另外一个小侍女,也是生面孔。 冥王将之前伺候他的人全换了。 漱清看了春梨一眼:“我有点饿了,之前那些酥点还有吗?” 春梨摇头:“……好像没了。” “那你去买些,等会儿回去了我想吃。” 春梨应了:“是。” 漱清又看向另一个侍女:“你给我捏捏腿。” “是。” 漱清没有丝毫背地里正在筹谋坏事的紧张,淡定自若得非常,一点不会亏待自己。 手掌撑着下巴,漱清闭上眼睛,没多久就开始犯困。 迷迷糊糊之际,隐约零星的说话声好像没了,侍女也停了手,周围非常安静。 手掌渐渐开始发麻,突然一下没撑住,脑袋落下,漱清瞬间睁开眼睛—— 一具高大的身躯正站在眼前,几乎将自己笼罩。 正是冥王。 “特意跑到这里来睡?” 迷糊犯困的小蝴蝶双眸带着些茫然,没了往日所有的尖锐。 今天穿得又素,冥王就没见过他这么低调的扮相,全身上下竟连一件饰品都没有。 却反显得整个人清俊秀雅,气质出尘,真像极了不染半点烟火,神圣纯洁的仙子。 “殿下……这么快结束了?” “嗯。” 实际是压根没想到小蝴蝶会来这里,闻到漱清身上的香味后,冥王就开始在意且分神。 闹点动静出来就算了。 像平时那样,发出点叮叮当当的声音,起码能让冥王知道他在活动。 可这回漱清就是没有半点声响,安静得仿佛不存在。 要不是闻到了香味,冥王真会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然后时间一久,香味开始变得若隐若现,漱清还是没有声响。 冥王便有些坐不住,为了验证真假,这才让几位下属先离开。 这样很不对。 堂堂冥王殿下,怎么能仅为一阵香味就分神,反将正事放置之后呢。 可对上小蝴蝶,冥王发现自己就是更容易被一瞬间的情绪影响。 脚步迈向后边的小房间时,甚至已经为自己找到了开脱借口——其实也没什么,反正今日没什么要紧大事。 而且他是冥王。 堂堂冥王殿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是对是错,全部由他说了算。 看向犯困疲惫的小蝴蝶,冥王站得笔直,声音也没太多情绪起伏。 “你还没说,跑来这里做什么?” “这是我的议事殿,谈论的都是冥界要紧机密,任何人不能擅入,你知道擅闯的后果吗?” 一旁的侍女听闻,已经有些站立难安。 冥王不一定会对漱清怎么样,可要出了事,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但漱清还懒懒地坐着,面对冥王严厉的质问,不见半点惊慌失措。 “可是醒来不见殿下,我有点害怕嘛……” “……” 作娇的甜言蜜语。 可穿过耳朵时,整个胸腔都好像晃过了波动。 而且距离近了,漱清身上的香味就更清晰了。 或许是闻到的次数多了,冥王不仅习惯了这个味道,还有点喜欢上了。 闻着感觉很安心。 总能莫名其妙地平静下来。 “呵,就你会装。” 但开口回应,冥王殿下还是冷静无情的,不会轻易相信仅此而已的甜言蜜语。 “我没有装,我是真的害怕,我不想待在没有殿下的地方……” 漱清掐了点嗓子,说话便也显得软弱起来。 “何况殿下把我身边的人全换了,一个我都不认识……” 非常顺利自然地引入话题。 冥王看了眼小侍女,问:“春梨呢?不是把她还给你了?” 新来的小侍女不可信,绝对是冥王的人,漱清不好说谎,只能说得模糊些。 “我想吃酥点,就叫她去买了。” “那个胆小如鼠的窝囊废呢?” 还留在漱清身边的就这两个,不是春梨就是小草。 漱清还怕冥王不会问到呢,没想到一切顺畅。 漱清便道:“他确实胆小如鼠,昨天发生那样的事,把他吓坏了。” “今早来向我辞别,说想离开冥界,我就打发他走了。” 说多错多,所以漱清尽量少说,说得模糊,让冥王知道有这么件事就好。 冥王冷哼了下,尽管能听出来是在说笑,并不认真,可语气仍很威严。 “你又擅自做主上了?” 漱清眨眨眼:“他又不是冥界的人。” “既来了冥界,那就是冥界的人,是生是死,是去是留,都由我说了算。” 漱清蓦地呼吸一紧。 那一瞬代入了自己的处境——虽然他是被罚来冥界的,但正如冥王所说,来了这里后,除非冥王放行,否则谁能离开? 想逃离的念头只是更加深了。 也许时间越久,他就越难以脱身。 但漱清脑筋转得极快,迅速转移了话题:“那我让他走了,殿下罚我吧。” 冥王伸手捏他的脸,轻笑:“是该罚你,稍微才好一点,又能胆大包天了?” 死性不改的小蝴蝶。 “先是放人离开冥界,又擅自闯入我的议事殿……你说说,我该怎么罚你才好?” 漱清冲着冥王张开双臂:“那就……罚我抱抱殿下。” “……” 侍女低着头,默不作声地赶紧退下。 冥王挑挑眉尾:“这也算罚你?” 漱清答不对题:“我感觉脑袋还是晕乎乎的,靠着殿下才能踏实点。” 冥王不抱他,却也没放开捏他脸的手,漱清就主动环抱上了冥王的手臂。 他没有站起来,始终坐在那,但拉着冥王一点点靠近,最后双臂缠上冥王的腰,将脸也贴进冥王的肚子。 奇香扑了自己满怀,冥王换口气,连胸腔内都是小蝴蝶的香味。 好像是种勾引。 可今天的小蝴蝶看上去那么无瑕圣洁,似乎只是身体不舒服,想跟他撒娇。 “殿下真的……不抱抱我吗?” 冥王喉间莫名一阵发紧,却道:“你知道擅自闯入这里的后果吗?” “刚才要是被其他人发现,你猜他们背后会怎么议论本王?” 迷恋男妾,神魂颠倒。 色令智昏。 漱清说:“发现也好,之前就是殿下冷落我,所以才有人敢给我下毒。” “要是几位大人知道我在这里,那所有人就会知道我得殿下宠爱,至少没人敢对我下手了。” 冥王听了都哑然,接着直接被气乐。 能将这种话脱口而出,还能如此理直气壮的,估计全天下也只有漱清。 “不如我直接在这里要了你,这样传出去还更精彩,所有人就能认为冥王被你迷得神魂颠倒了。” 漱清心里冷笑,他才不要。 这样的事情传出去难道很光彩吗? 会有人觉得是冥王的错吗? 没有人会责怪英明神武的冥王大人,所有人只会觉得他是下作狐媚,勾引冥王不务正事。 但漱清又不能将真心话说出来。 “……那得等我身体好些了,现在我还头晕呢。” 冥王猜不到漱清心里的想法,也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 只觉得这回答就是漱清会说的话。 “行了,你无所谓脸面,本王还要脸呢,这种事传出去,本王的脸面往哪搁?” 但话音落下,冥王还是伸手将漱清横抱起来,接着往外面走去。 漱清吓了一跳,伸手环住冥王的脖子,睁大了双眸眨巴:“……殿下?” 还真抱啊? 他就随口一说的,冥王怎么还当真了? 可漱清呆愣吃惊的表情总能很好地取悦到冥王。 冥王喜欢他露出这类表情,心情都好了些。 “不是你叫本王抱的?” “……” 可他就是随便一说,没想过冥王真会抱啊。 “本王亲自抱你回去,怎么样,该够显得你受宠了吧?” 冥王体格高大,抱着漱清稳稳当当,步伐也大,没几步就走了出去。 只是漱清来时走的后门,去时被冥王正大光明地抱出了正门。 门口的侍卫随从当然纳闷他是从哪冒出来的,可又有谁敢问呢,只能默不作声在后边跟上。 漱清整个人缩在冥王怀里,能清晰感受到冥王结实有力的双臂,以及温暖的胸膛依靠。 身后跟着一堆人。 浩浩荡荡地往前进行。 所到之处,无人再敢抬头仰视,先前所受到过的恶意全部消失不见,只有恭敬的下跪行礼。 权力。 这就是在冥界至高无上的地位跟权力。 能令人心生畏惧,俯首称臣。 也能令人趋之若鹜,迷失自我。 哪怕只是被冥王抱在怀里,享受着狐假虎威般的待遇,都足够漱清心底生出几分飘飘然了。 谁不喜欢大权在握? 谁又能不慕强呢? 如果漱清是被彻底打入冥界,永世不得再回仙仙,那么能像现在这样,绝对是他最好的选择。 只可惜,比起能在冥界享受到的权力,漱清还是更需要远离冥王的自由。 他惜命。 也只想回到仙君身旁。 冥王见他沉默不语,又有些不悦:“怎么不说话?难道本王亲自抱你还不满意?你还想怎样?” 漱清很难放过任何一个能提要求的机会。 “那我还想换了大管家……这回肯定是他偷偷给我下毒的!” 冥王还真想不到他这样的回答。 到底是有多讨厌大管家? 怎么抓住机会就咬一口,什么时候都不能放过? “无凭无据,不准再乱说。” “可他讨厌我是事实,之前不仅讽刺我,还克扣我的月钱……当面都敢对我这样,只有他有胆子给我下毒!” 冥王沉思了片刻,轻声道:“我会找人查查这件事。” 跟在身后的两个侍卫沉默对视了一眼。 还好他们没在明面上得罪过这只小蝴蝶,不然迟早被他吹枕旁风吹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第 19 章 几日后,大管家被撤职了。 冥王亲自下的命令,理由是查出了大管家多年来假公济私,任人唯亲,管理不当的确凿证据。 但所有人都知道,真实原因是大管家得罪了漱清。 “大管家管事都多少年了,先前还出过更严重的事呢……那时冥王殿下都能网开一面放过他,这回怎如此不留情面,直接将他给撤了?” “哎,你说呢,当然是因为大管家得罪了那位小神仙,冥王殿下替他出气呢!” “……啊?先前不还说他要失宠了吗?” “什么失宠,正得宠呢!” “……啊?!” “是啊,据说前几日由冥王殿下亲自抱着,竟一路从议事大殿抱回了寝殿!如今就在冥王殿下的寝宫住着,这是何等宠爱,将来换作正妃都不一定有这样的待遇呢!” “冥王殿下被他迷得神魂颠倒,现在谁得罪他都没好下场。” “估计连得罪他身边的侍女都没好下场了,你们最近见过春梨吗,多趾高气扬就不说了,穿得那一身华贵,都是小神仙赏她的呢!” “……什么?!” “可不,最近天天出入冥界,听说就是为了给那小神仙买些凡间点心,连出入口的侍卫都对她恭恭敬敬,有时连通行牌都不检查,直接给放行的。” “唉,当初要让我去伺候该多好,如今春风得意的就是我了。” “当初想着是个脏活,谁愿意伺候这样的狐媚子……没想到啊,最后竟是让春梨那个小贱人捡到宝了。” “可不,小声告诉你们,以前夏桃经常欺负她,最近她都绕着春梨走,生怕撞上。” “够了够了,你们几个还要聊到什么时候!要是让小神仙知道你们在背后偷偷议论,小心一个个都舌头不保!” “……” 聚在一起嚼舌根的下人立刻就散了。 这也正是漱清最近生活的真实情况。 原先还有人敢当面嘲笑他,讽刺他,背地里胡乱传他各种谣言。 现在全部消散了。 虽然不知这些人心里是怎么想,至少明面上再听不到任何不好的声音。 谁能想到呢。 先前众人只当他用下作手段爬了冥王的床,才会被收作房里人,不过无名无分的小角色,迟早会被冥王玩腻。 那段日子漱清就很猖狂,要抓住谁在背后说他不好,当场就要把人打一顿。 所有人都讨厌他,只等着他被冥王玩腻。 然后还真等到他冲撞冥王,据说还跟冥王动手,要被冥王厌弃的消息。 众人全部等着看好戏,也等着落井下石,想看到漱清下场凄惨,最后任人欺凌的画面。 但等啊等,期待中的画面没能等到,只等到了漱清摇身一变,竟还比之前更加风光的结果。 谁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居然能让冥王大人宠爱到这份上。 是讨厌或喜欢有什么重要,亲眼看到连大管家都被撤职后,所有人开始惧怕他。 尤其是先前就得罪过漱清的,生怕漱清记仇,哪天要了自己的命。 所以这段时间,漱清过得非常舒心。 毫不夸张地说,完全是他来到冥界后,过得最舒服自在的一段日子。 加上他近期较为听话,以及被下毒的缘故,冥王对他也是前所未有的温和,至少再没胡乱发过疯。 舒服到有时漱清都会产生几分恍惚,好像这么生活下去也不错。 但每回这么想到了,漱清就会立刻让自己清醒——身处之所对想法的影响最大,这才是最危险的。 幸好他有更坚定的念头,想要离开这里,想要回到仙君身边,所以还能抵抗周身所有华丽但虚无的诱惑。 另一方面,也是出逃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小草顺利抵达仙山,寄回了给自己的信件。 怕被冥王发现,回信不可能落回冥界,而是落在了漱清以前在人间时的修行地。 春梨也没背叛他,这些事都没告诉冥王,每回去人间的时候,会顺便将这些信件带回。 漱清自然收到了仙君的回信。 这也是令他最坚定选择的强心剂。 信中,仙君表示已经留下小草,会让他在仙山有一席之地,不至于到处流浪。 接着表达了对漱清的关怀跟担忧,冥界众鬼横行,让他保护好自己。 最后,仙君竟还表示了对他的愧疚。 当初听闻漱清恶意伤害同门,他出于失望跟愤怒,一气之下,才会答应这样的惩罚。 如今仔细回想,漱清并不是那样的性格,其中必然有什么误会。 即便漱清真做了这样的事,惩罚也着实过重,是他一时气恼,没能保护好漱清。 奈何惩罚已下,难以撤回,只好委屈漱清。 等到罚期结束,仙君会亲自接他回去仙山,还会给他补偿,希望他能原谅自己的错误决定。 随信更是附赠了一片蝴蝶形状的树叶。 『回回思及往日决定,便有悔意涌上心头,还望小清原谅。 在你小院树下发现的一片叶子。 很像你。』 这样的信件留下来只会成为祸害,万一被冥王发现,怕是又要疯得天翻地覆。 但这是他跟仙君之间的第一封信,意义非凡,漱清舍不得扔。 遇上跟仙君沾边的事情,他也会不清醒不理智,就是想偷偷藏起来。 在收到小草的回信后,漱清没有着急回复。 不动声色地过了几天,确定春梨真无二心,不会将这些事告诉冥王后,才提笔给小草写了回信,再让春梨带出去。 漱清将自己藏钱的地方告诉了小草,又告诉他去找哪些人做哪些事,为自己安排几处隐蔽的住所。 一些是在仙山附近,另一些则是在人间。 但这些都是用来掩人耳目,他早就想好了藏身的地方。 只要能将这些顺利安排,漱清对出逃这件事就充满信心。 因为现在他知道了仙君的态度,到时要真出现什么意外,他还可以寻求仙君的庇护。 漱清很了解仙君。 品行端正凛然,清正廉明。一切罚是罚,赏是赏,最为光明磊落。 所以最初漱清才会担忧,怕仙君知道了生气,不肯接纳。 可看了仙君的回信后,漱清便有了底气,到时要真走投无路,仙君不会不管他的。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除了漱清自己的身体。 自中毒之后,漱清每一口吃的都会先经过试毒。 照理再也没人给他下毒了,苦到要命的药汁更是天天喝,但漱清的脉象还是混乱,先后换过好几个大夫,愣是一个都诊断不出缘由。 漱清的状态更是古怪。 说比之前好吧,每天倦倦的,看着像是睡不醒,实际也确实睡不醒,能躺着就不坐着。 终于有了能到处耀武扬威的时刻,却很少再出门。 但说比之前不好吧,胃口又好了很多,每天不是吃就是睡,面色不仅红润起来,更是圆润起来,人都胖了不少。 其他什么难题都好说,身体上的不适最无奈,漱清没有能瞬间解决的办法,只能交由时间慢慢来。 最近都睡在冥王的寝殿,周围伺候的人跟门口的侍卫都多了一倍。 但所有人都知道冥王宠他,漱清就算睡到日上三竿,整个殿内都是静悄悄的,没有人敢出声打扰到他。 这日像被下了蒙汗药一般,竟直接睡到了午后。 冥王不知道他还睡着,也不知道他这么能睡,正巧回来,撞见殿外侍卫懒散,殿内更是静悄悄的,不见一个身影,更不见漱清身影。 过分空荡的景象,没有半点声响,更没有漱清身上的香味。 冥王心里莫名有种说不出的烦躁。 “人呢?人都去哪了?” 竟无人应答。 因为漱清还睡着,里面没有事做,又怕发出声音吵到漱清,除了贴身伺候的春梨之外,所有人都出去了。 冥王皱眉,习惯了一回来就闻到漱清身上的香味,突然什么都没有了,他难以接受。 声音更大了些。 直接变成了带着怒气的低吼。 “这里就是这么伺候的?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连吼两遍,这才有人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赶忙跪下:“……殿下、殿下恕罪。” “人都去哪里了,这里怎么能一个人都没有!” “……回殿下的话,小仙还在睡觉,奴婢们不敢发出声响,怕吵醒小仙,春梨姐姐就让我们都出去了。” 听到漱清还在睡觉,冥王大步往寝间走去。 相隔着一段距离,春梨没能听到外面的声响,正靠在外间的座椅上打盹。 冥王大步而过,扬起的冷冽气场将她惊醒,连忙起来行礼:“……见过殿下!” 但冥王连个余光都没给她,瞬间掠过,直往漱清的方向过去。 漱清反而听到了外面的声响。 冥王的大嗓门将他惊醒,迷迷糊糊地刚睁开眼,就看到冥王已经站到面前,正皱眉凝重地盯着自己。 漱清真被吓了一跳,肚子都一抽,忍着想骂人的冲动,顿时清醒了:“殿下……” 难道又要发疯了? 看上去很不妙的样子啊? 冥王在床边坐下,伸手摸摸漱清的脸,这才像是松了口气,语气淡然地说:“今天睡很晚。” 冥王不会说,刚才见殿内空空,又闻不到漱清身上的味道时,他还以为是漱清不见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第 20 章 漱清没睡饱,惊醒又被吓到,缓了缓后,其实是不太舒服的,莫名有些想吐。 漱清不自觉皱起眉头,手指按了按太阳穴。 冥王见状,伸手将他揽入怀中。 听语气跟平时没什么两样:“怎么了,是有哪里不舒服?” 漱清心里埋怨冥王,觉得这一切都是冥王的错。 但不敢用嘴说出来,只能心里想想罢了。 而且贴上冥王的胸膛后,有了非常结实的依靠,感觉是稍微好了些。 “……没事,可能有点饿了吧。” 冥王抬眼看了看周围,只有春梨一人进来,正在倒水端盆,准备伺候漱清洗漱。 冥王又不高兴了,语气一下变得凝重起来:“这里伺候的家伙是有些懒散了,本王今日有空,正好管管。” 说罢,冥王喊了两个护卫进来。 “将今日本该在此伺候的人全部拖出去杀了。” “是!” 虽然这些人当中不包括春梨,可突然听到冥王宣判如此严厉冷酷的惩罚,春梨还是被狠狠吓到,当场膝盖发软,连忙跪下。 别说春梨被吓到,漱清同样被吓到。 真论起来,漱清还是在这里杀过两个人的,手起刀落,眉头都不带眨一下。 也惩罚教训过很多人,将不少人抽得皮开肉绽。 但前提是这些人都得罪过他,当面或背地里嚼过他的舌根。 对付得罪自己的人,漱清绝不会手软。 可对什么都没做的无辜人,漱清也不会莫名其妙去找别人麻烦。 尤其是这种要人性命的事。 嘴上说说就算了,漱清自己也是从小妖怪一步步往上爬的,最清楚其中的不容易。 “殿下。”漱清忙道,“殿下息怒,是我让他们出去,不用在里面伺候的,不然行动发出声响,还吵到我睡觉……殿下先别动怒。” 护卫知道如今漱清有多得宠,原本都要走了,可听见漱清开口求情,脚步就停下来,等着冥王再次下达命令。 “吵到你休息,那是做事不够精细,本就该杀。” “但全部走光,你醒了也不进来伺候,就更杀了。” 结果冥王没给漱清面子,坚持要杀。 冥王又怎么能说,最大原因是进来时没闻到漱清的香味,让他真心慌了一下,以为漱清不见了。 可如果以后还是这样,仅仅只是漱清在睡觉,他们就敢跑得一个不剩——谁能保证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呢? 这群人要真没看住漱清,让这种事情发生,何止该死,简直要碎尸万段。 “殿下……殿下息怒,看在他们平时照顾用心的份上,再给他们一次机会,饶过这次吧。” “你放心,本王会给你安排更好更用心的人来伺候。” “……” 漱清咬咬嘴唇:“殿下,只一次失误罢了,他们以后会吸取教训的。” “没事,这样以后就不会再失误了。” “……” 冥王下了狠心要罚,漱清解释什么就化解什么。 最后对着护卫挥了挥手:“还不赶紧去干,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是!” “殿下,殿下……” 这回漱清再怎么喊都没用了,护卫头也不回,赶紧去执行冥王大人的命令。 冥王根本想不到这一举动带给漱清的冲击会有多大。 一手揽着漱清,一手捏捏漱清的脸,冥王还能轻笑着:“往常可没少见你教训折腾人,今天倒求起情了?怎么,是要转性了?” 漱清半点笑不出来。 他再怎么教训折腾,也不会对无辜者下手,还是直接要了人家的命。 “殿下,他们罪不至死。” 冥王不以为意:“本王知道。” “……” 虽罪不至死,但冥王选择要他们死,所以他们必须死。 这就是掌管整个冥界的主宰。 万物是生是死,仅在他一念之间。 冥王看向还跪在地上的春梨:“还不快点起来伺候梳洗,又没把你也拖出去杀了,慌什么?” “……是。” 短短几日,春梨就经历了两次这样的事情,两次还都是侥幸逃脱。 并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 只有对冥王喜怒无常的恐惧跟差点没命的后怕。 漱清被冥王抱在怀里,也觉得浑身都在渐渐发凉。 因为最恐怖的,就是冥王这种掌管生死,看透生死,又无所谓他人是生是死的态度。 在漱清眼里,死尚且能分为几种情况。 一种是得罪了他,罪该万死。 另一种则是虽得罪了他,但还不至于弄死。 还有是他打不过的,弄不死。 以及没有任何错过的,不该死。 可在冥王眼里,死只有一种,那就是只要他觉得对方该死,对方就得死。 所以他能一句话就了结众多下人的生命,当初也敢一刀砍下山神的头颅。 在他眼里,或许山神跟这些下人并无不同,只要该死的理由来了,就都得死在他手上。 漱清止不住地去想,万一自己出逃失败,或者出逃被冥王抓回,冥王会怎么惩罚自己……也会这么直截了当杀了他吗…… 越想越觉得恐惧,心灰意冷。 身躯都发凉。 计划要真失败,冥王绝对不会放过他,真会要了他的命。 可要放弃吗? 漱清又不能放弃。 出逃的坚定终究盖过了对死亡的恐惧。 就是因为冥王这样,所以他才要逃。 真老老实实在冥王身边呆满三年,那其中变数可太大了,也许还没到那天,自己就先没命了。 逃出去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哪怕最后结局仍是死,那也是竭尽全力后的无可奈何了。 …… 但漱清还是被冥王吓得不轻。 本就没什么精神,加上心虚紧张,更没力气。 醒来后就待在房间里,一直没有出门。 冥王留在这边陪了挺久,后来是有什么大臣前来求见,冥王才离开去了议事殿。 晚上用膳,冥王也没回来。 漱清浅浅吃过几口,便准备去沐浴洗漱。 一下午没出门,漱清便没换过衣服,反正他冥王“宠”他,没人敢说他不懂规矩。 但睡觉时还是想换件里衣,上回新拿了不少布料,其中一种轻薄透气,做成里衣穿着很是舒服。 挑选着衣服时,漱清突然想到什么,对春梨道:“对了,你去把我的首饰盒子拿来。” 虽然不明白漱清这时要首饰盒子做什么,但春梨还是去了:“是。” 拿来后,漱清就不着急选衣服了,而是将盒子打开,对春梨说:“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选两件你喜欢的吧。” 春梨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这盒子里都是冥王赏赐给漱清的奇珍异宝,随便一个就价值连城,是几界都不可多得的罕见宝贝。 冥王不在乎这些东西,所以赏赐大方丰厚。 但春梨知道,漱清是很喜欢这些东西的。 他爱打扮爱漂亮,本就喜欢璀璨夺目的东西,就算是跟冥王闹脾气的那段日子,都要时不时拿出来看看的。 “……这么贵重的东西,怎可赏赐给奴婢呢,奴婢不敢!” 漱清笑了笑:“傻丫头,让你挑就赶紧挑,这样的好机会可不是天天都有。” 春梨心动了,但还是不敢:“……奴婢不敢!” “别不敢了,让你选就选吧。”漱清叹了声气,“今天吓坏你了吧,要不是跟着我,你也不必经历这些。” 春梨眼波颤了颤。 “所以我给你的,都是你应该得到的,别不好意思。” 春梨抿了抿嘴唇,抬眼看向漱清,结果下一秒,双膝弯曲,直接往地上跪。 “小仙,我不要这些东西……如果小仙真想赏赐我什么,就答应我一个请求吧。” 果然是跟他跟久了,连春梨都学会来得寸进尺这招了。 不错。 漱清笑道:“什么请求,你先说来听听?” 春梨认真且坚定地说:“我想一直跟着小仙——” “嗯?你不正跟着我吗?” “不只是现在,还有以后——”春梨着急地说,“是小仙能离开这里的时候,可否将我也一起带上呢?” 漱清沉默了。 完全没想到,春梨的请求竟会是想跟他一起离开。 漱清沉重了几分:“你该知道的,你是冥界的人,我并不能决定你的去留。” “可是殿下那么宠爱小仙,也许小仙为我求求情呢……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呢……我想跟着小仙,以后也想跟小仙一起。” 漱清沉默。 他总不能告诉春梨,别想了,他自己都已经在计划提前逃跑了吧? “小草都能跟着小仙……我比他好多了,我不会惹小仙生气,也比他更懂得伺候小仙,小仙就带上我吧……” 漱清还是沉默。 “小仙……小仙不要丢下我,就带上我吧,我想跟小仙一起……” “我会好好伺候小仙,什么都听小仙的,小仙……请带上我吧……” 漱清叹了声气:“你先起——” 但话未说完,冥王就如鬼魅般现身,明明那么高大的身躯,总是自带充满压迫的气场,此时愣是做到了无声无息,仿佛一直潜藏在黑暗中,突然自行走到了光线之下。 冥王打断漱清的话,一现身,周身凌厉肃杀之气如山川笼罩。 表情凝重而阴鸷,缓缓开口:“让小仙带上你做什么?” “嗯?你想跟小仙一起做什么?”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1、第 21 章 谁能料到冥王会以这种方式出现。 这可比午后的情况吓人多了。 漱清被吓得浑身一惊,差点回不过神。 第一反应是这些谈话内容绝不能让冥王知道。 但凡叫冥王起了一丝疑心,只要抓着春梨多问两句,必然能推断出自己是在密谋什么。 那自己就剩死路一条了。 胸腔心脏咚咚狂跳,漱清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策划这种事,难免会有些意外发生,不可能只有一帆风顺。 冷静,要冷静。 如果连现在的场面都无法应付,之后出逃的压力又该如何抗住? 因此漱清没刻意收起受惊的反应,用最真实自然的模样开口:“……殿下,你吓坏我了。” 冥王却没什么表示,仍是沉默凝重地地看着他,等着他先回答刚才的问题。 漱清见冥王保持平静,浅浅能松一口气。 看来没听到太多,估计就只后面两句。 否则按照冥王的脾性,即便没有把他们拖出去杀了,也该闹点更大的阵仗出来。 春梨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抬头去看冥王:“……见、见过殿下。” “继续说啊,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接着说下去。” 漱清就更确定冥王没听清了。 否则至少先将春梨拖出去杀了。 “殿下不要吓唬春梨了,是我在逗她,说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罢了。” 漱清伸手顺了顺胸口,看向冥王的眼神有点委屈。 但冥王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平白无故说什么跟不跟的话,又什么在不在一起。 都不用多问,光听就知道是在讨论冥界地界外的情况。 冥王抬了抬下巴,走到漱清身边,眼神傲慢,示意他说下去。 漱清按着乱跳的胸口,开口的语气还算冷静,不紧不慢地说:“我在跟春梨说以前的事,是我还在人间修炼时的事。” 漱清从未跟冥王说过这些,果然引起了冥王一些兴趣。 “是吗?” “殿下也想知道吗?” 冥王神情稍缓和了些:“说来听听。” “那可不许笑话我。”漱清笑了笑,“那时我法力微弱,还经常被其他小妖欺负的。” 这就更让人有兴趣了。 见惯了小蝴蝶张牙舞爪,兴风作浪的模样,便以为他一直都是这种要强的性格——没想到以前也会被人欺负? 漱清看穿了冥王的眼神,心中不爽,但只能闲话家常般说下去。 “殿下什么眼神……就是以前常常被欺负,所以我才要努力修炼,统统报复回去的。” “那时有只坏蜘蛛想抓我,我直接砸了他的网,他气得不行,追了我好久。” “我为躲追杀,不小心踩落一个洞穴,还以为自己是中陷阱要跌死了,没想到里面竟是罕见的福灵聚集之地。” 漱清看了看冥王,冥王说:“怎么了,接着说啊?” 漱清这才说:“那我可真说了……里面景色幽雅宜人,粉绿仙然,万年如春,便是仙岛也无法比拟的。” “我跟春梨说,那里的景色也就比冥界好了无数倍……春梨来了兴趣,所以才缠着我带她去看看……” 这个谎言并不高明,只是很普通的水准。 想混是能混过去,但冥王要突然深究,也能发现不少疑点。 谁叫事发突然,漱清来不及做其他准备,只能想点简单普通的,之后再用其他细节补充。 “我也没说错吧,冥界的景色本来就不怎么样……” 适当地转移重点。 冥王道:“那让你待在冥界,还真是委屈你了。” “……” 漱清不敢轻易回答。 一个回答不好,说不定就丢了性命。 “殿下,不要吓唬我了……我跟春梨就是随便聊聊过去。” “真有那么好的地方?” “……” 没想到冥王又说了回去。 果然不是能轻易糊弄的。 漱清只好接着说:“当然,那里不仅景色好,灵力也很充足。” “我在那里修炼了百来年吧,得到的灵力却接近千年深厚……虽然这是我的宝地,不能轻易让旁人知道,但如果是殿下想去的话,那我可以带路。” 不知不觉补上春梨会请求的原因。 “哦?那你舍得让本王知道?” 漱清道:“毕竟殿下灵力深厚,用不着这些,不会跟我抢嘛……” 冥王脸色这才好了些,看向春梨:“为这点小事,见到本王至于吓成这样?” 漱清可不会错过其中还暗含的小小试探,很快接上:“可不是这点小事吓到了她。” 冥王挑眉。 漱清补充:“殿下这样出现,连我都被吓了一大跳,何况春梨呢。” 漱清站起来,拢了拢散开的长发,对春梨道:“行了,你起来吧,把我这些东西拿去放好。” “……是。” 漱清知道,这些解释是不够的,要不要继续深究,全看冥王的心情。 所以他要让冥王没心情追究。 “不过殿下来得很巧,我正打算挑件衣服,准备沐浴了……殿下要来帮我挑今晚穿的衣服吗?” 漱清最不愿意用这招。 一旦用上,好像真如针对自己的流言蜚语那般,成了利用姿色上位。 可又不得不承认,这种方法最方便好用。 这段日子漱清身体不算好,虽然每晚都跟冥王同床共枕,但清白的夜晚更多。 眼下拿这招对付冥王就很有效。 冥王果然不再追问,看向漱清的眼神都变了。 漱清伸手去拉冥王的前襟时,冥王也很快抬起手,看上去是想回握漱清。 但漱清又及时将手抽回,让冥王碰了个空。 转瞬又转出去半圈,身上的奇香扑了冥王满脸,自己已经走到屏风后。 “殿下,过来这边……” 冥王笑笑,迈开脚步跟上去:“就爱耍这点小花招。” …… 两人共浴不是什么新鲜事。 无论里面水波如何翻滚,闹出多大动静,外面伺候的下人也都见怪不怪。 区别是如今漱清的待遇好了些。 以往冥王才不管他死活,做完就自顾自先走,凶狠强悍且无情。 这回亲自将漱清抱了出去,一路抱至床上,看上去宠爱至极。 但漱清也为自己的决定付出不小代价,累得几乎不能睁开眼。 脸颊泛着红,缩在冥王怀里微微喘气,软柔无骨的模样,显得很是乖巧黏人。 而冥王最喜欢看到漱清乖巧顺从的模样,会有种绝对操控掌握的满足感,让他心情很好。 但还差最后一步。 哪怕累得眼皮都快不能睁开,漱清还是得给晚上的意外补上最后细节。 漱清贴着冥王的胸膛,语调软绵绵地问:“殿下可知今晚,我为什么会跟春梨说起人间的事吗……” 冥王刚从漱清身上获得巨大满足,心情好,语气也变得温柔,听上去很好说话的样子。 “嗯?为什么?” “因为我,很想出去走走……” 与其被冥王怀疑动机,不如主动出击,先发制人,误导冥王之后可能会有的猜测。 “我在冥界待太久了……春梨还能去人间呢,我却哪都不能去……” “殿下,就让我出去走走吧……或者,殿下带我出去走走呢?” 加上这些解释后,不太高明的谎言至少没了漏洞,还显得非常合情合理。 冥王一想,也确实符合漱清的性格。 而且这段时间漱清身体不太好,连殿门都不大迈出,是该憋坏了。 但冥王拒绝:“不行。” 漱清故意:“殿下陪着也不行吗?” “本王哪有空陪你出去瞎逛。” “那我多带些侍卫呢,我只是去走走,很快就会回来的。” “等你好些了,可以让你在冥界各处走走。” “……谁要在这里走啊,哪里都不好看。” “不要任性。” 冥王语气沉了几分,似乎铁了心,不会再改了。 “哼。” 下一秒,漱清就从冥王怀里滚出去,背对着冥王躺好,小声嘟囔。 “小气。” “……” 将该做的最后一步做好,漱清就安心了,根本无所谓冥王答应还是拒绝,双眼闭上,很快睡过去。 一觉睡得很香很沉。 就是做了个累人的梦。 漱清梦到自己在跟一只小蝴蝶你追我逃地到处乱跑。 小蝴蝶是非常漂亮的黑紫色,羽粉金光闪闪,还带着股浓郁罕见的奇香。 不算不好闻。 就是很像冥王身上的味道,所以漱清不太喜欢。 但小蝴蝶活泼可爱,精力出奇旺盛,到处乱飞。 梦的前半场是他追着小蝴蝶跑。 后来角色对换,变成了小蝴蝶追着他跑。 整场梦都在不停跑来跑去,即便能睡到自然醒,可醒来后漱清仍是满身疲惫。 “终于醒了,你也太能睡了,饿不饿?” 眨眨沉重的眼皮,缓了好一会儿,漱清才看清不远处的正是冥王。 “……殿下?” “知道本王等了你多久吗?” 漱清撑着上半身坐起来,不解地看向冥王:“……殿下等我?有什么事吗?” 看冥王的脸色模样不像有什么坏事,所以漱清还算冷静。 “昨晚不是你说想去人间走走?” “结果今天本王正好有空,那就带你去人间走走吧。” “……” “对了,昨天你说的那块福灵宝地,本王还挺感兴趣,今天就顺道去瞧瞧吧。”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2、第 22 章 刚睁眼就听到这么段话,漱清立刻清醒,浑身的疲惫都瞬间消退。 冥王这是怎么了? 昨晚还那么果断明确地拒绝自己,说不行就是不行,完全没有商量余地的模样。 怎么一觉醒来就改主意了? 是心软了? 可能吗? 漱清第一反应是冥王起疑心了——可要真是起疑心了,会用这么轻巧的态度吗? 漱清可不认为冥王会有试探确认的心情。 因为这种事要能到试探确认的程度,说明冥王已经抓到他说谎的漏洞。 那么按照冥王的作风,应该直接弄死他。 就算不是弄死他,也会将春梨拖过来弄死,算作给他的警告跟惩罚。 但此时春梨还好好站在边上,看上去相安无事,冥王的神色也平静如常,不见丝毫怒气。 真是怪了? 难道真是突然心软了? “还愣着做什么?不想去人间了?” “……” 算了。 不管冥王是心软还是怀疑,漱清也没得选,只能配合地将这出戏演下去。 “去,当然去!” 漱清立刻装出一副期待急切的模样。 “春梨,快来为我更衣!”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能暂时离开冥界就是件好事,还能让漱清提前熟悉下出入口跟路线。 漱清开始梳洗打扮,冥王也能耐着性子,坐在一旁等待。 其实漱清的猜测不算错,冥王是起了些疑心。 但这不是因为漱清的理由有漏洞,冥王并未对漱清昨天那些话起疑,一切是源于冥王自身的直觉。 直觉在告诉他,哪里不对劲。 总有种会捏不住这只小蝴蝶,迟早让他从自己掌心飞走的感觉。 冥王可以不怀疑漱清,但更相信自己的直觉。 因此,就算漱清没做错什么,可为了消除这种带来慌张不爽的直觉,冥王也会通过做点什么来确认。 在冥王心里,只能是他玩腻抛弃了小蝴蝶,否则这只小蝴蝶永远别想飞出自己的掌心。 …… 梳洗打扮时,漱清还是靠强行打起的精神,心里一边咒骂冥王,狠狠呸了他几口。 但真离开冥界,到了人间,漱清的心境立刻改变,欣喜雀跃。 太久没出来了。 被关到冥界之前,漱清也是一直待在仙山,虽然仙山景色如画,不像待在冥界那么压抑,可漱清每天要忙的事情多,根本没有休息的时候。 他都想不起上次来人间是多久以前了。 冥王没着急要去漱清以前修炼的地方,而是先带着漱清去城内逛了逛。 起初漱清还有些不安,猜不透冥王的打算,但真逛起来,很快忘却所有困扰。 像是梦境照进现实,漱清真成了到处乱飞的小蝴蝶,只安静在冥王身边待了一会儿后,冥王就再也没抓住过他。 在外叫“殿下”不方便,漱清也不想叫冥王“大人”或者“老爷”,干脆不喊了,就是横冲直撞地在冥王身边来去。 见到好玩的眨眼不见,过一会儿又突然出现,拉着冥王去付钱。 两只手能拿的东西有限,稍微多拿一会儿,漱清的新鲜感也散了,就再跑去交给冥王,自己又跑远了。 冥王当然不会亲自替他拿着东西,转手全部交给身后的侍卫。 没多久,侍卫手里满满当当的东西,看上去一脸怨言。 成了给恶毒男妾拎东西的了。 何等羞辱。 能跟冥王出来人间的,自然都是些心腹侍卫,平时敢说的话也多些。 没忍住小声抱怨:“大人,小仙似乎也太跳脱了些……” 但冥王看上去心情很好,嘴角带笑:“无妨,难得一次,让他跑吧。” 冥王也是第一次见到漱清这模样,完全放松了身心,脸上全是出自真心的笑容。 因为在跑动,身上的香味也跟着时近时远,时淡时浓,就算不见漱清身影,可只要能闻到味道这股香味,冥王就知道他没跑远。 等漱清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时,更有种被小蝴蝶四面八方包围的感觉。 就是让冥王感到心情很好。 人间正处秋季,气温凉爽,漱清却跑出了汗,最后回到冥王身边,还是气喘吁吁的。 冥王笑着看他:“不跑了?” 漱清摇摇头:“休息下,有点累了。” 只是休息没多久,往前才走几步,又看到一个卖饰品的铺子,漱清眸子瞬间发亮,赶紧拉着冥王过去:“……去看看!” 人间新奇有趣的小饰品太多了,漱清又向来偏爱这些,看到就走不动道。 虽然大部分平凡廉价,没有冥王赏赐的那些华丽珍贵——可谁会将那些宝物成日带在身上到处晃悠?摔了碰了岂不可惜? 天色还未太晚,时间也不着急,后来是侍卫实在拿不了了,冥王才终于制止:“够了,整条街都快被你搬空了。” 漱清佯装可怜:“……可是难得出来,谁知下次是什么时候呢?” 冥王心情好的时候,也更容易说话:“这次都带你出来了,还怕没有下次?” “今天先到这里吧,本王的荷包都要被你掏空了。” 漱清身上有钱,但那都是为了日后逃跑积攒准备的,一分都不可能浪费。 “那现在……就去看我以前修炼的地方吗?” 漱清最庆幸的,是昨晚没在这个环节撒谎。 虽然细节部分有点胡编乱造,但聚集了大量天然灵力的宝地真实存在,漱清真是在那得到了将近千年深厚的灵力。 当然,更多原因还是不敢撒谎,因为冥王想验证真假太容易了。 稍有不慎,下场就是小命难保。 当时的情绪也紧张,能快速想到可用的事情只这么一件。 所以才导致了整个谎言听上去不够高明。 漱清思来想去,仍觉得冥王是对这件事起的疑心,今日带他来人间,大抵也是想顺便确认。 可惜当然是很可惜。 漱清一点都不想让冥王知道这块宝地在哪,因为这也是他计划中逃跑后真正的藏匿地。 但没办法,总是横在眼前的问题最麻烦,必须先解决了才行。 谁知冥王说:“不着急,先带你去休息,明天再去也行。” “……去哪休息?” “我在人间的府邸,带你去看看。” 冥王的心情好些了,直觉的疑虑不安便跟着下降,验证就能暂时缓缓,不着急了。 他看到漱清是真累了。 早上醒来就迷迷糊糊的,像是没睡饱,来到人间又太兴奋,不停跑来跑去,跑得气喘吁吁。 身体才稍微好些,万一又给累坏,那就不值当了。 漱清眨眨眼,小声问:“……殿下在人间还有府邸?” “当然。”冥王笑说,“本王部分职责所在,每年都会来人间小住一段日子。” 漱清想了想,去年好像这有这么段日子,冥王往人间跑得很勤。 只是对冥王来说,在两界往返穿梭太容易,从未有过真正的长时间远离,所以连漱清的印象都不算深。 很快,冥王带漱清来到了自己在人间的府邸。 高门大户,气派宏伟,正门牌匾上方写着“殷府”二字。 走进里面,朱榭雕阑,富丽堂皇,琼楼玉宇,美轮美奂。 竟不比冥界的宫殿逊色分毫。 移步易景,雕梁画栋,人间天蓝云清,光线就比冥界亮堂舒服,越是深入,漱清就越觉得人间好。 冥王在人间的身份是富商,常年在外做生意,一年就回来几次。 一回来,一大堆管事丫鬟现身迎接。 “是老爷回来了!” “老爷终于回来了!” 管家站在最前面,笑容满面喜气洋洋,仿佛冥王是回来给他们发金山银山的。 “老爷,您可算回来了……这位是?” 漱清心中没底,不知冥王会怎么介绍自己。 但在这里被当成妾侍也没什么吧? 管家丫鬟看上去都是普通人类,应该也不敢对他怎么样吧? 结果冥王说:“这是你们夫人。” 漱清一顿。 “原来是夫人啊!” “老爷可算带夫人回来了!” “都快来见过夫人!” 管家带着一堆下人,浩浩荡荡地给漱清行礼,反倒让漱清僵住。 就这么接受了他们的夫人是个男人? 他只做了应对恶意的准备,没想到会派不上用场。 “行了行了,先都退下吧,夫人乏了,要去休息了,晚点多备点菜,送到我那里。” “是,老爷!” 冥王带着漱清回了自己的院子。 从外面看跟在冥界的寝殿差不多,但里面的布置装饰还是低调许多。 漱清太久没出来,总想着要先到处逛逛,被冥王制止:“先休息吧,急什么,有的时间让你慢慢逛。” 漱清可不认为冥王是在关心自己。 更有可能是在考验他的心态吧? 如果修炼地是假的,冥王却迟迟不动身,那等待的自己将反复在“侥幸”跟“煎熬”中拖着时间折磨度过。 不愧是冥王。 是想将他逼到内心崩溃,忍不住先露出破绽吧? 漱清心底冷笑,面上装着乖:“殿下既这么说,那我们可以在人间多留几日吗?” “在外面不要叫我殿下。” 可看着冥王那张脸,漱清真喊不出“老爷”或“大人”。 于是装傻充愣:“……那我该怎么称呼殿下?” 冥王挑了挑眉,突然想到自己只听到过一回的“夫君”。 很清楚那时小蝴蝶是在刻意讨好卖乖,可后来竟真没再喊过第二回。 “你现在是我的夫人,你觉得该喊我什么?” “……” 不用说太明白,漱清一下就听出冥王的暗示。 但怎么可能再喊。 想到之后自己就被按在案台上掐住了脖子,那样的耻辱漱清能记生生世世。 非要在老爷跟夫君之间选的话,漱清宁可选择老爷。 于是继续装傻充愣:“……那好吧,殷老爷?那我以后也称呼殿下为老爷了?” 冥王不满意这个答案。 依照漱清的机灵才智,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冥王道:“刚才的问题,不能。” 漱清停顿了一秒后,才反应过来冥王是在回答什么。 “……为什么?” 冥王直勾勾看他:“在人间不能像在冥界那样方方面面掌控你,我怕你跑了。” 漱清一整个心脏大惊。 因为真击中了他最想隐瞒的心思,就算冥王只是随口一说,漱清都会忍不住担心怀疑这是否属于试探暗示。 能待在人间当然比待在冥界好。 冥界单单出入就是个难题,而人间自由太多,如果能一直待在人间,漱清想出逃也更轻松。 “……老爷说笑了,我能逃去哪里?就算逃去天涯海角,老爷也能把我抓回来吧?” 漱清走到冥王脚边,缓缓坐下,脑袋搭到冥王的膝盖上,眨着无辜单纯的眸子向上看。 “我承认,刚去到冥界的时候,我确实有这么想过……不过现在,我对殿下一心一意。” 一心一意。 真是非常忠诚又深情的承诺了。 冥王心底一跳,不管漱清是否真心,这话都让他的心情变好。 “呵,甜言蜜语。” “是真的,如今殿下独宠,没人再敢背后嚼我舌根……来人间亦是钟鸣鼎食之家,我怎还舍得离开殿下?” 要说自己多么爱慕冥王,打死漱清都说不出口,冥王也不一定会信。 但这么说就很有漱清的个性,听上去还更可信了。 冥王手指挑起他的下巴:“原来是这样的一心一意?” 漱清双手握住冥王的手,看上去乖乖的:“这样也是一心一意,一心一意就是一心一意。” 冥王浑身像泡进温水里舒坦:“那就看你表现了。” “看看你这样的一心一意,能否让本王满意。” 冥王将漱清从地上拉起来,刚拉进怀里坐到腿上,下人便大喊通报晚餐备好了。 菜色倒是非常丰盛,各种山珍海味都端上来,摆了满满当当一桌。 但几乎全是漱清不常吃的东西。 这段时间身体不适,胃口变化,漱清吃的比较清淡。 在冥界这都是春梨负责,她已经很了解漱清的口味,不会准备漱清不爱吃的东西。 可眼前这些下人不知,只知道老爷回来了,那一定要准备得丰盛。 油腻荤腥的大鱼大肉往面前一摆,漱清当场脸色就变了,忍不住干呕起来。 冥王皱眉:“怎么了,哪不舒服?” 漱清说不出话,捂着嘴巴止不住干呕。 布菜的丫鬟忙问:“夫人这可是有身孕了?哎呀,不知有哪些忌口?” 冥王笑了:“夫人是男子,何来身孕一说。” 丫鬟呆愣:“……奴婢不知,奴婢该死!” 漱清生得美艳,打扮更漂亮,跟丫鬟往日见过的粗犷男子根本不同,又听冥王说了是夫人,便下意识以为是女子。 “罢了摆了,把夫人面前的这些菜都撤了,他不爱这些。” “……是!” 冥王看向漱清,关怀地问:“可有好些?” “……” 漱清眼眶微微泛着红,神色出奇凝重。 丫鬟随口一句,冥王不以为意,却狠狠撞击在漱清心口。 怀孕。 这件看似不可能的事情,实际还真有发生的可能。 因为漱清很久之前亲眼见过。 似乎是跟他们的族类有关,有些蝴蝶就是男女皆可孕育后代,数量还不算少。 只是当时漱清一心扑在修炼上,对这种事不敢兴趣,仅稍微听了些许。 起初是那只蝴蝶莫名其妙中毒了,怎么都查不出原因。 等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才得知,原来蝴蝶本身是无毒的族类,但腹中胎儿天生带毒,这才出现了中毒反应。 今日听到丫鬟的话,漱清猛地惊觉——自己不正是这种情况吗? 莫名其妙的中毒。 脉象混乱,查不出病因。 近段时间身体又有种种不适,疲倦困乏,口味变化……不正好跟怀孕了很相似吗? 情绪激动时,肚子还会时不时的抽疼几下。 他还纳闷自己怎么突然能够吸取冥王的灵力,而冥王对此一无所知。 如果真是怀了冥王的子嗣,这点就能解释通了。 更可怕的是,他想起自己两次梦到的小蝴蝶。 跟他相似的颜色,身上却带着冥王的味道…… 这是什么? 难不成是胎梦? 见他迟迟没有发现,所以特意前来提醒,他怀了冥王的孩子? 漱清不愿相信,甚至不愿细想,可所有发生过的异常情况汇聚,指向最有可能的一条—— 那便是,他真怀有身孕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3、第 23 章 漱清难以接受这个猜测。 所有的冷静镇定都被这条猜测压碎,连同他的灵魂躯体,一切的一切,几乎都要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如落炼狱深渊,如坠寒川冰窖。 理智告诉他要确认再说,可内心根本不敢确认。 漱清从未如此胆怯,慌乱无助,不知自己该如何是好。 他忘记自己是怎么吃完那顿饭的了,整个状态浑浑噩噩,魂散天外,冥王跟他说了什么都听不见,只呆呆愣愣地吃过几口后,便躺上床休息。 好几个时辰后,漱清才从这种极端恐惧中抽身,能够重新开始思考对策。 如果最不幸的情况发生,他真有孩子了……那这个孩子,断然不能留! 不仅不能留,更不能让冥王知道! 万一冥王心血来潮想让他生下来,那他真就再也无法离开冥界,永生永世都将困在冥界了! 弄死一个孽种罢了,漱清相信自己能做到,不会手软。 可在无尽的恐惧跟冷血过后,一点点罕见的心软跟哀伤又隐约浮现。 这也是他的骨肉,他的子嗣…… 一条小小的生命,他已经在梦里见过,很活泼好动,缠着他玩闹…… 漱清闭了闭眼,不明白这种事为什么落在自己头上。 难道真是他的报应吗? 可他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魔头,除了教训几个讨厌自己的人外,再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吧? 比他坏的大有人在吧? 冥王不就比他心狠手辣,更比他冷酷无情吗? 可为什么,偏偏是他…… 眼眶不知不自觉中湿润,上次哭得这么懦弱无能又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冥王就睡在身侧,漱清不敢发出太大声响,只想将这些没用的眼泪收起来。 无奈越是这么想着,眼泪就流得越多,漱清无法控制,只能背对着冥王,任由泪水打湿了半边脸颊。 气味变了。 冥王还未入睡,一直闻着漱清身上的香味,久了就开始变得隐隐约约,不再那么明显。 可突然发生了一点变化,便十分突兀。 冥王灵敏的嗅觉第一时间捕捉,于黑暗中迅速睁开双眼。 是有点难过的感觉? 好像还带着些气愤跟无助? 冥王来不及细思这些气味跟情绪到底有什么关系,因为在感知到的瞬间,心底只升起了一股非常自然,并且难以对抗的保护欲。 他意识到小蝴蝶在伤心,而自己只需要去保护安慰。 冥王侧过身,伸出手臂环住背对自己的漱清,压低了声音问道:“……还没睡?身体不舒服?” 手掌正好落在漱清的肚子上,冥王掌心的温度隔着薄被传递而来。 几丝微弱的灵力也一并过来。 这下漱清是真能确认了。 为什么他突然就能吸取冥王的灵力。 因为他跟冥王之间的差距悬殊,凭他自身的力量,根本无法承担孕育冥王子嗣的后果。 是腹中胎儿为了活下去,所以拼命汲取着冥王的灵力。 血脉相连。 因此即便是冥王,对此同样毫无察觉。 中毒反应也能一并说通了。 漱清自身无毒,不可能生出有毒的蝴蝶,只可能是冥王体内有一定毒性,所以连带着他倒霉。 如果真是这样,中毒反应倒不会持续太久,之后身体会自行渐渐适应化解。 他肚子里,是真有冥王的孩子了…… 委屈到都要流泪的程度,漱清只想独自安静安静,可冥王非要贴上来,让漱清一进步验证完全不能接受的猜测。 漱清就有些绷不住了。 往日里所有的伪装全部破裂,这一刻,他无法再装乖装听话,不愿再压抑自己受委屈,也懒得再跟冥王虚与委蛇,放纵情绪全面爆发。 一下就从冥王的怀抱挣脱出去,漱清抽出脑袋下的枕头,直接按在冥王脸上,伸出另一只手疯狂乱打。 拳头隔着枕头,没有真正落在冥王脸上,但足够冥王发懵,来不及反应这是什么情况。 想说话又说不出,因为嘴巴也被枕头捂住,只能感受到漱清的拳头像大雨滴般嘭嘭落下,还听到了漱清带着哭腔的怒音。 “……我讨厌你,讨厌你!” “你凭什么把我关起来,凭什么!我打死你打死你!” 漱清这行为已经跟找死没区别了。 冥王怎么可能容忍枕边人对自己拳脚相加。 只要冥王想反击,一掌就能将漱清打回原形,打到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但冥王是真被漱清身上的香味迷惑了。 不仅没有丝毫怒火,只注意到漱清似乎在哭。 这又是什么委屈? 气得都要打人发泄了? 而且力气也太小了,打人一点都不疼,是不是真有哪不舒服了? 单手很快变成双手,漱清胡乱发泄,一通猛砸:“……我恨你恨你!我跟你同归于尽!” 鼻梁挨了两拳后,冥王终于伸手抱住漱清,控制了这只发疯的小蝴蝶。 “你真要反了?又敢对我动手?” 但想想又觉得好笑。 什么讨厌恨的,说穿了不就是撒娇? 居然还要跟自己同归于尽? 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放开我放开我!有本事你现在就弄死我!” 漱清在冥王怀里疯狂挣扎,左右乱癫,差点让冥王抱不住。 “好了,别闹了!” 漱清不依不挠,持续挣扎:“你放开我!你混蛋,放开我!我讨厌你,我咬死你!” 但说得多了,听上去就像真的了。 冥王还是有点不高兴了,手掌重重拍在漱清的屁股上:“老实点!” 可没控好力道,这一下拍的太重,漱清只觉得肚子猛地向下一坠,难言的惊恐瞬间蔓延全身,他尖叫出声:“啊——” 吓冥王一跳。 “……怎么了,真拍重了?打疼你了?让我看看?” 但下一秒,漱清只是更拼尽全力地挣扎:“……你别碰我,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 “……” 冥王从没见识过这样撒泼的漱清,就差躺地上满地乱滚了。 床上实在按不住,没办法,冥王只好抱着漱清下了床。 身体一凌空,漱清果然老实许多,没再胡乱挣扎。 “……闹什么闹,就为白天那句话,没答应让你在人间多待几天?” 冥王不知道漱清为什么闹,他能够猜到的合理原因,就只这么一条。 “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就不怕本王……嘶,松口,赶紧松口,你还敢咬人了?!” 漱清对着冥王的肩膀又啃又咬,愤怒更兼伤心欲绝,满脸泪水。 “……你发火啊!你发火好了!你打死我好了!反正你迟早弄死我!” “……” “你今晚就弄死我!也省得我一直提醒吊胆哪天被你弄死!” “……” “你一巴掌拍死我啊!” “……” 刚才是上了点情绪。 可听到漱清这么说,冥王又不气了,只觉得好笑。 “好了好了,不哭了……为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哭成这样,丢不丢脸?” “不然你再哭大声点,让全府都来看笑话,本王陪你一起丢脸。” 话音落下,漱清还真加重了嗓门,似乎要将心中所有压抑的情绪发泄干净,大声痛哭起来。 冥王:“……” 冥王束手无策,总不能动手堵住他的嘴,只好抱着他满屋走,后来走到院外,一边还要哄着。 “……好了好了,不哭了,多大点事,哭成这样。” “那让你留在人间好不好?你想留就多留一段时间。” “是是是,一直待在冥界委屈你了。” 漱清没回答,只是不停地放声大哭,怎么都哄不好。 一直到哭累了,实在没力气哭了,才不得不趴在冥王肩膀,抽抽噎噎地睡了过去。 冥王没立刻将他抱回房间,怕漱清没睡太熟,放下就醒了,到时又要闹。 只好就这么抱着,继续绕着院子走,走到漱清呼吸平静,身上的香味也渐渐恢复,这才终于放心。 侍卫一直刻意站远着距离,但还是亲眼见证了冥王哄人的全过程。 直到冥王要回房间了,才敢靠近上前,为冥王将房门推开。 迈步进屋前,侍卫听到冥王叹着气问:“本王平日是不是对他太严厉了?” “……” 严厉? 这只小蝴蝶到哪都是趾高气扬鼻孔朝天的,到底是谁对谁太严厉了? “他竟然觉得本王会弄死他……” “……” 小蝴蝶弄死过两个小管事倒是真的。 侍卫恭敬诚实地回答:“卑职不敢妄议,但卑职以为……殿下对小仙已经是宠爱有加了。” 整个冥界谁不知他得冥王殿下独宠? 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平日甚至就住在冥王的寝殿。 下人们私下说起来,都觉得这是很罕见的宠爱,将来便是有了正头王妃,都不一定能得到这样的待遇。 结果冥王说:“罢了,你懂什么。” “……” 说完,冥王大步迈进屋内,挥袖将门关上。 …… 不计后果大哭大闹一场,漱清感觉整个身体都像被掏空,却意外睡得很好。 第二天睡到天光大亮,还是因为肚子太饿,被活生生饿醒的。 所有糟糕情绪全部得到发泄,此时心情平静安然,已经接受了自己真怀有身孕的现实。 就这样吧。 反正离死也不远了。 居然对着冥王那样胡来,又是顶嘴又是动手……虽然不知冥王昨晚为什么放过他,但今天肯定会跟他算账。 漱清能怎么办。 他决定吃饱再死。 漱清喊来侍女,说自己饿了,想吃酥饼糕点。不多时,这些食物就摆满一桌。 于是冥王进屋时,正好看到漱清大口啃着酥饼,一边还吃着糯米圆子的场景。 冥王伸手挥退所有下人,走到漱清身边,似笑非笑地问道:“好吃吗?” 漱清这会儿的心情有些复杂。 一面是想破罐破摔算了,一面又觉得可以想办法补救。 但想到肚子里装着什么后,又懒得补救。 罕见的沉默。 眼睛也不眨,就这么茫然地看向冥王。 “……怎么,昨晚天不怕地不怕的,现在知道怕了?” “……” “你说说,你昨晚那样,本王应该怎么罚你才好?” “……” 漱清就知道冥王不会放过他。 但面对这样的意外,他还没思考出结果,此时即便面对冥王的怒火,也不知该怎么应对。 “殿下想怎么罚,就怎么罚吧……” 漱清低下头,继续咬了口酥饼。 “不管什么惩罚,我都接受……” 先吃饱了再说。 要真是难以接受的惩罚,大不了他当场咬舌自尽。 冥王本来是想逗逗他,但见漱清摆出这么副消极抵抗的模样,觉得他是真伤心了。 “好了,不吓唬你了,偶尔闹这么一回,本王不会跟你计较。” 漱清正要下嘴,听到这话顿住了。 这话什么意思? 冥王就这么放过他了? “但下次不准再这样了,为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你是不嫌丢脸,本王还是要脸面的。” “……” “你想在人间多待几日就待着吧……要真不想让你待,昨天就带你回去了,还会让你留在这里过夜?” 昨晚压根没听冥王说了什么,这会儿漱清听明白了——原来冥王以为自己是为了这个原因才闹的? 那就当他真为了这个原因才闹吧。 省得自己再找借口说服冥王,既然冥王已经自己将自己说服了,他还轻松了。 “找了人间的裁缝给你量新衣裳,晚点会过来,据说人间的花样多,你试试。” 冥王站起来,伸手点了下漱清的鼻子。 “本王今天有事,要去天界一趟,晚点才回来,就不陪你了,你自己找乐子。” “以后不许再这么胡闹,听见了吗?” 漱清终于有了回应,装得可怜巴巴:“……嗯,我知道了。” 冥王看了他一会儿,又伸手摸摸他的脸:“本王会早点回来,据说这附近有家酒楼不错,晚上带你去尝尝。” 漱清见好就收,给台阶立刻下,只当昨晚的事没发生过。 “……嗯,那我等殿下回来。” 直到冥王离开了,漱清还有种陷在梦境中的不清醒感。 冥王原谅他了? 竟然真这么放过他了? 为什么? 就算是冥王误会的理由,也没能到可以轻易原谅的程度吧? 还是说,冥王在谋划别的惩罚? 但也不太可能。 按照冥王的脾性,首先就不会做这样的事,因为压根没必要。 漱清在房间待了一整天。 以身体不适为由没见任何人,只认真计划着接下去的打算。 还是得逃吧。 不管肚子里有没有孩子,既然他的目标是远离冥王,那么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该动摇这点。 正好冥王不计较他昨晚的反常,那便顺势将这页结果,继续按他原计划的步骤走下去。 天渐渐变暗时,冥王回来了。 经过一整天的思考,漱清已经调整好状态,恢复了平日的模样。 见到冥王正要上前,却发现冥王周身气场出奇阴暗凝重,脸色更是坏得骇人。 “殿下……” 漱清停住上前的步伐,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还是要跟他算账? 原来是准备等他放松警惕了再算? 但漱清没想到,真实情况比他想象中更糟糕。 “今天我得到些很有趣的东西,你猜猜是什么?” “……” 漱清不明所以,直到看见自己跟小草往来的书信从冥王袖口中拿出来时,脸上顿时褪去所有血色。 “呵,仙君,你很思念他吗,真是好感人的情谊。” “……” “你一直都在筹谋该如何离开冥界,是不是!”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4、第 24 章 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温度如冰冻般迅速骤降。 漱清站立的身躯开始发颤。 还没从怀孕的打击中缓过来,又迎面撞上更绝望的冲击。 漱清不敢置信,他跟小草往来的信件,他写给仙君的那些信件,怎么就到了冥王手上呢?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冥王再神通广大,也不至于能怀疑到这步吧? 难道是春梨背叛了他? 可春梨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背叛他? 漱清说不出话,浑身的发颤逐渐加上发软,力气仿佛都在被一点一滴抽出。 必须扶住身旁的桌子,才能勉强站住。 还用解释什么呢? 冥王看完这些内容,已经猜出他在做什么打算了。 “我对你真是太宽容太放纵了!你都敢背着我谋划这些了!” “呵,怎么不说话?” “平日那么多巧言善辩哪去了?眼下就这么认了?” 冥王连声音都像浸透了寒冷的杀意,咬牙切齿含着愤怒。 似乎漱清敢开口说一句,就会伸手掐断他的脖子。 这让漱清怎么敢说? 大脑一片空白,仅剩的念头是自己也觉得自己这回死定了,冥王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可真要这么死去了吗? 漱清又还是会觉得不甘心,下意识想为自己辩解什么。 嘴巴开合,唇畔颤抖,最后问了句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话。 “……你把小草,怎么了?” 难道是冥王派人跟踪了小草? 这才发现了其中端倪? 那小草还活着吗? 是不是已经没命了? 冥王冷笑:“你居然还有闲心为别人担忧?” “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善解人意,都会为他人着想了?” “还是说——你对着别人就是如此?”冥王说着,抖了抖手里的信件,“对着你的仙君,我看确实更情深义重……真是好多的思念牵挂,我都要为你们这份情谊感动了。” “……” 在冥界一直无法跟仙君取得联系,好不容易送出一封,还得到了仙君的原谅跟道歉……漱清心里高兴,便也有些得意忘形,之后回了几分言语大胆,直抒思念的。 当时有多欣喜,眼下便有多恐惧。 漱清更是不解,照理这些信件应该都在仙君那里啊,怎么就会落到冥王手上? 难不成……是冥王对仙君做了什么?! 想起冥王连山神都敢直接斩杀,漱清心头又是一阵发颤,直接将这条猜疑放到最大。 冥王动手需要理由吗? 他只要有这么个想法就足够了。 漱清有些着急,从无尽的慌乱中劈开一丝清醒,开口问道:“……你对仙君做了什么?” 冥王没立刻回答。 但表情变得更加凶神恶煞,双眸迸出满是杀意的阴戾狠毒,用力捏皱了手里的信件。 “呵,还真没来得及对他做什么,你倒是提醒我了,我应该现在就去杀了他!” 漱清丝毫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假,发软的身躯愣是挤出几丝反抗的力量,迅速挡在了冥王面前。 急躁过度令漱清无法理智思考。 只想着要拦下冥王,身体便遵循这点本能动起来,直接伸手出掌,朝着冥王劈去。 冥王不知漱清灵力深厚了许多,也没防备他会突然出招,虽然迅速躲过,毫发无伤,但还是对漱清强劲的掌风感到吃惊……以及极度的愤怒! 漱清再厉害十倍也不是冥王的对手。 冥王脚步未挪动半寸,身形也不见有多大晃荡,只稍微偏了偏头,不动不让,可心口却像直面挨下了这一掌,漫开尖锐的刺痛。 冥王怒目圆睁:“你竟然敢跟我动手……为了这个仙君,你竟然要出手伤我?!” “他是什么了不起的神仙,你就这么护着,我偏偏要杀了他!” 冥王怒吼:“这就是你的一心一意?!嘴上说得好听,心里却想着这个仙君!” “他知道你在冥界成了我的妾侍吗!” “他知道你在我床上是怎么快活的吗?!你跟我快活的时候也想着他——” 啪—— 跟冥王最后一个话音响起的,是漱清挥起巴掌,狠狠甩在他脸上的声响。 脸上的刺痛是在沉默停顿两秒后才浮现的,冥王手指触上发疼的皮肤,不敢相信漱清竟然又动手打了他的脸。 “你找死!!” 愤怒将冥王整个灵魂都燃烧,双眸淬着暴/虐的火光,当场伸手用力掐住漱清的脖子。 是令漱清根本无法挣脱的回击。 当冥王掐着漱清的脖子按到墙壁上时,周身的场景也在眨眼之间翻天覆地改变。 瞬间就从人间的府邸,回到了冥界的寝殿。 “你几次三番越过我的底线,你既然这么想死,那我就成全你!!” 冥王气极了,越想越气,回想起信件上的每一个字,每一句思念,手掌的力道便不自觉加重一分。 那一刻真冲着要命去了。 真掐死这只小蝴蝶算了。 他死了就干净了。 可这种恐怖念头真冲上心头后,冥王反而迅速清醒,意识到漱清真会被自己活活掐死,连忙松开手掌。 漱清眼冒金星,刚才真以为自己要死了,终于重获氧气,整个人直接瘫倒在地,捂着脖子干呕咳嗽,动弹不得。 暴躁的野兽还在他身边怒吼。 冥王舍不得掐死漱清,能饶过漱清性命,并不表达他真就不生气了。 “你在我身边都装出来的,一切都是骗我的!” “你的不想离开,你的一心一意,都是用来哄我的!” “呵,你真当我是傻子,由着你这么欺骗?” “你背地里早就开始偷偷谋划出逃,只想去找你的仙君,对不对?” “你以为我会让你如意吗?没有我的允许,你真觉得自己能离开?!” “你可别忘了,你为什么会在冥界,又是谁让你来冥界的,就是你的仙君!是他亲手送你来的!” 冥王在漱清面前蹲下,咬牙切齿又恶狠狠的,手指用力捏起他的下巴。 “我杀他就跟杀条狗一样容易,他能保护你吗?难道你觉得,他真敢为了你与我为敌?” “你能逃去哪里?” “就算你真能逃出去,没有我的允许,仙山敢接纳你吗?信不信只要我开口问你的仙君讨要,他就会乖乖把你双手奉上?” 一字一句落在心头,简直比杀人的神兵利器都更痛。 冥王说的这些,漱清怎么会不知道,只是先前还能赌一把侥幸罢了。 如今东窗事发,冥王大怒,这点点侥幸便立即荡然无存了。 漱清喘着粗气,感觉脑袋内只剩灰白黑三种颜色来回飘荡,唯一能思考的念想还是跟仙君相关——他绝对不能拖累仙君,冥王是疯子,惹急了真会去杀仙君。 所以就算恨不得将冥王一掌劈死,可为了仙君,漱清不得不忍住,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自修炼成仙起,便在仙君山下……在那里,所有人都对我百般歧视,瞧不上我是小妖出身……只有仙君,一视同仁,对我一样关怀照顾,认可我的能力……” 冥王越听皱眉越深,显然是不爱听这些话。 可漱清似在解释什么了,冥王便没有强行打断,还是给了他说下去的机会。 “仙君不计较我的出身,力排众议,让我当了仙山的管事……我对仙君自是感激不尽……你身为冥王,高高在上,又如何能够理解这些心情?” 冥王没接话。 漱清说的不错,他确实难以理解。 “会来冥界,是我有错在先……仙君秉公处罚,并无任何不妥……如果我真和仙君有半点私情,他又怎么舍得让我来这里?” “至于所谓的思念……仙君待我恩重如山,我思念亦是常情,何错之有?冥王殿下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 听着漱清说完这些,冥王情绪最激动愤怒的阶段也已经过去,恢复了几点冷静。 看到这些信件,念出纸上漱清从未对他展示过的柔和乖巧时,冥王是真觉得整颗心脏要炸开了。 原来小蝴蝶也会有这一面。 可不是对他,而是对着另一个男人。 看着铺满纸的思念之情,冥王何止是想将仙君杀了,那瞬间连漱清都想一并杀了。 竟然敢给他戴绿帽。 冥王从未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 直到听完漱清解释,冥王才有了些理智回归——也是,如果他们之间真有不可告人的私情,那位仙君怎么舍得让漱清来冥界? 但即便没有私情,漱清对仙君也是满溢的仰慕之情。 冥王依旧无法容忍。 “说得很好,但这些话,本王一个字都不会再信。” 冥王语调如冰川寒冷。 “无论你怎么解释,你在信上的这些安排,就是要逃的意思。” “你真是异想天开。” “你以为自己能逃到哪去?我告诉你,现在你连冥界——不,你就连这个房间都出不去了!” “我还是对你太仁慈了,对不对?你还真恃宠而骄,都要爬到我的头上来了!” 冥王眼底阴鸷,恨不得生生捏断漱清的下巴。 “你该庆幸我还有点舍不得杀你,否则我早就已经要了你的命!” 漱清趴在地上,被捏着下巴,被暴力言语羞辱,恐惧跟愤恨也到了极点。 “……用不着。”他说,“我用不着你来舍不得,你真想我死……你大可以现在就要了我的命。” “我是想离开冥界,就是要离开冥界……实话告诉你吧,我压根不稀罕做你的男妾,陪你睡的每一晚都恶心得要命!”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漱清冷笑:“你想听,我说几遍都行,说到死又何妨!” “我恨死这个地方,恨死你了!” “你将我当成玩物肆意羞辱,我怎么可能对你一心一意?那当然都是用来骗你的话……怎么,你不会还当真了吧?”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5、第 25 章 真开了口,漱清索性说个痛快。 从前种种忍辱负重,都抓住机会一口气倒干净了。 “你冷酷无情,残暴冷血,羞辱我轻视我,强占我又任由我被这里的流言蜚语吞噬……纵容?宠爱?仁慈?哈哈,原来冥王殿下还管这些叫宠爱吗?” “真是好特别,试问要给你这样的宠爱,你会要吗!” 漱清不顾冥王越来越阴沉难看的脸色,不顾身体上的疼痛,喉间嘶哑刺痛,却更大声地将心中所想全部倾倒出来。 “跟你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我都不得放松,都怕得要死!生怕一句不小心,惹你生气,你就要了我的命!” “一心一意,哈哈,一心一意?我只是随口胡说罢了,谁会对你这样的暴君一心一意?没有会真心喜欢你这样残忍的暴君!” 轰轰—— 随着漱清将最后一个字怒吼出来,寝殿内的屏风桌椅,摆放的各项装饰,包括结实的房门,都在同一时刻被冥王庞大恐怖的内力震开。 漱清也受到波及,直接被这股气流震开,背后又重重撞在墙壁上,痛到他下意识闭眼,半晌发不出声音。 气氛透着死一般的阴森冰冷。 漱清睁开眼,冥王已经站起来,周身杀气腾腾,捏着拳头,眼神看上去想要吃人。 对上这样的眼神,漱清又有些怕了,如果冥王真气极想杀他,一掌就能将他的整个头骨拍碎——也许冥王心里也正这么想着,漱清心头颤了颤,闭嘴了,没再说下去。 刚才的不怕死是真不怕。 可将愤怒至极的情绪发泄完,恐惧又有了冒头空间,反反复复,占据操控着漱清。 他不确定冥王会怎么做。 但做好了迎接下一波狂风暴雨的准备。 漱清瞪着眼,强迫自己直视冥王。 怕归怕,可万一真要死,那也不能死得太窝囊。 而且他要死了,一尸两命,还能带走冥王的小孽种。 到时要知道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冥王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哪怕冥王再冷漠无情,面对这种事也不可能真一丝不惊吧? 想到这点,漱清突然笑了笑。 虽然很没骨气,但至少也算报复到冥王一点了吧? “你笑什么?” 冥王这么发问,漱清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将笑容暴露在脸上了。 “我笑我终于能解脱了。”漱清看着冥王,“我不用怕死了,所以我也不用再怕你……至少我死后,你管不了我的魂魄飘去哪里。” “你做梦!” “你就算死了,我也会将你的灵魂永生永世禁锢在冥界!难道你还想飘回仙山找你的仙君去吗!我倒是能把他打到魂飞魄散,你要试试吗!” 冥王紧紧捏住双拳。 他知道漱清这张嘴有多能气人,向来也都是最气人的,可漱清一开口,总能让他更加生气。 “我若活着,我自然希望仙君不受我拖累,能平安活着……但我都要死了,我还在乎他是生是死吗?” “冥王殿下要拿这点来威胁一个将死之人吗?这未免也太可笑了点。” 现在想,刚才贸然出手阻止冥王是太冲动了。 冲动就等于威胁有效。 等于被捏住了把柄。 有把柄的人又怎么能赢? “你以为这么说,我就会相信吗?你们有多情深义重,我可是亲眼所见。” 冥王又摊开手掌,里面是已经被捏皱的信件。 伸手一扬,瞬时碎成无数碎片,纷纷扬扬落下。 “要真这么弄死你们,那才是便宜了你们。” 冥王狠狠说道:“你们都应该活着,你更要活着,活着才能亲眼见识本王的手段。” “我有的是办法折磨你们,让你知道什么才叫生不如死。” 不愿再从漱清口中听到任何不好的话,说完这句,冥王怒气冲冲地拂袖离去。 门口的护卫侍女不知他们是何时回来的,但光听到里面这些动静,就全部吓得不行。 能避的赶紧避开了。 避不开的,老老实实跪了一地,生怕被这场战火波及。 冥王走到门外,压着满腔怒意:“今日起,你们都给本王看好这里。没有本王的允许,不许他踏出一步,也不许任何人进出。” “违令者,杀无赦。” …… 漱清就这么被禁足了。 好处是关在冥王的寝殿,不是什么阴暗肮脏的牢狱。 坏处是就只这么一个房间,外面真换上了重兵把守,他半步不能出去。 冥王撤走了所有伺候他的人,除了春梨能每日为他送点食物过来,其余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时间久了,漱清难免心生不安。 当日大吵一架,撕破脸面,所有情绪发泄完,心头爽是爽了——却也是暂时的。 与冥王为敌的后果难以预计,漱清可以不计较自己的生死,但他真的不想拖累仙君。 好在每天还能跟春梨说几句话。 得知冥王最近一直没有离开冥界,根本没有时间去杀仙君后,漱清才算放了些心。 “昨天冥王殿下发了好大的火,可吓人了。” 都不用漱清多问,春梨每次来的时候,会主动说起这些。 “好像是在小仙之前住的偏殿里找到了什么纸……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只知道昨天冥王殿下很难伺候,罚了好多人呢……” 漱清眼神一暗。 还能是什么纸呢,大概就是仙君给他的那封信了。 感情用事最容易害人。 漱清心里很明白最这点,但当时就是忍不住,一时欢喜,就将这封信藏了起来。 哪怕如今东窗事发,可要是时光倒流,他还是会这么做。 “小仙,虽然不知你跟冥王殿下是怎么了……但殿下那么宠你,只要你肯低个头服个软,殿下肯定会放你出去的……” 春梨说这些话没有恶意,她只是一个性子柔软的侍女,站在她的立场上,向统治者服软低头是最寻常不过的事。 她更多是心疼漱清如今的处境,明明只要认个错就行,她不明白漱清为什么要跟冥王这么强硬的对抗。 “殿下虽然生气,可心里还是惦记小仙的,知道小仙最近胃口不好,每天都在让厨房换着花样做好吃的呢。” 不能踏出房间半步,最近漱清也歇了打扮的心思,这几天穿很素,也不带任何饰品,看上去干干净净,但总有股说不出的憔悴。 “……你真觉得,只要我认错,殿下就能原谅我?” 春梨点头:“殿下肯定会原谅小仙的!” 上次漱清被冥王冷落,大部分人还猜测漱清是遭到冥王厌弃,就要从此失宠了。 这回闹出的动静更大,结果大部分人反而认为漱清复宠是迟早的事。 毕竟冥王先前有多宠爱他,所有人有目共睹。 漱清笑了笑:“傻丫头,不可能的。” “小仙……” “还有,这件事不是我的错,是殿下的错……并且从一开始,就只是他的错。” 如果最初不是冥王强行将他占有,还反过来说是他蓄意勾引,哪会生出后面这些事端。 “……” 春梨顿了顿。 漱清敢跟冥王吵架争执,敢背地直说是冥王有错,但她是万万不敢的。 叹了声气,春梨又只好劝道:“那小仙多少吃点东西吧……这几天吃得总是不多,小仙憔悴好多……” 被关在这里几天,漱清就颓废了几天。 而且冥王像是为了惩罚他,连每日的进食时长都设限。 漱清要是这顿不吃,那就只能饿着,等到下顿才有得吃。 身体本来也没好太多,吃得东西又更少了,漱清肉眼可见的日渐消瘦,浑身透出一股破碎脆弱的苍白。 但即便如此,漱清的胃口还是很糟糕,每顿都不愿多吃几口。 他倒是想吃,饿得浑身无力的感觉并不好受,说话都感觉费劲。 无奈肚子里的小孽种折腾他,让他吃不好睡也不好,这几天简直坐卧都不得安宁。 不知道自己是怀孕时,这些身体上的变化毫不明显。 可一旦知道是怀孕后,小孽种的存在感就开始变得很强烈。 大概是跟冥王的争吵惊吓到它了? 之前那么努力汲取冥王身上的灵力,小孽种肯定已经熟悉了冥王的气息跟力量。 但前几天争执时,冥王爆发了压迫感强烈的杀气,还跟漱清动手……连漱清都觉得不好受,何况肚子里的小胎儿? 不过生命力倒是出奇顽强。 闹过这么大动静,竟也只是折腾漱清罢了,小孽种似乎一点事没有。 漱清摇摇头:“我吃不下,我也不爱吃这些,你端走吧。” 小孽种对食物也挑得狠,但凡漱清敢吃一口它不喜欢的东西,就敢闹腾到让漱清吐出来。 可冥王像是为了惩罚他,并没有给太多他喜欢的食物。 也好,有本事真饿死他。 饿死正好。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6、第 26 章 漱清被这么关了十来天。 期间没有服软,没有要见冥王,没有跟看守的侍卫发脾气,也没有在房间里闹。 他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待着,一改往日所有乖张任性,前所未有的安分,简直毫无存在感。 虽然在冥王看去,漱清这是在用绝食抗议。 冥王也没妥协,说了定时就真将这点贯彻到底,但每次看到春梨端出来的食物压根没动多少时,还是会心生不快,暴躁地找其他东西出气。 “他有骨气就一直这样下去!有种真饿死自己,本王倒要看看看他能坚持多久!” “不爱吃就别吃!” “以后改成一天只送一顿,我看他到底吃不吃!” 可春梨看了这么多天,并不觉得漱清是故意在闹什么,他是真的吃不下。 面对冥王大人的滔天怒火,她犹犹豫豫地开口:“……回殿下,小仙不像,不像是故意的……要不,换成其他食物试试呢?” 冥王不信,还是生气:“每天这样好吃好喝的伺候,他还不满意?这些山珍海味还不够,他还要换成什么?!” 春梨想说再好的山珍海味,不合口味就是不合口味,并不一定就是漱清爱吃的。 但冥王一发火,她只觉得害怕,不敢再说什么了。 “你去告诉他,有本事真把自己饿死,那本王也算服了他!” 春梨当然不会告诉漱清这些,可当着冥王的面,她更不敢反驳,只能默默应了:“……是。” “用绝食来跟本王对抗,他未免也太小瞧本王了!” “以后食物也统统减半!他不是吃不下吗,那正好别吃了!” “……是。” 幸亏漱清不知道这些,否则再累都要爬起来嗤笑几声,再翻几个白眼。 拿伤害自己的方式威胁他人,那对方也得是重视他的人才会有效。 冥王有重视他吗? 他要真拿绝食威胁冥王,他才是疯了。 不过漱清也没力气再计较这些。 或许真是饿过太久,身体适应了无力的状态,也或许是身体出现了新的反应,总之这么过了十天左右,漱清倒不太饿了,只是每日变得很困倦,完全睡不醒。 漱清开始没日没夜地沉睡,能一整天不下床,有时春梨进来都没反应,叫他都不醒。 好几次吓到春梨,还以为他是饿昏过去了。 时间久了,难免有些流言传出。 连门口看守的侍卫都压不住好奇心,怀疑漱清是得了什么重病,实际是命不久矣,才会被冥王软禁在此。 等话传到冥王耳朵里,冥王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又叫来春梨问话。 “他真病了?” 春梨斟酌了一下:“回殿下,小仙自被禁足后,便一直精神不济……如今总是吃得少,睡得多……看上去确实像有几分病了……” 虽然回想起争吵当日的场景,冥王还是会生气,可到底过去了十多天,再气也不可能有刚开始那么气。 “你每日都去看他,怎么没来告知本王?” “……” 春梨心中委屈,心想自己敢说也不够,还得冥王能信才行啊。 可她该怎么说呢。 前段时间一提就生气爆炸,她说漱清可能不是绝食,都被冥王一顿臭骂。 但面对冥王的指责,她依旧不敢解释:“……是奴婢疏忽,请殿下责罚。” “本王真要罚你,你几条命都不够用的,别跟我说这些话,听着就烦。” “……” 滔天的火气渐渐下去了,但冥王最近还是很难伺候,非常不好说话。 身边的下人都战战兢兢。 “请个大夫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回来一五一十地汇报给本王。” “……是,奴婢这就去办。” “等等,回来。” 春梨赶紧停住脚步:“……殿下可还有其他吩咐?” “算了,不用你去办。”冥王很不客气地说,“只有你天天过去看他,结果连他是怎么了都说不清楚,没用的废物,你能办好什么?” “……” 春梨低着头,不敢为自己辩驳半句。 她这还是算是轻的,冥王只是动嘴骂骂,先前好多人可是挨了实打实的惩罚。 “本王亲自去看。” 冥王站了起来。 “他花招多,心思又密,万一是什么阴招苦肉计,你们这些废物要能看出来就怪了。” …… 这日肚子里的小孽种难得太平,漱清终于好好睡了一天。 醒来又有点反胃,连忙往嘴里塞了块杏干。 这是春梨偷偷带进来给他的。 漱清吃不下别的东西,唯独能多吃几口酸甜的果干。 春梨见他能吃下这个,高兴得都没管原因,每天过来都带一小包,如今枕头边上都放满了。 不过果干酸酸甜甜的味道也很好闻,伴着这种味道入睡,漱清做噩梦的次数都变少。 每当这种时候,漱清心里又会冒出些矛盾的柔软。 肚子里的小孽种,其实也是只跟他一样的小蝴蝶啊。 会喜欢果子香香酸酸的气味。 吃到自己喜欢的东西,也会老实上一段时间,不再折腾他。 漱清摸摸肚子,对于这个孩子,他总是一阵清醒一阵恍惚,一阵厌恶一阵心软。 明明也是他的亲生骨肉,可他却不能真心去喜欢,也很清楚它不能留下。 但怎么拿掉它? 真要拿掉的话,漱清又觉得该发挥它该有的价值,不能就这么白白死去。 咽下杏干,漱清感觉好了些,扶着床栏起身,去给自己倒了杯水。 刚抿一小口,外面传来房门打开的声响。 漱清心里纳闷,还不是吃饭的点,春梨怎么突然过来了? 可比春梨更先一步到达的,是冥王阴森又威严的骇人气场,漱清就是能感受到,瞬间凝重了神色。 他也知道,该来的终究会来。 关他很久了,冥王总有想好该怎么处置,前来惩罚他的这一天。 漱清放下茶杯,冥王的身影就从屏风后现身。 身躯高大如寒山笼罩,一进来,屋内原本宽阔的空间都开始显得逼仄。 漱清静静坐在椅子上,看了看冥王,没有尖锐的眼神,也没有起身,没有搭理。 虽然心跳还是有些咚咚加速,本能感到惧怕。 但他不能再跟冥王起任何争执了,肚子里的小孽种受不了,到时折腾受罪的还是他。 而冥王在见到漱清的那一瞬,即便事先有过心理准备,还是脚步一滞,面上闪过几丝不敢置信。 小蝴蝶消瘦太多了。 光脸就又小了一圈,伸出的手腕已经快变成皮包骨,坐在椅子上都有些摇摇欲坠的飘摇脆弱感。 冥王忽略了漱清没站起来的事,他怕漱清站都站不起来。 他本该是只绚烂张扬的小蝴蝶,如今却像蝶翼破碎,再也飞不动了。 他本该是朵层层叠叠绽放的花,如今又凋谢枯萎,破败挂在枝头。 冥王心头似有碎裂般的剧痛。 他明明早就看穿了这只小蝴蝶,知道他虚荣刻薄,又争强好胜,表面撒娇卖乖,背地逞强弄权,恃宠而骄。 可就是这只巧言令色,上不了台面的小蝴蝶,竟真在不知不觉中,飞进了他心里。 最初只是想让他做个能够打发时间的小玩物,把他捏在掌心肆意把玩罢了。 想看他能嚣张轻狂到何种程度。 想知道这只狐假虎威的小蝴蝶,最后会以何种方式作茧自缚,玩火自焚。 结果呢。 作茧自缚的人竟成了他自己。 多可笑。 难不成是漱清给他下了什么蛊? 明明合掌就能将这么只小蝴蝶拍扁捏碎,可冥王居然开始舍不得了,做不到了…… 如今仅是看到小蝴蝶这般模样,还感到心疼难受了…… 冥王捏紧掌心。 只是与这份心痛一起来的,还有另一份漱清对仙君的爱慕思念之情。 更痛了。 痛到令冥王愤怒,痛到他真想动手掐死漱清。 沉默好一阵,冥王先开了口,语气不善:“又演上苦肉计了?你以为将自己饿成这样,本王就会对你心软了吗?” 漱清不想跟冥王争执什么。 肚子里的小孽种似乎很渴望得到冥王的灵力安抚,如果他又跟冥王爆发冲突,小孽种必然再受惊吓。 他已经受不住小孽种的折腾了。 可漱清不言不语,冥王还是不罢休。 “有本事你真将自己饿死,兴许本王还会高看你一眼,你也算是有点骨气。” 漱清抿抿嘴唇,很想忍住的,但被这么刺激,终究没忍住。 只能尽力克制了语气,不再像之前那么尖锐,淡淡又嘲讽地说道:“我要真饿死了,冥王殿下应该开心才对吧……何来心软一说?” 冥王眯起眼,漱清轻而易举就挑起了他的情绪:“你真当我永远不会杀你吗?” 冥王生气了。 气场发生变化,又是肚子里的小孽种最先感受到。 它需要冥王的灵力作为活下去的支撑,可似乎也感到愤怒,想要反抗。 受折腾的依旧是漱清。 肚子瞬间一阵抽疼,连接着四肢百骸都疼,漱清只觉得眼前突然有些模糊,喉间还涌上一股腥甜,然后连坐都坐不住了,身体直直就往地上栽倒。 意识变得飘忽涣散,连痛感都没有,迷迷糊糊之际,只听到冥王大声喊着:“快去传大夫!” 漱清愣是找回些许清醒,很想大喊“不要找大夫,他不要看大夫”,可惜黑暗先笼罩下来,他什么都没说出口。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7、第 27 章 漱清被困在无边的黑暗中。 意识迷迷糊糊,断断续续,好像一直存在,他听到来自内心的对抗,大声喊着想要醒来,也努力尝试着睁开眼睛,但他就是无法睁眼,无法醒来。 像一缕孤魂在空中飘荡,什么都感受不到,连身体都像消失,只能听到外界些许微弱的声音。 他听到冥王愤怒的喊声,似乎在问大夫呢,大夫去哪了,怎么到现在还没来。 也听到下人的回话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恐惧的颤抖与不安。 随后黑暗也陷入空荡无声的寂静。 久到漱清已经快要放弃挣扎,就准备任由自己这么坠入昏睡时,一道陌生的声音却骤然在耳边响起。 应该是姗姗来迟的大夫。 漱清听到他说,回禀殿下,小仙的脉象奇异罕见,但根据卑职多年的行医经验来看……这的的确确是喜脉啊…… 漱清如遭重击,猛地张开双眼。 周围一片宁静,没有大夫,没有下人,他睡在柔软温暖的床铺,空气里弥漫着清淡好闻的熏香。 刚才那是在做噩梦? 是幻听? 是真的,还是假的? 漱清沉沉呼出一口气,很想坐起来,可身体像有万般沉重,实在难以挪动。 下意识要呼唤春梨,可看着寂静的四周,他迟钝地回忆起来——他还在禁足中,所有伺候的人都被冥王撤走了。 没办法,漱清只能费劲撑着手臂,慢慢地从床上坐起身。 记忆里冥王来看过他,并且就是因为跟冥王起了争执,才会导致他陷入昏迷。 可漱清也分不清这部分到底是真是假了。 他只觉得脑袋有些疼,于是伸手按了按太阳穴。 嘴巴也很干,喉咙像炎日炙烤下龟裂的旱地,他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倒杯水喝。 无奈躯体实在太沉,好不容易提着腿踩到地上,但才试图站立,立即失去平衡,整个身体直接往地上摔去。 声响不算重,只是膝盖磕得有些痛,漱清没忍住,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惨叫:“啊……” 很快有下人进来。 是春梨跟另一个侍女,见他摔在床边,连忙跑来扶他。 “小仙,你没事吧?!” 漱清本就迷迷糊糊,这么一摔更是神志不清,又回床上坐了好一会儿,终于慢慢清醒过来。 除了春梨,又多了一个侍女。 并且在他起来后,又有好几拨下人出入,在边上布菜端药。 “小仙,请先服药把。” “……” 漱清闭了闭眼,知道一切都是真的了。 不仅冥王来看自己是真的,自己跟他发生争执是真的,连黑暗幻象中所听到的一切,也全是真的。 庸医终于没再说他脉象混乱,而是查出了小孽种的存在。 所以眼前这碗是什么药? 堕胎药? 毒药? 漱清胡乱想着,可真要喂这些药的话,趁他睡着的时候,冥王直接派人灌进他嘴里不就得了,何必等到他醒来? ……总不至于是安胎药吧? 不可能吧? 冥王疯了?还是他也想疯了? 这种想象同样让漱清毛骨悚然。 比起安胎药,他更愿意相信冥王是想看他清醒地喝下去,享受他痛苦求饶的模样。 不管怎么想,都不是好事。 望着黑乎乎的药汁,味道怪异难闻,鬼知道里面加了什么。 漱清一点都不想喝。 漱清遮了遮鼻子:“我不想喝,拿下去吧。” 端药跪在地上的侍女很为难:“小仙……” 春梨站在一旁,伸手接过了药碗。 正欲说些什么,冥王的声音就从外面传来:“他醒了?” 接着大步走入。 看到靠坐在床头的漱清,冥王的神色复杂,绝对不是喜悦,却也没了先前的深恶痛绝,两者碰撞在一起,矛盾地皱着,不得展开。 春梨想说的话没有说下去,床边的下人全部跪倒在地,看得出来这段时间都很惧怕冥王。 冥王摆了摆手:“把药放下,你们都出去吧。”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大松口气,很快退了个干干净净。 屋内只剩漱清跟冥王。 漱清沉默不语,不动,也不去看冥王。他不确定冥王现在是什么想法,轻举妄动容易给自己招致灾祸。 他不怕冥王杀了他,就怕冥王折磨他,让他生不如死。 好在冥王没有拐弯抹角,走到漱清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直白问道:“你早知道自己怀孕了,对不对?” 冥王对此没有任何实质性证据,只是出于直觉的猜测——小蝴蝶这么聪明,怎么可能对自己的身体变化毫无察觉? 闻言,漱清呼吸一滞,闭了闭眼。 虽然这些都在他的猜测之中,可实际上,就连怀孕这件事,他都没有叫过大夫诊断,此刻从冥王口中得知,简直是种噩梦成真的恐惧感。 可能当作唯一的好处或漏洞,是他从冥王身上察觉到了几丝微妙的态度变化。 冥王对他怀孕这件事,似乎并没有愤怒的情绪。 于是火光电石之间,另有一个大胆的计划瞬间在漱清的脑海里生成。 他已经跟冥王撕破脸皮,想要缓和修复绝无可能。 冥王自然不会向他低头,除非他愿意示弱讨好——但漱清已经做不到了,就算捏着鼻子勉强做到,冥王也不可能再相信他。 再加上被彻底禁足,连踏出房间的自由都没有,这种情况下,出逃就成了件完全不可能的事。 这段时间,漱清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另外的办法。 但眼下这一刻,在察觉到冥王情绪变化的一瞬间,漱清突然嗅到了几丝微弱的机会气息。 脑袋不疼了,身体也不再那么沉重,血液加速流动,硬是从漱清疲倦无力的身体里唤醒所有力气。 是很危险的机会,让漱清心脏咚咚直跳。 但值得一搏。 没想到最后竟是靠上了肚子里的小孽种,漱清自嘲地想着,罢了罢了,就算要弄死这个小孽种,那也必须为他而死,并且死在能带给他最大价值的事情上。 想到这些,心情泛起几许带着苦涩的轻松。 未来并非不剩半点希望,只要他现在敢豁出去尝试,之后还是有机会逃离这里。 漱清没看冥王,侧过脸,语气并不是那么好,故意带着浓烈的敌意,呛声道:“……这是我的孩子,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你——” 一开口,果然就将冥王气到。 明明很清楚漱清说什么话都不能再轻易相信,但听到这句,冥王压根没了多余心情去思考是否会是陷阱,只是被漱清气到。 “没有本王,你能有这个孩子?”冥王怒道,“你竟然敢说这个孩子跟本王没有关系?” 但有这么一句就够了。 漱清就能知道,冥王对这个孩子的存在并不是什么厌恶抵触的看法。 也是。 漱清反应过来,是他迟钝了,周围再次变多的下人,摆满一桌的丰盛饭菜,要跪着伺候他喝药的下人,其实全部都在暗示着冥王真实的态度。 但看清这些后,漱清更往床内缩了缩:“……它只在我的肚子里,又不是在你的肚子里,谁能证明你跟它有关系!” “你没有资格知道它的存在!” 漱清说:“你也别想伤害它!” 冥王被漱清前两句气得不轻,眉头紧皱,凶相毕露。 可听到最后一句,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嘴角扬起一抹好似嘲弄的笑意。 “怎么,原来你想留下这个孩子?” 像是终于抓住了一项可用来威胁漱清的弱点。 漱清故意停顿片刻,看上去像是错愕呆愣,接着才回击:“……谁说我要留下了!” “就算要杀了它,那也我自己做主,犯不着冥王殿下操心!” 可漱清心底也泛起冷笑。 很好,冥王上钩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8、第 28 章 得知漱清怀孕的消息时,强大沉着如冥王,脑袋也陷入了短暂的呆滞。 当时漱清说晕就晕,像朵凋零在枝头的枯花,面色苍白如纸,抱起来轻得像团云。 最可怕的是,当冥王近距离触碰漱清后,才发现他身上那股奇异好闻的香味变淡了。 一股难以言状的急躁焦虑将冥王笼罩。 以至于大夫搭脉时,他罕见地失去耐心跟冷静,不停在边上来回踱步,像只暴躁的困兽。 还会忍不住开口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久了还不够吗?” “废物!一群废物!” “我怎么养了你们这群没用的废物!” 大夫都听说了冥王近日心情不佳的传闻,如今亲身经历,心惊胆战,两颊不断有冷汗低落。 很想快速回答,又怕诊断有误,来回确认好几遍后,才终于敢说:“回殿下,小仙这是喜脉啊……” 然后暴躁愤怒的冥王殿下就静止了。 像被点了全身的穴道,更像是被施法封印起来,过好久后,才继续询问:“……你说什么?他怎么了?” 大夫擦拭额前的冷汗:“起初卑职也不敢信,所以费了点时间,来回多确认了几遍……” “虽然这种情况非常罕见,但以卑职多年的行医经验判断,小仙这的的确确是喜脉啊……” 喜脉。 两个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荒诞字眼,不断攻击着冥王对于事实的接受能力。 可世间有多少仙魔神怪存在,即便这种事情非常罕见,冥王却也曾亲眼见过。 只是不敢相信,这种事情竟会发生在小蝴蝶身上,发生在他们身上。 “当真是喜脉?确认不会弄错?” 短暂的失神后,冥王很快又恢复了往日该有的威严。 “事关本王子嗣后代,非同小可,若是误判,日后定饶不了你。” 大夫回道:“卑职愿以性命担保,小仙确实就是喜脉。” “不知殿下可还记得,先前一段时间,小仙脉象混乱,显现出中毒之相。如今看来,这应当也是怀孕导致的。” 冥王当然记得:“这话怎么说?” 那时还以为是有人给漱清下毒了,漱清更坚信下毒的就是大管家,天天在冥王耳边吹枕头风,吹得冥王真派人去查了查。 “殿下血脉尊贵,灵力深厚,小仙虽能孕育殿下的子嗣,却也是勉强承受。” “胎儿会吸取母体的大量灵力,小仙正是因为身体灵力不足,先前才会出现脉象混乱,疑似中毒的症状。” 难怪那时怎么查都没查出下毒者。 原来是因为压根就不存在。 “若是卑职的猜测没错,那么按照小仙的真身,殿下近来应该还会闻到一些特殊的香味。” 冥王呼吸一滞:“本王确实闻到了。” 大夫看上去大松了一口气,紧绷的面容终于得到几丝缓解。 “这是胎儿在向殿下打招呼呢。” 大夫语气都轻快了些。 “小仙灵力远远不及殿下,想要孕育殿下的子嗣并非易事……胎儿吸收不够,便会散发这类香气,是用来提醒母体的伴侣,该给他些灵力了。” 原来如此。 难怪冥王会觉得这种香气既奇特又好闻,闻到了会安心,闻不到就莫名其妙暴躁。 本以为又是漱清的小花招,结果竟是腹中胎儿在朝他打招呼…… 冥王并不讨厌这个说法,心头甚至还有些说不清的悸动。 “可本王并不知晓这点,从未给过他什么灵力。” 每次见漱清都能闻到,岂不说明胎儿时时刻刻缺乏灵力? “殿下不必担忧,只要靠近殿下,胎儿就会自动吸取所需要的灵力了。” “殿下灵力如此深厚,怕是都未能察觉这些。” 冥王还真是毫无察觉。 “可本王刚才闻着味道反而变淡了,这是怎么回事?” 大夫又紧张起来:“这种香味通常只有殿下才能闻到,而胎儿的成长始终需要灵力,为此到出生前都难存在充沛一说,所以殿下时时刻刻能闻到。” “这并不代表就是小仙身体的灵力不足,反而是胎儿在成长的——” 冥王打断:“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你只管告诉本王,味道变淡是什么意思?” 大夫紧张地说:“味道变淡,说明此时胎儿正虚弱……若是持续变淡,那便是有小产的风险了……” 冥王没回答,但凝重冰冷的气势又笼罩下来,明显是对此感到不快。 大夫忙道:“好在发现及时,只要殿下将灵力渡给小仙,卑职再为小仙开几贴安胎药,之后好好养着身体,切莫再像——” 过于顺口,大夫差点就说了不该说的话,连忙住口改说:胎儿自会安然无恙……” 但冥王发现了,追问:“切莫再像什么?你刚才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冥王主动发问,大夫不好再隐瞒,只能实说:“如今小仙身体虚弱,亏空得厉害……这对小仙跟胎儿而言,都是相当危险的一件事。” “殿下血脉特殊,胎儿便也生来稳固,除非是到小仙命悬一线的程度了,否则不会轻易小产……可一旦小产,小仙就……” 胎儿不会轻易流产,一旦发生这种情况,就说明是漱清快没命了。 冥王捏捏手指,想起禁足这段时间,漱清吃得不好又很少,心里不免有几分懊恼。 但转念又想,谁让漱清敢顶撞他? 要不是漱清背着他干出这些事,他会这么对漱清吗? “可是他不愿意吃!”冥王语气不太好,“还不是天天山珍海味伺候着,他就是不愿意吃,非把自己饿成这样,本王有什么办法!” 大夫被吓一跳:“孕期胃口变化,这也是常有的事……之后便是勉强,也得让小仙多吃一些。” 冥王想了想:“那吃些什么好?” “吃些小仙爱吃的东西就好了。”大夫道,“只是小仙心思过重,这点很不好,最好也能多出去走走,散散心,省得郁结在心。” 冥王一点不想让漱清出去。 但听大夫这么说,还是应了:“本王知道了,还有其他要注意的地方吗,你都说清了。” “回殿下,其他便也没什么了。” “只要有充足的灵力,小仙能养好身体,胎儿跟小仙都会安然无恙的。” 大夫走后,冥王怀着复杂的心情,慢慢走到了漱清床边坐下。 只有睡着的时候,这只小蝴蝶才不会用嘴巴气人,看上去乖巧安静。 视线落在漱清平坦的肚子上,冥王的眼神还是难以相信,里面竟有了他的孩子。 冥王从未考虑过有关子嗣的事情,也没想过,漱清会在这时怀上他的孩子。 伸手握过漱清瘦到不行的手腕,冥王叹了声气,先将灵力输送过去。 应该算是件好事吧。 这个孩子来得很巧,只要生下来,漱清就再也不能离开冥界,会永远留在他身边。 而这段时日,冥王也想明白了。 不管漱清心里装的是谁,只要无法离开冥界,那么再肖想都没用,迟早有一天只能装下他。 是漱清背叛他在先,又软硬不吃。 那他给漱清一点惩罚是理所当然的。 从今以后,也别怪他手段强硬。 他本就是冥界绝对的主宰,一切都该按照他的心意来。 他想怎么样,就该怎么样,就能怎么样。 他要漱清永远留在身边,再也不敢动逃跑的念头。 他要漱清听话乖巧,对他恢复以前的态度。 他还要完全掌控这只小蝴蝶,让漱清心甘情愿向他臣服。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9、第 29 章 第29章 冥王将灵力源源不断地输送给漱清,等漱清身上那股香味似乎重了些后,才终于有几分安心。 也想这么守在漱清身边,等着漱清醒来,毕竟小蝴蝶只有这种时候最安静,不会气人——但一天总有那么几件要紧政事来报,冥王不能不管,离开了一段时间。 等再回来,漱清已经醒了。 隔着屏风,冥王又闻到了他身上的香味,想起大夫说过的话,这是因为漱清怀了他的孩子,这是胎儿在跟他打招呼,冥王心中便有种说不清的别样情绪翻涌。 是喜悦的。 也是会令人心软的。 虽然小蝴蝶总是让他生气愤怒,但以后看在孩子的份上,自己可以多给一点宽容原谅。 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漱清则是孕育这个孩子的人,也理应得到他稍多一些的宽容。 或许等孩子出生之后,还可以再给漱清一个好听的名分。 总不能让孩子的父亲一直当个男妾,而且漱清对此好像有很大意见,争吵时拿出来说过好几句。 封他做个美人? 夫人? 其实漱清能乖一些,不再胡闹气他的话,封个侧妃也不是不行。 冥王想得不错,这么好的条件,足够漱清感激接受了。 奈何还没开口说出半句,好心情就被漱清几句话完全破坏。 漱清竟然敢说孩子跟他没有关系。 明明身上散发着只有他才能闻到的香味,孩子也只有在他的庇护下才能安然诞生,可漱清居然说跟他没有关系? 冥王差点被这句话气到爆炸。 有时真想用手捂住漱清的嘴,将这只气人的小蝴蝶活活闷死算了。 但一念喜悦一念愤怒。 一念气急败坏,一念又是柳暗花明。 漱清再多说几句,冥王便从他看似气愤不甘的言语中,读出了他是想留下孩子的暗示。 那便足够了。 如果漱清对他深恶痛绝,又怎么可能愿意生下这个孩子? 但漱清不仅愿意,甚至担心伤害孩子的会是自己,而他还想要保护孩子——说明漱清心里,对他还是有些许感情的。 或者掺着恨意,夹杂着厌恶。 但漱清愿意生下跟他的孩子,那么其中的感情必然也是真心的感情。 冥王自以为抓住了漱清的弱点,所以在他眼里,漱清的言语在这一刻也失去伤害,只成为一种虚张声势。 “……谁说我要留下它了!就算要杀了它,那也是我自己做主,犯不着冥王殿下操心!” 漱清说完这句话后,冥王强硬捏过他的手腕:“你不想留下?想要杀了这个孩子?好啊,这最简单不过!” “本王一点都不觉得操心,很乐意为你代劳。” 但漱清这时同样不能得知冥王内心的想法,还在暗中庆幸冥王顺利上钩了,结果下一秒,手腕就被冥王捏住。 心脏一紧,漱清偷偷大骂,这个疯子!难道又要发疯?! 有些本能反应是无法假装的,漱清下意识就要挣扎,只想甩开冥王的手。 奈何身体无力挣扎,仅是稍微用些力,脑袋又昏沉起来,最后身子一歪,整个人都被冥王扯了过去。 真实反应自然要比本能反应有用。 冥王逞狠不过几秒,见漱清根本无力抵抗,又有些懊悔自己不该上手。 “……没撞疼哪吧,让我看看。” 冥王卸了力,漱清赶紧将手抽回,气呼呼地说:“不是要杀了我吗,这样撞死我不正好吗?” 冥王眯起眼:“你就非要气我?非要自讨苦吃?” 漱清伶俐回击:“我没有自讨苦吃,是你非要生气,生气了就来折磨我。” 冥王刚坐下,想近些看看漱清,听到这句话,气得一下又站起来。 “你一心谋划着逃跑,你还有理了?”冥王克制着愤怒,“我没有要你的命,你就该知足了!” 漱清冷哼:“我便不是逃跑,三年后也该离开这里了!” “没有我的允许,别说三年了,就算你今天能走,你以为你走得了?” “你强行将我扣在这里,还怪是我自讨苦吃?这不是折磨是什么?” 太气人了。 冥王气得来回走了好几步。 “你想去哪?你还想去哪?” “你怀着我的孩子,难道还要带着孩子一起走?怎么,大着肚子回去找你的仙君?!” 这句话同样刺痛了漱清。 差点就忍不住吼出来,他当然会弄掉这个孩子,一个小孽种罢了,怎么可能真生下来。 仙君何止不会知道有小孽种的存在,仙君都不会知道自己跟冥王发生过什么。 但漱清必须忍住。 这两句话要说出来,他就白白钓冥王上钩了。 不能让愤怒毁掉一切。 漱清说:“我与仙君清清白白,毫无私情,知道我在这里经历过什么,仙君只会待我更加包容!” 冥王更气了。 气得想拍桌子。 什么叫在经历过什么,这里是很委屈他吗,还是很不堪吗。 但也是漱清这么说了,冥王终于愿意相信,或许漱清跟仙君之间真没什么,所谓爱慕可能真是出自感激之情,否则漱清能敢大着肚子回去吗?敢留下这个孩子吗? 只是漱清又接着说:“何况仙君品性高洁,宽容为善,更会善待我的孩子!” 冥王恨不得把漱清的嘴缝起来,大声喊道:“你还想让他养本王的孩子?!你想都别想!” “你要想平安顺利地生下这个孩子,你就只能留在这里!” 冥王以为这是种强有力的震慑,说道:“你自身灵力并不足以孕育这个胎儿,离开本王,你休想将它平安生下!” 但这样的真相正和漱清心意。 他还想着怎么弄死这个小孽种呢,原来离开冥王就好了?那逃跑的计划更该践行了。 漱清低下头,避开了跟冥王的对视,看上去像被这个真相刺激到了,需要时间接受。 实际是怕自己忍不住笑出来,被冥王发现不必要的破绽。 见句句都要回击的漱清闭了嘴,冥王更以为这个威慑有效,缓和了些语气。 “你先前要逃跑的谋划,本王是很生气。但如今看在孩子的面上,本王暂且不与你计较了。” 因为现在漱清逃不走了。 以及冥王之前那么生气暴怒,最在乎的也不是漱清要走这件事——他若不肯让漱清走,有的是手段再将漱清抓回来。 冥王最气的,是仙君的存在,是漱清对仙君写进信件中,文字里都满溢出来的仰慕倾心之情。 但这点也在漱清的解释下缓和许多。 而且漱清已经怀上他的孩子,还要给他生孩子了,以后哪还有这位仙君的事? 只要漱清能乖一点,听话一点,别再动不动说话气他,这件事就会朝着冥王最期待的方向走。 一切都将落在他的绝对掌控中。 “以后乖一点,别再惹我生气,我会让你平安生下孩子的。” 说完这话,漱清还是沉默。 冥王就当漱清是不情不愿地答应了,否则按照漱清的性格,哪能这么安静? 冥王心情好了起来。 可算拿捏住这只小蝴蝶,不用担心他会乱来了。 “其实你想想,非要跟我犟,你能有什么好下场?”冥王说,“乖乖听话,不如把心思放在如何讨好我,兴许等生下孩子后,我还可以给你一个名分。” 漱清咬着牙根,才忍住了没让自己冷笑出声。 冥王要从最初就能给他一个名分,不是将他当成消磨时间的玩物,不让他被众人冷嘲热讽,兴许漱清还真能给他一个好脸色。 现在什么都晚了。 去他的狗屁名分,现在就算让漱清做冥界正妃,他都不稀罕。 冥王拿起放在一边的药碗:“现在先把药喝了,这是大夫特别为你开的安胎药,里面药材都金贵着呢。” 漱清余光瞥了眼,满满的嫌弃藏都藏不住。 终于有了开口的回应:“……看着就恶心,不喝。” “你不喝我就把春梨拖出去杀了。” 漱清抬头:“……这关春梨什么事?!” 时至今日,春梨依旧是他出逃的关键,漱清当然不能让她莫名其妙死了。 “本王一直没说,你还真以为本王没发现你枕头旁那些东西?” 冥王借题发挥:“先前本王下了命令,任何人不准偷偷给你吃的,她倒好,居然给你塞了这么多。” 真论起来,这点也是又可怜又可爱的。 这段时间漱清一直没能好好吃饭,都把自己饿得不成样子了,大概唯一爱吃的,就是这些酸味的杏干。 想象漱清缩在床上,像小老鼠一样偷偷吃这些杏干,冥王终归难逃心软。 “你不给我吃的,每天饿我,折磨我!要不是春梨带来的杏干能多吃两口,我早就饿死了!” “你竟然还要杀了春梨,你根本就是暴君!” 果然,在能反驳的时候,漱清的嘴巴绝对不会留情。 但这也更能证明,他刚才的沉默就是冥王的威胁拿捏有效。 这让冥王都没计较漱清的用词,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从漱清口中听到“暴君”这个字眼了。 “你不喝药,我才杀了她。你听话喝了,我饶她不死。” “你这是在借题发挥。” “对,我就是在借题发挥,作为暴君,只借题发挥已经是我的仁慈。” “……” 当冥王选择接受,并反过来回击漱清时,漱清也会哑口无言,想不出合适的回应。 尽管内心十分排斥这碗安胎药,但演戏总得演全套,不能在这样的小事上暴露破绽。 漱清紧咬牙根,从冥王手里接过药碗,一口气喝尽。 …… 冥王将漱清的禁足令撤了。 但重新给的活动范围不算大,只是能在冥王的宫殿内走走,最多到花园的距离,身后还要跟好几个侍卫。 其中有几分冥王的私心,不想让漱清走得太远,生怕他抓住机会随时跑了。 可主要还是因为漱清的身体不好,虽然大夫说他该走走散心,但太累也不行,目前仍要以静养为主。 先前漱清行事高调猖狂,被不少人记恨,冥王担心有人会借此机会寻仇,便下令不准漱清怀孕的消息外传。 因此除了正殿内伺候的下人们跟大夫外,其余人一概不知。 而这些下人偷偷谈论起来时,已经不会再说漱清是魅惑冥王的狐媚子了,更多是说他命好,运气也好,其中手段最是了得,简直厉害得不行。 第一次被冥王厌恶时,所有人都以为他要被抛弃了。 结果漱清愣是复了宠,还哄得冥王比之前更加疼他。 第二次被冥王禁足,他们猜到了漱清会复宠,但没想到漱清竟直接怀上了冥王的子嗣。 这可是冥王的第一个孩子。 要多重视就有多宝贝,简直舍不得让漱清多走几步,去哪都跟一堆侍卫,吃得更不用说,天天山珍海味,样样不重复。 眼见漱清的脾气还一天比一天差,有时当着下人的面就敢跟冥王呛声吵架。 可结果呢? 下人们听得心惊胆战,呼吸都不敢太大声,结果冥王毫不动怒,任着漱清乱发脾气。 他们觉得漱清迟早会有名分。 一点点妾室的名分估计都不够了,搞不好会直接封个侧妃……万一出生的孩子也讨冥王宠爱,那说不定漱清真能当上冥界正妃! 对于这样的传闻,漱清自然也有耳闻。 虽然他压根不屑名分,但听到下人们终于认可他的能力,还是有几分得意的。 只可惜啊。 这回他们终于盼着他好了,结果却无法实现,还要背向而驰了。 “小仙,这些都是刚摘下来的新鲜水果,还有厨房新做的糕点,尝一些吧。” 漱清午睡刚醒,侍女就端上了清甜的水果跟花样百出的糕点。 跟被禁足时的待遇天差地别。 其实漱清的胃口还是不好,吃得不算多,但这回为了他能多吃几口,冥王下了命令,底下的人想方设法捣鼓新花样,还真做出了不少漱清愿意吃的东西。 吃的多了,又得到了冥王源源不断的灵力,还整天喝好几碗难喝的安胎药,漱清一日比一日精神,掉的肉都长回去不说,还额外胖了不少。 漱清知道,该走的时候到了。 这回是真的该走了。 之前没敢轻举妄动,是身体确实虚弱,就算能够顺利离开,怕是一眨眼就能被冥王抓回来。 但眼□□内灵力是前所未有的充盈,足够支撑着他逃离冥界,再熬过一段时间。 而且肚子里的小孽种也在一天天长大,如今快满三个月了,穿上衣服看不出痕迹,可脱掉衣服,就能看到小腹上凸出了一点点圆润的弧度。 冥王为此心情大好,每晚睡觉都要摸着他肚子不说,有时漱清故意挑刺吵架,冥王都不生气了,只笑嘻嘻地任他发火。 冥王态度的转变,也是在反复证实着这条生命的存在。 感觉太过微妙。 漱清总是突然去想到,这真是一条有活力的小生命,周围所有人都知道并重视的小生命,但它只藏在自己血脉里,只有自己能真实感受它的存在。 漱清再不喜欢它又怎么样,时间久了,还是会冒出复杂的感情,会变得有些在意,有些可怜,有些不舍。 所以更要离开了。 离开冥界,弄掉小孽种,让一切令他犹豫的处境结束。 哪怕冥王不会放过他。 可他至少先去一个没有冥王的地方,要一直待在冥王身边,那才是真正一点希望都没有。 “先给我倒杯水吧,其他东西放一边,我暂时不想吃。” “是。” 漱清慢慢喝了几口水:“春梨留下,其他人都离开吧,这么多人挤在跟前,看得我心烦。” “是。” 这点要求没哪不合理,最近漱清对冥王的态度都不好,对下人已经算客气了。 屋内只剩漱清跟春梨。 春梨毫无疑心:“我给小仙捏捏腿吧。” “好。” 漱清知道,春梨身上仍有出入冥界的通行牌。 冥王似乎忘记了这点,先前事件中也没过多为难春梨。 虽然这段时间春梨没怎么出去,但通行牌丢不得,如此重要的东西,她肯定随身携带。 【作者有话说】 逃了逃了,我们小蝴蝶终于要逃了,我好激动啊[墨镜] — 感谢宝宝们支持正版,这章会发小红包,24小时内留言的都有哦!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0、第 30 章 第30章 想到将对春梨做的事,漱清心中闪过几丝愧疚。 他在冥界遇上的好人不多,春梨算是一个,先前无论冥王对他是近是疏,春梨从未有过区别对待,该是什么伺候就怎么伺候。 虽然最初对他算不上多好,可放在所有人都厌恶鄙夷他的时期,春梨还能这样对他,说明这丫头生性踏实和善。 之后还数次向他表过忠心,哪怕漱清始终保持怀疑,可春梨在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上真是尽心尽力了。 如果她对自己不是真心,前段时间被冥王禁足时,大可不必额外给他带什么蜜饯果干。 要被冥王发现,万一冥王正在怒头上,要她性命可不是玩闹的。 但春梨就是给他带了。 不仅每回都给他带,看到他愿意吃,还会很高兴。 而他要对唯一愿意善待自己的丫头下手了。 漱清愧疚了好一会儿,还是全部压下。 他也没办法。 出逃的希望只在春梨身上,为了逃出去,他只能这么做,机会仅此一次,他没有别的选择。 漱清默默呼出口气,低头看向正在给自己捏腿的春梨,与她闲聊:“你当初被冥王殿下派来照顾我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 春梨显然没思考过这个问题,也没抬头,认真轻柔地捏着腿,回了一声:“嗯?小仙是问什么?” 漱清说得直白了些:“那时有关我的传闻可没一句好话,你被派来照顾我的时候,不害怕吗?” 春梨轻笑了下:“怕呀,怎么能不害怕……但是我想,只要踏实认真地完成分内之事,不犯错误,就不会被小仙惩罚了。” 事实也是如此。 起初春梨担惊受怕,不明白这苦差事怎么就落在自己头上,可后来与漱清的相处增加,她就发现漱清根本不像传闻中那么难以相处。 漱清只会惩罚嚼他舌根的人,平时最多脾气大点,说话尖锐难听的,实际对没有惹到他的下人,漱清并不会没事找事。 想到这些,春梨安慰漱清:“其实小仙也不必太在乎下人们的言语,他们就是嫉妒小仙,能够得到冥王殿下宠爱,以为小仙是一飞冲天。” “其实到现在,小仙也受过不少委屈,吃过不少苦……换成他们来受,谁有小仙这般魄力?” 除了漱清,整个冥界还有谁敢跟冥王大小声呢? 听到春梨的话,漱清眼波轻颤。 原来还有人会认可他到现在也是受了委屈跟辛苦的。 他咬了咬嘴唇:“……傻丫头,什么时候学会这些哄人的话了?” 春梨说:“这才不是哄人的话,是我的真心话。” “不过小仙喜欢听的话,那以后我努力多说点……大夫说了,小仙心情得好些,小世子才会长得更好。” 知情的下人们都称呼漱清肚子里的胎儿为“小世子”。 能如此正大光明地用小世子称呼,必然不可能是他们自作聪明,而是得到了冥王准许的。 他们之所以敢猜测漱清有可能被封为正妃,也是冥王一时高兴说过,无论漱清肚子里的胎儿是男是女,作为冥王的第一个孩子,必是世子,将来会继承他的冥界。 漱清没有亲耳听到,所以不大相信。 因为也没人当着他跟冥王共同的面这么叫过,所以只当下人是在哄他。 漱清看了看肚子,现在每次提到小孽种,他的心情就忽上忽下的复杂。 “……我好像有点饿了,你给我拿些糕点来吧。” “好。” 春梨停下手上的动作,很快起了身,准备去拿边上的糕点。 然而才刚转身,脑袋就如撞重击般瞬间陷入昏沉,春梨什么都没感受到,也压根来不及反应,直接两眼一闭,身体重重倒地。 在她身后,漱清也站了起来。 神色凝重地收回了施法的手,抿抿嘴唇,呼出一口气后,强行让眼神变得坚定不催。 既然已经下手,那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得抓紧时间,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冥界。 漱清在春梨的身旁蹲下,快速翻找通行牌。 做都做了,那就坚定做下去,优柔寡断只会为自己招致灾难。 也许在将来的某一天,他会后悔此刻对春梨下了手。 但总好过将来的某一天后悔自己没有下手。 漱清的猜测没错,这么重要的东西,春梨果然随身携带,他藏进自己的袖口,然后变成了春梨今日的模样。 说起来,这点还要感谢冥王。 要不是冥王最近给了他庞大的灵力,他还无法用出这么逼真的变身术。 随后漱清又抽出一把小刀,割破了春梨的手腕,将她的血涂抹在自己的手腕跟脖颈处,再用衣服遮起来。 时间非常紧迫。 他只有一盏茶的功夫。 漱清来不及再思考什么,做完这些,迅速离开房间。 门口站了很多侍卫,都是冥王用来看管漱清的。 轮本事,各个能力不俗,要全部一起上,漱清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 但漱清的变身术毫无破绽,身上还抹着春梨的血,冥界的出入口都能暂时被糊弄过去,更不用说这些其实并没那么认真的侍卫了。 因为最近漱清很安分,怀着身孕好好养胎呢,谁能想到他会突然来这招? 漱清强装镇定,模仿着春梨的语气:“小仙今日心情不大好,不让人到跟前伺候……你们在门口可都看好了,不要进去打扰,但也千万别偷懒,有什么动静就立刻进去。” 侍卫对春梨的态度都很好。 “多谢春梨姑娘提醒。” “我们都清楚了。” “春梨”应道:“嗯,小仙近日不好伺候……但也不能违背殿下的命令,还劳你们多多费心了。” “不费心,职责所在。” “我去趟厨房,盯着他们做几道吃食,很快回来。” 额外费时间说了几句话,但效果很好,门口的侍卫毫无疑心,他还为自己争取到了更多的时间,确保不会有人突然进去里面。 以前漱清也觉得出逃应该做好各项准备。 因为很重要,所以得确保万无一失。 但哪有真能万无一失的办法呢。 于是这回他改变了看法。 最好的时机其实是在某个寻常又普通的日子。 以前他总想着得等冥王离开冥界时再行动,只有冥王不在,自己的活动自由才会增大。 事实呢? 冥王要是不在,只会派更多侍卫前后看守他。 平时有冥王在,侍卫们还能偷偷懒,不必时时刻刻到漱清身旁保护。 可冥王离开时的保护令下达,他们就必须分分秒秒都看好漱清。 要让漱清跟肚子的小世子出半点差池,他们有几条命都不够冥王杀的。 漱清正是看明白了这点。 他拥有的实际出逃时间也就一盏茶,哪天抽不出这点时间呢? 只有他是心血来潮选择日子,连自己都不知道,才最没有破绽,最叫人预料不到。 漱清快步在宫殿内穿梭,如今他深受冥王宠爱,春梨也跟着地位上升,不少人见到“他”都停下来行礼问好。 好在都只是匆匆一句,漱清没有停下脚步,只往出入口的方向而去,还算顺畅地在安全时间内抵达。 这段时间春梨出去人间的次数少了,但出入口的守卫都认识她:“春梨姐姐,又要出去了么?这段时间都没见到你出去呢。” 心跳还是不受控制地开始加速,漱清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强装镇定地将通行牌交出去,继续模仿春梨的语气:“小仙今日想吃人间的糕点,所以我出去买些。” 声音也有一点点的轻颤,但还好,并不是很明显。 守卫将通行牌接过,只粗略地验了验真假,走个流程罢了,很快就还给漱清。 比起正事,显然更想跟春梨八卦几句。 守卫压低了声音:“我听说那些小仙……这回复宠又更让殿下宠爱了?” “……” “可奇怪的是,殿下也没完全将他的禁足解除啊?这是为什么?” 漱清着急时间会不够,又怕手腕跟脖颈上的血迹会暴露,心跳七上八下,上是很快真能重获自由的激动,下是可能会败露真相的恐惧。 哪里有空跟守卫闲聊? 他恨不得一掌也给这个嘴碎的守卫劈昏了。 但没办法,为了不起疑,只能耐着性子说上两句:“这是殿下的命令,我们也不是很明白。” “春梨姐姐,你天天在小仙跟前伺候,怎么会不知道……就告诉我吧,我保证嘴巴很严实,不会跟任何人说的!” 漱清真想给他一巴掌。 把他的嘴巴扇平扇肿了,他就知道以后不能这么嘴碎了。 可他现在是春梨,按照春梨的性格,面对这种为难的要求,就算不会透露,也不会拒绝得太果断无情。 “等我回来后再说吧。” 为了装好春梨,漱清用上了此生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 “眼下小仙正想吃人间的糕点,要是回来晚了,他又该闹脾气了。” 快点快点快点快点。 别再跟他说这些有的没的废话了。 昏迷的春梨还在殿内,谁知道有没有醒?醒来看到自己不见,她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立刻通知冥王? 外面的侍卫有没有进去?有没有其他下人进去? 要看到里面昏迷的春梨,发现消失不见的自己,肯定会全部出动吧…… 尤其是门口的侍卫,见过假扮成自己的春梨,估计都不用先汇报冥王,就能来这里抓自己了。 最重要的是,一盏茶的时间快到了,再多拖沓几句话,他身上抹的血就要失效了。 要被出入口识别出他不是春梨,他就完蛋了……仅此一次的出逃机会,就要功亏一篑了…… 快点快点快点快点。 漱清面上挂着微笑,手掌已经在宽大的袖口下捏成拳头。 守卫要再跟他说些没用的废话,他真要动手杀人了。 “好吧好吧,那姐姐先走吧,小仙的脾气是不大好,他这么受宠,我可不想得罪他。” 好在守卫让行了。 “春梨姐姐慢走,回来再跟我说说呗。” 漱清赶紧走进出入口,面上挂着微笑:“知道了,回来也给你带点人间的糕点。” “诶,那好,先谢过姐姐了。” 漱清站在出入口上方,最关键最紧张的时刻终于到来。 白色的光圈照在他身上,这是冥王亲自布下的阵法,正在核实他的身份。 只有核实通过,出口才会打开,面前会浮现几条岔路,可以通往其他几界。 有冷汗从漱清的鬓边滑落。 眼下时间勉勉强强挤进了一盏茶内,但唯一不能确定的,是漱清并不知道核实身份要多久。 再不通过,一盏茶的时间就要过了,春梨的血怕是要失效了…… 漱清闭了闭眼,感觉这核实的时间仿佛有几辈子那么漫长。 脑内飘出无数乱七八糟的画面,他想象着冥王狠辣狂暴的模样,想象此刻已经暴露,乱做一团的殿内…… 心乱如麻,双腿发软。 恍恍惚惚之际,漱清好像都听到了搜查封锁的声响,正从四面八方直冲他而来。 咔哒—— 可也是在这时,阵法核实结束,离开的岔路在漱清面前浮现。 有惊无险。 他成功在一盏茶的时间内做到了。 守卫看不到他踏入岔路后的场景,漱清想也不想,赶紧朝着魔界的那条路跑去。 仙界也好,人界也好,被冥王抓住的几率都太大了。 魔界才是他的最佳选择。 漱清先前从未去过魔界,只听说那里混乱不堪,魑魅魍魉横行,却也因此脱离了仙界的管辖,是冥王势力都无法触及的地界。 换作以前,漱清肯定不愿去这样的地方,太危险了。 可现在没得选,危险反而代表着安全,而且多亏从冥王身上吸取的大量灵力,足够他在魔界支撑过一段时间。 往前走,做下决定就不回头,也不需要后悔。 他没什么可后悔的。 这项选择就是他眼下能做出的最好选择。 他已经为自己尽力了。 漱清发软的步伐每一步都踏出坚定,毫不犹豫地扎进通往魔界的出入口。 奈何这两界传送的通道扭曲,才刚进入,漱清便觉得身体开始颠来倒去,大脑跟五脏六腑也都跟着晃晃荡荡。 强烈的恶心不适感直接涌上来,他没忍住,也撑不住,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吐,两眼一闭,就这么晕了过去。 …… 冥王结束跟大臣的商谈后,提前回了寝殿。 心里总是惦记着漱清。 早上很困的样子,自己走了都没醒,中午下人来回报,说是看着没什么精神,醒来吃了点东西又继续睡了。 怀孕对漱清来讲不是件容易的事,最近终于才将身子养好些,冥王可不希望又发生什么意外状况。 本想着再看几份折子,结果就是看不下去,多想一会儿,竟还莫名心慌起来,老觉得漱清会出意外。 冥王自己都觉得好笑。 他真是被这只小蝴蝶迷到神志不清了? 要真有意外,早有人来报了,还需要他靠直觉感应? 可冥王也相信自己的直觉,反正没人能读到他心里的猜测,就当今天没事,他回去早了,谁敢有异议呢? 走到寝殿门口,侍卫下人都在,安安静静,严阵以待,那场面看上去透着几分好笑。 见到冥王,纷纷跪下行礼。 冥王问:“怎么都在外面?你们不进去伺候?” 其中一个下人回答:“回殿下,小仙正在休息……今儿又闹了些脾气,连春梨姐姐都被赶出来了,说看到小的们就嫌心烦。” 冥王巡视一圈:“春梨呢?” “回殿下,春梨姐姐去盯着厨房了,小仙今日没吃太多东西。” 冥王点点头,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漱清爱发脾气又不是今天才有的事了,最近脾气就是很大,连自己面子都不给了,有时当着下人面就敢跟自己呛声。 但大夫说了,这是正常的。 因为孕育胎儿本就辛苦,又是冥王的血脉,更多一层艰难,漱清肯定是身体不舒服,又没办法缓解,所以才会脾气不好。 想到这样的缘由,每回冥王再气都会一秒消气。 他当然是想对漱清好的,想到漱清怀着他们的孩子,要生下这个孩子,以后永永远远只能留在他身边,他还有什么不满的? 只是碍于颜面,冥王做不出低声下气,还要低头去讨好漱清的事。 他觉得漱清就是不够识相,脾气太硬——但是也没关系,等生完孩子,自己会好好教他该怎么做的。 现在大夫说了,他该多给漱清一些包容,冥王就着这个台阶先下了,其实很能容忍漱清的胡闹。 想到漱清闹脾气的模样,冥王还笑了笑:“你们起来吧,本王进去看看。” “是。” 可步入殿内,过度寂静只凸显出一种冰凉的清冷空荡。 没闻到漱清身上的香味。 却飘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时不时萦绕在心头的紧张不安像是找到了源头,冥王瞬间皱紧眉头,疾步往里面走去。 因为走得太急,本是想绕过屏风的,结果却不慎将整块屏风都撞倒在地。 里面空荡荡的场景映入眼帘——哪里还有漱清的身影,只有昏迷在地上的春梨。 春梨不省人事,就连屏风倒地的声音都没能将她惊醒。 手腕上的伤口不算深,已经自然愈合,但还是流出一滩小小的血泊。 冥王望着眼前这一幕,脑袋都开始发空,不敢置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僵硬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如梦惊醒般四处搜寻,恨不得将整个房间都翻个底朝天。 但漱清的味道消失了,哪里都闻不到那股奇异的香味。 漱清也消失了。 冥王翻遍整个房间,将能找的角落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漱清的踪迹。 【作者有话说】 是的我们小蝴蝶就是这么聪明勇敢! — 这章继续发红包哦,还是一样,24小时内留言的都有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0-40 第31章 漱清在一片颠来倒去的黑暗中失去意识,又在一片漂浮的光亮中睁开双眼。 晕过去的时候太快了,晕的程度又太深,以至于睁开双眼好一会儿,漱清都想不起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窗外的阳光很刺眼,照得他眼睛都痛。 等等……哪里不对? 阳光? 冥界有阳光吗? 不对不对…… 他怎么还在冥界,他不是顺利逃出去了吗? 难道是在做梦? 又哪个才是梦呢? 自己逃出去的是梦?还是现在是梦? 漱清从未有过如此多的疑问,还全部找不到答案。 而弥漫的无边恐惧令他猛然惊醒,瞪大了眼睛,强行接受此刻刺眼的光线。 然后瞬间回忆起昏迷前的种种——他成功通过出入口,逃向了魔界。 漱清浑身都发软,好在终于能松一口气。 他是真的逃出来了。 没有做梦。 但眼下的问题是——他在哪?这里是哪? 漱清茫然迷惑地坐起身,发现自己竟是睡在一张金丝木床上,再看向四周的屋内陈设,丝毫不比冥王在人间的府邸差。 紧张的情绪难以平静。 漱清能做出的最糟糕假设,就是他出逃失败,很快被冥王抓了回去。 现在所处之地,是冥王另一处囚禁他的地方。 所以……会是这样吗?自己真这么倒霉? 漱清无法接受这样的猜测,又想不到其他能解释眼前情况的可能性。 怀揣着不安紧张的心情,漱清下了床,一点点挪步到门口。 屋外的阳光已经照射进来,明显区分着这里跟冥界的区别,漱清深呼吸一口气,下定狠心,伸手开门。 哗啦—— 门竟然真的开了。 不是冥界,不是人间……居然也不是魔界? 漱清望着天边的霞云,一眼就辨认出,这是独属仙界的风景。 漱清不敢置信,真头疼起来。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自己肯定去了魔界没错,就算是被冥王抓回来了,也不可能在仙界吧? 而且又是在仙界的哪里? 他从未来过这里,完全没有记忆啊? 难道真是梦? 漱清赶紧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脸。 而与痛感同时传达的,是一道陌生的声音:“小蝴蝶,你醒了呀!” 漱清诧异回神,探头看向左侧,这才发现,地上还蹲着两个仆人打扮的家伙,正在斗蛐蛐。 “……” 什么情况? 漱清戒备地问:“……你们是谁?” 两个家伙看上去年纪不大,虽然很明显是仆人,但似乎不怎么把漱清放在眼里,玩心也很重,只顾着逗弄蛐蛐。 没有回答漱清的话,忙着双方斗嘴。 “你去禀告主人,我在这里守着吧。” “为什么是我去,你总是想偷懒!这回该轮到你去了!” “谁偷懒了,我才不是偷懒!” “那你为什么不去!” “因为我的蛐蛐赢了,你输了!愿赌服输,你也别想赖皮!” “谁赖皮了,我才没有赖皮,是你偷懒!” “你赖皮你赖皮!” “你偷懒你偷懒!” 漱清:“……” 虽然不清楚这到底是哪,但很明显跟冥王没关系。 因为压根不是冥王会用的人。 作为仆人太过懒散了。 漱清简直看不下去,哪怕不是冥界,还在仙山的时候,要有这样的仆人,他早就一人一巴掌,把他们都打老实了。 眼下处境不清,不好轻举妄动,跟他也没关系,漱清只能忍耐。 等着他们终于争吵出了结果,其中一人妥协,跑去汇报他们的主人。 另一人让漱清回了房间,终于想起来要给他拿水过来。 “小蝴蝶,你喝不喝水?你昏迷了整整三天呢,应该很渴吧?” “饿不饿?你想吃什么?厨房里还有很多剩菜,我可以去给你拿。” 漱清对剩菜实在不感兴趣:“……不用了,我不饿。” “方便告知我你们的主人是谁吗?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竟然昏迷了三天。 冥王肯定已经知道他不见的事,大概已经派人四处追查。 可他安然躺过了三天。 说明这里的主人有一定背景地位,冥王的势力暂时还无法涉足。 “我们主人很厉害的,说出来吓死你!" “……” 最好是能吓死他。 仆人满脸得意地说:“我们主人可是上古神龙呢!” “至于为什么会救你,那当然是你运气好了!你知道你这样的小蝴蝶在魔界有多危险吗,要不是遇上我们主人,你早就没命了!” 但听到“上古神龙”这四个字后,有个很不妙的猜测在漱清心头蔓延。 也许他真要被吓死了。 漱清猛地站起来,吓了仆人一跳:“……小蝴蝶,你怎么了?” 漱清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道曾经很熟悉的声音先在门外响起:“漱清,你醒啦?” 门是开着的,外面能看见里面的情况,漱清下意识转头,一个身穿白衣的清俊男子就轻跃进来。 漱清直闭眼。 最不幸的猜测成真了。 也说不上自己是倒霉还是幸运,虽然暂且躲避了冥王的追查,可眼前的男子,正是当初让漱清被贬入冥界的最大原因。 怎么不算冤家路窄呢。 总之够让漱清心里膈应了。 漱清眼神冷冰冰的,对着男子没什么好气:“……朔宁,怎么会是你?” 名叫朔宁的男子当然不是上古神龙,他原身不过一只小兔子。 先前跟漱清一起在仙山当差——最初也是漱清带他去的仙山,那时两人的关系很不错。 小兔子蠢笨迟钝,做事糊涂,其实是漱清最讨厌的那类笨蛋。 可胜在态度认真,不会偷懒,让他做什么就乖乖做什么。 漱清又喜欢他这样的性格,所以对他睁只眼闭着眼,派他去照顾仙山的花花草草,做些轻快简单的活计。 直到这只小兔子得到了太多来自仙君的关注,并远远超过自己在仙君心中的地位。 漱清无法接受,因此心生嫉妒,两人的关系这才开始不断疏远。 后来小兔子多次擅离仙山,做出下流无耻之事,还怀了身孕,何止触犯仙规,简直成为仙山的奇耻大辱。 他借题发挥,从重处罚,趁着仙君不在的大好时机,真对小兔子起了杀心,想要将他弄死。 对这件事,漱清至今都无任何愧疚,谁叫小兔子犯错在先,才让他抓住了把柄。 他只怪自己下手晚了,不仅让小兔子有机会得救,还导致自己之后如此悲惨的境地。 当时来救小兔子的家伙,就是仆人口中的“上古神龙”——一条上古白龙。 白龙法术高深,神通广大,不仅救下了小兔子,还狠狠报复了漱清,要求将他打入冥界三年,去那里当牛做马。 想起这些,漱清仍是满满的不甘。 他宁可去死,也不想受朔宁的恩惠,宁可被冥王抓回去扒皮抽筋,也不想留在这里看朔宁的脸色。 漱清站起来就要往外走:“……不管怎么样,多谢你救了我,但是我该走了。” 朔宁连忙伸手拉住他:“你要去哪?你现在又不能回仙山,冥王还在派人到处找你呢,你真要走?” “……” 漱清一顿,身体有点发僵。 小兔子都知道冥王在到处找他了,可见冥王场面铺得不小。 他看向朔宁:“……你在威胁我吗?” 朔宁连忙摆手:“当然不是!” 又有点生气:“你怎么老是这样,好好跟你说话呢,我又没有要害你,你干嘛老是说话带刺!” 漱清很不客气地说:“不,我很怕你会害我。” 朔宁立刻回击:“我又不是你。” “……” 场面陷入沉默,飘过几丝尴尬。 仆人见情况不对,早就已经偷偷溜走。 朔宁自知言失,可漱清说话实在讨厌,他拉不下脸低头,就这么僵着。 好一会儿后,漱清才说:“对,所以我更该走了,我怕我留在这里,会忍不住想害你。” 朔宁这才说:“你有本事,你就试试呗……我现在很厉害了,你才不是我对手……” 漱清冷笑一声,但平静了些,终于想起来问正事:“为什么要救我?” “巧合罢了,我们正好在游历魔界,你突然就从天上砸下来了……我还想是谁呢,要这么摔一下,非死即伤……结果竟然是你。” 听到这句话,漱清下意识伸手摸向了肚子。 他昏迷了整整三天,那肚子里的小孽种呢?应该已经饿死了吧?不会还在吧? 朔宁看到了他的小动作,语气软和了点:“放心,你肚子里的孩子没事,还好着呢。” “……” “虽然你昏迷了三天没醒,但我请大夫来看过,也一直有给你喂药,所以孩子没事,你不用担心。” “……” 看着小兔子满脸自以为是的得意,漱清差点气笑,说不出话。 小兔子又自顾自地说下去:“不过你胆子也太大了,连冥界都敢逃出来,你知道冥王有多生气吗?这几天到处抓你,你到底做什么了?” “你是不是偷冥王东西了?” “不过这里暂时安全,冥王想不到你会在这……你要真偷他东西了,还是快点还回去吧。” 这下漱清是真气笑了,直说:“你是不是傻?” “我好心帮你,你又骂人!” “你的脑袋是长在脖子上的花吗,偶尔也用用它吧?” 漱清不能跟朔宁说哑谜,因为朔宁根本听不懂。 “我算什么东西,才能让冥王这么大张旗鼓地来抓我?你以为我怀了谁的孩子?” “……” 朔宁一顿,起初眼神还有些茫然,随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瞬间瞪大,满溢的不可置信。 漱清看着他:“如果你真想帮我,那就帮我拿掉这个孩子。” 不管之后如何,到底会不会被冥王发现,总之这个小孽种必须先拿掉。 【作者有话说】 就是这么坚定的小蝴蝶 第32章 震惊的事一件紧接着一件。 朔宁都还没来得及告诉漱清,能以这种方式重逢有多不可思议,就被漱清说的话完全吓懵了。 “你,你……你怎么……” 他看着漱清冷静淡然的脸,再低头看漱清尚还不明显的肚子,视线上上下下来回切换,无法顺畅地说完一句话。 漱清看着小兔子写满震惊的脸,冷笑:“……怎么?你不信?” 朔宁摇了摇头,没好意思说,其实自己差点连呼吸都停了。 “这实在,实在……我不能明白……”他看着漱清,“既然你肚子里,是冥王的孩子……为什么要逃呢?” 漱清好笑地看他:“不逃?难道你还想我留在那里?” 朔宁说:“你都有他的孩子了,他难道不该跟你成亲吗?你都能当上冥王妃了……这还要逃?” 有时漱清也羡慕小兔子长的脑袋。 他要有这么蠢的脑子,确实也想不了太多东西,烦恼都不会成为烦恼了。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冥王妃是我想当就能当的吗?” 虽然漱清也不屑当这个王妃。 “唔……可是你有孩子了!他就是应该跟你成亲,好好照顾你啊!” “……” 知道小兔子蠢,但听到他这么说,漱清还是被他蠢了一大跳。 只是稍稍冷静后,漱清就反应过来,小兔子之所以会这么想,是他经历过相同的情况,最终获得了圆满结局。 截然相反的命运。 这只蠢到没边的小兔子,脑袋里似乎就一根筋,却过得很好。 最初在仙山有自己照顾,后来有仙君青睐,最后又跟上古白龙成亲。 实在好到让漱清嫉妒,嫉妒到想磨牙。 “那这些话你不该跟我说,而是该跟冥王说,你可以命令调动冥王,让他听你的吗?” 小兔子安静了:“……我不可以。” 也终于在漱清没什么好气的回答中,拼凑出了一个猜测。 小兔子小声地问:“你在冥界……是不是,过得,不太好?” 漱清顿了顿,沉重的自尊并不允许他向朔宁示弱,可环顾四周一圈,如果不是朔宁的收留,他大概早被冥王抓回去了。 还自尊什么? 从进入冥界开始,他就像坠入泥潭,浑身狼狈,一塌糊涂。 漱清突然也想破罐破摔,开口毫不留情:“能好吗,我作为一个罪人,就像被流放到了那里,最卑微的地位,跟一群恶鬼周旋交道,稍有不慎,就算死在那里,也没人能救我……其实你夫君就是打算让我死在那里的吧,不过我命硬,没死成。” “不仅没死成,我花了大半年的时间,一步步往上爬,混到了冥王身边。” “原本我想这样便够了,在冥王身边当个差,等到三年期限一过,便可以回去仙山——” 漱清自嘲地笑了笑。 “结果冥王看上我了,你说可笑吗,欺负我羞辱我,强行让我做他的房里人,却无名无分,连最低等的侍妾也算不上。” “可都这样了,冥王还说是我勾引了他……我因此声名狼藉,在整个冥界都不受待见,讨厌我的人估计杀三天三夜都杀不完。” 漱清直视着朔宁。 真将这些话说出口后,他发现并没有丢脸的羞耻,反而有种如释重负。 “是你,你愿意留在那里吗?” “我每天每夜都想离开那里,可终于出来了,肚子里却带着这个小孽种。” 老天就是不肯让他好过。 漱清想,连老天都是偏爱朔宁的,也许自己遭受的这一切,就是老天对他曾经想杀了朔宁的惩罚。 说完这些,漱清往椅子上一坐,扔掉了所有争强好胜,自暴自弃地说:“你想笑就笑吧,反正我早就成为一个笑话了。” “是我技不如人,起初没能弄死你,最后落个这样的下场,要怪也只怪我自己没本事。” 但朔宁没有嘲笑,在漱清说完这些话后,他只猛地上前,伸手抱住了漱清。 把漱清抱了个懵:“……你也疯了?” 朔宁的声音却有几分哽咽:“对不起对不起,漱清,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 毫无预料的意外情况。 想象过很多冷嘲热讽,却没想到会是道歉跟体谅。 漱清眼眶蓦地一热,赶紧伸手想将朔宁推开:“你放开我……你抱着我做什么?” 朔宁却不肯松手,反而抱得更紧,哭腔也更明显。 漱清眨了眨眼,稳定语气后:“我成为你的手下败将,如今落魄如丧家之犬,你应该高兴才对,你又哭什么?” 朔宁哭着说:“你别这么说,我没有高兴……那时我也很生气,你竟然那么对我,我觉得给你惩罚是应该的,你真是太坏了……可是我不知道你会经历这些,就算是惩罚,也太过了……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 “那时我真心想杀了你。” “你心里想想,就想想呗……你又没有真的杀,其实我知道的,你舍不得杀我……” “……” “我恨你的时候,也想杀了你……但我还是常常想你,你以前是对我最好的……如果不是你带我去的仙山,我现在还在做一只野兔子呢……” “……” 以前。 多久以前呢。 久到漱清都快遗忘,如今回忆起来,更是满心腔的苦涩。 “……好了,你快放开我,你压到我肚子了。” 听到这句话,朔宁终于肯松手,看眼神是想摸摸漱清的肚子,但又不敢。 漱清说:“你要真心想救我,现在也有办法。” 朔宁擦擦眼泪:“……什么办法,你说。” “帮我找个大夫来,想办法弄掉这个小孽种。” 朔宁没立刻回答,内心似乎挣扎了一会儿,但最后还是答应:“好。” 他说:“你说得对,冥王这样待你,他的孩子就是个小孽种,你不能生下这样的小孽种。” “……” 漱清自称小孽种没什么,可听到朔宁这么叫,心里又有点怪异的不舒服。 他看着朔宁:“但这也是我的孩子。” 朔宁眼眶红红的,没反应过来,只有语气很坚定:“我知道,它就是小孽种!” “……” 算了,他知道个屁。 漱清懒得跟这只蠢兔子再解释。 大夫很快就来了。 漱清昏迷时,看诊的也是这位大夫。 大夫不知道漱清的身份,想猜也猜不到,又因为朔宁的关系,对男子怀孕这件事不陌生,所以对漱清没太大的好奇,这点让漱清很有安全感。 就是诊脉的结果令漱清很绝望。 大夫凝重地说:“现在想拿掉胎儿,已经太晚了。” 漱清才感觉自己的处境有点好起来。 听到这句话,浑身如坠冰窖。 “……太晚了?这是什么意思?” “这位小仙,在下虽不知胎儿的另一位父亲是如何身份,但从胎相上看,对方绝非善类,光是灵力就出奇强大。” “……” “因而这胎本就稳固,天生灵力护体,要在前两个月内,倒还有办法拿掉……如今胎儿已有三月大了,与小仙的血脉牢牢相连,这千丝万缕,密密麻麻,要真拿掉,小仙怕是也性命难保……” 漱清脸色苍白,还有什么比稍获希望后又瞬间破碎更令人绝望吗? “你的意思是,如果一定要拿掉这个孩子,我也会死?” “九死一生。” “……” 存活下来的可能很低,如果真要拿掉这个孩子,也许他就会跟着孩子一起死去。 “……那我也要拿掉。” 漱清轻颤着嗓音,眼底发红。 好不容易逃出来了,终于有机会拿掉这个孩子了,他怎么能在这关头放弃? “这——” 大夫顿了顿,看模样有些为难。 “还恕在下难以答应。” 漱清急了:“……为什么?!” 大夫解释:“这太危险了,稍有不慎就会丧命,我怎能亲手送你去死?” “想来小仙定是受了很大委屈,才不肯要这个孩子……可我是大夫,我不能让你死在我手上啊……” 没有大夫愿意承认自己医术不精,能说到这种份上,可见真是极度凶险了。 朔宁听到漱清冒死都要拿掉孩子,也有些着急:“你别冲动,不管怎么样,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去赌啊!” 朔宁让大夫先走了,说他们要再商量商量,但漱清情绪有些激动,难得的失控,差点就要去拽大夫,不肯让他走。 “……漱清,你别这样,你搞不好会没命的!你真不要命了吗!” 漱清眼眶透红:“你知道这个孩子意味着什么吗!如果真把它生下来,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跟冥界划清关系了!” 孩子的存在会永远连接着他跟冥王之间的关系。 而两人地位相差悬殊,他本就难以逃脱冥王的掌控,一旦生下这个孩子,冥王更多了一个牵制他的把柄。 他再也不可能跟冥王划净关系,只要冥王不放手,所有人都会默认他是冥王的人,留在冥王身边天经地义。 天道如此不公,他无可奈何,无法对抗。他能做到的,只有拿掉这个孩子。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可你真要搭上自己的性命吗?” 朔宁努力安慰:“死了就真死了,盖棺定论,什么都不能变了。可你先要活下去,活着才有改变的机会啊。” 漱清怎会不知这些道理。 难道他想死吗。 可听到大夫那些话,他也会觉得崩溃。 “那你说,我怎么办?” 朔宁认真地说:“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你就留在这里,我保证冥王找不到你,你就安心在这里将小孽种生下来!” “等小孽种一出生,我亲手弄死它!它死了就好了,现在只是让它再多活几个月罢了!” 【作者有话说】 小蝴蝶:……你才是真正的活阎王 小兔子:非常讨厌闺蜜的老公跟孩子(bushi) — 明天开始更新时间就固定在18点了哦! 这章继续发小红包,下次更新前留言的都有(ps友好留言哦!) 第33章 晚上,漱清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没有一丝从冥界逃脱的喜悦,也没有暂逃冥王追查的放松。 脑内耳边只是不断重复着白日大夫说过的话,现实仿佛织成一张巨大的蛛网,将他层层叠叠包围,无处遁形。 手掌贴在肚子上,漱清最怕的不是小孽种让他身体难受,或是内心产生厌恶,而是像现在这样,毫无反应,几乎察觉不到任何存在感。 正像大夫说的,似乎他们已经成为紧密相连的一体,想要剥离就只能付出生命的代价。 可为了这么个小孽种,值得赌上自己的性命吗? 漱清心里很清楚,当然不值得。 无奈没有其他办法。 要么生,要么死,没有第三条路。 要想达成漱清的心愿还能保全生命,办法还真只有小兔子的那招。 但是……靠谱吗? 他真做得到吗? 杀人对漱清来说不算什么难题,可要杀掉自己的亲生孩子—— 漱清闭了闭眼。 何况几个月的时间太长了,现在的情况特殊,随时都有可能产生变数。 虽然他可以待在小兔子这里,可谁真能确保冥王不会找到这呢? 如果冥王不择手段要将他带回去,小兔子能坚持住吗? 就算小兔子能坚持住,白龙愿意吗? 他们能为了自己跟冥王反目成仇吗? 越想越觉得前途一片灰暗。 但最恨还是恨自己没用,将处境搞得这么狼狈不堪。 漱清想得入神,突然听到黑暗中传来一阵脚步声。 猛地睁开眼,瞬间就从床上坐起来:“……谁!” 这种悄无声息如鬼魅般现身的方式,他生怕是冥王找到这里来了。 好在黑暗中传来了朔宁的声音:“是我。” “……” 漱清松口气,按了按狂跳的胸口。 还有两只小龙崽。 漱清隐约看清他们的轮廓时,小龙崽已经费劲爬上了床。 两只小龙崽是双生胎,才两岁不到,身躯奶乎乎软绵绵又火热滚烫,直接往漱清身旁贴。 “福蝶福蝶~” “……” 漱清从未跟小奶娃有过亲密接触,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你怎么把孩子带过来了?” 朔宁也摸黑上了床:“我怕你想不开,特意来陪你的。” “孩子也想来,我们就一起来了。” 好在床很大,躺他们几个绰绰有余。 漱清就是有些不敢相信:“……你带着孩子来跟我睡?我怕你夫君等会儿就来把我生吞活剥了。” 不管跟小兔子怎么样,漱清对白龙是永远的仇恨。 除非白龙能把冥王咬死。 “放心,他不在,才管不着这些。” 朔宁本就有意不让漱清跟白龙见面,怕刺激到漱清。 正好白龙昨天有事,出了趟远门,暂时都不会回来,朔宁这才能带着两只小龙崽来跟漱清睡。 朔宁按着漱清在床上躺下,随后自己也躺下:“大夫说你身体不好,让你好好休息,所以你赶紧睡觉吧,别想东想西了,我说了会负责就是会负责的。” 其实这个说法有几分好笑。 不知道的估计都要误会孩子是朔宁的了。 漱清问:“你准备怎么负责?” 朔宁还是白天那套说辞:“孩子出生前,你放心留在这里,我会好好照顾你。” “孩子出生后,我再负责送它去死,让你永远自由。” 说得轻巧。 漱清问:“你做得到?” 朔宁很自信:“……这有什么不能做到的,我还想到时候剁成肉糊去喂狗呢!” “……” 漱清实在是忍不住了。 “你有想过吗,其实它也有我一半的血肉。” “嗯,我知道,冥王残暴没有人性,你又刻薄任性还小心眼,我都不敢想你们的小孽种多糟糕。” “……” “所以你的决定是对的,弄死它是明智之举,不要有负担。” 有没有负担不好说,此刻漱清又对小兔子起杀心是真的了。 谁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 要不是小兔子语气真诚,漱清肯定会觉得他是在故意嘲讽。 但也没能继续说下去,因为两只小龙崽很不安分,睡在他们中间,却不断往漱清身上爬。 他们似乎对漱清充满了好奇,还能感应到腹中胎儿的存在,不停去蹭漱清的肚子,时不时用力闻嗅一下。 朔宁忙着将他们从漱清身上拿下来。 “你们乖乖睡觉,不要胡闹啦。” 两只小龙崽压根不听小兔子的,但说话奶声奶气的,又很可爱。 “爹爹,是小宝宝,这里有,小宝宝。” “爹爹,小宝宝,在哭哭,小宝宝,很伤心。” 漱清心脏猛地一抽,竟微微刺痛起来。 朔宁也顿了顿,但强硬地说:“没有小宝宝,哪里有小宝宝。” “这里就你们两只不睡觉的小宝宝。” “快点睡觉了,不然爹爹生气了。” 朔宁将他们按在中间躺平,不准他们再满床乱爬:“好了,睡觉了。” 两只小龙崽又扑腾好一会儿后,终于睡去。 或许是身旁有了安定的陪伴,还有了小小的热源,黑暗便不再那么阴森恐惧,漱清再闭上眼后,也很快睡去。 一夜无梦,睡得竟很不错。 …… 漱清就在朔宁那里住下来了。 虽然寄人篱下,但日子却比想象中轻松不少。 小兔子是真要负责的架势,每天都会来看漱清,一日三餐丰富仔细。 偶尔也敢大着胆子带漱清出去走走。 两只小龙崽年幼,不知漱清性格如何,纯粹被他的美貌吸引,有事没事就爱黏着他。 虽然讨厌白龙,但漱清跟两只小龙崽的相处很不错。 大概是经历过太多虚情假意,勾心斗角,才发现孩童真挚情感的难得可贵。 除了吃吃睡睡,漱清还真没其他事情可做。 清闲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一月有余,小孽种也四个月大了。 虽然盖上衣服看不出什么,但伸手摸时,已经能摸出很明显的弧度。 不管漱清想不想留下,小孽种都在长大。 得益于先前冥王渡给他的大量灵力,小孽种长得不错,估计还能再撑很长一段时间。 冷静了一个月,到现在,漱清也已经接受现实。 他不可能真为了拿掉小孽种搭上自己的性命。 开什么玩笑。 在冥界那么难熬的日子都熬过来了,他都想办法从冥界逃出来了——结果脱逃成功后再去寻死? 只将先孩子生下来。 至于要不要弄死,到时再说。 漱清清楚弄死最干净,他就不用担心再受冥王牵制。 可万一舍不得,下不了这个手,漱清也想好了,那就将孩子送走。 送给能对孩子好的人家,送得远远的,远到永生永世再无交集,也就好了。 而目前最重要的事,还是躲避冥王的追查。 一个月过去,冥王对他的搜捕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愈发疯狂。 之前朔宁还敢带他出去走走,最近恨不得只将漱清藏在院子里,连周围的人都少见。 “你得做好心理准备,那个王八蛋好像有些怀疑到这边了。” 听着漱清讲完在冥界的遭遇后,朔宁彻底恨上了冥王。 “不过你放心,我肯定不会把你交出去的,我会保护你……只是万一他真来了,你得有准备,一定藏好自己。” 一个月远不足以让冥王的怒火平息,漱清不敢想,要真被抓到,冥王会用什么方式对付自己。 朔宁也纳闷:“话说回来,他为什么只查仙界呢,这王八蛋,也去查查魔界跟人间啊……当初我还是在魔界遇上你的呢!” 漱清不得不承认:“他很聪明。” 否则也不可能掌管整个冥界,成为冥界主宰了。 “魔界不宜久留,最多用来混淆视线。我在人间虽有几个落脚点,但他全都知道,迟早也能找到我修炼时待过的地方……他预判到了,我最终的归宿,只有仙界。” 就算他藏进魔界或人间的时间不会只有一个月,可冥王只要不放弃在仙界的追查,那他迟早落网。 漱清不禁有股后怕,还好这次遇上小兔子,否则他怕是连一个月都撑不到,就要被冥王抓回去了。 “这王八蛋真讨厌!要不是打不过他,我肯定要他好看!” 漱清笑了笑。 相处这一个月,竟反而有种回到最初的感觉。 “算了,还是说点高兴的事吧。”朔宁改了口气,笑着说,“我还没告诉你呢,仙君马上就要成亲了!” 但这句话对漱清无异平地炸惊雷,笑意顿时僵在嘴角,如遭千斤巨石重击,脑袋就像被砸成一滩烂泥,一片空白。 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激动到伸手拽过朔宁的手腕,紧紧掐着不放:“……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朔宁被他的反应吓一大跳:“……你怎么了?” “你刚才说的话,你说了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仙君,要成亲了啊?”朔宁握住漱清的手,“……你怎么了,手好凉,是不是哪不舒服?” “……是谁!仙君要跟谁成亲!” 朔宁真被漱清吓到了。 可还是回答了漱清问题:“唔,我也不认识这个人,从前没在仙山见过,好像叫什么……叫小早?” 小早? 漱清瞪着眼睛,竟觉得浑身失力,连灵魂都好像被抽空了。 “……漱清,漱清?你没事吧?” 漱清感觉喉咙像被人掐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整个脑袋恍恍惚惚,回忆起先前跟小草的一段对话。 他问小草:“你要不要改个名字?总叫小草不太好听,不如改成小早吧?” 春梨在一旁附和:“是啊,叫小草总觉得哪里怪怪,好像路边的杂草,叫小早好听多了。” 那时小草还没答应:“……可是我,习惯这个名字了,我本来就像,路边的小杂草。” 见小草不愿意,漱清就没强求。 可现在,一个从前不是仙山上的人,连小兔子都不认识……除了小草,还能有其他的小早吗? 漱清还真没怀疑过小草,那个唯唯诺诺,胆小如鼠的家伙,又敢用死对自己表达忠心的家伙……现在竟用着自己为他改的名字,马上要跟仙君成亲了? 是自己治好了他被毁掉的面容,是自己让他去往仙山,求仙君收留…… 可最后,怎么会是这样的结局? 漱清感觉浑身的温度迅速褪去,血液停止了流动,呼吸停滞,一切感受都在不断消逝。 难怪啊。 他就觉得奇怪,冥王怎么突然就知道了真相,手里还有自己写给仙君的所有信件。 他还担心是冥王弄死了小草。 结果呢,他全明白了,压根不是冥王怀疑了小草,而是小草背叛了他,主动将这些东西交给了冥王! 【作者有话说】 没人猜到这个精彩绝伦的走向吧(自信[墨镜]) 第34章 过大的冲击让漱清几乎站立不住,而无尽的愤怒冲上心头时,最先涌现的不是杀心,而是让身体失去意识的昏厥。 漱清简直不能保持清醒,只感觉眼前一黑,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感觉像做了场噩梦。 却是真实存在,又直接续上了的噩梦。 大夫的声音飘在不远处,漱清刚好能听清,说他是动了胎气,需要静养几天,这几天尽量放松心情,别再有这么大的情绪起伏。 送走大夫,朔宁坐回了漱清床边。 嫌两只小龙崽在一旁碍事,朔宁还让下人将他们抱走了。 “你刚才那样,真是吓坏我了……” 从冥界出逃魔界,昏迷整整三天,肚子里的小孽种都没受到太大波动,这回漱清直接晕过去不说,还动了胎气,可见对他的影响之大。 怎么看都不正常,再笨的兔子也能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朔宁凝重又怀疑地问:“……你是不能,接受这件事吗?” 怕漱清又晕过去,小兔子都不敢将“仙君成亲”这几个字再说一遍。 漱清眨眨眼,沉默着从床上坐起来。 他是不能接受仙君要成亲这件事,但更不能接受被自己救回来的狗反咬一口。 当时他就觉得奇怪,他给仙君写了那么多信,怎么只收到一封回信? 冥王又是如何得到他给仙君的信? 总不可能是仙君亲手给冥王的吧? 而按照冥王的脾气,要是从仙君那里抢来的,还能让仙君活着吗? 怕也早提着仙君的人头过来,当给他多一点教训了。 无奈那会儿的情况太混乱,漱清自身都难保,没有多余心思去确认这些情况。 也有可能,是他内心深处在抗拒这些真相。 因为一旦确认是小草的背叛,一切都能说通了。 为什么只有一封回信? 因为小草只转交了最初的那封,之后那些信件,压根没到过仙君那里。 仙君根本不知道自己给他写信了,所以才没回信。 所以他的信才会顺理成章地到了冥王手上,而仙君依旧平安无事。 按照当时的情况,仙君回他的那封信一直被他藏在偏殿,但他给仙君的信则远在仙山。 如果真是冥王先起的疑心,那也该从他身上查起才对。 但事实却是冥王先拿到了外面的信,再将自己禁足之后,才从偏殿找到了自己藏起来的信。 也记得事发之时,他担心是冥王怀疑了小草,特意问过小草的情况。 冥王是如何回答的? ——你居然还有闲心为别人担忧。 仔细再想,这根本就是一个躲避的回答。 否则按照冥王的脾性,砍了就是砍了,剁了就是剁了,难道还会在乎小草的性命? 那时他们争吵激烈,冥王恨不得将所有难听的话翻出来刺激他,杀了小草正好助助兴,需要回避这个问题吗? 除非这个真相不能告诉他。 至于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背后还有没有其他交换条件,漱清暂时不能确定。 能确定的是,只有小草的背叛,可以解释所有的怪异。 但当时他陷在跟冥王激烈的争吵里,完全忽略了这点,没有深入细想。 之后又忙着想办法逃离冥界,兜兜转转,直到眼下已成定局,由不得他再不接受,选择只有接受了。 漱清呼出口气,还以为自己救了棵草,结果杂草织成蛛网,将他反噬。 真是见鬼。 情绪还是有些茫然,开口询问:“……仙君他,什么时候成亲?” 光是问出这几个字,他就恨不得将衣服攥出个洞。 朔宁担忧地看着他,觉得自己是说了件坏事,一时陷入犹豫,不确定自己还要不要继续说。 漱清看出他的犹豫:“既然已经告诉我了,那就都告诉我吧……吊着我的胃口,只会让我茶饭不思,寝食难安。” 朔宁扁扁嘴,不想刺激漱清伤心,但也不想漱清寝食难安。 简直左右为难。 脑内进行好一番斗争后,叹了声气:“十日之后。” 这么快? 小草到仙界才多久,有几个月吗? 漱清深深闭眼。 原来他拼命从冥界逃出来了也没用,压根没有人会在仙山等他。 可睁开眼,漱清又无比坚定地说道:“我要去。” 他必须要在仙君成亲前,亲自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搞清楚。 如果真是小草背叛了他,那他一定会杀了小草,仙君要还想成亲,就抱着小草的牌位成亲吧。 朔宁瞪大眼睛:“……你疯了吗?你竟然要去仙山?” “你知道冥王派了多少人在抓你吗?你知道他就是还没有搜查仙山吗?” “你以为这是他笃定你不敢回去吗,他就是在等着你回去呢!仙山现在就是你的最大陷阱,你竟然还要回去吗!” 漱清呆呆听着,听着小兔子说完这些,苍白的脸上竟浮现了几缕笑意。 “小兔子,你竟然变聪明了?” 朔宁不悦:“你别扯开话题,而且我本来就很聪明!” “我不知道你跟仙君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这么危险的紧要关头,你绝对不能冲动。” 漱清抬脸,看向朔宁,轻声问:“你看我现在像很冲动吗?” “……” 从表情到语气,还真是一点冲动的模样都见不着。 但朔宁坚持:“你已经冲动过头,平静地疯了……总之我不同意你去仙山,不管你要解决什么事,现在都不如你的性命重要。” 漱清笑了一声,突然说:“你知道当年在仙山,我为什么一下子就冷落你了吗?” 朔宁不明白漱清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件事。 但当时他将漱清当成好朋友,结果漱清说不理他就不理他了,他确实伤心了很久。 造成的心理伤害还在,朔宁仍对这件事感到介怀,所以还是顺着回答了:“因为我笨手笨脚,养死了好多花花草草……你已经派了最简单的活给我,但我还是做不好,所以你生气了?” 漱清笑了笑:“因为仙君对你照顾太多,令我很嫉妒,所以我才冷落了你。” 朔宁一怔。 猜测是猜测,可漱清这么说,跟亲口承认已经无异。 朔宁难以置信地问:“你对仙君,真的……” 以前羞于承认,不敢承认,生怕这点小心思被旁人发现。 可此时此刻,漱清真有了几分心如死灰,好像也就不在乎了。 他张口承认:“是真的。” “……” 朔宁又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 “我说呢,仙君总夸你温柔善良,细心周到……那时我就觉得奇怪,这是你吗?怎么跟我见到的不一样……原来你只在仙君面前装成这样。” 漱清自嘲地笑笑。 是啊,因为仙君总是夸他,对他很好,所以他总觉得自己在仙君心里是特殊的,所以才接受不了仙君对小兔子更好。 就算被贬入冥界,罚期还有足足三年,可知道小兔子离开仙山,跟白龙成亲时,他也是真心松了口气。 那时他天真地想着,等到在冥界的惩罚结束就好了,等到回去,他一定要告诉仙君自己的心意,不再给任何兔子可趁的机会了。 结果呢。 并没有其他兔子出现,随便冒出来的一棵小草,就轻而易举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身份。 漱清怎么能忍? 他竟也会有阴沟翻船的时候? 这简直比在冥王那里受到的耻辱更深千百倍,漱清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要不把这件事搞清楚,将来死了都要瞪着眼睛,死不瞑目的。 漱清没再隐瞒朔宁,将小草的事情跟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我是一定要去搞清楚这件事的。” 朔宁听完,又震惊又愤怒,但还是劝说:“我明白你的心情,这种事是很不好受……可现在情况危险,你一旦出去,真有可能被冥王发现的!” 朔宁能将漱清藏在这里,能在这里保护好他,毕竟这是上古神兽的地盘,冥王本事再大,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下,也不能轻易跟白龙为敌。 可离开这里就很难说了。 白龙对漱清并无好感,只是看在朔宁的面子上,才愿意留他在这。 一旦离开,白龙也不可能为了漱清跟冥王为敌。 “就算被冥王发现,我也一定要去。” 他拼尽性命都要离开冥界,心中坚持的信念就是为了回到仙君身边。 如果为了躲避冥王就眼睁睁看着仙君成亲,让这件事不明不白地发生,那他的拼命又有什么意义? 朔宁见他这么坚定,也明白劝说无益了,漱清下定决心的事,从来不会因为旁人的说辞改变,他只顾坚持去做的。 如果他一昧阻止漱清,不过是在增加漱清的阻碍,反而不是在真的帮他,倒成害他了。 “我知道了。”朔宁叹气,“我会安排人手保护你的……到时我陪你一起去!” 朔宁想得很好,白龙不愿保护漱清,但肯定会保护自己。 万一真有意外发生,到时他就挡在漱清前面,不怕白龙不出手。 …… 漱清休息了几天,等肚子的小孽种恢复些后,就准备动身前往仙山。 必然是要在仙君成亲前过去的,否则也没意义。 朔宁下定决心要一起去,结果很不凑巧,那天两只小龙崽病了。 许是前一天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一个高烧不退,一个闹起肚子,嗷嗷哭着都要朔宁陪伴,朔宁就脱不了身。 千叮咛万嘱咐,硬是让白龙亲自带人送小蝴蝶过去,还让他保证绝对会把小蝴蝶带回来。 但漱清跟白龙互看彼此不顺眼,一路无言,气氛沉默且尴尬。 直到临近仙山,漱清才开口:“我对仙山很熟悉,一个人也没问题……你可以回去了,送我到这里就够了。” 白龙语气懒散:“你要这么说,我可是真会回去。” 漱清冷淡地说:“我也没跟你客套。” 白龙顿了顿,嗤笑:“我要真将你一人丢在这里,你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事吗?” 言外之意,也是看不起漱清有独自应对的本事。 但走到今天这步,漱清没有一步是临时起意,每一步都经过利弊衡量。 虽然也有阴沟里翻船,判断错误的时候,可重来一次,漱清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因为走出的每一步,都是他当下最适合的一步。 他或许会失败,但从来没有后悔。 面对白龙并不友善的语气,他冷冷道:“除了遇见冥王,还会有其他事吗?” 白龙挑了挑眉:“你也知道?” 轮到漱清嗤笑:“我当然知道,我今天来,就没想过要全身而退。” 仙君成亲不是小事,冥王必定关注着仙山的动静,怕是比他更早就知道这个消息。 而自己在知道这件事后,无论如何都会现身——冥王见过他写给仙君的信,知道他对仙君的心意,自然也能猜到这点。 冥王已经大张旗鼓地找了他一个多月,怎么可能会错过这个机会? 仙山内部怕早已布满冥王的眼线,只要自己进去,用不了多久,冥王就会收到消息了。 “朔宁为我做的够多了……本就是我欠他的,不能再还不清了。你们还没必要为了我跟冥王为敌,所以接下去的所有事,我会自己面对。” 两只小龙崽会在今天生病,也是漱清最后一次对不起朔宁的馊主意了。 他没有别的办法,除了孩子,没有其他能留下朔宁的理由。 漱清看了眼白龙,他想白龙应该也察觉到了,只有那只笨兔子,又蠢反应又迟钝。 “你们保重。” “等一下。” 白龙叫住了漱清,在漱清转过身后,将自己的佩剑扔给了他。 “该保重的是你,我的龙鳞剑,勉强给你用用吧。” 白龙说:“虽然我也不喜欢你,但我更讨厌背信弃义的贱人,拿去砍死他吧。” “最好连你们的仙君一块儿砍了,以前我就看那个混账不顺眼,什么仙骨清高,假清高罢了,拿他的血擦擦眼吧,以后别再看走眼了。” 漱清双手握住龙鳞剑,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应该是白龙用自身的龙鳞打造而成,还未出鞘,就能感受到满溢的神力。 说是稀世神兵都不为过。 别说砍死小草了,如果他的灵力足够深厚,砍死冥王都有希望。 漱清有点诧异地看向白龙。 白龙说:“冥王肯定会来,所以我暂时不走,会为你挡一阵,但别指望我为你拼命,我最多就是象征性地打一打,回去好交差。” 不是为了小兔子,白龙压根不想来这一趟。 “我也不可能进去救你,所以你最好抓紧时间,要是你能凭本事从冥王手中逃出来,我勉强也能带你回去。” 【作者有话说】 小蝴蝶此刻的精神状态就是: fxxk you 难过先放一放,爱不爱的暂时不谈,报仇最要紧 — 旁边的白龙也没好到哪:谁知道他们会和好啊,现在我就很尴尬,真是见鬼 — 仙君是一个几乎只在小蝴蝶回忆里或者美好滤镜下出现的角色,没想到还是有宝子品出了他的人设,作为作者真的感到非常惊喜![撒花] 第35章 漱清对仙山的一草一木都是刻进骨子里的熟悉,哪怕一年多没回来,偷偷潜入也是得心应手,毫不费劲。 离开的这段日子,他最渴望的事情就是能早点回来,尽快回到仙君身边。 可如今真回来了,反而不敢面对仙君,几经犹豫之后,决定先回自己的院子。 作为仙山的小管事,漱清拥有独立的院子。 当初也是他亲手挑选,空间不算大,还没冥界偏殿的一半,但离仙君的院子最近,所以他很喜欢这个院子。 小院子里的一花一木,都是漱清按着仙君的喜好一点点种起来的。 池塘是自己抽空挖的,鱼也是从鱼苗喂大的,他倾注了无尽的心血在其中,曾经真心将仙山当成自己的家,想永远生活在这里。 再度踏入,院子里的风景仍跟过去一模一样,并无改变。 然而仅一年多的光阴,却像是过了百年的轮回,恍若隔世,漱清心底竟升起了几丝陌生感。 小院里有很明显的生活痕迹。 有人住进了他的小院。 漱清心中已有不悦的猜测,面色凝重,小心轻声地潜入屋内。 里面倒是没人。 而屋内陈设跟先前也没太大区别,还是漱清亲手布置的模样,几乎未变。 但窗户换上了新纱,桌上的花也是新鲜的,茶盏换了颜色,旁边还摆着水果点心。 这些细节无不证实着漱清的猜测,真有人住进了他的小院。 而这个人除了小草,还能是谁呢? 漱清心底一片冰凉。 他承认,自己对小草是利用的成分偏多。 可不管利用有多少,至少善意都真实存在,他从未想过要害小草,反而为他指明了一道出路。 被漱清这么优待的人屈指可数,结果惨遭背叛,回想起的每一次,漱清都恨不得将小草千刀万剐。 正想着,屋外传来了脚步声响。 漱清赶紧躲到屏风后面,听着脚步声渐渐逼近进屋——而进来的,正是小草。 跟在冥界时唯唯诺诺的模样判若两人,眼下的小草神采奕奕,眉眼带笑,浑身透着由内向外的喜悦。 漱清双眸里迸发出杀意。 并不是为小草如今的状态——而是他看到小草穿着自己的衣服,再从发型到身上的装饰,都跟自己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意思? 他住在自己的院子,穿着自己的衣服,还扮成自己的模样……是在模仿自己?还是,想替代自己? 他留在仙山的旧衣服自然难比冥界那些衣服雍容华贵,但漱清最喜欢打扮自己,便是这些旧衣服,每件都是独一无二的。 哪怕将这些衣服都烧成灰,也不愿被别人糟蹋。 尤其这个人,是背弃他的贱人,还有可能妄图取代他。 阴冷而愤怒的杀意阵阵,小草踏入房间后,似乎也察觉到了哪里不对劲,表情变得凝重。 转身就要往屋外走时,漱清的速度比他更快一步,猛地蹿了出去,从后伸手捂住小草的嘴鼻。 他掌心散发出大量黑金色的粉末,不一会儿,小草就失去反抗力气,身体软绵无力地倒在地上,口中涌出鲜血。 抬头看向突然出现在房间里的人,发现是漱清后,小草震惊又恐惧:“……小仙?你,你……” 漱清后退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冰冰道:“怎么样,见到我还惊喜吗?” “……” 小草试图从地上起来,但身体怎么样都使不上劲,一边还不停吐血。 “我,唔……这是什么,你下毒……” “是我羽粉的毒素,放心,不会让你马上就死,但从这一刻起,毒素会一点点入侵你的五脏六腑,直到你跟仙君成亲那天,正好将你的内脏全部腐蚀干净,让你痛苦而死。” “……” 说得很恐怖,其实是漱清编出来吓人的罢了。 这并非他羽粉上的毒素,他压根就没毒,而是他肚子里的小孽种天生带毒。 起初这也没少折腾漱清,但到如今,漱清已经适应了这些毒素,不仅能安然无恙地共生,还能为自己所用。 这也是过去一月里偶然间发现的。 朔宁搬了一盆花来给他,结果叶子锋利,划破了漱清的手指。 血珠子滴落在土上,整盆花迅速枯萎。 朔宁以为是漱清做了什么,漱清解释没有,朔宁又不信,吸了漱清手指上几滴血,结果又是流鼻血又是晕头转向,整整三个时辰才好转。 而那盆枯萎的花,也在几天后又重新活过来。 此刻漱清给小草注入了很多,足够他难受好几天。 而听到漱清说得这么恐怖,小草丝毫没有怀疑真假,因为无法站立,愣是爬出了房间。 漱清冷眼看着,知道小草也无法大声喊人,等他爬出好一段距离后,才慢慢上前,一脚将小草踢翻,狠狠踩在他的胸口上。 “敢暗算我,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漱清没问小草背叛的原因。 行为已经发生,那么原因是什么都不重要了,漱清不在乎。 他只需要小草为自己的背叛付出代价。 小草半张脸都是血,衣服也混着血迹跟地上的尘土,看上去变得脏兮兮。 漱清深深皱眉,心中更是不悦:“谁允许你穿我的衣服?还扮成我的样子?你配吗?” 说着,脚底也更加用力,恨不得就将他这么一点点碾碎踩死。 小草的眼神变得涣散,茫然地向上睁着,努力搜寻漱清的身影。 在看到漱清后,突然扭曲了面容,咳咳笑起来:“小仙,你还活着,好厉害……” 漱清嫌弃地拧紧眉头。 “我以为,冥王殿下,看到那些信后,会杀了你……结果,你还活着……” 这无异于亲口承认,真是他背叛了漱清。 漱清咬牙切齿,加重了脚底的力道:“……真可惜,我没死成,但你现在是活不成了。” 小草的呼吸开始急促,可脸上还是扭曲诡异的笑,对着漱清道:“冥王舍不得,小仙没死……还能逃出来,还能找到我,好厉害,真的好厉害……” 最后竟伸出双手抱住了漱清的脚踝。 “小仙,小仙……” 漱清浑身一阵恶寒,说不出的恶心,下意识就将脚挣脱出来,倒是让小草有机会松了口气。 难道是小孽种的毒素将他毒傻了,怎么看上去跟疯了一样? 小草咳了好几下,转过身趴在地上,看上去是真有几分神志不清了。 “我这样,都是向小仙学的……” “为了活下去,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我很想,像小仙一样活着……” 漱清实在难以理解,也无法接受。 不管他在冥界如何横行霸道,可从来没有拖过无辜的人下水,惩罚的都是那些先来招惹自己的家伙。 “可是小仙,你为什么……咳咳咳,为什么……还要活着……” 小草永远不会忘记漱清在冥界受宠时的排场,华服雍贵,高傲明媚,走到哪里,下人都是毕恭毕敬。 即便有不恭敬的下人,但漱清动辄打骂,抽刀杀人,果断干脆,随心所欲。 都说冥王冷血狠辣,喜怒无常,冥界人人惧怕,可漱清轻易就能左右冥王的情绪,任性妄为,连冥王都为他神魂颠倒。 漱清不是小草见过最厉害的人,但绝对是他最想成为的人。 那时他便对漱清充满了崇拜与向往,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跟漱清一样厉害。 直到漱清亲手给了他机会,将他送到了仙山。 也是多亏漱清治好了他毁容的脸,让他能昂首挺胸地生活,不用再感受他人异样的目光。 在仙山,他过上了先前不敢想象的平静生活。 直到过度渴望滋生出了扭曲的嫉妒跟恨意。 起初只是想要模仿漱清,像漱清一样,后来便想要代替漱清,超越漱清。 小草的法力不能打开漱清写给仙君的信件,可在仙君打开第一封信后,他想办法偷看了信的内容,之后也用相同的办法,偷看了仙君给漱清的回信。 信上的内容,跟他见过的漱清完全不同。 他察觉到了漱清可能对仙君有的心思。 他以为找到了漱清的弱点。 之后便利用这项弱点,想让冥王杀了漱清。 只要漱清死了,就不会有人发现他只是个模仿品。 只要漱清死了,自己就能永永远远超越漱清。 可漱清到底是漱清,还是那么厉害,冥王竟没有杀他。 换作其他任何人,这都是场必死局,可漱清不仅活了下来,还能从冥界出逃,回到仙山向自己报仇。 小草趴在地上,看向漱清的眼神失常而诡异,像望着遥不可及的珠宝,又很想彻底摧毁这颗珠宝。 漱清也不愿再听他废话,朝着小草伸出手:“够了,幸亏我也留了一手。” “送你上路前,还是先将我的东西还回来吧。” 但废话还是说了太多,漱清正要出招时,侧面突然袭来一阵强而有劲的法术,让他不得不收招躲避。 等到震动的气场散去,漱清站定,看见出现在眼前的人,正是他心心念念的仙君。 高大神武,清冷仙然,如万丈雪山之巅最清澈的那一捧雪。 是他最尊敬最崇拜的仙君。 曾经为了回到仙君身边,无论何种羞辱,他都愿意忍受。 可为什么真见到了,他却没有想象中的丝毫喜悦,只有满腔的苦涩跟痛楚。 “……小清?怎么是你?” 漱清扯了扯嘴角,这才发现面容已经变得僵硬,眼眶正在发热,此刻的表情大概可怜又可笑。 喉间更是密密麻麻的干涸刺痛。 他听到自己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带着轻颤:“好久不见,仙君大人……听说,你要成亲了?” 【作者有话说】 小蝴蝶:这世界上还有没有正常人了,身边怎么一群疯子? — 宝宝们明天大概率要休息了,疑似冥王因找不到妻子而破防,转头开始对作者做法,生理期撞上发烧闹肚子,今天这章全凭意志力码出来的[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补药搞作者啊[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 第36章 漱清问得很平静,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直到问完后,突然产生几分恍惚,觉得好像站不稳。 竟然是真的。 仙君是真的要成亲了。 他终于逃离冥界,再次见到仙君。 却是这样的场景,开口的第一句话,还是这样的问题。 一年多不见,他再见这里的场景,都会有种恍若隔世的恍惚,但看着仙君,依旧是曾经令他倾心仰慕的模样。 只可惜。 仙君眼里不止有他。 才看了漱清一眼,仙君就立刻去扶地上的小草,而对漱清的第一句话,理所当然也成了质问。 “……你对他做了什么?” “……” 漱清想说什么,又觉得很无力,一切无从说起。 他根本没法将来龙去脉向仙君解释。 而小草眼神涣散,神志不清,站都站不起来,只能靠着仙君胸膛。 看到他们依偎在一起,这场景深深刺痛了漱清的眼。 为什么仙君会喜欢上一个模仿自己的冒牌货?相处才多久,怎么就到了成亲这步? 那他算什么? 看到小草的穿着装扮,仙君难道就不会想起自己吗? 他不觉得膈应么? 仙君将小草扶起来,让他在一旁坐下,确定情况应该不危及生命后,才重新看向漱清。 “……小清,你怎么会在这里?” 漱清眼底一片通红:“这话好无情……见到我,仙君难道不高兴吗?” 好不容易的重逢。 是他拼尽全力逃离深渊,赌上性命为代价,豁出一切才换来的重逢。 却被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该高兴吗?” 仙君脸上不复往日温和,只剩下疏远的冰冷。 冷到让漱清心脏都抽疼。 “你竟在冥界做出如此浪荡不堪之事,简直令整座仙山蒙羞,你叫我如何高兴?” “……” 漱清一顿,脸色瞬间褪成苍白。 他最不想被仙君知道的事情,最难以启齿的屈辱,还是被仙君知道了。 其实也该预料到的。 小草都已经背叛他,敢把信件交给冥王了,那更不可能保守自己在冥界成为男妾的秘密,自然也会告诉仙君。 只是漱清内心不愿面对这件事,便总想保留一丝希望。 直到这份希望被彻底打碎,成为刺向他心脏的利刃。 却还是想再挽回些什么。 “……我,我何尝在冥界做了什么,仙君这么说,就不怕冤枉了我吗?” “你与冥王的事,我都知晓了。” 漱清呼吸一滞,指向小草:“是他说的吗?仙君就这么相信他的话……相信到不愿再听我一句解释吗?” “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漱清从未感受过仙君这般无情的声音。 “近日冥王在仙界到处搜寻,闹出的动静谁人不知?我便是先前有所怀疑,今日见到你,也全明白了……冥王就是为了找你,对吗?你还要解释什么?” “……” 漱清嘴唇轻颤,浑身更冷,几乎要发抖。 原来在毋庸置疑的证据面前,强行狡辩会显得那么无力苍白。 无论在冥王面前有多少分伶牙俐齿,可到了仙君面前,漱清也只是惊慌失措。 努力压下模糊的视线,也只有一句:“我,可是我,并非自愿……” 奈何仙君不相信。 “你若不愿,他又如何能够得偿所愿?” 又像另一把利刃,插进了漱清的心头。 他在冥界孤立无援,无依无靠,从最低级的无名小卒做起,起初时刻面临着丧命的风险。 连鬼都吃的冥界,他要怎样违背主宰一切的冥王? 难道要他以死相逼吗? 为了活下去,活着回到仙山,见到仙君,他选择承受所有的羞辱,甚至怀上了冥王的孽种…… 但终于活着回到仙山,见到了仙君,他才发现,原来仙君并不会因此疼惜他半分,甚至还很可能希望他选择以死反抗……而目的,只是为了不让仙山蒙羞。 漱清感觉呼吸都带着抽疼。 他扬起下巴,用力压下眼眶的湿意,看着仙君:“不管仙君怎么想我,如今我都回来了……仙君又预备如何处置我呢?” 这回仙君停顿了很久。 久到漱清以为自己能重新获得希望。 也许仙君只是一时气极,才会口不择言,说出刚才那样伤人的话。 他是了解仙君的。 仙君正直不阿,品性高洁,向来最厌恶这些下流污秽之事。 但仙君对他总是特殊的……也许他将当时的情况详细说尽,仙君就能理解,就会明白此刻对自己的言语有多过分了。 可惜漱清没等到这份希望。 停顿之后,只陷入更深的失望,无尽的绝望。 仙君说:“自然是将你交还冥王。” 交还。 原来有人不用一招一式,就可以将他伤得这么深。 听到仙君用的这两个字,漱清感觉五脏六腑都在流血。 “你若没有做出这种事,我一定会留下你。但如今你已经是冥王的人了,这是你自己选的。” 好一个自己选的。 他拼命要回来见的人,竟打算亲手将他交给最讨厌的人。 怎么会是这样。 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漱清再也忍不住溢满胸腔的酸涩,哽咽着出声:“你若是真心能留下我……当初又为什么眼睁睁看我被带去冥界!” 说到底,这也是漱清最绕不过的心结。 关于答案,他想过无数次,早就有了结果,只是不愿承认,难以承认。 如果他对仙君真很重要,仙君愿意为他打破原则,执意将他留下的话,那么当初白龙也很难乱来,他真能躲过这劫。 但真相就是,原来他对仙君没那么重要。 以前漱清能欺骗自己,坚持以为自己对仙君是特殊的。 现在怎么都骗不下去了。 相同的情况,若发生在白龙跟小兔子之间,白龙会怎么做? 会眼睁睁看着小兔子被带走,还是不顾一切反抗也要保护小兔子呢? 就算不说白龙是真心爱护小兔子,便是冥王待他,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被带走。 当初他与山神发生冲突,抬手给了山神一个耳光。 此乃对山神的大不敬,山神又是冥王的兄弟,可当时冥王也是选择了维护他,只出言教训了山神。 之后他是因此跟冥王发生了争执。 但最终结果又是如何? 他毫发无伤,而山神被冥王砍掉了头颅,灰飞烟灭。 这么一算,仙君竟连冥王都不如吗? 多可笑? “当初是你趁我不在,想以私刑处死朔宁,难道你忘了吗?” “你犯下如此大错,若不给你惩罚,岂不有意偏袒,日后如何令其他人信服?” 仙君看着漱清,出口每一个字都沉顿有力,有据有理。 所以漱清也是这样,他一直在用仙君品性高洁,一尘不染说服自己。 只要让仙君的行为显得合理,他就能麻痹自己,继续坚持下去。 熬过三年罚期,等再度回到仙君身边。 一切就会迎来转机,他还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机会。 奈何意外终究撕毁了这些假象。 对于真心在乎的人,是不会舍得他去承受这番惩罚的。 何况还是一个有能力阻止的人,更不会眼睁睁任由这一切的发生。 漱清闭了闭眼,突然觉得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荒诞可笑。 “……所以这里,已经容不下我了?” 从前种种温柔相对,难道全部只是顺手之举,随口之言? 那么多个日日夜夜,无数回忆,难道都是他的臆想? “从前仙君可是说过,我能永远留在这里……” “从前见你孤苦无依,乖巧善良,才让你留在这里。可如今你心思不正,以色媚主,净用这些下作无耻的手段。” “我说了,我并非自愿!” “那你为何不说?” 仙君的态度语气从始至终冰冷到了极点。 “如果真是冥王欺负了你,那在写给我的信中,为何不说清楚?你连人都能送出来,将他安置在仙山,既有机会向我求助,你又为何选择隐瞒?” “……” 漱清又该如何说明,这只是他自以为是的万全之策。 因为冥王是个疯子,所以在有选择的情况下,他不希望仙君受到伤害。 如果不是知道仙君要成亲了,今天他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他总是想着要先等这三年罚期结束,至少等他获得名义上的自由后,到时才敢更有底气地反抗冥王。 可他想护住仙君的小小心思,此刻竟也成了仙君怀疑他的缘由之一。 “你变得满口谎言,又肆意出手伤人,你让我如何相信你?” 漱清攥紧掌心,他也没想到,最后伤他最深的,不是冥王的狠辣手段,不是腹中胎儿的万般折腾,而是仙君再无丝毫信任的冰凉言语。 言语无招无形,却有着千军万马的威力,几乎将他践踏碾压成泥,让他粉身碎骨,让他灰飞烟灭。 在冥界的日子,再艰难屈辱,他也幻想着回来后就好了,只要他能向仙君表明自己的心意,他还是有机会得到仙君。 结果他在仙君心里,竟是如此不堪一击的存在。 什么都比不上。 比不上蠢笨的小兔子,甚至比不上随便冒出来的杂草。 而就是为了这份“不堪一击”,他被嫉妒蒙蔽双眼,变得心机沉重,曾经疏远小兔子,还伤了小兔子。 失去这份友情不说,最终被贬入冥界,让自己沦落到如今这番地步。 如今又是对这份“不堪一击”的执念,他顶着被冥王发现的风险,冒死也要潜入仙山,只为问清真相。 结果真相是他自取其辱。 漱清眼眶含泪,抿紧嘴唇,抽出了白龙交给自己的龙鳞剑。 本意是想用它砍死小草,没想到最后却用它指向了仙君的胸口。 这又是何其讽刺? 漱清颤抖着声音:“我不可能,再回冥界……如果仙君要将我交给冥王……那我只能,杀了仙君,另寻出路……” 【作者有话说】 真实的仙君就是,一个性子其实很冷血无情的家伙 虽然他这个设定更适合搞狗血追妻,但说不上来,我就是不太喜欢(拽) 另外冥王下章就能登场了,虽然可能0个人想见到他[奶茶] 第37章 论实力,漱清绝对不是仙君的对手,但说完这句话后,他便不管不顾地出招,提剑直冲仙君的面门而去。 看上去真是下定了杀心,要与仙君反目成仇。 而仙君在微微愣神后,迅速避开,并未立刻选择回击。 还是劝说:“你还要一错再错吗?你以为真能杀得了我吗?” “能不能杀,试试就知道了!”漱清开口说得狠毒,“总之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不必走到这步,小清,你别执迷不悟!” “住口!不要再叫我小清!”漱清眼眶通红,凶相毕露,“你既然不相信我,那你也该死!” 到底是上古神兽打造的神剑,哪怕漱清本身灵力不及仙君,可有了武器加持,功力瞬间得到大量提升。 面对如此霸道的剑气,仙君也不能一直掉以轻心。 见劝说漱清无果,终于开始反击。 你来我往地斗了几回,漱清步步杀意满溢,挥剑毫不留情,怎么看都是真冲着夺人性命而去。 仙君便不再手下留情,为了压制这把神兵,召唤出无数道冰剑,四面八方直冲漱清而去。 心想能有几道压制住漱清就很好了,然而铺天盖地的冰剑朝着漱清落下时,漱清竟放下了龙鳞剑。 就那么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完全没了刚才的冲劲跟杀气,看上去并不打算反抗。 仙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小清!” 可根本来不及再阻止。 眼见冰剑就要落到漱清身上—— 下一秒,有股阴森冷冰的寒气贴着地面疾驰过来,紧接着无比庞大凶悍的灵力拔地而起,生生挡住震开了漫天冰剑,炸裂成无数烟雾水汽。 等到浓雾散开,冥王高大挺拔的身影便出现在漱清面前。 漱清呼吸一滞。 他知道冥王终究会出现,这场面到底逃不到。 但没想到冥王来得这么巧,竟还为他挡下了这些冰剑。 失算了。 本来真以为不用再见到冥王了。 可能是他对小草跟仙君都讲了太多废话吧,时间浪费太多,估计外面的白龙已经拖到极限。 想到白龙并不喜欢他,还愿意为他拖延冥王这么久,其实也该知足了。 漱清就这么站在原地,眼神坦然地直视冥王,什么都不怕了。 原来心如死灰的情况下,哪怕见到冥王,也不会再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只更加确认,自己这一生真是糟糕至极。 是活该吗? 嘴角扯起一抹自嘲的冷笑,他怎么就让自己活成了这样? 冥王也看着漱清,心头的愤怒明明足以炸毁整座仙山,可看到漱清苍白的脸颊,摇摇欲坠的身体,最终还是压了下来。 因为孩子还在。 虽然从漱清的身形看不出任何痕迹,可冥王依旧能嗅到他身上那股香味。 回想起漱清的所作所为,冥王恨不得当场把他双腿打断。 从此就这么捆在身边算了,省得他再想方设法逃出去,竟然连冥界都能逃出去,还有这只小蝴蝶做不到的事吗? 这一个多月的搜寻,简直耗尽了冥王所有的耐心跟脾气,要是再找不到漱清,他都想好了,就在仙君成亲当日,将整座仙山烧成灰烬。 不信这样了漱清还不现身。 眼下终于见到漱清,他应该给漱清留个永不忘记的教训才对。 可为什么,真实反应却是更多的心疼。 又不甘。 为了一个已经要跟别人成亲的仙君,小蝴蝶竟将自己搞成这番模样? 他到底哪里不如这个仙君了! 他是冥界之王,明明能给漱清更好的一切! 心绪百转千回,各自的沉重疼痛压着,开口时,冥王态度尖锐:“……费劲心机逃离冥界,终于见到你心心念念的仙君,应该高兴才对,怎么还打起来了?” 漱清不语,面色更加苍白。 仙君则是皱起眉头,隐约觉得冥王的语气哪里不对。 冥王看着漱清的模样,又痛快又难受,咬牙切齿,还是继续:“难道是因为……他要跟别人成亲了?” 随后又看向不远处已经晕过去的小草。 乍一眼都没认出这是谁,只是觉得扮相跟漱清很像,等终于将这个无名小卒认出来时,连冥王都觉得荒唐。 “竟然是他?”冥王冷笑,语气止不住的嘲讽,“那你应该也知道真相了吧,知道是谁将信件交给我了吧。” “想不到啊想不到,你机关算尽,最后也是阴沟里翻船……这种感觉怎么样?” “被自己亲手救下的人反咬一口,心里是什么滋味呢?” 漱清狠狠瞪了冥王一眼。 冥王的话何止是在刺痛他,简直是在将他整颗心脏千刀凌迟。 仙君听到这些话,也问:“……你们在说什么?什么真相?” 但冥王只想跟漱清说话,突然插进一道仙君的声音,心情很不悦地“啧”了一声。 虽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仙君,但冥王心里早就将他视为仇敌,听到他声音只有厌烦,眉头立刻皱起来,已经在思考该怎么杀他泄愤了。 没想到的是,这回漱清比他更快一步,直接将龙鳞剑扔到了冥王面前,随后说:“……杀了他们,我就跟你回去。” 冥王挑了挑眉,心想今天不管杀不杀,漱清都得跟自己回去。 只是这话从漱清口中出来,怎么听都不可思议,冥王怀疑漱清别有意图——他已经在漱清身上栽过太多次跟头了,不得不多留个心眼。 “你让我杀了他们?” 冥王用法术捡起地上的龙鳞剑,仔细端详一番。 好一把神兵利器,一眼便是白龙的手笔。 难怪这段时间他怎么都找不到小蝴蝶,原来是被上古神兽藏了起来。 真是胡闹。 当初要将小蝴蝶送到冥界的是白龙,如今要护住小蝴蝶的又是白龙。 之后再向这条白龙算账。 “你要杀这个叛徒,我能理解——可你心爱的仙君,真当也舍得杀么?” “……辜负我的人,都该不得好死。” 听到这个回答,冥王竟丝毫不觉得意外。 真是一点没变,还是那只有仇必报的小蝴蝶。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到底,还是冥王自己想杀。 管小蝴蝶是真心所想还是一时气急上头,这么好的机会来了,又可以打着小蝴蝶的名义,冥王怎能错过? 还是杀了好。 杀了干净。 只要仙君死了,小蝴蝶的念想才能彻底断了,趁今天小蝴蝶对他恨意上头,杀了最好。 省得今天错过,将来就舍不得了,那么再回想起今天的杀意,反而又多了一道愧疚。 赶紧死吧。 等以后小蝴蝶想起仙君时,只有对死人的怀念就够了。 冥王手持龙鳞剑,如虎添翼,出手毫不留情,杀意阴森萦绕,落下的每一剑,都带着要取走仙君性命的坚定与兴奋。 但仙君也没那么好杀,虽没有冥王那般嗜血狠辣,可灵力不俗,眼下又是在仙山,他的地盘,比冥王更会利用地形。 “你刚才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你来我往的间隙,仙君还能抓住机会询问。 “为什么说小早是叛徒?” “你说小清离开冥界——是为了我?这又是何意?” “小清?你就这么叫他?” 强烈的嫉妒简直快要腐蚀冥王的内心。 “小早又是谁?旁边那个家伙?你给他取的新名字?” “……” “怎么来到仙山就扮成小蝴蝶的模样了?是你喜欢这样?” “……” “真恶心,看得我想吐。” “还有功夫问东问西,是在看不起我?” 兴奋裹上了嫉妒跟愤怒,统统变成冥王的动力,更加重了杀戮的剑意。 “我与冥王殿下素无瓜葛,无冤无仇——冥王殿下若还不住手,就休怪我无情了。” 冥王狂笑,越来越兴奋。 “好啊,千万不要手下留情,你最好用尽全力。” 用尽全力也不是自己的对手。 杀掉这样的仙君,还是当着小蝴蝶的面,冥王光想就热血沸腾。 等仙君只剩一口气的时候,先当着他的面将小草弄死。 看着仙君痛苦咽气后,再一把火将仙山烧尽。 从此以后,小蝴蝶就不用惦记这里。 他没有可回的地方了,只能永远留在冥界,留在自己身边。 冥王沉浸其中,才上手的龙鳞剑都使得越来越顺手,招招阴狠毒辣,步步紧逼。 起初二人确实不分伯仲,有来有回,可冥王越打越亢奋,招式不减反增,每一招都是杀招,铺天盖地笼罩下来,仙君逐渐落了下风,开始难以招架。 冥王挥剑,嘴角带着残忍的笑意:“刚才仙君大人问了不少问题,放心,等仙君大人只剩最后一口气时,我会一一解答,让大人不留遗憾上路的。” “所以仙君大人,你就去死吧——” 剑光阴森闪烁,直冲仙君的心脏刺去。 冥王全神贯注,这一击也是用尽全力,带着必要让仙君没命的决心。 但电光火石之间,余光似乎瞥见有什么东西正直冲这边而来。 冥王哪有多余时间思考,连看都看不清,那瞬间只有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下意识想要收回这一剑。 可哪里还来得及。 就在冥王将要调转手腕的那一刻,剑刃已经刺进了某块柔软。 定睛一看,正是漱清的胸口。 连冥王都能斩杀的龙鳞剑,又是由冥王亲手持剑,刺在了漱清的胸口上。 这力量,足以让他灰飞烟灭。 “——漱清!!” “——小清!” 两道呼喊声同时响起。 漱清是挡在仙君面前,自然离仙君的距离更近些,但仙君刚伸手扶住他的肩膀,就被冥王狠狠一脚踹开。 冥王抢过漱清,剑早扔到了地上,眼底一片腥红,不敢置信自己做了什么,大声吼叫:“……你做什么!你在做什么!” “你是故意的!你又骗我!” 剑刃刺入心口那一刻,漱清只觉得钻心刺骨的痛,接着浑身的力量开始飞速流失。 不愧是白龙的剑,一击就能刺破他的心脉,任谁都无力回天。 漱清口中不断涌出鲜血,胸口的血更是很快将衣服浸透。 “你好狠的心!你就这么对我!你就这么恨我!” “你别想死,你以为你这样就能死了吗!你休想,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你做鬼都休想安宁,我不会放过你的!” 漱清很痛,呼吸都好像变得飘忽起来,知觉涣散,感觉有一半的身体都消失了。 但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 真可笑。 原来只有在接近死亡这一刻,他才感觉最轻松最安定。 不用再飘泊流浪,不用再费劲心机。 不用提心吊胆,也不用再受人非议。 会后悔吗? 那么多艰难险阻的情况都挨过来了,承受了那么多辛苦羞辱,怎么就在这时选择了放弃呢? 但漱清还是不后悔。 因为他真累了,放弃了,想休息了。 仙山已经留不下他,又得罪了冥王,他还能躲去哪里呢? 难道真要回小兔子那里,再给小兔子也带去杀身之祸吗? 就停在这一天吧。 是他为仙君招致了冥王的仇恨,那就由他来挡下这一剑。 也算回报了仙君对他的所有恩情,从此他们便两清了。 “你睁开眼,把眼睛睁开!不许睡!听到没有!” 身体在颠簸,耳边狂风呼啸,冥王似乎要带自己去哪。 只是漱清视线已经很迷糊,什么都看不清,也说不出一个字。 其实还有好多刻薄话想告诉冥王。 从前是念着仙君,他才愿意忍辱负重,如今执念已断,就让冥王见识见识什么叫做宁死不屈。 这种时候还被自己摆一道的感觉怎么样。 气不气。 最好能把冥王气死。 一剑刺死自己的感觉又是怎么样,连同他腹中胎儿一起,一尸两命。 亲手杀掉自己的孩子,以后还敢轻易提剑吗。 “……你想说什么?嗯?你别睡,你想说什么,你告诉我?” 漱清的嘴唇颤抖,气若游丝,心里那么多刻薄话想说,最后却只念出几个字:“我,我好痛啊……” 【作者有话说】 冥王哥:不要啊不要啊我错了不要啊[爆哭][爆哭][爆哭][爆哭] — 这也是给我写爽了的一章[墨镜] 明天休息 后天就开启小蝴蝶失忆副本啦[墨镜] 第38章 当活着只剩下束缚,死亡似乎就成了唯一能够解脱的方式。 在冥界,无论冥王给予何种磨难,只要心中还有能回到仙君身边的信念,漱清就不会放弃。 直到这份信念被仙君亲手折断。 再坚不可摧的躯壳,一旦从内部开始瓦解,倾塌不过眨眼之际。 往前是被冥王玩弄于鼓掌的深渊,往后是已然倾塌的仙山断崖,无论选择哪个,结果都是粉身碎骨。 原来万念俱灰是这种感觉。 能让再不屈的脊骨都折弯,放弃所有希望,只看见一条死路。 说要杀了仙君,可漱清到底舍不得,而且凭他的力量,也根本不能做到。 那瞬间悲凉的绝望侵蚀全身,他本意不过是想死在仙君手上罢了。 只是没想到冥王会突然出现,破坏了他的计划。 不得已,漱清想办法摆了冥王一道,最后借冥王之手,既算还了仙君从前对他的种种恩情,也终于能脱离这无边束缚。 虽然不是那么情愿死在冥王手上。 但是算了,死在哪里不是死呢。 就停在这一天吧。 漱清落入无尽的黑暗,所有痛苦渐渐化于平静,一切情绪烟消云散,无喜无悲。 他不想再睁开双眼,也不会再睁开双眼,只剩这么沉睡。 可偏偏有无数道陌生的声音一直在打扰他,不让他睡就算了,还吵得他无法安静。 其中有一道声音贯穿始终,嗓门最响亮,也是漱清最讨厌的。 “殿下恕罪,小仙心脉受损,灵力正在不断散去,怕是已经无力回天了……” “本王不管!无论用什么办法,你们都必须将人救回来!他要有半点差错,你们统统等着陪葬吧!” 哪里来的疯子。 好吵。 “殿下,殿下!胎儿没事!胎儿的心脉还在!是胎儿凝住了小仙最后一丝心脉!小仙有救了!” “太好了——太好了!不愧是本王的孩儿!” 真得好吵。 “殿下,此乃禁药,还请殿下三思!” “本王让你用就用,其他什么都别管,天塌下来都有本王顶着。” “殿下,此招凶险,不仅需要耗费殿下大半灵力,还极其容易反噬!还望殿下三思啊!” “本王不会有事,你只管顾好这只小蝴蝶,其余不用你来操心!” “殿下,这虽是罕见灵药,对小仙跟胎儿恢复都极为有效,但怕是……会对小仙的记忆造成很大影响,说不定会让小仙失去先前所有记忆啊……” 那道总是响亮烦人的声音,这回却是罕见的冷静。 “那也用。” “忘了就忘了吧,还是忘了好,忘了正好。” 之后这道声音便冷静下来,没再高声吵闹过。 “这么多药都往你身上用了,你早好了,为什么就是不肯醒……你不想醒,不想看到本王,对不对?” “心眼这么小,就只会记仇。” “算本王服你了行不行?知道你宁死不屈,是全天下骨头最硬的小蝴蝶了……本王怕你了行不行?” “只要你醒来,一切都让你说了算……我不会再逼迫你了,你想要什么,都按照你的心意来,好不好?” “快醒过来吧。” “我那些都是气话,我怎么真舍得打断你的腿……以后你想去哪去哪,再也不说要把你关起来的话了。” “醒来时就忘了我的坏,多记得我的好吧……其实我对你好的时候也挺多,你应该都记得,对不对?” 忘记两字像是咒语,这段话后,漱清就什么都听不到了,一切感官只剩下无穷无尽的空白。 直到这片空白的角落中,飞出一只黑紫色的小蝴蝶,划破宁静,带来色彩。 小蝴蝶看上去有些虚弱,飞得很吃力,飞啊飞,似乎停在了他的鼻尖上,痒痒的,让他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浑身震动。 所有感官回笼。 接着他嗅到一阵花香芬芳,感知到周围潮湿的温度,睁开了沉重疲惫的双眼。 周围十分陌生的环境。 竟是在人间的院子里。 身边还有数十个丫鬟婆子围着伺候。 漱清看什么都是极其陌生的,谁都不认识,只有茫然地问:“……这是哪?你们是谁?” 有丫鬟回答:“夫人可是又睡迷糊了?这是在殷府,我们都是伺候夫人的下人啊。” “……” 朦朦胧胧的意识稍微凝聚后,漱清才回想起来,对了,这好像是他“苏醒”后的很多天了。 据下人们所说,他是这座宅邸的主人之一。 他有一个丈夫,姓殷,是这座宅邸的另一个主人。 听说他跟丈夫从小相识,青梅竹马,感情甚好。 长大后便很自然地结为伴侣,成亲怀子,更是浓情蜜意。 上个月城里举办了花灯会,丈夫带他去看,他闹着非要划船,结果不幸从船上失足落水,差点一尸两命。 虽万幸救回自身性命跟腹中胎儿,但他撞到了脑袋,最后失去所有记忆。 除了自己的名字,其他什么都没记住。 “夫人,该喝药了。” 漱清头疼,还陷在梦境跟现实无法分割的虚幻中,看到丫鬟端上黑乎乎的药汁,直皱眉头。 “……我不想喝。” 他每天都要喝好几回药。 安胎的,安神的,滋补的,从早到晚嘴巴里都是药腥苦味,实在是喝怕了。 “夫人,您要不肯喝药,老爷又该责骂奴婢们伺候不当了……夫人,奴婢们求您了,把药喝了吧……” “……” 漱清更皱紧了眉头。 丈夫在他面前总是温柔体贴,可面对下人时,似乎态度很不好。 如果自己有哪不舒服,下人们就会挨骂,有时还会受罚。 漱清并不喜欢这样。 正说着,屋外有人通报:“老爷回来了!” 不多时,一道高大英武的身影便步入屋内,正是漱清的丈夫,殷无渡。 男人一袭白衣,身姿绰约,容貌同样万里挑一,俊美无双。 年纪轻轻就是城内最有钱的商户,还跟皇宫有着众多生意往来,真正的家缠万贯,富可敌国。 照理来说,这是一门极好的亲事。 丈夫家世好容貌好,又很宠爱他,予取予求,可漱清总有点说不上原因的排斥。 论直觉而言,他觉得是自己有点惧怕这位丈夫。 “怎么了,夫人又不肯喝药了?” 漱清愣神的片刻,殷无渡已经走到了床边坐下。 伸手从丫鬟手中接过碗,高声说道:“下去吧,都去门外候着,屋内暂时用不着你们伺候了。” 漱清听着,总觉得这声音很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可他不记得自己对这道声音是讨厌还是喜欢了,他只记得这道声音似乎很吵,总在打扰他睡觉。 一屋的下人很快退了干净,只剩他们两个。 漱清有些不自然,往床内缩了缩,试图跟自己陌生的丈夫保持距离。 殷无渡发现了他的小动作,但没说什么,将药端到他面前:“清儿,先把药喝了吧。” 漱清没说话,只是摇摇头,沉默着用动作表示自己的抗议。 可男人好像也很懂怎么拿捏他。 “你动了胎气,不喝药好得慢,就得一直卧床休养了。喝了药才能好快些,等你好了,夫君就带你出去透透气,嗯?” “……” 对于腹中胎儿,漱清更是迷茫。 如果相信自己的直觉判断,他认为自己并不喜欢眼前的丈夫,也不喜欢肚子里的孩子。 可要真不喜欢这个孩子,他怎么会让孩子长到五个月大呢? 要真不喜欢眼前的丈夫,又怎甘愿以男子之身怀上他的孩子,并养到了五个月大呢? 事实跟直觉总有很多相反的矛盾。 这些更是迷惑着漱清,让他不确定自己该相信哪边。 “乖,清儿听话,先把药喝了。” 漱清终于开口说话,但没有回答男人的话,只是轻声喊了对方的名字。 “……殷无渡。” 男人挑了挑眉,心情似乎得到迅速提升,语气听上去透出了些惊喜的轻快:“……嗯?怎么了?” 失去记忆的陌生,让漱清言行反应都变得缓慢。 他眨动漆黑水灵的眼眸,看上去有种呆愣的可爱。 “这是……你的名字。” 男人应道:“嗯,这是我的名字。” 虽然不知漱清想表达什么,但愿意给他反应就是好事。 岂料漱清下一句是:“可我总觉得,这个名字,很陌生……我好像,从来没有听过。” 殷无渡一顿,无奈地轻笑道:“那是因为你失忆了,所以才不记得。” “可我记得,自己的名字。” “你也只记得自己的名字了,除了这个名字,难道你还记得其他?” “……” 漱清抿抿嘴唇,看着不太高兴。 “乖,还是先喝药吧。” “太苦了,殷无渡,我不想喝。” “可是喝了药才能好起来,就当为了我们的孩子,好不好?” 漱清很想说不好。 他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孩子,或许他根本就不想要这个孩子。 但他还是惧怕眼前的丈夫,不敢说出这样的话。 “……如果我喝完,你会带我出去透透气的话,那我才喝。” 醒来几天,他就卧床了几天。 为了养胎,连床都不能下,说实话,短短几日,他已经感到很厌倦了。 “可是大夫说了,你要静养,不能轻易下床走动。” 漱清反应是慢,说话也慢,但该反应过来的时候,照样能反应过来。 “那你想办法啊。” 既然是宠爱他的丈夫,那理所当然为他想好解决这些的办法。 “总之我要出去透气,我不想天天躺在床上。” 男人叹气,小声说了句:“怎么还是这么任性。” 漱清没听清,但下意识地反问:“……殷无渡,你是在说我坏话吗?” 【作者有话说】 冥王:怎么失忆了还这么难骗 小蝴蝶:失忆不是失智(白眼) — 冥王的名字终于登场了[墨镜] 以及对“丈夫”非常陌生,只愿意连名带姓喊的小蝴蝶哈哈哈 — 仙君跟小草不会成亲,最后如何等小蝴蝶成为冥王妃后自有安排 阅读时如果发现不合心中预期建议趁早跑路,对作者不要有太多期待,因为这篇作者就只是想搞搞小美人怀孕的追妻狗血啊(尖叫) 所有走向情节还是我两年前就想好的,所以改是不可能改的 举报全文也没用,且不说这篇文尺度很正常,压根没有露骨描写,而且数据这么糊,就一千来个收藏,每天只有几块钱,我纯纯因为喜欢才更新如此勤快的 晋江文章这么多,最不缺的就是甜文爽文,实在没必要对这么一篇小糊文哈 第39章 漱清昏迷了一个多月。 守候的这段日子,冥王想了很多,却始终想不透漱清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选择了寻死。 实在很不像小蝴蝶会有的作风。 这只报仇都等不及到第二天的小蝴蝶,连自己都能瞒天过海,费尽心机从冥界逃出来的小蝴蝶,在见到心心念念的仙君后——终于选择了去死? 这可能吗? 冥王压根没设想过这种不可能的情况。 而后听到漱清要他杀了仙君,那一刻的兴奋冲动更是盖过所有,虽然也意识到了很不合理,但当时满心都是先杀仙君,硬是忽略了这点异常。 直到剑刃刺进漱清柔软的胸膛。 那是种怎样的触感,从指尖到手臂,再到心脏的颤动,冥王大概会铭记生生世世,永远难以忘怀。 又看着漱清义无反顾地挡在仙君面前,接着巨大的震惊恐慌将他吞没,冥王才想——是啊,漱清怎么可能真舍得让仙君去死呢?就算是句真话,最多也是那时的气话。 漱清的真正目的,只是想利用他出手,然后死在他手上。 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 就因为仙君要跟别人成亲了? 他就倾慕仙君到如此地步,连性命都能豁出去? 失去的恐惧将冥王全身心吞噬侵蚀,感受着怀中的漱清一点点褪去温度,是真会灰飞烟灭后,冥王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嫉妒这位仙君……又是多么舍不得漱清。 上天入地,再也找不到第二只这样的小蝴蝶了。 他抱着漱清瞬移回到冥界,不停呼唤着漱清让他睁开眼睛,千万不要睡过去。 看着漱清似乎是想开口说话时,还能在一片焦急暴躁中怀疑,小蝴蝶想跟他说什么,不会又跟上次一样,来句“我要死了,你应该开心吧”? 结果漱清说,他好痛。 如此简单的三个字,却似雷霆万钧,重重击在冥王的心头。 那瞬间痛的何止是漱清,冥王感觉整颗心脏也要炸裂碎开。 而更痛的是,那一剑的力量直接击碎了漱清的心脉,他召集了冥界天界所有神医,跪了满地,却没一个有能治好小蝴蝶的把握。 所有人全是一个回答,小蝴蝶没救了。 必死无疑,灰飞烟灭,连鬼都做不成。 事过之后,冥王已经无法回想起当时的心情,只觉得浑浑噩噩,迷迷糊糊,却着魔般地不肯放弃,逼着所有人要将小蝴蝶救回来。 也幸亏他没有放弃,终于坚持到一个大夫探出了胎儿尚存的微弱心脉。 一切就像是冥冥之中的注定。 但凡胎儿再小一个月,心脉不够强劲,都无法在这场灾难活下来,甚至会先漱清一步死去。 可四个月的胎儿心脉已很稳固,它与漱清血骨相融,虽也受到巨大冲击,但不仅活了下来,还凭自己的存在,凝住了漱清最后一缕心脉。 之后各种仙丹禁药,仙术禁术,冥王不惜一切代价,终于将漱清救了回来。 让他动了真心喜欢在乎的小蝴蝶,差点死在他最求而不得的时候,甚至是他亲自动的手——试问还有比这更刻骨铭心的存在吗? 尽管仍没猜透漱清寻死的缘由,可面对这条自己拼尽全力才救回来的性命,冥王至少知道了该如何珍惜爱护。 他先前所有的想法,用过的手段,想用的招式,没有一项能让他真正拥有漱清。 想以强硬暴力的方式逼迫漱清,只会将漱清越推越远。 最后的结果已经在这次看见了。 漱清就是这么刚烈好胜的性格,软硬不吃,宁折不弯。 有一次便够了。 冥王也算怕他了。 知道其中一项禁药的影响会是失忆后,冥王却想,这或许又是命中注定的另一种救赎。 失忆就失忆吧。 忘记先前种种,他们之间才好重新开始。 虽然失忆是暂时的,漱清终会在将来的某天想起一切,但在那之前,至少先让他平安将孩子生下。 …… 醒来后的漱清果真忘记了一切,并很快接受冥王编造的故事。 那时冥王还以为接下去会诸事顺利。 可漱清就是漱清,失忆了都没那么好糊弄,脾气性格也是一点没变,还跟以前一样,最能折腾人。 只是以前冥王惯会用身份压制,居高临下,总是高高在上,喜欢逼着漱清服从。 如今他们成为寻常夫妻,身份一致,平起平坐,漱清便不再需要从前那般虚情假意地伪装,脸上全是真实生动的反应。 呆愣的,迟钝的。 任性的,嫌弃的。 冥王从前竟一点不知,原来漱清表情这么丰富,还能这么可爱。 不禁伸手想触碰漱清的脸颊。 他的小蝴蝶还活着,真好。 但手指还没碰到,漱清就嫌弃地避开了。 冥王一点不生气,只是盯着自己的手指失笑,怎么会有人连嫌弃的模样都这么好看呢? 看见他笑,漱清似乎更不高兴了:“殷无渡,你就是在说我坏话,是不是?” 知道他名字后,漱清就喜欢连名带姓地喊他。 但又喊得很好听。 每次听到漱清喊出自己的名字,冥王心里都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就跟嗅到漱清身上的香味时一样,会感到安心。 “我没有说你坏话。” 漱清很快接上:“那你小声嘀咕什么?” 真难糊弄啊。 简直是追问不休。 这点也没变。 以前要知道有谁在背后嚼他舌根,小蝴蝶誓必追究到底。 冥王叹了声气:“我是在想,该怎么哄你,才能让你乖乖喝药。” 漱清还是抱有怀疑的语气,只是比起这点,他更想出去透透气,便道:“我说了,你让我出去透透气,我就会喝药的。” 看来今天不出去透这个气,药是绝不可能喝了。 眼见碗里的药都在渐渐变凉,冥王只能妥协:“那这样吧,你喝完,我就抱着你去院子走走,可好?” 漱清并不是那么买账,讨价还价:“可我不想被你抱着,我想自己走。” 要是被抱着,连脚都不能落地,这算什么透气? 而且漱清有些排斥跟陌生丈夫的亲密举动,他觉得很不适应。 “不行。” 冥王严肃拒绝,语气突然凝重。 漱清就是会被他这样的语气吓到,心跳猛地加速了几下,胸口说不出的一阵发慌,浑身经脉跳动,最后连肚子也跟着抽了下。 “嘶——” 漱清皱了皱眉,下意识伸手摸向自己的肚子。 五个月大的肚子,已经开始显怀了,能摸到很明显的圆润弧度。 漱清放松时,肚子是软的。 刚才是真被吓到,这会儿肚子摸着都变硬了。 冥王也心脏一紧,忙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漱清抬眼看他,眸子里浮着委屈:“……你刚才凶我,你吓到我了,吓得我肚子疼。” 冥王指尖都发凉:“很疼吗?还在疼吗?” 刚才那句不行,也许语气是严肃了些,可绝对不是要凶漱清的意思。 他也没想到,漱清现在这么不禁吓。 “……还好了,不疼了。” 漱清捧着肚子,看上去孱弱无助又可怜巴巴。 “你以后好好说话,不要凶我。” 冥王想说自己没有凶他,也绝对不会凶他,刚才大概是语气过分严肃了,以后会注意。 “我还怀着你的孩子……你怎么能凶我?” “……” 可漱清又说了这么一句,冥王心底瞬间倒下大片的心软,所有辩解都说不出口,只剩下安抚的承诺。 “好,以后再也不凶你了……我会跟你好好说话。” 大掌覆上漱清的肚子,冥王偷偷渡了灵力过去。 “小家伙也不怕,以后爹爹不吓唬你了。” 漱清还是不喜欢跟他产生太多肢体接触,唯独丈夫摸他肚子时,他很难抗拒。 肚子里的小家伙似乎很喜欢另一位爹爹的触碰。 每回丈夫摸到肚子时,他都有种平静的安定。 “不是我故意不让你出去透气,可是你看,稍微受点惊吓,你肚子就疼……真要让你下地走走,出点什么事,岂不是要我性命?” “刚才是因为你凶我。” 冥王叹气:“刚才是我不对,可院子里难保没有野猫野狗,突然蹿出来怎么办?” “……” “我抱着你走走,在外面多待一会儿,嗯?” 漱清沉默了好一会儿,刚才的反应令他现在理亏,不能再理直气壮地保证什么。 却坚持不退让能前进的每一步。 “那你先抱我出去,等回来了再喝药。” 冥王都佩服漱清了,这只小蝴蝶,怎么做到如此难缠的? “你先把药喝了,我们再出去。” 这点冥王就很了解漱清,必须先喝了再出去,否则都不用怀疑,他绝对不会再喝。 “不然等我们回来,药都凉透了,那还喝什么?” “……” 想要小蝴蝶喝口药实在不容易,冥王还需拿出十八般武艺哄劝。 “院子里种了很多花,都是你喜欢的,各种颜色都有,最近天气好,开得很漂亮,去看看也正好,否则过几日谢了,想看都没得看了。” “不过我已经叫人搬了几株过来,是不是有闻到它们的香味?” “另外,有位大人送了好多鲜艳的新布料过来,可都是皇宫里的样式,外面想买也买不到。” “到时我请京城最好的裁缝师傅过来,再给你做几套新衣服,好不好?” “对了,差点把酥饼给忘了。” “方才出去时,特意去买了你先前最爱吃的枣泥酥饼,现在还热乎着呢,我叫人拿来,你喝完药就能吃了。” “还有好多杏干蜜饯,也是你爱吃的,还记得吗?” 冥王将药碗端到漱清面前。 “清儿乖,总之先将药喝了吧。” 【作者有话说】 冥王:你再不喝我就要把这碗药喝掉解渴了(口水哄干) 终于能写写作者最喜欢的孕期日常了[奶茶][奶茶]我的爱好就是小美人孕期疯狂折腾坏老公[奶茶][奶茶][奶茶] 第40章 听着殷无渡说完这些话,漱清心底有些触动,又还是感到怪异。 他觉得殷无渡是真了解他。 他是喜欢花花草草,非常喜欢。 也很喜欢搬到了屋外窗下的那些花,虽没能亲眼见到它们,但光闻着味道就觉得舒服。 他也喜欢打扮自己,喜欢五颜六色的新衣服,还喜欢各种各样的装饰品。 虽然忘记了殷无渡说的枣泥酥饼,完全想不起是什么模样,可殷无渡说完,舌尖口腔就自动浮现了一股香甜的味道。 不可思议。 难道他们真是因为相爱才成亲的? 否则殷无渡怎么会这么了解他,又愿意做这些细节的小事哄他? 更不用说自己还愿意怀上他的孩子,好生养到了五个月大? 可如果他们是真心相爱,为什么直觉却总要让他排斥殷无渡,又总在他差点感动的时候冒出来提醒他? 漱清想不明白。 此刻唯一能明白确定的,是下人端上枣泥酥饼后,漱清觉得它们很香。 想吃了。 自从醒来后,漱清胃口就很大,每天都要吃很多东西。 大夫说这是好事,有胃口吃东西说明他在恢复,而且昏迷这么久,腹中胎儿也需要食物,近段时间就是应该多吃点。 脑内的想法会分成虚幻跟真实,但身体的感受,尤其是食欲,存在即真实。 漱清也没想到,最后自己是向一块枣泥酥饼屈服。 浅浅叹了声气:“……拿来吧,我喝。” 冥王终于能松一口气,将药递过去:“清儿乖,一口吃喝光。” “……” 漱清接过,皱眉憋气,长痛不如短痛,确实一口气就全部喝尽。 接着像要麻痹全身的苦味在舌尖绽开,从嘴巴苦到心窝,苦遍全身,苦得漱清想吐。 “吃颗糖。” 被塞了块花生酥糖,漱清赶紧嚼碎咽下,勉强盖住这份苦味。 “还要。” “来。” 连吃三块花生酥糖,漱清紧皱的眉头才展开。 不高兴地挑刺:“这个糖不够甜,下次我要吃再甜一点的。” “是因为你刚吃了药,嘴巴苦,所以吃着甜味才淡了。” 漱清更不高兴:“我就是觉得不够甜,我就是想吃再甜些的,你不要教训我,很讨厌。” 冥王忙道:“我没有教训你……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下次给你买再甜些的。” “你也不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好像我很无理取闹,是你在迁就我一样。” “……” 冥王无奈,事实就是他在无理取闹啊。 这只小蝴蝶,怎么还比以前更能折腾了? 但冥王并不觉得厌烦,看着漱清这样,心尖只有种发涩的酸胀。 如果这是漱清最真实的性格,他就是拥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小脾气。 那么先前在自己面前的乖巧温顺,他该压抑得有多辛苦? 之前自己还很享受这种感觉…… 如今看来,难怪漱清不喜欢自己,冒死都要逃离冥界了。 冥王耐着性子:“……都是为夫的错,不该用这种语气跟你说话,清儿不生气了,吃口酥饼吧?” 其实再任性一点也没事,因为只要看到漱清圆圆鼓鼓的肚子,冥王整颗心脏就只剩下柔软。 漱清咬了一口枣泥酥饼,发现确实很好吃后,不说话了,安静地又吃了三块。 冥王也信守承诺,等漱清吃完,真抱起了他,要带他去院子里转转。 在靠近殷无渡时,漱清心底又是那股难以形容的微妙排斥,可伸手环住丈夫的脖子,整个人贴近丈夫的胸膛后,这种感觉就奇迹般地消散了。 他对这样的拥抱感到熟悉。 以前殷无渡肯定这么抱过他。 “……殷无渡。” “怎么了?” “你以前,这么抱过我吗?” 这个问题莫名有些可爱,冥王笑了笑:“你说呢?” “我觉得有,因为你这么抱着我,我有种熟悉感。” 冥王心软得不行。 “当然这么抱过你,我们是夫妻,抱抱你很正常,不然孩子哪来的?” “……” 漱清明显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 “殷无渡,你不要说这种话!” 冥王笑:“那当着下人面,你也不要总是连名带姓地喊我。” “那我怎么喊你?” “你可以叫我夫君。” 漱清很快回答:“不要。” “为什么不要?” 漱清说不上理由,可对这个称呼的排斥明显更大:“就是不要。” 冥王实在觉得可惜。 到现在为止,小蝴蝶竟只喊过那么一回,现在连失忆都骗不出第二回。 冥王抱着漱清走出房间,在府内一路慢慢溜达,最后到了花园。 下人们远远看到就自动避开,没有人敢上前打扰。 他们常年不在家的老爷终于有了夫人,并开始长住于此。 上回突然出现,突然消失,这回又突然出现,夫人还怀着孩子,并昏迷了一段时间。 但谁敢多嘴问什么呢。 老爷下了死令,不准在夫人面前多嘴,谁敢多嘴就要了谁的命,一切必须按照老爷交代的来说。 他们只知道,夫人漂亮孱弱却也任性娇气,脾气不太好,时常对着老爷大呼小叫。 可老爷爱得要死,被骂都乐滋滋的,在夫人面前就像另一个人。 漱清缩在冥王怀里,将府邸大致看了看。 陌生又熟悉的。 好像是来过这里,但熟悉感不多,有种并未在这生活过太长时间的感觉。 漱清想了又想,没忍住问道:“我们在这里,住了很长时间吗?” 冥王回道:“嗯,成亲后就一直住在这里。” “不过我天南海北做生意,你跟着我一块儿,实际在这边的日子不算太久。” 原来如此。 这个说法听上去很真,又能跟漱清的感觉对上,漱清便没太多怀疑,选择了相信。 也因为花园里的花很漂亮,每朵又大又密,层层叠叠,姹紫嫣红。 微风轻拂过脸颊,带着馥郁花香,就是漱清喜欢的味道,让他心情不错。 嘴角有了些笑意,漱清突然说:“好想变成一只蝴蝶啊。” 冥王闻言,心头猛颤,却要装出没事的模样:“……嗯?为什么?” 冥王编造故事,隐瞒真相,自然也隐瞒了漱清的真实身份。 因为元气大伤,漱清灵力几乎全失,冥王便干脆封锁了他对灵力的感知,让他误以为自己只是个普通凡人。 好处是省去了很多麻烦,令自己的故事更有可信度。 坏处就是一旦让漱清察觉到了什么,那自己所有谎言都会失效。 幸亏这回漱清只是随口一说:“因为我喜欢这些花,喜欢现在的风,想变成蝴蝶飞来飞去。” 理由听上去幼稚可笑,但冥王根本不敢掉以轻心。 这大概是的漱清本能想法,天性所在。 “啊——有蜘蛛网,好恶心,你快点把这只蜘蛛弄死。” 冥王抬手将蛛网弄破,随后以此为借口,抱着漱清去了别处。 “对了,新养了不少锦鲤,你还没看过,我带你去看看。” 冥王抱起漱清轻而易举,起身下蹲也轻松自如。 蹲下的时候,漱清就成了坐在冥王腿上,看上去分外娇小,像被冥王整个圈了起来。 “是不是挺可爱的?” 满池的锦鲤色彩斑斓,白白胖胖,每条都有漱清两条手臂般粗。 但漱清对锦鲤没什么特意兴趣,只看了几眼,反应淡淡的。 视线更多集中在他们的水中倒影。 突然说:“殷无渡,你不要穿白色的衣服了。” “……为什么?” “我觉得,不适合你。” “……” 冥王差点没能绷住表情。 他也不喜欢白色,只是想趁着漱清失忆,多给漱清留点好印象,便捏着鼻子学起了那位仙君的打扮。 只是换个衣服颜色罢了。 谁能知道他是不是在模仿谁。 万一这招对漱清有用呢? 只要漱清能喜欢他就行了,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结果漱清说他不合适。 失忆了都没影响他对这点的判断吗? 落在冥王心上,这句话的伤害简直无比巨大。 又只能装着没事的语气问:“那你觉得什么颜色适合我?” 漱清下意识想说黑色,可将衣服换成黑色后,脑内突然浮现一个高大的陌生身影。 漱清看不清这人的长相,只能看到他就是穿着一身黑色,衣服前襟还绣着两条栩栩如生的金色蟒蛇。 但这人似乎处于盛怒之下,很阴森很可怕,仿佛是连鬼都吃的大恶鬼。 身体不自觉抖了抖。 漱清很害怕这个人,光是想到,就会忍不住发抖。 冥王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低头问:“……怎么了?你在发抖?” 恐惧让漱清主动往冥王怀里缩了缩,他小声地问:“我以前,是不是被坏人抓走过?” 冥王不解:“……没有,哪里来的坏人抓你,怎么会这么问?” 漱清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这么感觉……有个坏人就是穿着黑色的衣服,衣服前面还绣着两条金色的蟒蛇,我觉得他很可怕。” “……” 冥王立刻知道这坏人是谁了。 除了自己,还能有谁? “……为什么觉得他是坏人?他对你做了什么坏事吗?” 漱清点点头,说起这些话时,声音都是带着恐惧。 “他就是一个坏人,很坏很坏的人。” “他应该把我绑起来了,我的手不能动……还让我跪在地上……他说话很凶,我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但他就是很凶。” “他肯定打我了,因为我感觉自己好像很痛,一直在跟他求饶……可是他不听,就让我跪在地上……他还掐我的脖子。” 声音越说越小,害怕之余,也有明显的厌恶。 最后漱清说:“……你也不要穿黑色,我讨厌黑色。” 【作者有话说】 活该[奶茶] — 明天休息哦 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的话,以后都会在周四跟周日休息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0-50 第41章 有些话不必说得太清楚,冥王已经明白。 漱清真是讨厌黑色吗? 不,他只是讨厌穿黑色衣服的那个人。 而那个人就是冥王自己。 听着漱清说起这些失忆了都无法忘却的经历,冥王一面觉得心头发堵,一面又觉得自己没资格发堵。 这些事就是他做的。 当初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态去做这些事,冥王比谁都清楚。 所有恶劣的心态都是原因,没有丝毫苦衷,那时他对漱清没有一丝真情,只有想要征服的侵略,并以此为乐。 而如今回想也成为灾难。 因为一旦想起,冥王就好像明白漱清为什么拼了命也要逃离冥界,逃离自己了。 甚至于漱清为什么要寻死,冥王也会顺着想到,真只是因为仙君要成亲了吗? 漱清真会因为这样就深受打击,到要寻死的程度吗? 可冥王也不敢承认,漱清寻死的最大原因,或许是在他身上。 是对自己的惧怕超过了一切,是无论如何都不愿再回到自己身旁,在那一刻的绝望远远超过了对求生的渴望,所以漱清才会选择走向没有回头的死路。 如果真是这样—— 他不敢想,等漱清恢复记忆后,怕是会加倍痛恨自己吧? 到时不会掐死他们的孩子出气吧? 冥王喉头发紧,呼吸都急促了两下,等到平稳后,才能艰难开口:“……当然没有这样的事,有我在,怎么可能会让这种事发生?” 但也管不了以后的事了。 冥王只能先将眼前的事情处理好,总之要让小蝴蝶平安将孩子生下。 漱清缩在冥王怀里,隐约感受到了冥王的情绪变化。 是丈夫在心疼自己吗? 漱清说:“……可是真的很痛,我感觉到很痛了,那个家伙真的很坏,一直在欺负我。” 冥王感觉心脏又紧缩了几下,也只能继续哄骗:“会不会是你以前做的噩梦?因为让你太害怕了,所以才如此印象深刻?” 漱清眨眨眼,虽然内心更偏向是真实发生的事,可又觉得丈夫的说法也有道理。 他的丈夫家大业大,府内佣人看护无数,醒来这几天,他更是能感受到丈夫对他强烈的保护欲……怎么都能保护好他,不至于让他被坏人抓走吧? 说是噩梦也有可能,因为脑内所有画面都模模糊糊,连人脸都看不清楚。 画面内容也是前后不连贯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漱清根本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来梦里救我!” “……” 漱清再开口,说的话就很无理取闹,一听就是在故意找事。 竟然还叫人去梦里救他? 但冥王满心都是对漱清的愧疚,所以漱清说什么都会纵容。 “……是,都是为夫不好,让清儿做了这么可怕的梦。” 纵容到故意试探的漱清都觉得不可思议。 “以后不会再做这样的噩梦了,就算梦到,为夫也会去梦里保护清儿的。” “……” 怪肉麻的。 故意找麻烦的是漱清,结果又是他先感到不习惯。 “……就算你说这么多好听的,我也讨厌黑色,你就是不准穿黑色的衣服。” “好,为夫不穿黑色。”冥王问,“那清儿觉得什么颜色适合为夫?” 要论适不适合,其实都适合,他的丈夫皮相俊美,穿什么都好看。 只是漱清不喜欢他穿白色,更不喜欢他穿黑色罢了。 漱清想了想:“墨绿色吧,我想看你穿墨绿色。” “暗紫色也不错。” “灰色的也行,银色的也可以……但是不准在衣服上绣蟒蛇图案了,我不喜欢蟒蛇。” “好,好,都听清儿的……那清儿什么喜欢图案呢?” 漱清很快回答:“我喜欢蝴蝶……对了,你不是要请京城的裁缝过来吗?到时我就要在新衣服上绣蝴蝶,你也得找最好的绣娘,我要最漂亮的蝴蝶。” “好,找最好的裁缝,最好的绣娘,给清儿绣最漂亮的蝴蝶,做最好看的衣裳。” 漱清看似折腾,实则并不难哄,他又没要求什么星星月月,不过就是让冥王多费几句口舌罢了。 闹着要出来的是漱清,实际他的精神却没太好,只这么一会儿,多跟冥王说了几句话,就开始犯困,昏昏沉沉想睡觉了。 还坐在冥王腿上,漱清便很自然地往他胸膛靠了靠:“……殷无渡,我困了,想睡觉。” 冥王偷偷松口气,抱着漱清站起来:“那就睡吧,我抱你回去。” 但连回房间都坚持不到,才走到半路,漱清就睡了过去。 陷入睡眠的前一秒,他迷迷糊糊地想——也许殷无渡说的是真的,自己真是因为不幸坠河才失忆了。 从他今天闹着一定要出来院子逛逛,而殷无渡对他各种要求都纵容的情况来看,自己还真有可能也是这样闹着要去夜市。 虽然无法解释他对殷无渡产生的排斥感,但比起直觉,漱清也愿意相信现实。 体会了殷无渡对自己的纵容宠爱,他至少能相信丈夫心里是真有自己的。 漱清完全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去。 醒来是在深更半夜,屋内一片漆黑,而他喉咙发干,很需要水。 眼睛还没完全睁开,意识也模模糊糊的,漱清下意识喊道:“……春梨,给我倒杯水。” 没有人回应。 他又喊了声:“……春梨,春梨,给我倒杯水。” 这次有人回应了。 一片黑暗中,他隐约看到蜡烛的光线燃起,从远处快速移动到自己面前。 “夫人,怎么了?” 漱清一下清醒。 这个丫头好陌生。 夫人。 也是个好陌生的称呼。 这不是他的称呼,不应该叫他夫人的。 可不是夫人的话,又该叫他什么呢? 漱清想不出。 “……夫人,是不是口渴了,还是饿了?” 一边问着,丫鬟就已经将杯水递到嘴边。 漱清连忙喝了一口,但喝完脑袋就更清醒了,他道:“……我饿了,还有没有包子,我想吃包子。” “有的夫人,夫人稍等,奴婢现在就去拿。” 最近夫人睡觉时间多,什么时候醒来不一定,而老爷十分宠爱夫人,生怕夫人饿着,所以无论何时都备着各种食物。 不多时,伺候的下人就变多了,屋内亮起好几支蜡烛,光线明亮起来。 丫鬟也很快端着包子回来,身旁还跟着另外几人,分别端着丰盛热乎的肉菜,以及新鲜的水果糕点。 漱清不记得自己以前的胃口有多大,但从这两天的情况来判断,简直像个无底洞。 丫鬟端来的十个包子全部吃完,又吃了很大一块羊腿肉,还吃了两碗汤圆。 吃饱喝足,漱清想起来问:“……对了,春梨是哪个?站出来让我看看?” 丫鬟们面面相觑,显然对这个名字很陌生。 “她不在这里吗?” 距离漱清最近的丫鬟答话:“回夫人,这里并没有叫春梨的丫鬟。” “……” 漱清一愣。 那他下意识喊出口的春梨是谁? “……没有吗?是不在了,还是从来没有?” 丫鬟诚实说道:“回夫人,从来没有这么一个人。” “……” 可他对春梨的记忆除了名字,还有朦胧的模样。 总不可能也是梦里的人吧? 漱清讨厌这种分不清现实跟梦境的感觉,像在被什么力量玩弄,让他看不透摸不清,成了愚蠢的笨蛋。 莫名有点生气。 但肚子在这时突然动了一下。 漱清浑身一怔,醒来这么多天,第一次如此明确感受到另一条生命在身体里的存在感。 很奇妙的感觉。 就像有条小鱼在肚子里游泳。 漱清一直以为自己是排斥这个孩子的,可直到它在肚子里展现了鲜活的生命力,竟会让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 是真实存在的,活生生的。 是与他血脉相连的骨肉。 第一反应就是要将这件事分享给殷无渡,但直到这时,漱清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殷无渡并不在身边。 深更半夜的,那么宠爱纵容他的丈夫竟然没在身边? 这像话吗? 漱清皱了眉,问道:“老爷呢?” 丫鬟按照冥王交代过的话术回答:“老爷还在书房处理文书呢……近日事务繁杂,老爷常常忙碌到深夜,夫人先睡吧,老爷忙完就会过来的。” “……” 这种说法岂能瞒过漱清。 殷无渡只是个做生意的商人,大晚上的能处理什么文书? 就算真有,又怎么会处理到深夜,朝廷大臣都不一定有这么忙碌吧? “你们去请老爷回来,就说我不舒服,现在就去。” 实际冥王根本不在书房,没人知道他去了哪,这些行踪更不是丫鬟下人能过问的。 但又不能让漱清发火,丫鬟只能应下:“……是,奴婢这就去。” 气氛紧张起来。 虽然欺骗夫人的是老爷,怎么都不该怪到下人头上,可要是安抚不了夫人,必然成为下人的无能。 万一再让夫人生气,动了胎气,那他们就该全部等死了。 另有丫鬟劝说:“夫人还是先休息吧……夫人怀着身孕呢,身子最要紧……” “不用,我刚睡醒,现在清醒得很,就等着老爷回来。” “……” 可一个根本不在府内,没人知道去向的人,怎么可能回来呢。 时间缓缓流逝,蜡烛都燃尽了半支,漱清却还是不见殷无渡的身影。 “去了这么久,传话的人还没回来吗?” “……” “你们实话告诉我,老爷真在书房吗?”漱清敏锐地问,“老爷是不是在外面养人了?” 虽然还是会对殷无渡感到排斥,但并不妨碍漱清想要树立绝对的身份跟地位。 他是绝不允许殷无渡纳妾的。 要是殷无渡敢在外面养人,漱清保证亲手剁了他。 【作者有话说】 自从小蝴蝶离开冥界后,真是每一章都让我写得爽爽的[墨镜] 第42章 漱清询问的语气虽不太好,但状态还算冷静,没有怒发冲冠,更没有要打人砸东西出气。 “你们尽管如实说,我保证不会迁怒你们。” 可丫鬟们已经被吓了个半死。 谁敢说? 万一用了哪个不恰当的字眼,不用等漱清迁怒,老爷就会动手把他们打死。 “夫人您多虑了,绝对没有这样的事。” “是啊,夫人……老爷对夫人一心一意,怎么可能会在外面养人?” “真是因为这两天事务繁忙,如今已经派人去请了,老爷肯定马上就回来了。” 这是真的。 至少在府内没有,还是从来没有,连夫人都是才带回来的。 但漱清不信。 书房距离这里很远吗? 半支蜡烛的时间过去了,殷无渡就算爬也爬回来了。 明摆着是压根不在府内。 而能让男人深更半夜不着家,甚至夜不归宿的——无非就寻欢作乐这点事。 何况是像殷无渡这样有钱有势的男人? 说实话,府内没有三妻四妾已经是让漱清感到困惑的事了,现在再想,说不准就是殷无渡养在了外面。 还真是越想越有可能。 若果真如此,那自己失忆的真实原因也将变得充满疑云。 殷无渡说落水就是落水? 搞不好是自己无法接受他在外面养人,大着肚子也要去弄死对方,结果过程中不幸伤到脑袋,才变成了如今这样呢? “你们老实交代老爷去了哪,我保证不跟你们计较,但你们要存心为老爷隐瞒……呵,之后被我知道真相,我把你们舌头一个个拔了。” 丫鬟吓得跪倒在地。 “奴婢不敢撒谎,老爷真在书房,先前通宵达旦的日子也不少……奴婢岂有胆子欺骗夫人……” “是啊夫人,如今夫人身子要紧,切莫为了这点小事动气,老爷肯定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但漱清还是不信。 心里更清楚,这些下人肯定都帮着殷无渡说话,就算殷无渡正在妓院寻花问柳,下人也会坚称他在为正事忙碌。 除非被漱清抓个现行。 只要他亲自去书房看看,不就知道这些话是真是假了吗? 才这么想到,肚子里的小家伙又动了动,像条活泼的小鱼,将肚子当成了池塘,在里面游过两个来回。 漱清伸手摸上肚子,心里偷偷地问:小家伙,你也觉得我被骗了,是不是? 小家伙真像感应到一般,立刻再游了一下。 漱清的眼神因此坚定起来,看,连还没出生的孩子都在赞同他了,殷无渡肯定没在干正事。 漱清当场掀开被子下了床,一手托着腰,不顾跪在地上的丫鬟们,咬牙切齿地直接往房门走去。 丫鬟们惊慌失措,连忙阻拦:“……夫人,您这是要去哪?” “夫人,大夫说了您要静养,不能随意下床走动,还是快点回去吧。” “夫人息怒,夫人保重身子。” “夫人,老爷说了您不能出去的,夫人请回去吧。” 夫人夫人夫人。 满耳朵都是这声莫名其妙的夫人,吵得漱清耳朵都疼,火气蹭地一下就冒上来。 “吵死了吵死了!不要叫我夫人,都给我闭嘴!” 丫鬟们迅速全部噤声。 “我现在就是要出去,你们谁敢拦我!” 躺着时没什么感觉,白天被抱出门时也没感觉,眼下动怒一哄,肚子还真冒出几分下坠般的酸胀感。 但漱清铁了心要出去,那么无论何种情况都无法将他阻止。 结果屋内这些丫鬟仅是阻挡他的第一环。 打开房门,漱清才发现,门口至少站了十来个护卫。 见到是漱清要开门出去,迅速围上前,几乎同时开口:“还请夫人回去!” “……” 比起丫鬟们的安抚劝阻,这些护卫明显多了强硬。 好好好,好得很。 漱清气笑了。 是故意安排成这样的吧? 要是软的不起效,那就来硬的? 而且十多个护卫? 用得着这么大阵仗吗? 这哪里是保护,这分明是看守!殷无渡是在关押他! 这下漱清是真上火了,怒声吼道:“我今天非出去不可,你们谁敢阻拦,都给我滚开!” 但护卫们一动不动,还是那句:“请夫人回去!” 跟丫鬟们不同,这些护卫面无表情地笔直站着,或许是天黑的缘故,乍一眼竟不像人类,倒像是被下了咒的傀儡人偶,似乎个个身后都在冒阴森鬼气。 漱清起初一惊,随即怒火更甚,抬手就抽出了最近一个护卫的佩剑,恶狠狠地说道:“都给我闪开,不然我砍掉你们脑袋!” 丫鬟连滚带爬地跑过来,赶紧跪在漱清脚边:“夫人息怒!还请夫人息怒!” 但面前这些护卫依旧面无表情,冷静得渗人,似乎一点不怕漱清对他们动手。 而看着自己亲手抽出的长剑,漱清心里也闪过一阵恍惚……类似的场景似乎以前也发生过? 好像不是他第一次用这种方式抽出剑来了? “夫人……夫人快看!是老爷回来了!” “夫人,真是老爷回来了!” 漱清转头往前看,不远处一道墨绿色的身影正飞快朝着这边而来。 眨眼之际,殷无渡就到了身边,挡在眼前的护卫们立刻散开。 看见漱清手里拿着长剑,那一秒,冥王差点连心跳都停了,赶紧伸手夺过。 冥王到底力气大,方式也强硬,漱清还没反应过来呢,剑已经被他扔到了地上。 “这是能随意拿在手上的东西吗!多危险不知道吗!” “大晚上你不睡觉做什么,在这里动刀动枪的,还怀着孩子呢!你是要气死我才甘心吗!” 不怪冥王语气凶狠,那一刻是真的理智失控,大脑压根来不及思考,一张开嘴,这些话就自动跑出来。 “你能下床吗!自己什么情况不知道吗,还不赶紧回床上躺着!” 气人! 真是太气人了! 上天入地就这只小蝴蝶最能气人! 而漱清被冥王这么一凶,起初完全懵了,根本反应不过来,等到反应过来后,愤怒是一回事,更多竟是心头泛起密密麻麻的委屈。 眼眶一下就红了,视线模糊。 喉头也哽咽到发不出声音。 冥王又慌了。 何时见过小蝴蝶这样落泪? 他向来是最能忍耐,最不愿意示弱的性格。 “清儿……” 冥王迅速冷静下来,软了语气,想赶紧讲几句好听的话安抚。 但也来不及了。 豆大的泪水从漱清的眼眶滚落,他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去,脚步重重往屋内走。 每一步都恨不得将地踏穿,每一步都踩出惊天动地的架势。 冥王更要被他这样的动静吓死。 平日只能躺在床上静养的人,出去都要抱着才能让他安心的人,这几步简直是在跟他玩命。 果然,等漱清走回床边,哪里还能坐下,肚子猛地一阵抽疼,连站都站不直了,直接趴倒在地,脸色煞白,泪水混着冷汗一起落下。 冥王大气不敢喘,连忙将漱清抱起,着急忙慌地差人去喊大夫。 深更半夜闹得人仰马翻。 还好仙界神医没睡觉,很快就能请来。 诊脉后立刻给漱清扎了几针,又强行喂了一碗黑乎乎又黏糊糊的腥臭药汁。 药效很好,漱清的肚子立马不疼,但喝完后,他也恶心地快死了。 “这种情况万万不能再有第二回了,接下去这段时间也一定要好好静养。” “我会将今日的药方留下,往后再加上这碗药,一日吃五回,先连续吃个七日。” 漱清听完更是绝望,恨不得自己真这么死了。 扎完针,冥王亲自送了大夫出去。 再回到漱清床边,满脸无奈,唉声叹气,是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我们不争吵,不管什么事都好好说。”冥王在床边坐下,“今晚是发生了什么,值得你这么动气?又是要出门,又是要拿枪动剑的?” 漱清也不似刚才那般愤怒,情绪冷静许多,但依旧很倔,不肯去看冥王。 “你刚才那么凶我,你得先跟我道歉,不然我不理你。” “……” 冥王语塞,竟还成自己的错了? 有这样的道理吗? 可又能怎么办? 看了眼漱清微鼓的肚子,如今漱清就是道理。 “好,都是为夫的错,为夫向清儿道歉……刚才不该对你那么凶,应该好好跟你说话的,清儿原谅为夫好不好?” 冥王叹气,语气更软和了点。 “可你刚才也真吓坏我了,这么大晚上的,你挺着肚子拿着剑,是准备要去哪?” “准备去杀了你。”漱清冷冷地说,“你还有脸问?这么大晚上的,你又去哪里了?” “你竟然将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别说你在书房,这种鬼话我才不信,休想将我当成傻子糊弄。” “……” 漱清开门见山:“你是不是在外面偷偷养人了!今晚是不是去那个小贱人的地方了!” “你最好老实说明,别想骗我!” 压根没有漱清或许是吃醋的喜悦,听到这些话,冥王只有被怀疑的心堵,绝望地直闭眼。 “什么小贱人,又是外面养什么人,当然没有,统统没有……我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 别说现在没有了,以前在冥界都没有。 不管先前对漱清怎么样,可从远至今,他身边有过的也就这只最能折腾的小蝴蝶。 “那你今晚去哪儿!”漱清逼问,“别说你在书房,打死我都不信!” 多说两句,漱清音量又开始拔高。 虚弱嘶哑的嗓音让冥王心头直颤,生怕漱清的情绪又激动起来。 “好了好了……心肝儿,我们好好说话,行吗?你别生气,否则我的心脏都要停了。” 冥王没说假话,他的心跳是真快停了。 【作者有话说】 实际在冥界辛苦加班但依旧活该[奶茶][奶茶] 第43章 冥王能去哪里。 他只是趁漱清睡觉的时候,抽空回趟冥界罢了。 冥界也有大大小小的事务在等他回去处理,当然不能一直留在人间。 始终在书房也是真的。 因为冥王就将通往冥界的通道设置在了书房内。 平时不允许任何人踏进半步,假装自己在里面时,冥王也会留个心腹在门外,方便随时过去通知自己。 这次心腹前往冥界告诉他漱清醒来,正在找他时,冥王已经是以最快速度赶回来了。 那会儿心里也没想太多。 就以为漱清是单纯地没见到他,所以想知道他在哪。 就算闹脾气又能闹多大呢。 而且漱清爱闹脾气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估计下人们都习惯了。 结果竟是下了床,拿着剑,闹着要出去。 看到那幕场景,冥王真是心脏都要停了。 一时着急上火,冲着漱清喊了两句,等意识到不对时,却已经来不及补救,漱清火气比他更大,最终还是动了胎气。 眼下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看上去虚弱疲惫,却还是难以遮掩眼里透出的强势,更挡不住他的连续质问。 冥王担忧心堵的同时,又感到几分庆幸。 这就是漱清啊。 哪怕失忆了,脾性还是半点未变。 并且在自己的纵容下,不用再虚情假意地伪装什么,理所当然地变本加厉,更难伺候了。 面对漱清的逼问,冥王无奈:“今晚真是在书房,哪都没去,真没有骗你。” 漱清凶狠皱眉,方才还是不信,现在看着更愤怒了。 抢在漱清再度开口前,冥王道:“真的,心肝儿,你想想,我要是不在书房,能这么快赶回来吗?” 至少转移了部分注意力。 漱清道:“……哪里快了,半支蜡烛都燃尽了,爬都能爬到了。” “好,我承认,从书房到这里是慢了点,但这是因为我大意了,我没想到你会在这里生气,所以没着急过来。” “你仔细想想,我要真是从外面回来,那这点时间是不是不够?” “……” “这么大的府邸,且不论外面的路途,传话所需的功夫,单单从这走到大门再回来,是不是就够费时了?” 还真是。 但漱清着急上火的时候没想太多。 “……兴许丫鬟是骑马去的!快马加鞭呢!正好让你赶上了!” “那丫鬟要先从这里到马厩,再去取马,花费的时间岂不更多?”冥王道,“何况丫鬟根本不会骑马,是不是?” “……” 这么一说,时间上的不合理就能洗涮掉冥王的嫌疑。 但漱清怎能承认:“……兴许这小贱人压根不在外面,就是被你藏在了府内呢!” “这样时间正好了!” “我最近又是卧床,你甚至都不让我出去,将我关押在这里!正好去找你的小贱人!” 漱清又成功将自己的怀疑圆回来了。 “什么关押你,我只是叫人看好你,保护你。” “起初我也觉得护卫多了些,但今晚我觉得正好,这么多人你都要动剑弄刀,要是护卫少了,估计拦都拦不住你。” “……” 漱清撇嘴。 “……你就借着这点扯开话题了?是不是被我说中了,你就是将小贱人藏在府内了?” “真没有,心肝儿……你要怎么才肯相信?” 冥王无奈地说:“我只有你,从来也只有你,不会再有其他人的。” 肉麻的甜言蜜语。 漱清当然不是想听这些,他从头到尾一个目的,只是不想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 如今他又是失忆又是动了胎气,每天都要吃药卧养,连出去走几步都不行……殷无渡要真在这时搞什么小妾,他如何接受?怎能接受? “你怎么证明没有呢?” 冥王愣了愣,还真是好刁钻的问题。 难道不该是怀疑的漱清来证明有这么个人吗? 不愧是漱清。 没有任何道理可言的话,他都能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冥王只能摊手:“压根没有这么一个人,这叫我如何证明……清儿非要证明的话,那我只有对天发誓了。” “今生今世,我保证只有你一人,若存半点假意,便叫我不得好死……就万箭穿心?死无全尸?” 其实到这份上,漱清也相信是自己误会殷无渡了。 不仅是因为殷无渡一直在努力耐心地解释,发誓的速度又这么快,也因为漱清终于发现了他的衣服——白天自己才说完想看他穿墨绿色,原来这会儿就换上了。 甜言蜜语能骗人,但将他一言一句都放置在心上的细节不会。 漱清也很清楚自己有多少无理取闹的部分。 只是嘴上无法承认。 “发誓能有什么用,发誓要有用,我早就天打雷劈了。” “……” 也没想到漱清连自己都不放过。 冥王无奈地笑了出声。 真没招了。 漱清又不满意他笑,觉得是在笑话自己。 “你笑什么?这话很好笑吗?” 冥王长叹声气:“我是在笑,你又能跟我闹脾气了,真好。” “知道你卧床不醒的这段日子,对我来说是怎样的煎熬吗?” “……” “当时所有大夫都劝我放弃,说你伤得很重,说你必死无疑,说我们的孩子也——” 想到这些话,冥王仍会觉得心痛,也能清晰回忆起当时的绝望跟恐惧。 拉过漱清的手贴到自己脸上,又亲亲漱清的手背。 “要是救不回你,我都不敢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但好在我坚持到了最后,从未想过要放弃,将你救了回来。” 冥王看着漱清:“所以不管你有多少脾气任性,尽管发尽管闹,我都能哄你……就是不准再拿自己的身体胡闹,知道看见你拿剑站在门口的时候,我有害怕吗?” 漱清大发脾气时,并没想过接下去要面对殷无渡这些真情流露的告白。 又有谁听到这些话能不被触动呢? 他以为白天殷无渡对他够包容够宠爱了,没想到现在更没底线。 漱清都觉得自己该打住了。 再说下去就真过分了。 虽然下台阶也别别扭扭的。 “这次就是我找不到证据,算你运气好……你要养小贱人就养吧,你可记得藏好了,有本事永远别叫我发现,否则我把你们一起杀了。” “放心,没有这个小贱人,也永远不会有。” 见漱清的态度终于软和下来,冥王也能松口气。 “看来之后要在书房专门弄个隔间,再放张床了,到时我处理事务,就让你在旁边监督休息,省得你这么黏人。” 两个字又将漱清才平静下去的情绪吊上来。 他不敢置信地问:“……谁黏人了!” 冥王笑了笑:“只是醒来没见到我,你就闹成这样,恨不得翻天覆地的架势,还说不是黏我?” “放心,你尽管黏,我就喜欢你黏着我。” 漱清都快被他肉麻死了。 鸡皮疙瘩起一身。 “谁要黏你了!我醒来时都没管你在不在,我只是——” “嗯?只是什么?” 想起当时寻找冥王的缘由,漱清突然有些说不出口。 但不说又不行。 要是不说,殷无渡更该觉得自己是在黏他了。 四目相对,殷无渡就等着他:“你说啊,只是什么?” 漱清撇过脸,不情不愿地开口:“是因为肚子里的小家伙动了一下,我第一次感觉到它会动,所以想让你也——” 话未说完,就听到殷无渡激动的音调:“……你说孩子动了?!嗯?真的?!” 接着更是不等漱清反应,大掌直接覆上了漱清的肚子。 “真的动了?!” 也许漱清没什么感觉,但对冥王来说,这其中意义非凡。 当时漱清命悬一线,奄奄一息,那么多神医都束手无策,说他已无力回天。 幸亏有腹中胎儿的存在,护住了他最后一丝微弱的心脉。 之后虽然都活了下来,可漱清虚弱,孩子更虚弱。 寻常五个月的胎儿早该有胎动了,可漱清昏迷那段时间,胎儿也是一动未动。 虽然大夫说孩子继承了他的血脉,有灵力相护,生命力顽强,定会相安无事。 但一个昏迷不醒,一个毫无动静,便是冥王也会有丧失信心,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 漱清醒来已经好几天,却从未听他说过胎儿有什么动静。 这会儿突然说孩子动了,冥王怎能不激动? 期待喜悦的眼神更无法骗人,然而撞进这样的双眸,漱清心脏却是酸酸涩涩的的胀痛感。 为什么呢。 应该感受到的情绪跟他实际感受到的情绪,两者之间的差别总是很大。 漱清不明白。 殷无渡看上去很爱他,他也愿意给殷无渡生孩子,那他们应该就是相爱的才对啊? 难道自己不爱殷无渡? 或者是殷无渡并没那么爱自己,眼前种种其实全是他的伪装? 但漱清没有推开殷无渡的手,任他抚摸自己的肚子,并对这种触碰感到安心。 “……哼,当然是真的,我难道要做这种谎骗你?它刚刚好像一条小鱼,在我的肚子里游泳,我只是想马上告诉你罢了。” 小鱼游泳。 好可爱的形容。 要不是漱清说出来,冥王这辈子都想象不到怀着孩子会是这种感觉。 “结果发现你不在。” “深更半夜不在房间,我又不知道你去了哪里……丫鬟说你在书房,派人去请却半天不回来,回来了还对我恶意相向。” 好一个恶语相向。 到底是谁对谁恶语相向。 绕到现在竟然还能倒打一耙? “现在好了,它又不动了……你还摸它做什么?” “它都快被你吓死,还要被你气死了。” 【作者有话说】 小蝴蝶:让我不好过,那大家都别好过[抱抱](小蝴蝶:不是拥抱) 第44章 漱清说话带着十分尖锐的个人情绪,可在这件事上,又很难反驳他。 冥王觉得无比惋惜。 小家伙终于会动了,而漱清竟是想将这件事告诉他——可惜他未能来得及感受一秒,漱清又动了胎气。 这下好了,不知得休养到什么时候,小家伙才能有下次动静。 冥王心里无比失落,大掌还轻覆在漱清的肚子上,听上去像是安慰漱清,实际也是在安慰自己:“……别这么说,小家伙会没事的,会好起来的。” 漱清故意说得难听,就是想刺殷无渡的心,可见他露出如此失落的神情后,又住口不语了。 只是轻轻哼了声。 冥王问:“是不是也该给小家伙取个名字了?” 漱清压根没想过这个问题。 嫌弃地看了冥王一眼。 但说起名字,他很自然想起了春梨这个名字。 这里的下人不知道,但自己身边要真有过这么个人,殷无渡应该知道。 漱清直接无视了殷无渡的问题,自顾自问道:“对了,有好奇怪的一件事。” “嗯?什么事?” “我刚才醒来的时候,喊出了一个人名,叫春梨,你知道这个名字吗?” “……” 漱清什么都忘了,不记得自己不记得仙君,倒记得这个丫鬟? 第一反应还是否认。 跟过去有关联的事物接触越少越好,否则说不定哪天就借着这个名字,想起了遗忘的一切。 那可不是好事。 只是转念再想,漱清歧岂是好糊弄的? 上回已经用过噩梦这个说法了,难道这回还用? 漱清聪明多疑,眼下就算能糊弄过去,明天说不定又绕回来了。 要被他发现一点漏洞,想再圆上可就难了。 见殷无渡没立刻回答,漱清就知道这个“春梨”是真实存在的了。 否则有什么需要思考的? 不认识就是不认识,回答不过三个字罢了。 漱清怀疑地问:“……你怎么不说话?她是什么人?总不至于真是你的小妾吧?” 随口问问。 漱清心里觉得并不可能,要真是殷无渡的小妾,他怎么可能使唤人家倒茶,估计早被自己抓去投井了。 “……” 冥王听到这个问题,又绝望了两秒,不过将计就计,干脆顺着说。 “连我都忘了,结果还记得她?” “怕你是想收她做小妾吧,偏偏只记得她。” “……” 漱清一僵,上当受骗。 坏了。 没想到自己身旁竟也有莺莺燕燕。 冥王故意多说一句:“还好没让她跟来,我告诉你,你这辈子休想跟她有什么,想都别想。” 这个说法新鲜,也是漱清没想过的,一时难以回答,真被冥王唬住了。 但仍要大着胆子问:“……她是谁?照你这么说,我跟她并没有过什么吧?” “你还想跟她有什么吗?” “我都忘记她了,只记得这么两个字,刚才顺口喊她给我倒杯水罢了。” 漱清感觉理亏也还是很不耐烦。 “你不要胡搅蛮缠的,快点告诉我她是谁。” 好一个胡搅蛮缠。 真是所有能用来形容他自己的词,都被他拿去形容别人了。 “先前我们在其他城暂住时,你救下的一个丫头。” “你倒不是存心救她……其实也没想过要救她,只是碰巧让她得救了,她便视你为恩公,说什么都要报答你,非要给你做牛做马。” 这是根据漱清性格现编的说法。 漱清听了都觉得很像自己,没有起疑。 “那丫头心地不坏,做事也认真仔细,非要跟着,总不能转手把她卖了吧?便留在了我们那边的府邸上。” “她在那边伺候过你一段时间,后来我们回来了,没有带上她,现在还在那边。” 漱清醒来时念过这个名字,那肯定已经问过下人。 可这边的丫鬟怎会知道春梨是谁? 当然,就算漱清没问,冥王这个说法也几乎没有漏洞。 冥王不确定漱清的记忆处于何种混乱,总之回答时得留下无数心眼,连细节都不能放过。 “难怪我刚才问丫鬟,丫鬟说这里没有这个人,原来是这样……” 不过漱清自己先说出来了。 冥王庆幸自己多留了个心眼。 看来这说法成功获取漱清的信任,还让他放下了戒备。 “那为什么不带上她呢?怎么把她留在那边了?” 这就更好说了。 冥王:“你说呢,现在我只庆幸,还好没有将她带来,当初我就觉得这丫头不对劲,对你未免也太尽心尽力了些,如今看来,你对她同样惦念在心?” 冥王稍微一压声线,威严压迫感自动浮现,用在这里,更是满满的醋意横生。 漱清完全不记得这些事,冥王表演又那么真实,他无法为自己辩解,那么只有打住话题。 “虽然我不记得这些事情了,但你这些话绝对都是无稽之谈。” 理不直但气很壮。 “我要真跟她有什么,我怎么还会——” 将她留在不知道什么地方? 还怀上你的孩子? 这种话漱清又说不出口。 “总之不准你用这种语气怀疑我。” 只有他能胡说八道,用各种过分说法去怀疑殷无渡,但轮到殷无渡就不行了。 说完后,漱清开始躲避这件事情:“……好了,不跟你说了,你只会让我生气,我要睡觉了。” 说罢,不顾殷无渡是什么反应,漱清往被子里一缩,侧过身躺下,只肯留个背影。 …… 第二天早上,漱清还在沉睡中,被一阵叮叮哐哐的噪音吵醒。 漱清完全没睡饱,活生生被吵醒,气到想杀人。 可一睁开眼,身边就是端着药碗的丫鬟:“夫人,您终于醒了,请先喝药吧。” “……” 看着黑乎乎的恶心药汁,漱清立刻蔫了。 昨晚闹这么一出,他也付出了代价,要喝的药又增加了。 而且一天要喝好几回,如果不把他叫醒,根本来不及喝。 “夫人,请喝药吧。” “……” 看到药汁颜色,漱清只想吐,哪还喝得了。 “不喝不喝!外面是什么声音!吵死人了!” 只能先生气地转移话题。 不过丫鬟还没回答,外面的噪音同时停下了,接着冥王推着一把椅子进来。 “清儿,你醒了?” 是把木质的椅子,底下有四个轮子,整个要比寻常椅子大两倍,椅身雕刻精美,扶手两旁的蝴蝶栩栩如生,上面还铺着柔软的垫子。 漱清从未见过这玩意儿,好奇地问:“这是什么东西?” 冥王轻笑,伸手挥退了所有下人,房间里只剩他跟漱清后,才说:“是我想给你的惊喜。” 漱清更不解地看向他。 “是我亲手为你做的轮椅。” “轮椅?” “我带你坐下,你就知道了。” 说罢,冥王直接将漱清抱到了轮椅上。 坐上去一动,漱清就明白了,这是能让他出去外面的好东西。 冥王推着漱清到了房间门口,漱清也明白刚才的噪音是在做什么了——竟是殷无渡让人将这里的门槛铲平了。 “以后就算我不在,也能让下人推着你出去透透气,不用总是在房间里闷着了。” 漱清坐在平稳舒适的轮椅上,望着门外的风景,被吵醒的坏心情一扫而空,难得露出发自真心的笑容。 “有这样的好东西,你怎么现在才拿出来啊!” “真是的!” “你为什么藏这么久,你早该给我了!” 冥王蹲在他面前,没说话,只是笑。 漱清低头看他:“……你笑什么?” 冥王轻声道:“你醒来后,第一次对我笑这么开心。” 其实不止是醒来后,从他认识漱清开始,就没在漱清脸上见过这样的笑容。 原来小蝴蝶也会这么笑。 是发自真心喜悦的笑,双眸都泛着光。 应该感到高兴吧,能让漱清笑这么开心。 可见到小蝴蝶这样的笑容,冥王心里更多却是苦涩跟刺痛。 以前怎么就没让漱清这么笑过呢。 “因为想给你一个惊喜,所以没说,昨晚也是为了做这个,才没在房间陪你。” “谁知你那么生气……没办法,我只有抓紧时间将它做出来了。” 轮椅上有冥王亲自施下的法术,以后不管漱清去到哪里,又待了多少时间,他全部都能知道。 “清儿,我希望你能相信我,对我放心。” “这份惊喜也算我对你的保证,之后你要还不信,可以随时去书房找我……就是千万别折腾自己的身体了。” 冥王握过漱清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亲。 “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不管你发什么样的脾气,我也能哄你。只要你平平安安在我身边,顺利生下我们的孩子。” “……” 听完这些话,再尖锐的小蝴蝶都会闭嘴,只被殷无渡这份毫无底线的纵容宠溺震住。 而心底那些无法说清的排斥,也在感受到这份不可思议的宠爱后,渐渐烟消云散了。 他不明白,更不理解,殷无渡怎么可以为了自己做到这种程度。 昨晚他那么无理取闹,那么多话都是在故意挑刺,他自己都知道自己过分,难道殷无渡会感觉不到吗? 可第二天醒来,殷无渡竟是更加降低了对他的底线。 漱清真被震住了。 哑声了。 平时的伶牙利嘴都消失了,看着愿意弯曲膝盖,蹲在地上,只为跟自己说话的丈夫,他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你对我,一直都这么好吗?” 冥王没立刻回答,也是思考了一会儿才说:“这样就算对你好吗?” 漱清应道:“算啊,当然算。” 冥王更觉得心脏发胀酸涩了。 “你是我的夫人,我对你好是理所应当的。” 冥王慢慢地说:“其实以前,我也有惹你生气的时候……也会让你伤心,让你难受。” 事实真相何止如此。 但冥王只能说:“不过夫妻之间不就是如此吗?虽然你不记得我了,但我相信你心里总归是有我的……毕竟,你也只有我一个相公。” 如果冥王只说自己对漱清有多好,漱清不一定相信。 但将好好坏坏混在一起说,可信度就增加了。 漱清听着这些话,心里莫名也有些酸涩,脑内还突然闪过一团白茫茫的迷雾。 什么画面都看不清,更多是一种感觉。 似乎有一个总是身着白衣的高大身影,曾经对他很好很温柔,却又带给他难以忽略的心痛。 难道这就是殷无渡? 可若不是殷无渡,还有谁会穿一身白呢? 难怪自己不喜欢殷无渡穿白色衣服,先前还对他有点排斥的感觉……难道是因为殷无渡以前做过什么让他生气的事,带给过他那样的心痛吗? 这么想,好像一切都通透了。 醒来已经好几天,但直到这一刻,漱清才找到自己对于这个身份的归属感。 也终于接受了眼前这个男人是自己的夫君。 【作者有话说】 小蝴蝶就这么一点点的沦陷心动啦,所以知道我接下去最期待什么吗,哈哈哈哈最期待就是小蝴蝶恢复记忆的时候啊!!想想就很激动!!![墨镜][墨镜][墨镜][墨镜] 第45章 轮椅让漱清的心情大好,没再纠结那些想不出答案的细节。 只恨这把轮椅不能随自己心意操控,必须要有人在后面推他才行。 漱清坐在上面转了半圈,语气轻快,开口催促殷无渡:“你快点推我出去呀!快点快点!” 但这样的漱清实在可爱。 冥王又亲了亲他的手背,随后站起来,走到漱清身后。 漱清满心欢喜地等待着殷无渡将自己推出去,结果冥王方向一转,又将他推回了屋内。 笑容顿时僵硬在脸上,漱清大声道:“……我说的是出去!我让你推我去外面!你怎么还把我往屋里推了!” “好了好了,你安静些,不要大吼大叫的。” 叫起来音量还真不小。 “要出去可以,但你总得洗漱打扮一下,再把药先喝了吧?” “……” 说到洗漱打扮,漱清还想自己真是兴奋过头,竟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但听到还要喝药,立刻萎靡不振,蔫了吧唧。 “……又要喝药,整天喝药,到底要喝多少药。” 漱清仍是非常不耐的抱怨,但心怀对出去的渴望,语气没再那么激烈。 “每天都在喝药,到底要喝到什么时候,喝死我算了。” 就是很可爱。 没了那些虚情假意的伪装,也没了针锋相对的决裂,眼下漱清对他,都是最真实的脾性。 “等胎相稳定就好了,清儿乖,再坚持一段日子,等好了就不用喝了。” 这话实在没什么说服力,看着黏糊糊的黑色药汁,漱清总觉得像是老鼠蝙蝠蜘蛛蜈蚣的尸体加上墨汁一起碾出的黑色血水。 看到就恶心。 闻着更恶心,喝进嘴巴里更是恶心中的恶心。 “清儿乖,一口气喝了。” 这么恶心的药,谁能接受一口一口喝,漱清从来都是一口气喝光,长痛不如短痛。 漱清叹出极长的一口气:“……我可以喝,但是我以后每天都要出去,你不准限制时长,更不能限制距离。” 又开始讲条件了。 但这就是漱清会做的事。 冥王亲自端着药,答应了:“好,只要是在府内,你可以去任意地方。” “……我还要库房的钥匙!” “要库房的钥匙做什么?” “……你别问,我就要。” 转念再想,这要求似曾相识,还在冥界时,漱清好像也这么说过。 冥王想了想,无非就是要拿库房那些金银玉石吧,漱清向来喜欢珍贵好看的宝物。 “好,钥匙也给你,里面看上的什么都给你。” 漱清这才满意些,接过冥王手里的药碗,闭眼皱眉憋气,一口气喝尽。 喝完后,冥王立刻往他嘴里塞了颗蜜饯。 漱清赶紧嚼几口咽下:“还要。” 一连吃了好几颗,恶心的苦味才终于被掩盖下去。 接着梳洗换衣,等漱清以为可算能出去时,冥王又说:“还没吃早点呢,先把早点吃了。” 漱清差点又要发脾气了。 “我不饿!” “稍微吃两口,你不饿,孩子也该饿了……这么多药都是为了孩子吃的,要是这一口饿坏它,药岂不白吃了?” “……” 这项理由十分具有说服力,那么难喝恶心的药,他都为肚子里的小家伙喝下去了,怎么能白费呢? “……那我要你喂我!” 但也不想让殷无渡太舒服,漱清就是想折腾他点什么。 冥王笑着答应:“好,我来喂你。” 因为冥王不觉得这是惩罚或折腾,他很乐意亲自喂漱清吃东西。 下人们端上丰盛的早餐,看着夫人耍任性的小脾气,只是吃口东西都不肯安生。 然而老爷乐意至极,就吃这套,亲自喂着哄着,没有半点不耐,跟平时判若两人。 吃着吃着,漱清突然说:“所以你还是骗了我!” “……” “昨晚你说在书房,其实并不在,你是在做这把椅子!” “……” 这只小蝴蝶,还真是半句话都不能掉以轻心,根本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翻回去算旧账。 “最后一口了,先吃完吧,心肝儿,张嘴。” 漱清张嘴吃掉最后一口。 这下是真能出去了,心情又好起来,决定放过殷无渡。 “不过呢,这个不算太过分的谎话……看在你是为了给我惊喜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谁叫他是真被惊喜到了。 冥王喂完最后一口,轻笑:“是,多谢清儿谅解。” “但以后不准骗我了!以后要是再骗我,我可不原谅你了!” 听到这句话,冥王感觉心脏颤了颤。 若有一天,漱清恢复记忆,发现所有一切都是自己为他编造的谎言—— “好了,我吃完了,赶紧推我出去看看吧。” 冥王回神:“……好,我们现在就出去。” …… 有了能让自己出入自由的轮椅后,漱清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变好。 不仅脸上笑容多了,发脾气的时候少了,连对喝药这件事都不再那么抗拒。 跟在身边伺候的下人们如释重负,感觉最近的日子好过许多。 但真能自由出入房间后,漱清出去的次数反而不算多了。 说到底,他只是厌恶被软禁关押起来,自由不得自己做主的束缚感。 而在重新拥有这份自由后,也就刚开始热烈了几天,之后很快乏味,大部分时间还是在房间里休息。 漱清终于安生下来。 每天乖乖吃药,好好休息,情绪日渐稳定,乱发脾气的次数越来越少。 就是胎相得以稳定后,肚子也开始逐渐变大,越来越沉。 原先胎儿没什么存在感,不妨碍漱清进行一切活动。 如今却沉得明显,走路好像怀里揣着一只瓜,漱清很容易觉得累,久而久之,也没那么爱动了。 偏偏大夫又在这种时候说,他不能老是躺着不动,既然胎儿稳定没事了,那他就该进行适当活动,不然也不好。 这不好,那不好。 动了不好,躺着也不好。 漱清觉得这大夫简直是庸医,私下闹小脾气的时候,坚决要殷无渡杀了他。 “好了好了,下次换个大夫就是了……我们是正儿八经的良民,怎么能胡乱杀人呢,以后不许再说这么吓人的话了。” “……” 漱清总觉得这话哪里不对,实在不像真话,就是挑不出错点在哪。 而下次大夫再来诊脉时,看着模样是变了,但给漱清的感觉却还是同一个。 因为说话方式跟说的内容还是相同,总要让他出去散步走走,不能成天躺着不动。 漱清觉得怀孩子真麻烦,身上好像长出了一个重重的瓜,肚子看上去还像翻了壳的乌龟,模样因此变得丑陋就算了,身体还总有各种不舒服。 都吃那么多药了,还是这里不行那里不行,想做什么都受阻碍。 真麻烦。 他之前一定很喜欢殷无渡,才愿意给他生这个孩子。 这辈子生这么一个就够了,再也不可能给殷无渡生第二个了。 不过时间久了,他好像也真对肚子里的小家伙有了感情。 近日主动翻起了古籍书册,想认真给孩子起个名字,也开始偷偷期待它在肚子里的下一次跳动。 明明大夫都说这小家伙没事了,如今长得很好,健康有力,那怎么就是不肯再动一下? 总不可能是故意的吧? 真气人。 这性格肯定是随了殷无渡,还没出生就懂得如何惹他生气了。 直到一日午睡,漱清在睡梦中被小家伙的动静折腾醒。 最近漱清很容易累,所以睡觉时间又开始增多,饭后一觉能睡三个时辰,从正午睡到入夜时分。 肚子里的小家伙就是在这时有了动作,若最初那一回的动静像小鱼游泳,那么这回便是浪里起飞了。 漱清活生生被闹醒,要换作别人吵他,他早发火了。 可发现是肚子里的小家伙后,瞬间火气全消,还有些说不出的高兴。 第一反应就是要找殷无渡。 漱清坐起来,掀开帐帘,结果瞧见外面天色都开始变黑了,吃惊地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夫人,已是酉时过半了。” 今日殷无渡有事出门,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老爷呢,回来了吗?” “回夫人,方才老爷正好派人回来传话,说是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眼下应该就快到正门了。” 漱清想了想:“给我换身衣服,我出去迎接老爷。” “……是。” 丫鬟都怪吃惊的,不知漱清今日怎么了,竟要出去迎接老爷。 但老爷肯定很开心。 只要夫人跟老爷都开心,她们这些做下人的才能跟着有好日子过。 换好衣服走出房间,顺便是当散散步了,省得大夫又说他整天躺着不动。 从住的院子到正门,走个来回,回来正好吃饭。 顾忌肚子里的小家伙,漱清走路不快,一手还得托着腰,一手放在肚子上,感受着小家伙时不时的动静。 最后才走到一半,就跟大步回来的殷无渡遇上了。 漱清难得如此高兴,浑身散发着温柔且明媚的气场,连眉眼都是柔软的。 见到殷无渡,加快了步伐,冲他喊道:“夫君,我有话——” 然而话根本没能说完,才开个口罢了,就见殷无渡像阵风似的迅速到了他面前,伸手将他抱个满怀。 下人们早就见惯了他们之间的恩爱亲昵,都知道老爷离不开夫人,对夫人简直是无下限般的宠爱。 可大庭广众之下抱在一起,还是头一回。 连漱清都有些发懵,反应过来后,只想动手将殷无渡推开。 “你,你做什么呀?你别抱着我,这么多人看着呢……” 冥王根本不管,只兴奋地问:“你刚才叫我什么?嗯?再叫一遍?” 【作者有话说】 失忆限定般称呼限时返场 第46章 漱清眨眨眼,回忆刚才脱口而出的称呼,夫君——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喊出口了。 大概是情感上的转变,让他无法再连名带姓地称呼殷无渡,但也不想跟下人一样当面喊他老爷。 再加上肚子的小家伙终于动了,他实在高兴,所以见到殷无渡的那一刻,就顺着最真实的本心,将心里认为最适合的称呼喊出来了。 夫君。 可殷无渡就是他夫君啊,也没喊错吧? 见殷无渡这么高兴的模样,对他又抱又问,漱清心里升起几分不好意思,伸手想将他推开。 别扭地说:“……你,你要不喜欢,就算了,以后我便不喊了。” 当然没能推开。 冥王满脸的笑意,嘴角压都压不下去,干脆直接将漱清横抱起:“怎么会不喜欢,我当然喜欢,心肝儿,再叫一声,以后都这么叫。” 高兴得都快像另一个人了。 总之漱清从没在殷无渡脸上见过这种表情。 看着殷无渡这样,漱清都觉得有些好笑了:“……你这反应也太大了,难道我以前没这么喊过你吗?” 冥王瞬间就僵了一下。 还好兴奋依旧主导着情绪,这下弱不可闻,漱清并没有察觉。 嘴角还是上扬着,冥王道:“喊过,你以前当然这么喊过我。” 虽然就那么一回。 “只是你失忆后,终于肯再次这么喊我了。” 漱清第一次叫他“夫君”是在什么场景之下,冥王早就忘了。 记住的只有漱清仅喊了那么一回,往后不管自己怎么要求,过分任性倔强的小蝴蝶都不肯再叫第二回。 一声夫君并不算什么,是得不到东西叫人惦记,小蝴蝶越不肯叫,冥王越想让他叫。 本质还是想让漱清向自己屈服,最好还是心甘情愿的臣服。 不过当初那声“夫君”并不是真情实意,因为漱清内心一直在谋划着怎么逃离冥界。 但此时此刻,这声“夫君”绝对真心。 是失忆后的漱清终于认可了他的付出跟情感,是接纳他的表现,也许还是为他感到心动的表现。 冥王怎么能不激动? 时隔太久,终于再次等到这声“夫君”。 而且等小蝴蝶恢复记忆后,谁能保证他还愿意这么叫? 冥王感觉能听一声都少一声,狂喜之下,也有种一切是自己偷来的悲哀感。 “以后天天这么喊好吗?” “我的小心肝,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听你喊这一声,又等了多久。” “……” 真肉麻。 什么小心肝,他不明白殷无渡怎么老能把这么肉麻的称呼明目张胆喊出来,还一点都不害臊。 但怪异的是,好像是听到的次数太多了,漱清感觉自己都开始习惯了,心里并没有什么排斥。 脸颊还有些发烫。 仍是别别扭扭地表示:“……哼,这就要看你表现了。” 冥王很快接上:“我会好好表现的,一定会让你满意。” “……” 实际上殷无渡的表现已经很好了。 醒来后,漱清从充满戒备,毫不信任的状态,一点点被殷无渡的温柔宠爱软化,逐渐放下怀疑,接受身份上的转变,然后认可了殷无渡的真心,也愿意开始交付自己的真心。 他喜欢殷无渡给予自己的宠爱纵容。 也喜欢他给予了自己锦衣玉食,富足舒适,到哪都有一堆人跟着伺候的生活。 最重要的,也是漱清最需要的,是他感受到了殷无渡对自己的真心。 这些宠溺纵容并非出于对宠物玩意儿一般的逗弄,而是将他当成一个人,当成此生的伴侣,发自真心的珍爱跟保护。 殷无渡这样的身家背景,拥有数不尽的庞大财富,却只对他一心一意,身边没有一只莺莺燕燕,更不用说什么三妻四妾。 谁又能不为这样的真心动容呢? 再冰冷的心都会被捂热。 何况漱清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冷心肠的人。 冥王就这么抱了漱清一路。 毫不顾忌下人的视线,大步流星,直接将漱清抱回屋内,又小心轻放地将漱清放在贵妃榻上。 自己则坐到榻边,握着漱清的手,时不时又要亲两下,满眼里全是漱清,还盛着对这声“夫君”的欣喜跟激动。 漱清任他亲自己的手背,还是有些脸热,感到不好意思,但一颗心又像泡在了温水中,软软暖暖的。 这么静静地坐了好一会儿,等激动情绪冷静差不多后,冥王又想起来:“对了,刚才遇上时,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告诉我?” 差点忘了。 被殷无渡抱了一路回来,漱清连肚子里的胎动都忽略了。 “……嗯,是有件事想告诉你。” “什么事?” 奈何这种心情断开后很难再续上,看着殷无渡仍还激动的眉眼神情,漱清就不好意思说出口。 正好殷无渡还握着他的手,漱清便顺着将他的手拉过来,轻轻放到了自己的肚子上。 “……嗯?” 不需要再用言语说明,很快肚子里的小家伙就动起来。 一下接着一下。 虽没有最初那般有劲活泼了,可动静依旧明显。 在感受到胎动的那一秒,冥王喜悦的表情瞬间停滞僵住,随后手还贴着漱清的肚子,人猛地一下站起来,迅速被更强烈的激动跟喜悦淹没。 “孩子动了?!它是不是在动?!” “刚才好像摸到它再动?!是不是,它现在怎么不动了?!” 冥王自己都觉得这样的反应夸张,简直像疯了一样,哪里还像他,根本不是他。 可真实的心情就是如此雀跃激昂。 那一瞬连眼眶都在发热。 他们的孩子,是他们的孩子在动。 在经历种种危险磨难,拼命保住漱清的心脉后,只剩最后一口气,虚弱得几乎跟死了一样。 可如今竟真从极度虚弱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发出鲜活的动静,彰显着一下又一下的存在感。 看到殷无渡似乎有些变红的眼眸,漱清居然也开始眼眶发热。 他压下这股莫名其妙被感染的热意,轻笑着说:“……它当然也要休息啊,要是每分每秒都动个不停,我岂不是要被它折腾死了?” “对,对……你说得对……” 手掌压根舍不得离开漱清的肚子,冥王就这么一直贴着,重新在榻边坐下。 “……它动了!又动了一下!” 真得很不像殷无渡。 反应还比刚才更夸张了,漱清都没想过能从他脸上见到这种神情。 但心底又是高兴的。 因为刚才他也很高兴,就是想将这份高兴分享给殷无渡。 漱清开口:“对了,我这两日,给孩儿想了个小名……” 对冥王来说,惊喜真是一个紧接着一个。 先前漱清压根不肯,虽然失忆了,但内心深处总归排斥着这个孩子,所以才会连这点小事都反感。 现在是真接受了,连小名都已经想好。 冥王笑着问:“好,小名也好……你想叫它什么?” “叫眠儿吧。”漱清解释,“先前它总不肯动,一直在睡觉,睡了那么久……所以就叫他眠儿吧,你觉得怎么样?” 其实有那么几秒,冥王都做好漱清不会认真取名的准备了。 说不定会是什么毛儿猪儿。 结果是认真想的,是好听的,叫眠儿。 眠儿。 “好,叫眠儿,很好听,很适合它。” 漱清说:“大名我想不好,我也懒得想,到时候再说吧。” “嗯,不着急,到时候再说。” 简直是漱清说什么都好。 漱清也发现了这点。 于是就想见缝插针,准备趁殷无渡耳根子最软时,提些过分的要求,像是让他去外面走走什么的。 可还没开口,嘴巴才动了动,殷无渡突然附身过来,直接亲上他的嘴,将他所有想说的话全堵住了。 漱清蓦地睁大双眼,有些受到惊吓,更多是不敢置信。 失忆后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殷无渡竟然敢亲他! 但实在没有办法反抗,殷无渡亲上来的时候,双臂随之将他紧紧抱住。 呼吸被掠夺的同时,整个人还被殷无渡抱了起来,抱到他的腿上,这下更是无路可逃。 漱清坐在殷无渡腿上,又被困在他的怀里,动都不好动,更别说将殷无渡推开了。 “唔……唔唔……” 直到快透不出气,发出挣扎求饶的声响,殷无渡这才肯放开自己。 漱清大口喘气,耳朵跟脖子根烧得通红:“……你、你疯啦!” 冥王也觉得自己是真疯了。 所以必须做点什么,才能平衡此时被过度兴奋搞乱的情绪。 刚才视线直直盯着漱清,看到漱清如今日渐丰腴,气色也越来越好,眉目柔和,嘴角还带着笑意,眼神软软地回看着自己—— 怎么忍得住? 平时忍得就够辛苦,今天一冲动,什么都忘光,直接抱过漱清亲了起来。 要不是怕漱清透不出气,冥王都舍不得这么快放过他。 便是暂时放过了,也还是抱着漱清在怀中,不停地亲他额头,亲他脸,亲亲他的鼻尖跟嘴角。 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看上去简直想将漱清一口吃了。 而漱清全身被殷无渡的气息包围,倒不讨厌。 虽然没有相关记忆,但身体并没有排斥,肚子里的小家伙更是喜欢,又变回了小鱼,在漱清的肚子里游来游去。 就是不好意思。 “天还亮着呢……你做什么,赶紧放开我……万一下人进来……” 可在这件事上,冥王没再纵容漱清,而是难得强硬起来,怎么都不肯将漱清松开。 “放心,不会有下人进来的,没人敢打扰我们。” “天很快就会全黑了,我抱你进去休息。” “……” 冥王馋这一口小蝴蝶,也已经很久很久了。 【作者有话说】 好吧其实作者也馋很久了 但孕期小蝴蝶肯定要来一口的对不对!不然孕期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是什么![爱心眼][爱心眼][爱心眼][爱心眼][爱心眼] 第47章 冥王抱着漱清进了房内,目光炙热,脚步急促,将漱清放到床上后,身后的帘账便迅速落下。 随后一秒都不愿多等,又俯身亲了下去。 漱清处于非常被动的境地,这对性格强势主动的他来说,实在是非常难受,完全不知该怎么应对。 身体似乎是熟悉的,对于殷无渡的亲吻跟拥抱都不排斥,甚至在殷无渡凑过来时,双手很自然地摆到了该去的位置。 可内心这关太难过了。 他毫无记忆,一切体验全是陌生的,明明大着肚子,所有感受却需要重新体验,难得如此不知所措。 下意识想逃想躲,想伸手将殷无渡推开。 却推不开。 丈夫高大结实的身躯将自己包围,就像在周围建起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 外面再多风雨都打扰不了他们。 里面的他也休想逃跑。 漱清真心有点害怕。 不想继续,却也不想承认这份害怕。 于是被殷无渡这么抱着亲着就算了,内心还要多份自我折磨,不上不下地僵着。 好在亲着亲着,他渐渐接受彼此气息的交融,适应了此刻快节奏的心跳,终于不再那么紧张。 双臂也像是被唤醒了某些尘封的记忆,竟绕过漱清的想法,主动环上了殷无渡的脖子。 冥王瞬间大受鼓舞,更激动起来。 “清儿,清儿……” 他不停亲着漱清,又在呼吸的间隙里,连声呼唤漱清的名字。 “我的清儿,我的心肝……清儿,清儿……” 谁又能懂他这一刻的动容。 在他对漱清用情最深,最想得到漱清的时候,漱清却拼命冒死都要从他身边逃离。 也是在他最求而不得的时候,漱清差点就死在他的怀里,还是由他亲自动的手。 不管时过多久,只要想起这一段,想起当时几乎刻入骨髓般的恐惧,冥王的指尖就会忍不住颤抖。 只差那么一点点。 如果不是肚里的孩子,他真会失去漱清。 根本不可能有如今弥补的机会,并得到这般远超期待的弥补成果。 漱清终于接纳他了。 不管是否失忆,恢复记忆后又会如何。 至少在这一刻,他们之间没了过去的万般狼狈,也没那些心机算计,放下所有的虚与委蛇。 漱清对他是真心的。 这一刻,他们是相爱的,是只有两颗怀揣着彼此的真心在触碰相融。 “清儿,清儿……” 他又该说什么来表达这一份激动喜悦。 除了漱清的名字,竟再说不出其他第三个字。 “清儿,我的清儿,清儿……” 一声一声,坚定呼唤着漱清,也让漱清在大片无知的茫然中,找到了可以安然停泊的依靠。 漱清闭着眼咬着唇,鼻尖浮上了一层薄汗,声音都被撞得发颤:“你,你小心孩子呀……别伤到孩子……” “放心,不会。” 冥王亲他的额头,亲掉他脸上不知何时落下的泪水,霸道又温柔地哄人。 “现在小崽子好得很呢,你不用再担心了。” 再次拥有漱清,内心已经得到无穷的满足。 但实在没想到,视觉上的享受同样不遑多让。 漱清软软绵绵,捧着圆鼓鼓的肚子,两颊泛红,眼眶盛满水汽,含羞带怯又努力忍耐的模样——多看一眼便多一份能让心脏炸裂的激动。 冥王根本舍不得挪开眼。 这样的漱清他连看一天一夜都不会觉得腻。 …… 但不管如何激动上瘾,冥王也没失去理智跟分寸,最终并未太过分,只一次便放过了漱清。 虽然对漱清而言,单这一次也足够折腾了。 结束后,他连根手指都懒得动弹,眼皮沉沉的,软绵绵地趴在冥王怀里,哼哼唧唧不知道嘀咕什么,听着像抱怨,但冥王觉得这更像是撒娇。 冥王从未见过漱清如此柔软的娇气,像化成了一滩水,点点滴滴融进自己的身体。 于是自己的身体也随之融化,自愿跟漱清融在一起。 冥王怎么都亲不够,多看漱清一眼,就想低头亲漱清几下。 不过刚才已经把漱清亲烦了,怕漱清真会生气,破坏今晚如此美好的氛围,这会儿冥王学会了忍耐。 只捏捏他的肩头,柔声询问:“……怎么了心肝儿?你说什么呢?” 但漱清根本没有要撒娇的意思,他是真在发脾气,无奈浑身无力,说话没劲,听上去才软得不行。 “我说好饿,还好困。” 整个身子缩在冥王怀里,要不是力气不够,漱清肯定要狠狠咬他几口。 “你快叫下人拿吃的东西来呀,你是要饿死我吗?” 冥王兴奋得不行,哪里还能感受到饥饿。 自己忘了这点,然后就把漱清也忘了。 连忙掀开帐帘下床,冥王出去吩咐下人准备吃的,进来的时候,手里也已经端上一些小糕点。 “……竟把这点给忘了,都是我的错。” “饭菜马上就来,先吃几口点心垫垫吧,别把自己饿坏了。” “哼。” “乖宝,都是我的错,你别生气,吃几口点心吧。” “……我渴,我要喝水!” “好好好,我去倒水。” 跑进跑出,亲自伺候漱清都是高兴的,等饭菜上来后,冥王还让下人们全部退下,亲自动手,一口一口喂着漱清吃。 最近漱清的胃口大,吃得一直挺多。 今晚又被折腾累到,吃得更多,光米饭就足足吃了三碗,直到吃撑才肯停下。 冥王喂完饭,又亲力亲为地伺候漱清漱口洗脸,给他擦身子换衣服。 将小蝴蝶喂得饱饱,又弄得干干净净后,终于能安心地上床,再将小蝴蝶抱进怀里。 低头亲亲他的额头,压着温柔的声音哄道:“……好了,睡吧,吃饱就该睡觉了。” 漱清困得眼皮都睁不开,却还没忘记心中小小的执念,要在丈夫耳根最软的时候提要求。 迷糊轻声地喊道:“夫君……” 冥王感觉心都要化了。 漱清猜的不错,这时何止耳根最软,漱清便是要天上的月亮,冥王都能立即杀上月宫去。 “怎么了,心肝儿?” “明天我想,去外面逛逛,你带我出去吧?” “……” 这个要求还是让冥王为难了一下。 虽然漱清现在的状态出去也没事,可外面人来人往,鱼龙混杂,先不说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即便只是被挤几下,也够冥王心疼难受了。 “我现在已经没事了,能出去的……要再不抓紧时间出去,肚子更大了,那才出不去。” “你不会,真要把我关在府里,直到我生下孩子吧?” “……” 无奈漱清说得太可怜了。 又是这样浓情蜜意的时候,冥王怎么能狠心说出拒绝? 最后一边答应一边叹气:“好,明天带你出去……现在快睡吧。” 得到丈夫的保证,漱清终于能让沉重的眼皮彻底闭上,心满意足地睡去。 而冥王抱着怀里柔软的温度,时不时就要低头看一眼,偶尔还要偷亲一口,兴奋地整夜没睡。 闹出的动静不大,可窸窸窣窣的,突然就来那么一下,睡梦中的漱清都又有被烦到,后来不悦地哼唧了几声,最后还是从冥王怀里转了出去。 …… 冥王以为第二天漱清会醒很早。 结果漱清却睡过了头,日上三竿了都不愿醒。 之前好歹还能叫起来喝药,这天早上怎么都叫不醒。 脾气还不好,多叫几次就要闹,又是骂人又是摔枕头,冥王也不敢叫他了。 一直睡到太阳快落山,是饿得受不了了,这才不情不愿地睁开双眼。 醒来还泛迷糊,好一会儿没说话,只眼神呆呆地看着冥王。 呆到冥王都怕他是第二次失忆了,搞不好接下去就问自己一句:你是谁啊? 好在这种悲剧没有发生,漱清声音哑哑的,冲他喊了声:“夫君……” 冥王整颗心又开始塌陷。 他对这个称呼毫无招架之力,再加上漱清这样的语气,就算待会儿漱清要给他下毒,他大概也会心甘情愿地喝掉。 “终于醒了?” 漱清扁着嘴:“我好饿啊……我快饿死了……” “睡了这么久,连口水都没喝,当然会饿,起来吃点东西吧?” 漱清一动不动:“不起来,你喂我。” “……” 可只要看一眼漱清隆起的肚子,冥王什么都能答应。 “好,好好,我来喂你。” 一顿饭吃了也很久。 漱清吃得慢,吃得又多,等他吃完,天色已经开始变黑,而漱清看上去还能继续睡的模样,吃完了也没从床上下去。 看来今天是不能出去了。 冥王心想这样也好,外面闹哄哄的,万一挤到漱清了怎么办,还不如在家好好休息。 结果休息着休息着,漱清的精神就恢复了,到了亥时,外面天色已经全黑,街道寂静无人,他说自己要出去了。 冥王头大:“现在这么晚了,外边都没人了,真要出去?明天再出去吧,好不好?” 可漱清白天睡太久了,缓过来后,精神出奇地好。 “你答应了今天要带我出去的,又没分白天晚上,为什么晚上就不行?” “……” “你说话不算话。” “……” “昨晚才答应的都做不到,今晚答应的就能做到了吗?也许明天就要说答应的是今天,更不能带我出去了呢?” 论挑刺吵架,漱清绝不认输,关键还真有一定道理。 于是冥王再想,晚上人少,其实比白天要好些,能少很多危险。 叹了声气:“好了好了,拿你没办法,那就带你出去吧……不过先说好啊,因为是晚上,不能出去太久,我说回来的时候就回来,到时不能耍赖。” 漱清心想才不要,都出去了谁还管你说什么。 可面上笑着,主动伸手环住殷无渡的脖子:“……好,你带我出去就好,我都听你的。” 冥王完全被这样的小蝴蝶蛊惑,压根没想到应该再怀疑一下的。 于是大半夜的,府内反而热闹起来,下人伺候着漱清换衣,又准备出行的马车。 漱清被冥王亲自抱上了马车,里面铺着厚实柔软的垫子,坐上去一点不累。 漱清心情不错,主动询问:“你以前也对我这么好吗?我们是不是一直这么好?” 冥王心虚但面不改色:“当然,我们一直很好。” 漱清笑了:“我就知道。” “……嗯?” “其实我最近,偶尔会想起一些以前的画面。” 冥王瞬间心脏发紧,好像被一只铁掌攥紧狠捏。 “……是吗?” “嗯,不过很模糊,什么都看不清,只有一点点闪过。” “……那清儿看到了什么?” 漱清是真心信任着殷无渡,所以主动同他分享这些。 “我看到你了啊。”他说,“你穿着白色衣服,也是对我很好很好……虽然我不知道具体好了些什么,但感觉是这么告诉我的。” “……” 可过去冥王从不穿白色的衣服。 他一听便知,漱清回忆里的人根本不是自己,而是那位仙君。 幸福还未逗留太久,苦涩就迫不及待占据心头。 【作者有话说】 冥王:气死了[爆哭] 第48章 漱清只说了感觉好的那部分,刻意没提那些让他感到心痛排斥,不愿回想的部分。 因为经过这段时间相处,漱清很清楚,自己也有不少任性霸道的脾气,那必然也会有让殷无渡着急上火的时候。 所以不能只盯着不好的地方,还是得多往好的方面看,往前看。 失忆的部分全留在过去也没关系,因为他跟殷无渡只会走向未来。 想完这些,漱清不禁摇头感叹——自己真是太大方了吧? 这心怀胸襟简直没话说。 殷无渡要是知道,肯定会很感动吧? 不行。 以后还是得找机会说说,得让殷无渡意识到自己的大方。 而冥王心中苦涩,百般不是滋味,却不能表现出丝毫。 能解释吗? 怎么解释呢?还解释得清吗? 最后只能宽慰自己,算了,漱清要认错就认错吧,误会自己是那个仙君,总比漱清想起那个仙君要好吧? 真论起来,冥王跟仙君之间无冤无仇,但因为漱清这层缘故,冥王最想杀掉的家伙就是他。 早在漱清身受重伤,命悬一线时,冥王就想过,要是漱清真没命了,他一定会让仙君跟那整座仙山一起为漱清陪葬。 但后来漱清好了,冥王还是想杀了仙君,只是怕漱清恢复记忆后会难过,会不能原谅自己——这才硬生生忍了下来。 漱清失忆时,冥王也特意穿过一身白衣,当时是这么想过,漱清喜欢什么模样,他就将自己扮成什么模样。 反正喜欢上自己就行。 管他什么原因呢。 现在好了,这项心愿倒是成真了。 可自己主动是自己主动,被漱清这么误会,心里就像堵上一块巨石般透不出气。 他知道自己过去有很多不对,想让漱清原谅需要很多时间。 可堂堂冥王殿下,冥界至尊,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跟耻辱? 心头的巨石压得冥王呼吸不畅,最后还是忍不住,旁击侧敲地问:“……那你觉得,是以前的我好,还是现在的我好?” 漱清没察觉哪里不对,只觉得这问题不可理喻:“都说了只有感觉,我又不知道以前的你到底做过什么?” “……” 冥王心头不是滋味。 “但我想,应该是现在的你好吧。” “……” 冥王一怔。 漱清微微抬着下巴,模样有几分高傲:“以前是怎么样,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但现在怎么样,我每天都能亲眼看见……何况以前的都过去了,忘了就忘了吧,其实忘了也没什么。” 漱清真心这么想,便这么说了。 而这段话对冥王来说简直是起死回生一般的存在,迅速驱散了心头那些苦涩,重获满满的希望。 “对,你说得对,以前的都过去了……其实以前那些又能算什么!往后怎样才是最要紧的!” 冥王难受的时候没什么表现,心情好转的时候就很明显。 伸手牵过漱清的手,亲了好几口。 “以后我会对你更好,比过去好千倍万倍,所以不记得过去也不要紧,重要的是我们还会有更好的将来。” 这些话冥王也放在心里很久了,只是先前难以开口。 一来是心虚,他没资格说这种话。 二来是漱清之前对他充满戒备,不肯亲近,他怕自己说出这些话后,只会引起漱清对他的怀疑。 可眼下是由漱清亲口说出来的,那性质意义就不同了。 冥王这才可以顺着漱清的话去说,虽然也不能说太多,见好就收。 只在心里想着,漱清永远忘记才好,永生永世记不起来最好。 马车缓缓往前进行,夜晚的街道不似白天嘈杂,但依旧热闹,往来行人不少。 酒肆茶楼点灯明亮,今晚月光也亮,繁星点点,漱清探出脑袋看了会儿,马车就坐不住了,吵着要下去。 “我要下去了,好多小贩,你快看啊,还有卖首饰的……晚上竟然这么热闹,我真是已经出来得太晚了!” 冥王只能拉紧他的手,生怕漱清突然就蹿下车去了。 “再往前面些吧,这条街还很长,里面更热闹。” 漱清拼命甩着冥王的手:“不要,你松开我,我现在就要下去……停车!停车停车!赶紧停车!” “……” 漱清睡饱吃饱了出门,精神又亢奋,甩人的力气不轻,折腾起来就没完了。 冥王没办法,总不能真跟漱清用力,拼命拽着他不让他走吧? 最终还是无奈妥协:“罢了罢了,就这里停吧,让你下去走走。” “但累了就告诉我,千万不要硬撑,知道吗?” “知道了,你真啰嗦!” “……” 漱清的肚子已经渐渐大得明显,衣服都开始遮不住圆润的轮廓。 不过晚上光线暗,只要不凑太近,漱清的动作不太大,也就不明显。 漱清被两边的小摊小铺吸引,他来人间的机会太少了,出来的次数更少,所以看什么都新奇有趣,总要停下脚步多看几眼。 “好香的味道!你闻到了吗,这是什么香!” “你快看,还有卖小狗的!” “我要这个首饰,你快点付钱!快点快点!” 下马车好一会儿了,他们却没能往前走出太远距离。 但漱清心情很好:“……我们以前是不是也来过这里,我有点印象,好像我也这么开心,是不是?” 经漱清这么提醒,眼前的画面开始跟过往重叠。 冥王想起来,没错,他是带漱清来过一次人间,还买过不少东西。 那时的漱清也像这般开心,跑得不见踪影,只有要钱的时候才会出现。 可前半段回忆是愉悦的,后半段就剩苦涩了。 因为也是那回,他拿到了小草的信件,发现了漱清藏起来的密谋,怒不可遏。 他们的关系因此转至冰点,一切朝着不可挽回的破裂而去。 “你怎么不说话……难道是我记错了?” 冥王连忙回神:“当然不是,来过,我们来过,一时想入神了。” 漱清不悦:“……这有什么可入神的?” 冥王想了想:“只要是有你的回忆,什么都能让我入神。” “……” 真肉麻。 漱清受不了。 下意识后退两步,拉开跟冥王的距离,随后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 又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漱清丝毫不累,一口气快将整条街走尽。 冥王忍不住劝道:“清儿,已经走很久了,休息一会儿吧。” 一条街上的东西大同小异,起初漱清买得很高兴,后来就没什么特别情绪了。 只是还不想回去。 难得出来一次,总觉得外面的空气都更舒服,他想多待一会儿。 正好边上有家酒楼,灯火明亮,食物的香气还在阵阵往往外飘。 漱清便道:“……那我们去里面休息吧,我正有些饿了,想吃点好吃的。” 最近漱清胃口就是很大,冥王没起疑,想着吃完也该回去了,便答应了他:“好,那我们去吃东西。” 酒楼里面同样热闹,大晚上的,一楼竟然都坐满了。 小二领着他们往二楼雅间去,选了个既能欣赏一楼歌舞表演,又能望见窗外江边美景的好位置。 落座后,漱清将招牌菜都点了一遍。 但等待上菜的间隙里,又变得坐不住,看上去连酒楼内部也想逛逛。 冥王很少见他这种模样,一面觉得稀罕可爱,一面又怕他累到。 “好好坐着吧,刚才已经走很久了,你不累吗?” 漱清用行动回答一点不累,他已经站起来:“我就在门口稍微看看,我不走远。” “……” 冥王想阻止也没用,因为漱清确实很少在乎他说了什么,一切总以自己的心意为主。 看着漱清停在门口,只探出了脑袋张望,没有真走出去,冥王已经要谢天谢地。 “外面好看吗?” “好看呀。” “……” 冥王无奈苦笑,索性也不管了,就让他站着看了。 漱清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地方,原本就是想随便看看,打发上菜前的无聊时光。 可突然听到走廊尽头传来一道声音:“等下,你们两个小坏蛋,不要跑!” 接着就见两个小孩快速从尽头跑过,看上去像是双生子,穿得一模一样。 两个小孩背后跟了一个身穿淡蓝色衣服的男子,明显是在追赶他们,跑得也很快,一闪而过,侧脸都看不清。 但就此短短一瞥,漱清心头却猛泛起一股熟悉感。 他好像认识这个人。 是一股温暖心软,又微微发涩的酸胀感。 是谁? 为什么他会有这种感觉? 脑袋还没思考清楚,脚步已经动了起来—— 但双脚刚踏出门槛,殷无渡就瞬间来到了自己身边。 “你要去哪?” 冥王什么都没看到,也没注意听外面的声响。 在他眼里,就是漱清说好只在门口站站,结果站着站着又要偷跑的模样。 真是每时每刻都不能分心。 “……” 漱清一顿,听到冥王的声音瞬间回神。 “……清儿,怎么了?” 结果发现漱清眼神有些发愣呆滞,并没有准备要做坏事时该有的精明。 冥王担心地问:“发生什么事了?刚才看到什么了?” “……” 漱清眨眨眼,想说又觉得难说,最后还是没说。 如果真是他认识的人,能在一家酒楼碰到,说明对方也生活在这个地方。 那从自己醒来到现在,怎么都该上门看望一次才对吧? 可事实是从来没有谁上门看他。 等等—— 自己没有朋友吗?竟然连一个朋友都没有吗? 突然意识到这点,漱清更呆愣了,随后一言不发地走回屋内。 冥王搞不懂他这脾气:“又怎么了?” 小祖宗。 漱清气呼呼地坐下:“我竟然连一个朋友都没有!怎么会这样!” 【作者有话说】 疑似冥王不满剧情走向,又开始给作者做法,我又又不幸发烧了…… 救命,谁来救救可怜作者(缓缓闭眼) 第49章 漱清发过很多莫名其妙的脾气,但眼下绝对是最莫名其妙的一回。 竟然因为没有朋友生气? 漱清是为会这种事情生气的性格吗? 好在冥王想起了大夫说过的话,孕期偶尔会有情绪较大的时候,表现可能就是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乱发脾气。 可因为漱清平时就爱乱发脾气,冥王根本分辨不出,所以一直没怎么往这方面想。 今天算是最明显的一回了。 冥王不知道漱清有没有朋友,反正在冥界没有,就算有也应该是在仙界了。 眼下只能哄着他,冥王道:“你怎么会没有朋友,你当然是有朋友的。” 漱清双手托着脸,还是气呼呼的,很不高兴的样子:“那为什么我醒来到现在,没有一个朋友来看我!” “我都失忆了!” “你说我当时还差点没命了,我伤得这么严重,怎么会连一个来看望的人都没有!” 冥王在他面前坐下,温柔哄道:“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吗,我们……” 被暴躁的小蝴蝶粗鲁打断:“你说过什么了!” “……” 绝对是孕期的乱发脾气。 出来一直都好好的,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冥王道:“我的意思是,我之前跟你提起过,你怀有身孕之前,我们并没有长时间住在这边,而是天南海北到处做生意,你还有印象吗?” 漱清哼唧了几声,算是有印象的意思了。 冥王继续说:“所以跟我们关系较好的朋友不在这边,都还散在各地呢。” 好像有点道理。 是因为对殷无渡的信任增多了,所以当他再说些什么时,漱清的第一反应不再是排斥,而是转为相信。 漱清音量小了些:“这边……真就一个朋友也没有吗?” “仇人倒是有几个。” 故事也不能编得太美满,总要设置点小意外。 “估计知道你落水了,但还不知道你失忆了……要是知道,八成是会嘲笑你。” “……” 漱清不敢置信。 “……可是,我怎么会有仇人!为什么会变成仇人?!” “心肝儿,你的脾气怎么样,你自己心里也清楚。” “……你是什么意思,觉得我脾气不好了吗?!” 冥王轻笑:“你看看,这就吼上了,你以为你脾气很好吗?” “哼!” 漱清也知道自己脾气不怎么样,可被当面这么说,自然不愿承认。 “好了好了,别哼哼了,等孩子出生,稍大一些后,我们便能带着他一起出门,到时就带你去见这些朋友。” 到时就算漱清没恢复记忆,估计也不会记得这件事了。 还好漱清这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是突然间的情绪上头,冷静下来后就好了。 这时点的菜也都上来了,冥王亲自夹到嘴边喂他:“好了,不生气了,吃点东西吧,你不是饿了吗?” 又吃了点东西,糟糕的坏情绪渐渐下去。 原本没觉得饿,会进酒楼不过是漱清还不想回去,可肉汁鲜美的油炸丸子落肚后,馋意跟饿意都被勾了起来,漱清一连吃了好几块,越吃越开胃。 最近他真是越来越能吃了,胃口大到自己都害怕。 肯定是肚子里的小家伙爱吃。 这么贪吃,还这么能睡,怎么跟只小猪一样。 漱清想一出是一出,吃着油炸丸子,就这么开口了:“……我刚才突然觉得,我之前取的小名不适合孩子,我想了个更合适的。” “嗯?是什么?” “之前我觉得它能睡,所以叫它眠儿……可是它不仅能睡,它还这么贪吃,像只小猪一样,应该叫它猪儿才对!” “……” 冥王曾以为躲过一劫的事,没想到绕个弯还是发生了。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万事皆有定数,天命难违? 不过冥王还没来得及发表任何感言,漱清突然松了筷子去扶肚子,像受到什么惊吓般,还叫了一声。 “嘶……啊……” 冥王立刻紧张起来,也放下筷子,迅速绕到漱清身旁:“怎么了?肚子不舒服?” 漱清捧着圆滚滚的肚子,浑身透着股柔软的脆弱,轻皱眉头:“它踢我,踢了好重的一下……它从来没闹到这么大动静。” 疼倒是不疼,就是吓漱清一跳。 “啊——又踢我,你快摸摸,它是不是很过分?” 漱清拉过冥王的手,直接贴到自己圆圆的肚子上。 隔着衣服,不能触碰最真实自然的温度,但能感受到孩子在用力跳动,有几下确实很明显。 难道是对漱清新取的小名有意见? 冥王心底又一阵说不出的柔软,若真是如此,未免也太可爱了些。 “还踢,这个小坏蛋。”漱清看向冥王,“你能不能管管它啊,好歹你是它的父王。” 过于顺口的一句话。 自然到这么说完后,漱清也没发现哪里不对。 等好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等等,父王?怎么会是父王?他在说什么? 冥王更是被这声称呼吓一大跳。 虽然漱清恢复记忆是可以预料的事,但时不时这么一惊一乍,冥王也会觉得太刺激心脏。 趁着漱清开口之前,冥王故作轻松地先说:“什么父王,你最近又看什么奇怪的话本了?难道还想当王妃了?” “……” 漱清才没看什么奇怪的话本,他也不知道这个称呼怎么会从嘴巴里冒出来。 “想当也只能等下辈子了。”冥王说,“下辈子要还能在一起,我再争取当个王爷,那你就真成王妃了……运气好些混成皇帝,那你就是我的皇后,可比王妃还厉害了。” “……” 被冥王这么插科打诨地一扯,一声口头上的失误也不算什么了。 漱清傲气地说:“谁下辈子还要跟你在一起……你连个没出世的孩子都哄不好!” 听听,这话到底有多强人所难? 已经出生的孩子都不好哄,何况还没出生的? 是想他怎么哄? “好了,在哄了在哄了。” 冥王只能尝试着将灵力传给小崽子。 结果还真有用,随着庞大的灵力不断注入,小崽子可算安静下来,不再乱踢。 不愧是他跟漱清的孩子,胃口真大,昨晚终于跟漱清亲热一次,应该已经将它喂饱了才对,没想到今天还能吸收这么多。 漱清觉得不可思议:“怎么还真安静下来了?” 冥王火热的掌心来回抚摸,笑道:“它总要休息,一直折腾它也累啊。” “话说回来,你有没有觉得我肚子变大很多?昨天好像还没这么大,今天一下子就圆了……” “才一天罢了,是不是你的错觉?” 吸取了冥王这么多灵力,胎儿变大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冥王只能在心里祈祷,希望孩子能快点出来吧,最好赶在漱清恢复记忆前就出来。 “绝对不是错觉,是真的变大了。” “那是不是今天吃太饱了,所以摸着才像变大了?” “……好吧,也有可能。” 这顿饭吃了大半个时辰,将东西差不多都吃干净后,漱清自己也没了要继续逛逛的念头,因为又开始犯困,只想赶紧回府睡觉。 上马车的时候便有些迷迷糊糊,安静地靠在了冥王怀里,跟来时一路的叽叽喳喳对比鲜明。 后来直接失去意识,连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又是什么时候回府的也不知道。 只记得自己做了个梦。 其实失忆后,漱清很少做梦,哪怕梦到了什么,一醒来就会全部忘光。 对于过去的回忆也是,总是些朦朦胧胧,什么都看不清的迷糊画面,要不干脆连画面都没有,只是一种难以言传的微妙感觉。 但这晚,梦里的画面很清晰。 漱清还有种感觉,这大概就是他过去的记忆。 梦境以他的视角展开,似乎行走在一片山林中,可山林却是白茫茫一片,什么东西都没有,只有等他的脚步落到哪里后,才会显现那一块的场景。 突然出现一只受伤的小兔子,雪白的毛发上沾着鲜红的血迹,正缩在一棵树下,瑟瑟发抖,又嘤嘤直哭,看上去非常可怜。 做梦的漱清想要多看两眼。 可梦里的漱清不为所动,对这只小兔子毫无半点恻隐之心,非常冷漠地视若无睹,直接略过。 但这只小兔子主动跟上了他,看上去非常可怜,一开口却是骂骂咧咧。 “你你你……你好冷漠呀!看到这么可爱的小兔子受了伤,你怎么能视而不见呢!” 梦里的自己开口说话了。 可惜听不到声音,漱清无法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只能听到小兔子的声音,但偶尔也会缺一两个词,听着很不流畅,像在解哑谜。 “呜呜呜呜我遇上了坏老鹰,想抓我当口粮,还好我逃出来了,呜呜呜差点就没命了。” “你可以为我疗伤吗,你看上去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呜呜呜。” “谢谢你为我疗伤,我就知道你是一只善良的……,你的……真漂亮,是我见过最漂亮的……!” “看在大家都是……的份上,你就带上我吧,不然我在这里做野生小兔,说不定又要被什么坏家伙抓走了!” “呜呜呜带上我吧带上我吧,其实我迷路了,根本走不出这里,我很害怕呜呜呜呜。” 好一只话痨聒噪的小兔子。 梦里的自己终于也受不了。 漱清可算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好了好了,别吵了,你吵得我耳朵都疼。” “呜呜呜呜呜呜——” “知道了知道了,我会带上你,别哭了。” 梦里的自己叹着气,听上去很无可奈何。 “真麻烦,出来还遇上你这么个家伙……算了算了,走吧,我住得离这里不远,就是最漂亮的那座——” 突然响起剧烈的撕裂声。 紧接着梦境被一片黑色吞没。 漱清还没听到自己住在哪里,猛地睁眼醒来。 【作者有话说】 小兔子:好闺闺我马上来救你了! 在小兔子眼里,这就是一个好闺闺被渣男诓骗,又被渣男故意搞大肚子,还被渣男pua到神志不清的恐怖故事(冥王:?你又想发烧了?) 宝宝们我今天已经退烧啦 说起来两次发烧的原因也很玄学,据说是魂被吓掉了,找老师傅摸一下还真好了(挠头) 第50章 漱清睁眼醒来时,已是早上,屋外天光大亮,殷无渡还在他身旁。 “清儿,清儿……你怎么了?” 心跳咚咚快到要让漱清呼吸不畅,还未从现实跟梦境的区别中抽离。 他听到了殷无渡的声音,却没做出任何反应。 “清儿,哪里不舒服吗?还好吗?” 直到看见殷无渡的手掌朝着他伸过来,似乎是想触碰他的脸颊。 漱清完全是出于本能的反应,狠狠一下拍开殷无渡的手,怒声说道:“别碰我!” 随后撑起上半身,迅速往床的角落缩去,无神的双眸里盛满防备抵触。 “不要用你的脏手碰我!” “……” 冥王被拍开的手一下僵在空中,不该进还是该退。 漱清眼眸里的疏远跟厌恶深深刺痛了他,却又是那么熟悉——他们之间彻底翻脸后,漱清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恐惧瞬间侵蚀冥王的心脏。 难道漱清恢复记忆了? 否则怎么一醒来就变成这样,突然对自己如此排斥? 但冥王不愿相信,不敢相信,在漱清亲口承认前,仍抱有幻想。 控制着声线里的颤抖,冥王装作跟平时无异:“清儿,是不是做噩梦了?” “……” 漱清抱着被子缩在角落,等剧烈的心跳渐渐平静下来后,终于长呼出一口气。 不再排斥殷无渡,而是松开紧捏的被子,扑进了殷无渡怀里。 “我,我……我做了个好奇怪的梦!” 抱住漱清那一秒,冥王差点蹦出胸膛的心脏也终于落回去。 还好。 还会主动来抱自己,说明没有恢复记忆,而是真做噩梦了。 冥王抱紧漱清,用力嗅着他身上的香气。 只要这股味道还在,那漱清就是真实存在的。 冥王问:“梦到什么了,吓成这样?” 可要转述,漱清又顿住了。 因为梦的内容并无任何恐怖画面,仅是一只受伤的话痨小兔罢了? 梦到时不觉得害怕,回想也不觉得恐怖。 可为什么刚才他的反应会是这样? “……嗯?是记不得了吗?记不得就算了,不用强迫自己去回想。” 漱清摇摇头:“……我记得,我梦到一只小兔子。” “小兔子?” “……嗯,是一只会说话的小兔子,它受伤了,但一直跟我说话,还要跟我走。” “……” 那确实是很奇怪的梦了,奇怪到冥王一时都无法接话。 “……我觉得,好像是我过去的记忆,可是一只兔子怎么会说话呢?你见过会说话的兔子吗?” 漱清觉得这可能就是自己感到怪异跟害怕的原因。 哪有兔子能讲话啊? 只能是妖怪了吧?可这世上真有妖怪吗? 冥王不知道漱清的过去,也就不可能知道这只兔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他知道如果真是回忆的话,那一切就很不妙了。 先前漱清只有些模糊的画面跟感觉,最多一惊一乍地吓唬他,可当梦境开始出现清晰具体的画面,便代表着过往的记忆是真正开始复苏了。 那么距离漱清想起一切,已经不会太远。 “……难道是我遇上了妖怪吗?我以前遇上过妖怪吗?” 冥王安慰:“怎么可能,这世上根本没有妖怪,八成是你的噩梦吧?” “……但很真实,我觉得就是我的回忆,你对这件事有印象吗?” 如果冥王事事清楚,都能讲个前因后果出来,其实才最可疑。 还好冥王对这件事真不知情,所以不需要假装什么。 “我没听你说过这件事,在我的记忆中,我们也没有遇上过这样的兔子。” 虽然内心极度排斥,可为了不让漱清起疑,冥王也只能说:“但说不准是真的,只是你单独遇上了这只兔子,所以我才不知情。” “……” 冥王的回答找不出纰漏,漱清相信了他不知情。 可这种明明能想起什么,偏偏什么都想不起来的感觉最难受。 而且他还有另一种感觉,身体似乎在排斥过去的回忆,也不想让他记起来。 漱清叹了声气:“可能真只是梦吧,因为梦的我好像也不住在这里……” 冥王心脏一紧:“……是吗?那住在哪里?” “我不知道。”漱清摇头,“好多对话都是模糊的,还断断续续,总有些字我听不清。” “但肯定不是这里,应该是个有很多树的地方。” 冥王心脏更往下沉。 那便是了,八成真是过去的记忆开始复苏了。 因为过去的漱清就住在仙山,那里当然会有很多树……能遇上会说话的兔子也合理了。 “夫君,会不会……其实我才是个妖怪?” “怎么会。”冥王轻声苦笑,“你哪里像妖怪了?难道是会用妖术了吗?” “那倒不会。”漱清靠着冥王的胸膛,“可是我有点害怕,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冥王何尝不是。 这样会撒娇会示弱,会喊他夫君,会主动贴在他怀里的漱清——等到恢复记忆后,大概只会恨他,怨他,像刚醒来时那样,用充满仇恨的眼神看他。 这一刻真正来临,冥王才发现自己有多不想漱清恢复记忆。 或许…… 他也不该让漱清恢复记忆。 冥王暗下眼神,欲念的种子刚埋进心田,便迅速抽芽疯长。 对,没错。 他不能让漱清恢复记忆,他必须想想办法,来抑制漱清恢复记忆的速度了。 这样的念头如此可怕,却让冥王得以迅速安心。 面上继续假惺惺地安慰:“不怕不怕,只是个梦罢了……要真是过去的回忆,之后肯定还会梦到,总有一天也能全部想起来的。” 漱清又在冥王怀里靠了好一会儿。 随着对梦境的剥离感越来越强,又不断得到冥王耐心的柔声安慰,这才从对噩梦的恐惧中抽身。 然后肚子咕噜噜叫了几声。 漱清说:“我饿了,我觉得该吃点东西了……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好。”冥王应道,“那起来吃东西吧。” …… 不过画面如此清晰的梦境就只一次,之后好一段时间,漱清都没有再梦到。 他觉得殷无渡也有些小题大做,为此居然还特意请了大夫过来为他诊脉。 大夫说他没什么问题,只是有些心神不宁,想是为了腹中胎儿的情况太过担心,为他开了几帖安神养心的药方。 漱清真是喝药喝怕了,好在这药只用一天喝一回,不然他怎么都要闹了。 而且药效确实不错,每晚睡前服药,喝完后,漱清能整夜安眠,睡醒就是天亮,什么梦都不再做。 睡得好了,精神也就好了。 最近漱清每日醒着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白天都不再需要午睡。 冥王生怕他精神一好又要闹着出去,结果竟也没有,因为漱清最近忙着整理府内风气,暂时没时间出去。 先前冥王不常回这边,一年三四次已经算多了,府内所有事务便全部交由管家打理。 然而冥王的财富庞大,人又在常年不在府里。 时间久了,管家难免私心膨胀,任人唯亲,府内逐渐成了他的一言堂,对其余下人们的赏罚,全由他一人说了算。 冥王不是不知道,但确实没那么在乎,所以睁只眼闭着眼,没打算要管。 现在他们回来了,管家权理应交到漱清手上。 但漱清身体不好,养胎要紧,冥王也不愿让他多受这份累,所以到现在也没提。 起因是件小事。 漱清在花园散步时,不小心丢了个挂在腰带上的配饰,便让身旁的丫鬟去找。 但这个丫鬟以前被管家针对欺负过,如今成了夫人身边的丫鬟,自觉地位上升,没忘记报仇,趾高气扬地吩咐给了负责花园的小厮。 小厮就是管家的干儿子,从前仗着有管家撑腰,没少横行霸道,如今依旧。 心想一个配饰罢了,老爷这么有钱,夫人难道还在乎一个小配饰吗,丢了就丢了呗,压根没肯去找。 但漱清对配饰就是很在乎。 等了三四天还不见结果,他很不开心。 找来丫鬟问话,丫鬟添油加醋将小厮的话说了一遍:“……花园这么大,要想找那么一个小东西,少说也得十天半个月,到时便是找到,怕也脏兮兮的不能用了,老爷既这么有钱,夫人何不买个新的?何必纠结这么一个小玩意儿?” “夫人,这家伙就仗着自己是管家的干儿子,一点都不把夫人的事情放在心上,敢出来这种话来,真是该死极了。” 漱清当然也能听出丫鬟有在煽风点火,但他只管结果。 结果就是三四天过去了,他掉的东西还没找到。 “花园那里的下人一共有多少?” “足足有十来个呢。”丫鬟道,“存心要找,便是两天也够了,夫人,他们就是故意的。” 那确实是很够了。 漱清伸手召来冥王留在他身边的护卫:“去把那小厮给我绑起来,直接给他丢花园的池子里去。” “但别淹死他,差不多了就提出来让他换口气,再让那里的十几个人都去看着。” “哦对了,把管家也绑了丢进去,敢不听我的话,治他一个失职也不过分。” “……是,夫人!” 这些护卫都是冥王从冥界带来的心腹手下,改头换面后冒充起了人类。 漱清没认出他们,但他们大部分都记得漱清。 没想到啊没想到。 哪怕失忆了,还大着肚子,这些手段招式依旧狠毒,跟在冥界时几乎所差无几。 谁敢得罪他,他就要谁好看。 可以前无名无分,冥王多少还能管管他。 现在成了名正言顺的“夫人”,冥王捧在心头上的宠爱,直接连个能管的人都没了。 【作者有话说】 小兔子:看看,看看!我说什么来着!这个渣男就是不安好心!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0-60 第51章 漱清不仅把管家的干儿子罚了,还不讲任何道理,直接把管家也罚了。 没有前因后果不说,又是如此狠毒的方式,竟将两人丢进花园池塘,反复下按上提。 起初只有附近下人看到,不久后大部分下人都闻声赶来,围观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虽然大部分都知道漱清的性格强势任性,连老爷都没办法,需要时时刻刻哄着他。 可因为之前漱清一直在养胎,很少出来,便是折腾,大部分人也只是听说,从未见他真惩罚过谁。 不少下人还是第一次见到漱清,结果就是围观最有地位的管家都被他按在水里折磨,不免感到害怕,心头发凉。 尤其漱清还大着肚子,却依旧叫人搬了把椅子过来,不近不远地坐着,神色淡然,丝毫不觉得这方式残忍,表情就像在看戏。 最近天气转热,池塘水晒了一天太阳,并不会冷。 所以在水里反复泡了近一炷香的时间后,漱清才叫人将他们拎上来。 起初这对干父子都很不服,还妄想挣扎,但泡了这么久,几次面临差点没命的窒息,已经老实得不行。 终于上来后,缓过好一会儿,管家老泪纵横,声泪俱下:“不知小的哪里得罪了夫人,今日竟要遭受如此惩罚?” “便是小的真做错了什么,夫人要罚,也请给个明示啊……何况小的如此敬重爱戴夫人,从未有过僭越不敬之举,实在冤枉至极啊……” 富贵人家讲究体面,凡事总得说个来龙去脉,何况还是真要人性命的惩罚。 说难听点,就是死也要死得明白。 但漱清才不在乎体面不体面,他想做什么就做了,既然他是这个府邸的主人,一切由他说了算。 漱清安稳地坐在椅子上,冷冷开口:“你便是能在这府内穿金戴银当个人,但说穿了依旧是个奴才,我罚你还需要向你解释理由吗?” “我真要你的性命又如何?” “怎么,你是想要体面,还是想要性命呢?” 漱清自有自己的话术,根本不会被管家绕走。 管家顿了顿后:“是非黑白总有个道理,生死大事,夫人也该讲个王法吧?” “什么道理王法?在这个府里,我就是道理王法。” “你要让我不开心了,我想罚便罚,想杀便杀,你要能活着走出大门,尽管上衙门告我去。” 漱清惩罚管家是很没道理。 但他就是要不讲道理地惩罚管家,杀鸡儆猴,让所有的下人都知道,对他的态度最好恭顺些,否则自己随时都能要了他们的性命。 管家先前接触过漱清几次,但每次不是在跟老爷闹脾气,就是在让老爷头疼。 所以他对漱清的印象很肤浅,认为他跟其他深宅大院的妇人差不多,心思只会花在固宠上。 没想到突然来了招狠的。 管家翻来覆去地想,也想不出自己是哪里得罪了漱清,总不可能是漱清会读心,将自己心里的想法看去了吧? 如今还连个理由都不给,让管家想找点辩解的余地都没有。 静默一会儿后,管家哀嚎哭喊起来:“我在这府里,辛辛苦苦十来年,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如今这般待我,往后我还有什么颜面活下去,这是在逼我去死啊……眼下对我都是如此,何况其他人啊……这是不拿我们下人当人,是在要我们所有下人的命啊……” 单人不行,就拉扯所有下人一起,想闹个人心惶惶。 漱清冷冷看着,一眼便知。 “既没有颜面再活下去,觉得我是在逼你去死,那要我直接送你上路吗?” 漱清看了眼身旁的护卫。 “他真想死,那就把他按到池子里去,这回直接淹死他,省得他这段话白说了。” 护卫都是冥界来的,心里虽也觉得漱清狠毒,可杀人对他们来说就跟眨眼一般寻常,立刻就要上前。 这时围观的下人里跑出一个婆子,二话不说跪在漱清面前,哭着求情:“夫人息怒啊,夫人手下留情!要打要罚,都请放过他一命吧!” 漱清认识,这是管家的媳妇。 管家媳妇倒是忠厚老实的性格,在府内人缘不错,漱清先前接触过几回,对她的印象还行。 管家媳妇出来,管家的女儿也出来了,一个小丫鬟也立刻跪在跟前,跟着母亲一起求情:“夫人息怒!夫人放我爹爹一条生路吧!” 漱清看了她们一眼,随后瞥了眼身旁的丫鬟。 丫鬟很上道,点点头后,立刻走到旁边,将人群里一个面色紧张的婆子拽到漱清面前跪下。 漱清看向面色大惊的管家,笑着说:“你看看,你要死了,妻子跟女儿都出来为你求情,可你的相好呢?只敢默不作声地躲着呢。” “你要真死了,屋内还留着不少金银财宝吧,这可怎么分?这点我就让你自己选吧,是留给你的妻女呢,还是留给你的相好呢?” 先前漱清虽一直卧床休养,脑袋还失忆了,可一个人的行事风格很难改变,他清醒之后,最先了解的还是府内人际情况。 可别问他有没有证据,是不是诬赖,这种事他总不能去当床捉奸,此时看管家跟他相好的反应就知道是真的了。 前一秒还痛哭求情的管家媳妇下一秒就变了脸,哭红的眼眶来不及擦,晕成了愤怒烧红的脸颊。 再难顾忌眼下的情况,转而向管家又扇又打。 “……好啊你这个下贱骨头!果然跟这个浪蹄子有一腿!你个不要脸的臭货!” 漱清看了两眼热闹:“好了好了,要吵你们晚些再吵,烦人。” 闹哄哄一片,被拖上岸后就晕过去的管家干儿子也终于慢悠悠转醒。 醒来吐了一口水,茫然了几秒,抬眼看见气势逼人的漱清,迅速回想起一切。 赶紧爬到管家身旁,大喊着:“干爹救我!干爹救救我!” 漱清觉得很好笑。 可见以往闯了祸,都是这位干爹为他收拾的,但眼下干爹自身都难保了,也不该怎么救他。 漱清冷笑着:“你觉得你干爹还能救你吗?你现在求神拜佛都没用,难道真会有神佛下来救你吗?” 管家在漱清面前还懂得克制,话不敢说得太重。 可这位干儿子显然不知这层道理,俗话说小鬼难缠,他就是这种狐假虎威惯了的小鬼,不见棺材不落泪。 小厮看向漱清,心含恐惧却忍不住大喊:“夫人实在好狠毒的心啊!也不知是做错了什么,竟要让夫人用如此手段折磨我们二人!” “你真不知吗?”漱清哼道,“不知那就真是该死了,今天谁都救不了你。” 小厮知道一切源于自己怠慢了漱清的要求。 本打算死不承认的,一口咬死自己尽力了,漱清无凭无据的,能怎么办? 可没想到漱清是这种态度,根本不是能讲道理的样子。 “……便是我真做错了什么,夫人只罚我一个就足够了!何苦牵连我干爹!” “人在做,天在看!上有神明明鉴!” “夫人还怀着身孕,如此心狠手辣,就不怕损了腹中胎儿的福报吗!” 漱清沉下了脸。 敢说他不算什么,要说得有道理,也许漱清还会对他刮目相看。 可牵扯到他腹中胎儿就不行了,漱清真要生气了。 “我要心狠手辣就会损了胎儿的福报,那这次管家受罚,也是因为你这干儿子以下犯上,是你损了他的福报了。” “……” 论嘴皮子功夫,谁又能是漱清的对手。 “敢质疑我,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不想活命了吗?” 小厮知道今天自己算是得罪漱清了,可罚都已经罚完了,难不成还真要了他性命吗? 从没听过为这点小事就要人性命的。 到底年纪小,气性大,以往仗着有管家撑腰,在府里横行霸道惯了,心里认定漱清不可能真要了自己性命,便想壮着胆子碰一碰。 “小的不敢质疑夫人,可凡事都该讲个缘由。夫人无缘无故下这般狠手,就不怕府内所有的下人寒心吗?” 不似亲父子,胜似亲父子。 连用到的说辞都一模一样。 “他们寒不寒心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要再跟质问我一声,你就完蛋了。” 可漱清越这么说,小厮越不服。 “大不了我今天死在这里!” “我们虽是下人,却也是有尊严的!今天便是豁出性命,我也要替所有下人要个说法,这府里惩罚的规矩跟——” 漱清毫打断:“丢下去。” 小厮话没说完,就被护卫一脚踢进了池塘。 随后护卫伸手死死按住小厮的脑袋,这回再也没让他起来了。 小厮在水里拼命扑腾挣扎,溅起咚咚声响的水花,不一会儿四肢停下,沉重的身躯沉下了池塘。 池面恢复一片宁静。 站着的所有下人,静静看着这骇人场景发生,无人敢开口,连呼吸都碎成了小口小口。 其实跟小厮想的一样,所有下人都以为按在水里折腾算是这够狠的惩罚了。 真没想到最后会闹出性命。 而漱清扶着丫鬟的手站起来,环顾四周一圈,对这样的结果还算满意。 本来是打算饶过这个小厮的。 可谁叫他胆大包天,竟敢牵扯到漱清的腹中骨肉。 还敢口出狂言,试图用虚幻的大道理将漱清架上去。 漱清难道会怕这些? 真是自寻死路。 “以前你们在府内是什么规矩,又是怎么做事的,我管不着,但从此往后,一切都由我说了算,不管事情大小,都必须按照我的要求来。” “你们心里若有不服的,就老老实实藏在心里,别被我知道。但凡让我知道,下场是什么样,你们也已经亲眼看见了。” 【作者有话说】 小蝴蝶依旧稳定发挥[鼓掌] 不过很快就会恢复记忆啦,到时也就是文章的最后一部分啦 可以说写得非常爽了,每一步剧情发展都是按照我口味喜好来的,所以对后面的部分依旧充满动力哈哈哈哈 第52章 定下再多规矩,说再多狠话,都不如当场杀一个人有用。 漱清一出手就要了管家干儿子的性命,不说管家毫无办法,连管家本人都受到牵连,相好的事情都被当众挖了出来。 谁会不觉得漱清手段狠毒呢? 但谁还敢说出来呢? 以前当面不敢说什么,背地里倒还敢骂几声啐几口。 现在可好,见识过漱清的手段后,下人们老老实实,服服帖帖,私下连句多余的议论都不敢了。 漱清又重新划分了各区各人的职责,直接发卖了一批平时什么用处都派不上,只会吃干饭的家伙。 有些钱财地位的富贵人家注重脸面,买奴才是理所应当,但卖奴才就认为丢脸,像是府内没钱了,养不起这么多人了。 漱清不在乎这些东西,一切只按自己的主意来,将所有人的职责安排清晰后,他才能舒坦。 府内风气一下就变得纪律严明起来。 以前那些懒散的失职的,惯会推卸责任的,现在都老老实实干活,不敢再偷懒。 还有半夜喝酒打牌赌钱的,现在全都认真看守值班,精神得瞌睡都不打了。 因为漱清划分得很清楚,哪些地方由哪些人负责,每个人的活都很明确。 要是哪里出了乱子,一下就能揪出是谁负责。 漱清还说了,第一个被他抓住的最倒霉,他会按照最严厉的惩罚来。 谁会想做第一个? 想想前几天被他淹死的小厮,所有人提起十二分精神,前所未有的认真。 管家当然怀恨在心。 这回彻底丢脸,失去威信不说,从此还要做条听话的狗。 没想到漱清这般厉害。 管家偷偷找到冥王告状,说夫人手段太过激进狠辣,传出去将有损冥王的好名声。 无奈冥王压根不放心上。 跟漱清开心相比,名声算个什么东西? 况且这不过是他在人间的一个落脚点,这处名声真烂了,将来换一处就行。 几十年后这里的人都死绝了,到时谁还知道他什么名声。 “夫人开心就好。”冥王冷冷地说,“而且我也看到了,府内最近纪律严明,下人们各司其职,终于不再向过去那般懒散,说明早该这么做了。” “……” “往年我回来得少,辛苦你一年到头操持,所以从不跟你计较。” “你倒好,如今夫人治理得井井有条,你不感恩戴德就算了,竟还敢说夫人狠辣?” “……小,小的不敢!” “你怎么不敢,你说都说完了,夫人哪里狠辣了?他要真狠辣,连你也早就没命了,哪还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 “你要不服夫人的管制,就另寻出路,另谋高就吧。” 再被冥王狠狠说了一通,管家彻底老实,也不敢再多嘴说漱清如何。 而对于这样的漱清,冥王心里是佩服认可的。 虽然是狠毒了点。 但不毒立不住。 有时狠毒并不是坏事,只能说明漱清手段了得。 如果管家下人们对漱清的评价是善良温柔,那漱清才完蛋了,说明他好欺负,会被这些下人耍得团团转。 冥王忍不住去想以前,想象漱清还在仙山的时候,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但应该也是这样肃清严明,将仙山治理得井井有条。 所以即便后来落入冥界,从最卑微的杂役做起,他也能在短短的一年内,就爬到了自己身旁的职位。 漱清就是有这样的手段跟毅力,坚韧果敢,一步步往上走。 想到这,冥王又忍不住长叹口气。 如此想来,当时漱清一定很恨自己吧……以他的实力手段,完全配得上得到的一切,却因为自己的缘故,成了以色侍人,靠爬床上位。 那时不少针对漱清的风言风语,冥王也听说了,可他并未制止什么。 因为当时他也是这么认为,漱清生得那般好看,又成天在自己身边晃悠,就是存心来引诱自己的。 ……还是不要让漱清恢复记忆了。 这段时间过得再甜蜜美满又如何,终究是偷来的虚幻。 依照漱清的性格,要没忘记这段日子的相处,大概只会更加痛恨自己。 入夜。 冥王拎了一袋香酥油饼走回院内。 然而寝间无人,一侧的书房倒点着灯。 冥王走进看,漱清还在聚精会神地看账本,都没发现自己进来了。 等到烛火摇晃,冥王的身影遮住了光线,漱清发现视线变暗,这才抬起脑袋。 “这么晚了,还在看账本?” 但冥王刚将香酥油饼放下,漱清就把账本推开,快速将酥饼的绑绳解开。 “好多啊,里面都是什么馅?” 冥王笑了笑:“各种口味的馅都有,上面四个是你最喜欢的糖馅。” 漱清就拿起第一个饼,张口咬下,满嘴掉酥。 冥王很自然地伸过手,在他下巴处接着,笑道:“慢慢吃,都是你的,没人跟你抢。” 一旁站着的丫鬟见多了这种场景,但还是会时不时惊到。 老爷对夫人真是满心满眼里溢出来的喜爱。 夫人也是,从来只会在老爷面前软和温柔些。 冥王看向旁边的丫鬟,问道:“夫人今天看多少时间账本了?” 漱清先接上:“没多久,就看了一会儿。” “天都已经暗了,蜡烛都快燃尽半支了,还敢说就一会儿?” “……你都看到蜡烛了,那还问什么。” “看你会不会老实回答,是不是会瞒我。”冥王叹道,“今天到此为止,不许再看了。” “不行,我正在查几笔账,好不容易找到相关记录了,至少让我把这本看完。” 冥王严肃道:“明天再看,就算你不累,也该为我们的眠儿想想,嗯?” “小家伙挺好的呀,刚才还在我肚子里拳打脚踢,也不知每天哪里来这么多精力。” “好了,总之今天该休息了。”冥王看向丫鬟,“帮夫人把这些账本收起来锁好了。” 虽然夫人很可怕,但老爷已经说了好几遍,都是要夫人休息的意思,这回连夫人都反抗不得,何况她们这些下人。 “是。” 丫鬟连忙将账本都收起来,锁进一旁的柜子,再将钥匙交给漱清。 漱清吃完一块酥饼,便被冥王扶了起来:“好了,该去休息了。” 没办法,漱清只好站起来,扶着冥王手臂,慢慢走去寝间。 这几日肚子更大了些,单薄的衣服彻底盖不住,圆得像个小西瓜。 每日吃得东西也没白费,漱清跟着圆润不少,脸颊四肢都长了肉,软软松松的,像个糯米团子。 单看模样,迷惑性还真不低,大概谁都会觉得他柔弱无辜,是需要被保护的软弱角色。 但一开口,真实性情暴露:“管家这个老贱狗真是该死,这些年挪动了好多钱,他还以为没人能发现……你也真是的,怎么就选了这么个玩意儿管家,也不管管他,把他胆子养这么肥。” 真是反差感十足。 长得这么柔柔弱弱,开口骂人中气十足。 “是是是,都怪我当初老眼昏花,选了个这么家伙,如今多亏有夫人为我当家,肃清家宅风气。” 说起这点,漱清挺得意。 管家当然累,这么大个府邸,几百个下人,每天大小事不知几件。 但他喜欢手握权利,肆意掌控他人生死的感觉。 就是很爽很痛快。 尤其看到成果显著的时候,压根不会觉得累。 漱清敏锐地问:“管家是不是去你那里告状了?” 冥王哼笑:“他哪里还有脸面来向我告状。” 当然不是维护管家。 而是怕漱清知道了生气,又要闹出人命来。 管家一条贱命当然不算什么,可想想他们还未出世的孩子,就当为孩子积点阴德了。 虽然冥王自己都不信这些,可牵扯当心中重要的存在时,就会不自觉顾虑上这些。 “那就好,他要还敢向你告状,我连他相好一起弄死。” 冥王轻叹。 看看,还不是一条人命,竟是两条人命,还好隐瞒了没说。 “你没瞒我什么吧?” “……” 直觉更是精准地可怕。 冥王做出无奈的模样:“我难道为他瞒你?他惹你这么生气,我没找他麻烦已经是念在他这些年的苦劳了。” 漱清停顿了一会儿:“也是,像你说的,先前都不常回来……他一只猴子,难免分不清主次,真将自己当成大王了。” 说话间,两人回到了寝间,冥王小心翼翼地扶着漱清坐下。 “我的酥饼呢?快点拿来,我还想再吃几块。” 丫鬟跟在他们身后,很快将酥饼放下。 “再给我煮碗汤圆来……哦对了,昨天的山药小米糕我吃着不错,这个也再给我拿些过来。” “是,夫人。” 冥王将丫鬟叫住:“还是先把夫人的药端来吧,先将药喝了,否则吃完这么多东西,又要没肚子喝药了。” “……” 听到喝药,漱清感觉嘴里的酥饼都不香了。 不禁皱眉问道:“……这药到底得喝到什么时候啊,我感觉最近好很多了,睡得很好,连梦都不做了一个了。” “大夫不是说了,坚持喝完这两个月就好了……现在要是停药,乱七八糟的噩梦可能复发,你还想做噩梦吗?” 但所谓的安神药,其实就是用来抑制漱清恢复记忆的药罢了。 因为怀着孩子,冥王不敢让大夫用太重的药,选择了药效轻的。 只是药效轻了,就得天天喝,中间还不能间断。 便是如此,也不能彻底压住。 终究得看漱清自己。 他若哪天激起了要恢复记忆的念头,那么过往的记忆必然复苏。 【作者有话说】 突然想了想他们的现代娱乐圈pa,小蝴蝶一定是那种有实力但圈内人缘糟糕,路人缘更糟糕的蛇蝎美人型演员。 演过几个出彩角色,但实际资源一般,因为没有导演想跟他二次合作。 冥王肯定就是霸总大佬,看中了小蝴蝶,疯狂给他砸钱砸资源,以此强制爱小蝴蝶——然后发现自己强制了一个祖宗回家 第53章 漱清对喝药这件事绝对是深恶痛绝的痛绝,喝多久都不能适应,不管喝多少回都是边喝边骂。 但骂归骂,喝还是能喝的。 因为现在每天就喝一回,闭上眼憋住气,一口闷尽也就过去了。 幸而药效不错,漱清过了一段安生日子。 每晚睡得很好,不仅不再做那些有关过去的奇怪的梦。 连对过去的感觉都很少再突然闪现。 虽然有时也觉得哪里不对。 所有与过去相关的思想就像被压制住了,但漱清找不到原因。 或许是其他什么缘故,或许只是自身对这段过往的排斥,可对于想不起来的结果,其实漱清感到松了口气。 过往似乎很沉重,还让他感到痛苦。 他不是没有好奇,只是身体让他选择了逃避。 漱清难得愿意遵从身体的选择,不提不问,专心将眼前的生活过下去。 别说,也挺忙碌。 事情都是越管越多,殷无渡还没什么三妻四妾,平日里的人情往来也少,漱清都有些忙不过来呢。 再加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小家伙整日闹腾,有时夜里都不安静,漱清的精力又被分散许多。 一受累,漱清的身体又不行了。 之前看着像是恢复了,实际都是虚的,便是走动也得控制在一定范围内,更别说突然耗费了这么多心神。 奈何漱清要强,最近管理府内事务初见成效,他不愿意半途放弃,便一直忍着不肯说。 被冥王发现精神似乎不太好,也谎称是自己近日吃多了积食,只是肚子不舒服。 他存心隐瞒,还找出其他借口应对,冥王又怎么能立刻发现真相呢? 想想这几天漱清是吃很多,小脸又圆了一圈——没有消瘦,还长胖了,冥王如何能起疑? 只叫下人最近少做点心,饭菜也多做些易消化的。 直到终于撑不下去,有次巡查府内情况时,突然晕倒在院子里,还见了红。 这下事情就大了。 下人们惊慌失措手忙脚乱,生怕漱清出事,轮到老爷要他们性命。 冥王知道漱清突然晕倒的事后,更是惊得脑袋都发懵,连忙找人去请大夫,自己几步跑回院内。 床榻上,漱清安安静静躺着,脸色发白,双唇血色黯淡。 冥王心脏泛起刺麻的酸痛,大吼大叫:“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的!整日跟在夫人身边,怎么连夫人不舒服都不知道!” 可心里更痛恨的是自己。 前两天见漱清没精神时,他就该更上心在意的,肯定是那会儿就开始不对劲了。 好在大夫及时赶到施了几针后,漱清就很快醒来,腹中胎儿也化险为夷。 大夫总被冥王这么拖来拽去的,心里早忍他们很久了。 这回说话很不客气:“夫人最近休息不够,操劳过度,才见红已经是运气好了。” 冥王挑了挑眉,果然对这种说法很不满。 大夫就是要他不满意。 见冥王有点要生气的样子,大夫声音还重了些。 “要再这么下去,不知保养,费劲折腾,胎儿也迟早有危险。” “但胎儿都这么大了,要真有危险,夫人怕是也得去半条命。” 可谁都能听出来,这里的去半条命已经是委婉说法。 胎儿要真出事,等着漱清的大概就是一尸两命。 简直句句字字都往冥王的心窝上戳。 漱清刚醒,浑身的疲惫再撑不住,全部卸下,看上去就很虚弱。 抬眼看见冥王着急又愤怒的眉眼,自己也心虚,赶紧将视线收回了。 “……大夫这么说,是否过于言重了?” 只能劝大夫注意用词。 “言重?夫人晕倒见红,现在说话都费劲,难道不比我这些话都要严重吗?” “……” 漱清难得被堵得回不了嘴。 “夫人跟腹中胎儿的性命,本就是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不好好保养护着就罢了,怎还要如此折腾?” 漱清小声回嘴:“……可是,之前都好了。” “谁说之前好了?谁说了?” “之前那是终于有些好转了,是能落地了,是能适当活动活动了,不是让夫人像现在这般劳心费神,累到要晕过去的程度。” 大夫看向冥王,终于出口这段日子被折磨的恶气。 “老爷也该多注意些,夫人累成这样,老爷竟半点不知?就如此任着夫人乱来吗?” 冥王竟全部忍了,没反驳半句。 咬着牙,眉心跳了跳:“大夫教训的是,之后一定注意,这回还是得让大夫费心了。” 但大夫也懂见好就收,没再刺激他们。 “哎,是费心啊,摊上你们这对冤家……罢了罢了,我再留两幅药方,每日两回,必须得喝。” “夫人这几日也必须卧床,等腹中再无下坠感了,方可落地行走。” 冥王应道:“是,我都记下了。” “之后这段日子,切记好生休息,胎儿这么大了,要再有这种情况,极有可能造成早产……那才是真正的凶险危机啊。” 冥王深深呼出一口气:“大夫说的,我都记下了,这段日子一定会看好他。” 冥王亲自送了大夫离去。 漱清躺在床上,难得也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半晌没出声,心神不宁的,但安静地等着冥王回去。 结果过了很久,冥王都没出现,漱清心头不安,坐了起来,召来丫鬟:“你去看看老爷哪去了,怎么这么久了还不回来?” “是,夫人。” 丫鬟小跑出去,好在一会儿后回来了,没让漱清等太久。 就是带回来的回答,让漱清感觉心又凉了凉。 丫鬟为难小声地说:“夫人,老爷很生气,正在院子里砍树呢……” “……” 砍树? 乍一听是很莫名其妙的行为,可稍微细想便懂了。 殷无渡这是气得无处发泄,又不能回来跟漱清大小声,所以只能去砍树,以此将心头的坏情绪发泄出来。 漱清捏捏被子,感觉自己从未有过如此理亏,心虚到说不出一句话的时候。 “你去请老爷回来,就说我找他。” 但丫鬟站在原地没动,丧着脸道:“……夫人,我不敢去。” “……” 这还是丫鬟第一次敢违抗自己的命令,可以想象殷无渡此刻的模样有多夸张了。 漱清也没再为难丫鬟,叹了声气:“罢了罢了……那我等他回来吧。” 就不信殷无渡会不回来了。 再气也该有个限度,气完了总会回来吧? 然而这一等,就是一个半时辰。 等下人抓来了药,熬好了药,趁热端到了漱清面前,殷无渡这才终于回来——来盯着漱清喝药了。 高大身形笔直挺立,眉眼无笑,看上去就是冷冷的。 虽然难以将他跟愤怒到要砍树出气的形象结合,但真是漱清第一次感受到丈夫对自己的气愤跟冷淡。 漱清平时的强势好胜都不见了,可小心机没有忘,知道这种时候不能再跟嘴硬争辩,选择装起了可怜委屈。 他本就偏向柔弱无辜的相貌,这会儿身体虚弱,再故意装点可怜,瞬间就成了像有别人欺负他。 可惜没能挤出眼泪,否则还能更逼真。 漱清压低了嗓音,委屈巴巴地看向殷无渡,小声问:“……夫君,你生气了吗?” 但这回喊夫君都没用了。 冥王承认听到的那一瞬,心尖还是不受控制地颤了颤。 可想起漱清做过的事,根本无法释怀。 冥王没有对他发火,只是不再像往日那样温柔,没有再哄他。 “先把药喝了,喝完再说。” “……” 可听到殷无渡用如此冷漠的语气跟自己说话,漱清是真难过了。 刚才怎么都挤不出眼泪,这下却瞬间模糊了视线,他还要拼命压住,才不至于当场落下泪来。 漱清低着头,接过药碗,知道这回自己错了,也不敢再像平时那样作娇任性,闹着不肯喝,非要殷无渡来哄他。 他只稍微吹了吹,就一口将药喝了,苦得直皱眉头,感觉自己会被活生生苦死。 可殷无渡还是跟每回一样,立刻拿了蜜饯往他嘴里塞:“张嘴。” 漱清赶紧含住,顺势拉住殷无渡的衣袖,生怕他走掉。 咽下嘴里的蜜饯,可算压制住药的苦腥味后,漱清又小声地问了遍:“……你很生气吗?” 冥王当然生气。 否则也不至于跑去砍树,靠拿这些东西来出气。 但再气又能怎样? 事情都已经发生,是他过于疏忽,才导致这样的局面。 是有点气漱清隐瞒欺骗,过分看重其他事情,还不肯告诉自己。 但冥王最气的是自己。 而且比起愤怒,更多的依旧是恐惧。 漱清因他变得这般脆弱。 脆弱到连同这段日子相处的美好一般,似乎都是虚幻的,是会随时消散的。 不敢想漱清要真出事,他该怎么办,又会怎么办? 冥王看向漱清,叹了声气:“不气了。” 不管怎样,再气也不能指责漱清,他才又动了胎气,身体正虚弱,不是能讲道理的时候。 “你好好休息,听大夫的话,我亲自去厨房看看,今晚给你做些补身体的。” 但冥王刚要站起来,漱清更用力拉紧了他的衣袖:“……还说你没生气,你都不愿意理我了。” 漱清心头泛起一阵酸涩,是种先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很不好受,刺激着他想要落泪。 于是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泪意又重新上来,眼眶一阵发热,泪水模糊了视线。 区别是这回怎么都再压不下去,眼泪迅速滑出眼眶,一颗颗往外滚,啪嗒啪嗒滴落在被子上,很快晕湿一小块。 “我知道,是我不对……之前不应该瞒你。” “可是这样了,我也很难受……你还不理我……” 【作者有话说】 小蝴蝶:感情这玩意儿一沾就完蛋了,一沾智商又没了[白眼][裂开][化了] 小蝴蝶最大弱点就是动真感情,一动人又傻了[墨镜] 第54章 看到漱清落泪那一瞬,冥王只觉得整颗心脏都好像悬空停跳了。 漱清真的很少哭。 少到冥王都能立刻回忆起他大概只哭过几回,每回又是为了什么而哭。 左不过是抵不住自己的恶劣手段,控制不住地落出泪来,通常还会拼命忍耐,似乎将落泪当成一种耻辱。 但现在,只因自己说话时冷淡了几句——还不算太冷淡,漱清竟就哭成这样。 内心如何能不触动? 冥王的心情简直猛上忽下。 刚刚还像坠落地面任由人人践踏,现在又直冲云霄,激动到整个胸腔震颤。 漱清心里真是有他的。 这是为在乎自己而哭的。 不管这份在乎是骗来的还是偷来的,都是真实存在,是漱清发自真心的。 那么这份眼泪便无比珍贵。 一下就扫清了冥王堆积在胸腔内的愤怒,那瞬只剩对漱清落泪的心疼。 脑袋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躯体已经有了行动,立刻将漱清抱入怀内。 “……好了好了,不哭,没不理你。” 漱清淌着泪,伸手抱住冥王:“你有,你就是不理我了……” 哪怕没有之前的记忆,漱清也能确定,自己绝对不是爱哭的性格。 可眼泪就是突然失控。 得知殷无渡在外面砍树时,他还能像平常那样绕自己的小心思,还在想该怎么装,自己该怎么办,才能顺利将这件事揭页。 可看到丈夫生气的模样,听见前所未有的冷淡语气时,什么小心思都不见了,心头的委屈是真的,难受也是真的。 眼泪说落就落。 被殷无渡抱进怀里之后,还越来越想哭。 这才后知后觉,对于这件事,原来他的心里也很无助很慌张。 他并不想让腹中的孩子出事。 如果孩子真的出事,他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其实大夫走后,他是很希望殷无渡能留在身边陪陪他安慰他的。 只是当时心虚盖过了一切,他又是那么要强的性格,自己都忽略了这层,没有想到。 直到被丈夫的冷淡一激,这些无助紧张全部冒出心头,刺激着他哭得停不下来。 漱清边哭边说:“你走了好久,我一直在等你,你也不回来……” 冥王也进一步确信,漱清心里是真有他,是真心在乎着他了。 “好了,不哭了……你还没好,不能这么掉眼泪。” “就是你,让我掉眼泪的。”漱清用委屈的哭腔控诉,“如果你刚才回来,我就不会哭了。” 听到这话,冥王无奈轻叹。 漱清就是漱清。 哭得万般委屈可怜,紧紧抱着自己不肯松手,但还是能抓住机会就为自己辩解,并且不忘对他人的指责控诉。 冥王想了想,还是选择将话说开,则憋在心里,日后回想起来始终是个疙瘩。 “我刚才是很生气,只是不想对着你发火,怕吓到你,才没有回来。” “你说你——” 可话真到嘴边,冥王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实在没办法出口。 回想起漱清闭上双眼,脸色苍白的模样,冥王仍一阵阵的心慌恐惧。 那样的画面已经成为他醒时的噩梦。 还是在自己身边。 还是在天天有自己看管的情况下。 这回漱清要真出点什么意外,冥王最不能原谅的人就是自己。 闭了闭眼,冥王也只有叹气:“算了……总之以后不能再这样了。” 漱清吸吸鼻子,该老实卖乖的时候也知道要乖:“我以后不会了,那时我也不知道会这样,我不是故意的……” “管家的事情先全部放下吧,你好好休息,一切都等孩子平安出生后再说。” 漱清沉默了。 明显是对这项提议感到不满,但凡有半点能争辩的地方,他都不会这么干脆地就选择放弃。 无奈这次太过理亏,自己都不好意思开口。 不开口还能留点体面。 一开口,不管说什么都完全立于必败之地。 漱清只能接受。 咬咬嘴唇,最多哽咽地说一句:“……下人们肯定会笑话我。” “笑话你什么?” 漱清手段有多狠辣,已经够令下人们闻风丧胆,谁还敢笑话他啊? 但漱清有自己的看法:“我先前那么严厉对他们,多少人心里能服气……他们肯定恨死我了。” “会变成这样,说不定就是有谁在背后咒我……搞不好在扎我小人呢!” “……” “不行,你一定要查遍整个府邸!每个下人房间都不能放过!” “大夫怎么说的?你是劳心费神过度,休息不够……谁扎小人用这种理由?真要那么恨你,就拿这些话咒你?” “……” 漱清自己也知道这样的理由立不住。 “……我不管,总之你一定要查!我才不要有人在背地里咒我!” 哭得没有完全停下,说话还带着停顿的哽咽,却也丝毫不妨碍漱清又耍起了任性的小脾气。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冥王只得应下。 “我会彻查整座府邸,绝不允许有这种事情出现……你也放心,更不会有下人敢嘲笑你。” 漱清抽抽鼻子,眼眶还泡着泪水,通红一片,鼻尖也是红的。 冥王指腹擦过他的眼角:“心肝儿,不哭了。” 漱清扁扁嘴唇:“你刚才对我,真的好冷淡……” 虽不是外貌那般柔弱的性格,可当他做出这些表情动作时,就是有种全世界都在欺负他的委屈感,十分能够激起旁人的保护欲。 冥王是真不气了。 或许之后再想起今日发生的事,依旧会忍不住说上几句。 但此时此刻,他满眼只有漱清的可怜委屈,就算是装出来的,也心甘情愿地上套。 “那你以后还敢不敢拿自己身体玩笑?还敢不敢隐瞒我了?” “……” 漱清嘴唇抿成一条线。 知道自己错了,可就是受不了半点指责,语气冷淡点也不行。 见他又要哭的模样,冥王又赶紧哄道:“好了好了,这回就到此为止了,你知道错了就好。” 拨开漱清额前的头发,冥王亲了亲他的额头。 “身体已经不舒服,就不要再哭了……等会儿把药哭吐了,这么苦的药,你可就得再喝一回了。” 这句话的威慑力出奇强劲。 漱清立刻止住了泪意,坚决不让眼泪再落下来。 喝下一碗已经要命,要吐出来更要命,再喝一碗简直是要命中的要命。 还不如死了干脆。 冥王轻笑。 有时也觉得不可思议,漱清这种什么都不怕的性格,竟然偏偏就怕喝药? “你先好好休息,大夫说了,这药有安神效果,你喝了会犯困。” 但这是送大夫出去时,冥王主动提议要加的。 目的显而易见,为了强行让漱清安生下来,省得他一有劲就开始到处折腾。 冥王扶着漱清在床上躺下,漱清又伸手拉住冥王的衣袖:“……那你不走。” 对这样撒娇黏人的漱清,冥王能有什么抵抗力? 心又软下了大半截。 “好,我不走,我在这里陪着你。” 漱清任性地说:“……我睡着了也不能走,你得一直在这里。” 冥王听完,蹬掉鞋子也上了床,伸手将漱清抱进怀里:“好,那我陪你躺着,这下总能安心了吧?” 确实要比只坐在床边好很多。 漱清满意地应了声:“……嗯。” “等吃饭的时候我会叫你,安心睡吧。” “……嗯。” 能感受到殷无渡的存在了,还能嗅到他身上的气味,漱清一颗心都踏实下来。 但是还不够。 最后他主动贴进殷无渡怀里,压上丈夫的胸膛,确定殷无渡有点动静自己也会醒来后,这才放心他不会轻易离开,终于能闭上眼睛安心休息。 如果不是今天发生了这件意外,漱清也想不到自己竟对殷无渡依赖到了这种程度。 平时要哭成这样,他肯定会觉得脸也丢尽了,还不如死掉算了。 可今天并没产生什么羞耻的感觉,他只知道自己非常讨厌殷无渡对自己的冷淡,只有被殷无渡抱着亲着哄着,才会有满足的安全感。 …… 冥王言出必行,说不让漱清管家,第二天立刻将管家权分散出去。 防止漱清睡醒就觉得自己好了,又要开始折腾。 另一方面,冥王也明令禁止下人们议论这回意外。 如有发现,严惩不贷。 若有谁不怕死,非要说,谁揭发谁有赏。 都知道老爷宠爱夫人,这么一套下来,瞬间堵住了众人的嘴,没人再敢议论。 漱清老老实实躺了四天后,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肚子里的小家伙又开始整日拳打脚踢,仿佛在用这种方式抱怨前段日子漱清的折腾,像要全部讨回来似的。 按照漱清的性格,这时哪还关得住,早该吵着闹着要出去了,便不是出门大街上逛,至少也要能在府内自由来去。 但这回是真吃到了教训,漱清理亏到不敢再胡来,安生休养了一个多月。 孕晚期,漱清肚子又变大很多,小西瓜变成了大西瓜,沉甸甸的,每天什么不干都觉得累,呼吸都累。 刚开始成天休息,吃吃喝喝睡睡的,漱清也胖了不少,以前做的衣服都紧得有些不合身。 眼下肚子更大,人反而开始变瘦,脸颊上的肉又少了。 问他是不是吃的不合胃口,漱清也说没有,只说肚子大,顶着胃难受,吃不下太多东西。 冥王知道,漱清不是真的食欲不佳,而是关了太久,关到极限了。 事情已经过去一个多月,如今漱清养得圆润,胎儿也很健康。 再看漱清最近真得很乖,冥王还是心软,不忍心再关着他,终于决定带他出去走走逛逛,转换下心情。 那时冥王也不知道,这竟会成为他此生最后悔的决定。 【作者有话说】 有时真觉得自己被玄学做局了,自从写到冥王开始倒霉,我也跟着倒霉 短短不到一个月莫名奇妙发烧两次就不说了,前几天嘴角还长疱疹,疼了好几天,身上又突然起红疹过敏 昨晚最倒霉,小腿蹭掉一大块皮,当场鲜血淋漓…… 冥王大人,我就是个破写文的,文中冥王完全是个虚构的人物,实际绝无任何不敬的意思。 看在我每天只赚那么几块钱,数据还这么糊糊糊糊糊糊糊的份上,高抬贵手放过我吧TvT 第55章 事后回想起来,有些事在发生之前,似乎就有过些异样的提示,只是当时没能引起注意。 就像冥王说要带漱清出去逛逛,漱清应该很高兴才对。 可那天漱清却出奇的平静,虽答应了出去,脸上却不见一丝惊喜,表情淡淡的,动作也不紧不慢,完全没了以前那几回的积极。 冥王都怀疑他是不是又有哪里不舒服了。 但漱清开口说话时,中气十足:“……当然不舒服!你每天顶这么一个大西瓜试试!” “……” “衣服都不合身了!都变紧了!胖了这么多!穿哪件都不好看了!” “……” 一问还发脾气。 看来外表下的平静,已经是他很努力克制的结果了。 但听到漱清还能发脾气,尤其是这种毫无道理的乱发脾气,冥王就放心了。 “前段日子不是做了很多新衣服吗?” 一发现过去的衣服变紧,漱清连夜要做新衣服,少说也有十几套,但至今没怎么穿。 “不好看!每件都显得我那么肿!丑死了!” 实际一点不丑。 又不是变成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胖子,漱清的脸蛋也依旧漂亮精致,还是穿什么都好看。 冥王哄了好一阵,漱清才肯穿上新做的那些衣服,左右都不满意,哼哼唧唧地出了门。 冥王也就将那些小小的异样感全部抛到脑后了。 因为真到外面后,漱清依旧是开心的。 前阵子连续下了几天雨,今日也不见太阳,天空阴阴的,但也没再下雨,气温凉快了不少,风吹拂过脸颊很舒服。 是个非常适合出行的日子。 因此街上的人不少,来来往往一片热闹。 冥王扶着漱清,两人慢慢走着,时不时就问一声:“还好吗?会不会累?” 到了这个月份的肚子,再怎么遮都遮不住了。 不过漱清长得漂亮,衣服颜色是凡间男子很少会穿的艳丽,款式更是京城才流行的样式,在当地算是独一无二。 乍一眼根本难辨男女,只会叫人觉得这家夫人极为富贵,所以路上并未收获什么好奇不善的目光。 最近肚子里的小家伙安分不少。 大概是长大了,知道要稳重了,除了傍晚会突然乱闹一通,其余时间都挺太平,不怎么闹腾。 不然顶着这么大肚子,小家伙再胡闹,累不累另说,至少漱清又要发脾气了。 “不累,今天还好,小家伙挺乖的。” 冥王顺着看向漱清圆滚滚的肚子,心底一片柔软。 再过一个月,孩子就能出来了。 最近过得这般太平,再坚持一个月也不是难事,终于能够尘埃落定。 等到孩子出来,漱清就自由了,只要好好调理身体至恢复,想做什么就能去做什么,再也不用被这个小家伙拖累。 虽然当初全靠小家伙的存在,漱清才能活下来,但这份命中注定的感激过了就过了,很多事也得经历过才知道,想起这段时间漱清的脆弱跟种种不易,有时冥王真心觉得这小家伙是个累赘。 藏在漱清的身体里,偷偷吸收漱清的能量,打不得碰不了,还很难伺候。 这种日子可算能到头了。 “累了要及时跟我说,不要硬撑。” “谁要硬撑了,你真啰嗦,能不能闭嘴?” “……” 好吧,就算没小家伙折腾漱清,漱清这脾气也惹不起,多说几句又不耐烦。 冥王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下来的。 不仅忍下来了,还觉得漱清这样可爱。 有时不被他骂两句都会觉得少了些什么,非要听着漱清骂几句后,才能浑身舒坦,跟有病似的。 “要去先前那家银饰铺子看看么?”冥王问,“之前你买过不少,据说最近又上了不少新花样,见你有段日子没去,老板还特意请人去府里通知。” “好啊,那就去看看。” 不过往前才走没几步,一个点心小摊引起了漱清的注意:“这是酸枣糕吧,夫君,我要吃这个!” 冥王看了眼:“路边人来人往的,这样的小摊难保干净,万一吃坏肚子怎么办?” “你想吃,回去叫厨房给你做,不买这路边的。” 漱清立刻不爽了,皱起眉头:“不管,我就要吃,买给我。” “回去让厨房做。” 漱清停下脚步,不肯往前了。 沉默地站立着跟冥王进行无声对峙。 冥王:“……” 半晌后,自然又是冥王先败下阵来,无奈妥协:“好吧好吧,买给你,但最多吃能吃两块,不能多吃了。” 一面吩咐身后的护卫:“去吧,给夫人买些回来。” “是。” 漱清这才转怒为笑。 并非真有多爱吃这口糕点,只是殷无渡越不肯答应的事,漱清就越是想要对着来。 最后通过殷无渡的退让妥协,以此获得被重视在乎般的满足感。 护卫真将酸枣糕买回来后,实际漱清只尝了一小口。 “一点都不好吃!不吃了!” “……” 冥王能怎么办,只能交给护卫:“先拿着,回去后再扔。” 已经很了解漱清的臭脾气。 虽然现在说着不好吃,不要吃了,但难保过一会儿记起,到时要发现东西不见,那才是真正的难哄难缠。 继续往前走着,漱清又发现了一家糖水铺子。 “这个看上去好像很不错,吃的人还不少呢,夫君,我们也过去尝尝吧?” 冥王就没有拒绝的选项,只能答应:“好。” 不过这个小铺子还算干净,是夫妻搭档,女人负责做糖水,男人负责吆喝端盘子,地上摆着几张小桌子,已经坐去了一半。 扶着漱清慢慢坐下,冥王问:“你想吃哪个糖水?” 漱清很贪心:“我都要。” “……” 不过一共也就三种口味,最近漱清胃口一般,吃得不多,每样估计吃个三四口差不多了。 冥王只能依他的心意,将三种口味都要了。 虽然小铺子设在街边,但因为是坐着,漱清还是坐在内侧,身旁后边都没人,冥王也没再像走路时那么紧张,生怕漱清会被撞到蹭到。 然而才稍稍放心一会儿,意外就猝不及防地发生。 不知从哪冒出两个小孩,还是双生子的模样,说出现就出现,直直撞上漱清的后背。 看上去还是故意的,因为撞完后也没走,而是一人一边贴住了漱清,存心就是冲着他来的。 冥王惊得当场就要站起来了。 哪里来的两只小畜生,是没爹没娘管的吗? 居然如此野蛮地撞上来,要把漱清撞坏了怎么办? 看他一巴掌捏死一个。 死后去冥界报道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可仍是在那一瞬之间,两小孩开口喊道:“福蝶!是小福蝶!” 再度惊到了冥王。 但这一回,结果不再是让冥王愤怒生气,而是不敢言说的慌张。 这两个小家伙……竟然认出了漱清的真身?! 这怎么可能?! 他封住了漱清所有灵力,别说是凡人了,就算神仙来了,也不可能认出漱清的真身,只会当他是个普通凡人。 可眼前两个小家伙—— 冥王屏气凝神,再仔细嗅了嗅,终于发现了异样。 这两个小家伙并非人类,竟是两只小龙崽。 而能与漱清产生联系的龙族——目前看来,也就是那条白龙了?! 这种时刻,冥王脑子转得极快,每分每秒都不可能耽误。 想起漱清离开冥界时,能藏在自己找不到的地方,后来自己要进仙山,也是白龙在外面阻挡了片刻—— 所以不是这两只小龙崽认出了漱清的真身,而是之前他们就跟漱清生活相处过,还记得漱清。 冥王攥紧拳头,已经开始思考该怎么处置这两只小龙崽了。 还是一巴掌捏死一个吧。 眼下这种节骨眼,怎么可能让漱清恢复记忆,冥王后悔今天出来了,只想立刻带着漱清回去。 但两只小龙崽没察觉到来自冥王的危险气息,还贴在漱清两边,一人一句,奶乎乎的嗓音开口问着。 “小福蝶!你去哪里了呀!” “爹爹一直在找你呢!” 两个小家伙撞上来时,漱清真被吓了一跳,好在力道不重,也没将漱清撞疼。 那时心里的想法跟冥王一模一样。 哪里来的野孩子。 爹娘都是死人吗,带这么小的孩子出来却不好好看管,真想一巴掌拍死一个。 可当两具小小热热的身躯贴上来,漱清看清了他们的模样后,心头竟泛起了一股说不清的熟悉感。 好奇怪。 脑海里完全没有这两个小孩的任何记忆,可漱清突然觉得他们身上的味道很熟悉,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说的话也奇怪。 小福蝶? 这是什么东西?是在叫他吗? 爹爹又是谁? 他们的爹爹为什么要找自己?还一直在找? 感觉是这两个小家伙找错了人,可心头泛起的熟悉感难以解释,漱清一时无言。 “小福——” 但冥王彻底坐不住了,没再给两只小龙崽说话的机会,立刻站起来,一手提起一只崽,分别扔到两个护卫怀里。 “估计是走丢的小孩认错人了,把他们送去衙门报官吧。” “是。” 两只小龙崽岂是能轻易抱住的,立刻手脚并用挣扎,嘴里大喊:“放开我放开我!大坏蛋!放开我!” “大坏蛋!我要叫爹爹来吃了你!” 动静还真不小,再多喊几声,估计能将路过的人都引来。 冥王只能施上法术,强行让两只小龙崽闭嘴。 “唔唔唔……唔唔……” “唔……” “带他们去衙门。” “是。” 自己也该带漱清回去了。 两只小龙崽在这,说明白龙不会离太远,要跟白龙遇上,那才是真正的危险。 【作者有话说】 小兔子:不,你真正的危险是我!啊啊啊啊好闺闺等我来救你! 第56章 冥王一声令下,护卫立刻要将两只还在吱哇乱蹬的小龙崽抱走。 “等一下。” 偏偏漱清开了口,反常地选择阻止。 “这街上人来人往的,大概只是一时走散……兴许他们的爹娘没离太远呢。” 漱清说:“报官未免太折腾了,稍微留他们等一会儿吧,说不定爹娘很快找来了。” “……” 冥王背对着漱清,差点一口气憋死。 但转过身,依旧要装没事的模样,语气冷静地说:“这两个小子毫无教养,满嘴里胡言乱语,刚才还上来就撞你,跟俩小野人似的……可见他们爹娘是什么德行,搞不好就是爹娘授意,故意来找麻烦的,还是报官些妥当。” 理由给得很充分。 光听还真找不到私心在哪。 但漱清说:“其实刚才撞上来也没太大力的,他们只是小孩罢了……不妨先等一等吧,要真是爹娘如此授意,大不了到时再去官府。” 冥王怎能不慌:“可是——” “好了,没事的。”漱清看着冥王,“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担心。” “……” 该庆幸漱清没想太多,更没误会他别有用心吗。 漱清看向护卫,说道:“快把两个孩子放下来吧,人来来往往的,怕要误会我们是抢孩子的了。” 护卫确实抱得吃力,可没有冥王同意,哪敢将孩子放下? 只能为难地看向冥王,寻求冥王的意见。 冥王又能如何? 这种场面,哪里还有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 最利于他的选择,自然是坚持将两只小龙崽送走,然后马上带着漱清回府,接着派人将整座城翻一遍,找出那条白龙的下落。 可漱清已经表达了跟他相反的观点,他要再坚持下去,怕是会引起漱清怀疑。 没有太多时间让冥王思考。 仅在那么一两秒内,冥王只能想到——算了,眼前还是走一步算一步比较妥当。 真说穿了,那条白龙又能算什么? 即便当面出现,漱清也不一定认出他,自己没必要因此先乱阵脚,白白让漱清起疑。 冥王朝护卫点了点头:“那就听夫人的,先将这两个小子留一下吧,要过一会儿没人来,我们再送官。” 护卫闻言,这才将小龙崽放下。 跟活虾一样扑腾,护卫差点真抱不住。 两个小家伙落地后,也一点都没犹豫,立刻跑到冥王身边,挥拳蹬腿,拳打脚踢。 “唔唔唔唔!!!” “唔唔!!” 可惜暂且只能当两个小哑巴,说不出一句话。 漱清只注意到他们的鲁莽行为,还真没发现他们突然就不能说话了。 立即出言阻止:“你们两个快住手,不能动手打人,不然不等你们爹娘过来,现在就真送你们去官府了。” 好在两只小龙崽还算听话,听到漱清这么说,双双住手,随后跑到了漱清身边。 “唔唔唔——” “唔!” 但走到跟前,这点就很明显了,刚才说话还很伶俐的两个小家伙,突然只剩满嘴的唔唔唔,发不出其他声音。 漱清觉得奇怪,正要问,偏偏老板在这时端上了糖水。 三种口味正好三碗。 看到糖水,两只小龙崽又同步闭嘴,转用满满期待的眼神看向漱清。 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漱清笑了笑:“你们吃吧,一人选一碗吧。” 说实话,漱清不太喜欢这两个小家伙,才见面多久,就感觉他们是爱闹腾的性格,当他们爹娘一定很受折磨。 可有些瞬间看起来又挺可爱。 这会儿吃着糖水,就是安安静静的,乖乖坐着,一句话不说了。 大概是怀孕的缘故吧,漱清看到小孩多了几分先前不会有的慈爱,耐心也更多了些,要换做之前—— 漱清一顿。 也不对。 他也忘了,自己之前对小孩会是什么态度。 伸手摸摸自己的肚子,只期盼肚子里的小家伙能乖巧点,至少不会在大街上对着陌生人胡言乱语吧。 “清儿,你也尝尝,吃完我们还能去别处逛逛。” 看着眼前两只小龙崽,冥王怎么看怎么闹心,恨不得一脚踢得远远的。 但为了不让漱清看出破绽,还是得找别的借口。 “……嗯。” 漱清也拿起了勺子。 可刚舀一勺,还没送到嘴边,就听身侧传来一道似是熟悉的声音:“你们两个小坏蛋!都说了不准乱跑!为什么不听话!” 心脏没有缘由地一颤。 下意识转身扭头,就见一道藕粉色的身影闯入视线。 记忆几乎是在瞬间倒回了酒楼的那一夜,当时令他倍感熟悉迷惑的身影跟声音,跟眼前藕粉色的少年渐渐重叠。 又有什么画面好像要在脑海内复苏。 却莫名被压制住了。 漱清只觉得难受,大脑空白的一片,什么都没想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这两个孩子给你们……漱清?!漱清!!” 听到对方念出自己的名字,漱清更是怔住,第一反应不是给予回应,而是先看向殷无渡——本能信任着自己的丈夫,更想从他口中获取与对方有关的信息。 “漱清!是你!” “真的是你!” “你还好吗!” “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你……” “你的肚子……怎么这么大了?!” 恐惧。 无端的恐惧将漱清浑身包裹。 大脑明明一片空白,毫无任何有关眼前人的回忆,可身体却恐惧到冰冷,甚至微微发抖。 漱清一下就站起来。 冥王的反应也快,在对方说出最后一句话时,他已经站到漱清面前,凌厉且充满杀气的眼神紧紧盯住对方,冷冷问道:“你是什么家伙?” “我还想问你是什么家伙呢——别挡着,快点让开,漱清,漱清!是我啊!” “你干嘛装不认识我的样子!” “我是朔宁啊!你为什么不理我!” 偶然得以重逢的喜悦盖过一切,小兔子压根没把冥王放在眼里,上手就推。 发现推不动后,才皱眉正眼看了看:“你——” 然后就被冥王眉眼间的杀气震住了。 赶紧拉过两个小龙崽后退几步,但嘴上架势一点不输:“原来你就是冥王?” 还用猜吗? 之前到处在找漱清的就只他一个,有能力将漱清藏到现在的也知他一个。 “……” 冥王更没想到,对方轻易就将自己的身份猜出,还直接用嘴说了出来。 可冥王根本不认识眼前这个……这只兔子?! 还是好弱的一只兔子。 事情变得诡异起来。 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一只兔子? 不仅认识漱清,还能猜出自己的身份,还跟这两只小龙崽有关系? “你这个混蛋!你对漱清做了什么!你是不是把他毒哑了,为什么他不会说话了!” “……” “……漱清!你别怕!我现在就来救你!” “我知道你肯定是被强迫的!你千万别怕,我已经找到你了,我会救你的!” 虽然一边拉开了距离。 但小兔子当场骂街,骂得非常干脆。 “亏你还是冥界之王呢……这么强迫一只小蝴蝶,到底还要不要脸!” “你以为我怕你吗!我早就去冥界找过你了,只是没找到……算你运气好,逃过一劫了!” “我是打不过你,但等我夫君过来你就完蛋了!” “保证打得你死去活来!” 冥王可以无视这些言语,不做任何回击,因为心里已经很明确,不管这只小兔子是什么身份,都不能再留了。 当面说出这些,简直是自寻死路。 可就在冥王准备悄悄动手前,漱清从他身后站了出来:“……你认识我?” 朔宁凶狠又犯怂的表情一秒僵住。 “你在说什么……我当然认识你啊!” 迟钝的小兔子终于发现是哪里不对了。 漱清还能说话,证明他并未被冥王毒哑,尽管模样未变,可看向自己的眼神是极其困惑且陌生的。 “漱清……你真失忆了?” 那么唯一合理的解释,只剩下失忆。 朔宁不敢置信,更觉得荒诞:“你真不记得我了?” 漱清陌生的眼神不变,答案已经显然可见。 朔宁又看向冥王,恶狠狠地开口:“你这个混蛋,你做了什么!为什么漱清会失忆!” “……” 冥王急躁而心焦,恨不得一掌拍死眼前冒出来的兔子。 可漱清挡在面前,想要动手变得很困难,正在说的还是这种话,对方要是突然暴毙,自己不就是最可疑的吗? “清儿,这人大概是疯了。” 但内心不管如何,面上都不能表现出一丝急躁,漱清何等敏锐,要被他察觉半点异样,不打破砂锅问到底,这件事不会结束。 所以冥王必须维持表面上镇定,眼神里的杀气只留给朔宁。 “上来就是一通疯话,我们根本就不认识你……你还有什么疯话,听得倒有几分好笑,不如一并说了?” 漱清低低地说了声:“可是他,知道我的名字……” 冥王顺势问道:“你先说说,你怎么知道我夫人的名字?” “今天你要不给一个合理解释,我定抓你去官府。” 朔宁都傻眼了。 没想到冥王还能这么淡定自若地颠倒黑白。 “你,你你……我还抓你上天界让天帝裁夺呢!你真不要脸!” 朔宁看向漱清。 “漱清,你忘记我也没关系,但你绝对不能相信眼前这个家伙!” “他折辱你欺凌你!” “你恨他恨得要死!你绝对不可能当他夫人!不可能给他生孩子的!” 冥王捏紧了拳头。 能说对这些话,只能是漱清自己告诉这只兔子的了。 冥王明白了。 当初真正要藏漱清的并非白龙,而是眼前这只兔子。 【作者有话说】 怎么说呢,相当于亲眼看到了老婆跟闺蜜吐槽自己的聊天记录 第57章 胸腔内,杀意汹涌翻滚,冥王岂止想要朔宁的命,还想将他大卸八块,千刀万剐。 之前害他找不到漱清在哪。 好不容易找到,才过没多久的太平日子,如今眼见孩子都快出生了——又突然冒出来,敲碎他辛辛苦苦才搭建起来的幻象围罩。 不知他跟漱清到底是什么关系。 真是莫名其妙。 白龙也像被猪油蒙了脑子。 当初为了什么将漱清弄去冥界,后来怎么又为这只兔子保护漱清。 不知道他前前后后忙什么。 当然,他们只自己乱七八糟的就算了。 可现在倒好,还来波及他了,真该全部去死。 冥王再忍不了。 不管这兔子跟漱清是什么关系,不管漱清清醒后会不会伤心,现在都给他去死。 要任由这只兔子再说下去,一切才会真无法回头。 灵力已经凝聚在冥王攥紧的拳心,只要将手抬起,对着小兔子出掌,保证一击就将他的心脉当场震碎,让他灰飞烟灭,死无葬身之地。 但又是在冥王即将抬掌之前,漱清开口说了句:“……你真是个疯子。” 冥王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朔宁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身体僵直,瞪大了圆溜溜的双眼。 “……漱清!!” 竟然说他是疯子! 但漱清表情未变:“……你是不是一个人带两个孩子太辛苦,所以累疯了?” “……” 是漱清没错。 一开口,还是这么尖酸刻薄,半点没变。 朔宁听到这话很生气,但气先全部记在冥王头上。 “……漱清!你相信我!我不知道这混蛋对你做了什么,但这些都是你亲口告诉我的!!” “真是荒唐。”漱清却说,“我也不知道你说这些有什么目的……你是我的仇人吗?知道我失忆了,所以来离间我们的感情?” 这下就不止朔宁一人傻眼了,冥王也傻眼,他满心全是对真相将被戳破的惊慌失措,可没想到已经站在真相面前了,漱清却选择相信他。 即便真相截然相反。 眼前这只兔子说的,才是过去真正的一切。 “清儿……” “漱清!!”朔宁气急败坏,“你怎么能不相信我呢!!这混蛋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快点醒醒啊!!” “你恨他恨得要拿掉孩子!!还说生下来就把这个小孽种弄死!!你都忘了吗!!” 小孽种? 是指他肚子里的小家伙吗? 对于朔宁前面那些话,漱清听到后,身体其实有做出反应——轻轻颤抖着,有些恐惧,他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在害怕。 可大脑一片空白,又做起了抗拒,让漱清非常不好受。 相较之下,漱清还是选择相信殷无渡——比起朝夕相处,宠溺纵容的丈夫,难道有谁会更相信一个当街突然跳出来的陌生人吗? 但除此之外,其中也包含了抗拒的反应——不愿相信这些话可能是真的,所以选择否认。 会说得那样坚定,也是为了说服自己要相信殷无渡。 直到朔宁说出“小孽种”。 这下漱清是真冷了脸,身体也不轻颤了,思考也不纠结了。 只剩生气了。 “你果然是个疯子,我看你真疯得不轻,有空还是去找个大夫诊诊脉吧。” 漱清冷着脸,表情态度都冷漠到了极点。 “漱清!!” 但漱清不再搭理他了,冥王也适时也接上,对护卫道:“你们两个按住这个无理取闹的疯子,把他送到衙门去。” 冥王反应不能太激烈,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否则都容易起疑。 漱清的信任给了他极大的发挥余地,现在这样刚刚好。 冥王扶住漱清:“清儿,我们先回去吧……你放心,等会儿我亲自去衙门盯着,定不轻饶这个疯子。” 漱清面色还是很不好。 还是觉得奇怪。 按他的暴躁脾气,听见有人敢说他肚子里的孩子是小孽种,怎么都该将对方痛打一顿才对。 可为什么呢。 面对眼前这个家伙,他就是感到生气跟不开心,却没有要揍一顿出气的念头。 只想远离,只想逃避。 但最终,他还是扶上丈夫的手,应道:“……嗯,我们回去吧。” “今天运气不好,遇上这样的疯子,下次我们再出来。” “……嗯。” 随从已经将马车牵到了一旁,冥王扶着漱清先上马车。 “漱清!漱清!!” 朔宁在后面大喊,还试图用法术拦下漱清。 然而冥王早有先见之明,提前一步出招镇住,让朔宁想用法术都用不出。 “漱清!!!” 护卫拦着,身旁还有两只小龙崽跟着,法术又远远不及冥王,朔宁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漱清被带走。 …… 发生这样的意外,便是毫无相关的人,心情都会遭到破坏。 何况漱清感觉到了些许异样,只是失忆的空白太大片,让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马车上,他始终沉默着,一言未发。 冥王斟酌思考后,才开口:“清儿,不生气了……等会儿我去衙门,一定弄清楚这家伙是怎么回事,给你一个交代。” 漱清叹了声气:“我觉得,我好像真的认识他……” 冥王心头一紧,装着无事:“是吗?你想起什么了吗?” 漱清摇摇头:“可就是什么都没想起来,很奇怪……如果我认识他,你应该也会知道吧?” 冥王还真是不知道。 冥王也轻叹了声气:“也不全然,你总有些朋友仇家,是我不认识的。” “刚才那家伙我就没见过,听见他喊你名字时,我还真以为你们相识呢。” 马车很快回到府邸,冥王扶着漱清下去,装出平时最自然的样子。 “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不行,我还是派人去请大夫来给你瞧瞧,刚才那出越想越不对,可别叫孩子受惊了。” 漱清按住冥王的手:“没事,你不用忙,孩子好不好我还不知道吗?” 冥王反握住他的手,同时反问:“你真知道吗?” 暗指先前隐瞒的意外。 这件事情过去后,冥王一次都没说过,因为漱清心里肯定在意,就怕他脸上挂不住,会恼羞成怒。 但这次可以说一下。 能很好转移漱清的注意力,让他不再细想刚才的意外。 “……你什么意思!” 还好。 真有点用。 冥王笑了笑:“好了好了,那不请大夫……可哪里不舒服的话,你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知道了,真啰嗦。” 冥王假意说道:“那好,你没事就好,那我先去衙门看看?” 说完,还没要起身,漱清就更用力按住了他的手:“……你去什么,不行!” 冥王道:“总得知道刚才那家伙怎么回事……现在想来,这事怪得很,简直像早有预谋。” “这段时间你一直在家中休养,并未出门,结果难得出去一回,就遇上了这样的事……可见对方蓄谋已久,府里怕是也有内应了。” 回来路上有了思考时间,到这会儿,冥王想出了像模像样的理由。 漱清一听,还真觉得十分有道理。 是啊。 否则怎会如此巧合,说不准就是有心之人的蓄意为之。 “……这么说,也有可能是你的仇家?” “很有可能。”冥王说,“我们的生意铺太大,难免遭人嫉妒眼红。” “……是有可能。” 冥王说:“你不认识这个家伙,我也不认识这个家伙,他看上去也不像本地人,简直是凭空出现一般,我至少得去衙门弄清楚他的身份,搞明白他背后到底是谁在指使。” 有据有理,谁听都会觉得这话有道理。 漱清心里本就有抗拒,如今听着丈夫给出了十分可信合理的解释,顿感放松。 “那你晚点再去吧……人已经在衙门关着了,也跑不了。” 漱清说:“说实话,刚才真有些吓到我了,我有点害怕。” 冥王闻言,整颗心都发软。 漱清那么要强好胜的性格,眼下却主动展示了脆弱与恐惧。 而在说出来的这一刻,也已经是漱清做出了选择——在那只兔子跟自己之间,漱清选择了自己。 哪怕那只兔子说的才是真相,自己只是不断用谎言圆着另一个谎言。 可漱清选择相信自己。 感到欣慰安定的同时,藏在阴影之下的慌张与担忧也扩开了更广的范围。 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一切终究付出代价,除非永远藏匿于阴影之下,不见天日。 否则只要漱清恢复记忆,这些就会成为谎言的反噬。 依照漱清的性格,怕是永生永世都不能原谅自己。 值得吗? 还要继续下去吗? 纸包不住火,兔子的出现就是证明,如今外圈已经烧了起来,一切成了时间问题,迟早有一天会烧到里面。 可冥王无法再回头了。 从选择这么做开始,他就只能在这条路上走到死。 难道现在坦白,漱清就会原谅自己吗? 不如不做没发生的假设。 即便是偷来的温暖,可抱紧漱清的这一刻,温暖就是真实的温暖。 “好,那我晚点再去。” 冥王捏捏漱清的手指,放到嘴边亲了亲,半真半假地说着:“别说你害怕了,刚才连我都怕了。” 漱清略感惊讶地看向冥王:“你怕什么?” 冥王笑了笑,此时也只能借着玩笑的架势,说出心中那些真话:“突然冒出一个我不认识的家伙,大喊大叫,那些言语分明是冲我来的,反复说着你恨我……万一你真说过这种话,我该怎么办?” 漱清眨眨眼,又被冥王的假设圈走了。 因为当时对方只喊自己的名字,也只跟自己说话,漱清下意识就认定了是冲自己来的。 可听殷无渡这么一说,才意识到那些内容还真全部是在针对他。 难怪那时殷无渡跟傻了一样,站在原地没有反应。 这么一想,漱清又觉得心情没那么奇怪了。 “你还真相信了?” “很像你会说的话,你就是这样的脾气。” 漱清挑了挑眉:“我什么脾气?” 实际自己心里最清楚不过。 如果殷无渡也是自己这样的性格,漱清才不可能天天伺候他,早就把他打死了。 冥王捏捏他的鼻尖:“清儿,其实我以前做过很多惹你生气的事……你若恢复记忆,也许就是重新回想一遍,到时要跟我算旧账怎么办?” “你做过什么事惹我生气了?说来听听?” “那可不能说,现在说不就是自投罗网?” 能听到殷无渡诉说自己的害怕,反复展露对他的在乎与珍视,都在此刻给了漱清极大的安全感。 “那我就大方一回,原谅你吧。”漱清说,“反正都过去了,我也忘了,再记起来也不跟你计较了。” 【作者有话说】 不出意外的话,下章就要开始恢复记忆了[抱抱] 第58章 当天夜里,冥王就派出无数手下,对整座城进行了全面搜捕,寻找白龙跟那只兔子的下落。 可惜毫无所获。 他们也不是傻的,猜到了冥王肯定会有所动作,不可能等着被抓。 冥王只能告诉漱清,说这人是先前一个仇家找来的,就是看不惯他们生活幸福美满,恶意来搞破坏。 这人一到衙门就全部承认了,目前已经被下狱,府里的内鬼也抓到了,是一个守门的小子,平时看着老实巴交的,谁也猜不到他背地里竟会背叛主子。 漱清看上去像是没怎么起疑,很快接受了丈夫给出的解释,还感叹了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 但冥王不敢再掉以轻心。 当日看那只兔子的模样就知道,他对这件事很不甘很执着,肯定会有再来的一天。 所以接下去的日子,冥王都不让漱清出门了,说是生产在即,还是好好在家休息养胎,一切只等孩子出生后再说。 否则再遇上这样的糟心事,破坏心情不说,还很有可能影响孩子,实在不划算。 漱清也接受了这个说法。 说实话,他感受到了不正常的变化,明白其中肯定有着不能告人的蹊跷。 因为仅在家中,殷无渡派给他的护卫都变多了,足足是过去的两倍。 出门就算了,他还能理解丈夫一贯的小题大做。 可他压根不出门,要这么多的护卫做什么?谁见了不说一句心里有鬼? 但漱清不愿多想了。 目前他也只想先将孩子生下来,一切都等孩子平安出生后再说。 彼此都在回避这桩怪异的意外,表面上的日子便还是平风浪静,看上去和和美美。 孩子马上就要出生,漱清准备了很多小衣服小鞋子,而在准备这些东西的时候,他通常能忘记所有的烦恼,单纯沉浸在即将为人父母的快乐里。 不管心头察觉到了多少的异样,但这时期,漱清还是愿意相信殷无渡。 他不仅亲手为自己做过轮椅,如今也亲手为孩子做了摇篮跟小木马。 若是装,一个人能装到这种程度吗? 想来殷无渡是有其他什么原因吧? 漱清难得善解人意地想,看在他平时那么纵容自己的份上,既不想说,那自己也就不多追问了,都等孩子出生后再说。 …… 肚子越来越大,仅仅只是最近几天,漱清就觉得变沉许多,顶得他浑身难受,每天饭都吃不下几口。 这天中午难得多吃些,结果吃完后人就晕晕乎乎的,想睡觉了。 又是没什么太阳的一天,风吹得很凉快,漱清便叫下人将躺椅搬到了院子里,准备在外面小睡一会儿。 “我睡觉的时候,你们在旁边安安静静站着就行,什么都不用忙,省得动静吵醒我。” 漱清边躺下边吩咐:“要是老爷回来了,就叫醒我。” “是,夫人。” 肚子变得越来越大,这种感觉其实有让漱清感到恐惧,好像自己脱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变成另一种怪物。 所以这两天漱清对殷无渡的依赖也变得更重,总要时时刻刻确定他的行踪在哪,只有等他在视线可及范围内了才能安心。 侧躺着闭上眼,没一会儿,漱清就开始迷迷糊糊了,但午间的睡眠较浅,总有种半现实半虚幻的不真实感。 而就是在这种不真实感下,漱清做起了很久没做的梦。 自从吃了大夫特别配置的安神药后,漱清的睡眠就一直很好,什么梦都没有。 但是这天,在不真实感的晃动下,一片漆黑的视野中,他突然听到了一道忽远忽近的声音,是在呼喊他的名字—— “漱清!” “漱清!!” 等晃动停下,一片漆黑的中间,蹦出了一只白色的小兔子。 是这只小兔子在叫他的名字。 真奇怪。 漱清下意识看向这只兔子,又发现自己竟是从高往下的视角,似乎站在比这只兔子高很多的地方。 “漱清!我终于见到你了!” 小兔子这么说着。 漱清觉得这只小兔子很眼熟,好像在过去的梦境中,他已经见过一回。 “你是谁?” 漱清问了。 小兔子原地蹦了几下:“是我啊!我是朔宁啊!” 朔宁。 好熟悉的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但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小兔子语速很快,叭叭说着:“你知道为了进入你的梦境有多费劲吗,我差点都要放弃了!” “你怎么睡觉都不做梦啊,我试了好多个晚上,就没有一次成功!” 因为漱清晚上睡得很好,总是一觉沉沉睡到天亮。 但白天睡眠浅,今天还换了睡觉的地方,或许是这点环境变化,刺激着漱清终于做了梦。 漱清迷惑地问:“你……进入了我的梦境?” “是啊,我白天不敢现身,冥王恨不得把我们砍成肉渣,所以只能来你的梦里了!” 这是小兔子天生就会的独门法术,好多厉害的大神仙学都学都不来。 可以肆意进入他人梦境,来回穿梭,只要做梦者不醒,他就能待着不走。 不仅能偷看别人梦到了什么,还能在梦里跟人聊天。 但以前小兔子觉得这法术很没用,几百年都用不到一回——他怎么能知道谁会在什么时候做梦啊,而且要被对方发现,说不定醒来会将他打一顿。 没想到这回派上大用场了。 虽然他说的这些话,在漱清听去只充满了可疑。 小兔子解释:“虽然你是在做梦,但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是我来到了你的梦里跟你说话。” “……” 漱清当然没有相信。 哪怕只是做梦,他觉得梦里的自己也该保持这部分警觉。 “所以……你就是只兔子?你是来给我托梦的吗?” 这是漱清认为可能性最高的一项猜测。 “不是!当然不是!”小兔子气得原地转了几圈,“前几天我们在路上遇见过的!你还说我是带孩子带疯了,你不会忘了吧!” 这么气人的话,朔宁可不会忘。 事看在漱清失忆的份上,他勉强才不计较的。 “……” 但在漱清听去,这就更不可思议了。 按照殷无渡的说法,这少年是仇家特意派来破坏他们感情的,已经关入牢狱之中。 怎么会变成兔子跑进他的梦里? 而且无论现实梦境,嘴里总说着那些奇怪的话? 只是转念再想,这是自己在做梦,梦境本就是荒诞且没逻辑可言的。 “……那你来到我的梦里,是想做什么呢?” 小兔子蹦跶着:“当然是来帮助你恢复记忆啊!” 明知是虚幻的梦境,但漱清还是忍不住问:“所以……你以前真认识我?” “当然认识啊,我们一起住在仙山……对了,还是你将我带回仙山的呢!” “遇上的时候,我受伤了,伤得很严重,但一开始你很冷漠,就是不肯搭理我,对我视而不见呢!” “……” 当这些描述跟过往的梦境产生重叠时,漱清呼吸急促了起来。 恐惧的冰冷又爬上心头。 身体开始轻颤,对过往的一切都感到抗拒与排斥。 想醒来。 如果真是在做梦的话,他只想醒来,不想再做下去了。 于是黑暗的世界又开始产生晃动,眼前的小兔子也变得一闪一灭。 “……欸?欸欸欸!!” “你怎么了?!你要醒了吗?!你别醒啊!你不是刚睡着吗,怎么这么快就要醒啊!” “我还有好多话没告诉你呢!” 小兔子急得说话语速都快了,噼里啪啦赶紧往外道:“你的夫君不是什么好人!现在对你的好,全部是他的伪装,你不能相信!” “他之前一直在伤害你,折磨你!你千万别被他骗了!” 又是这些话。 漱清讨厌这些话,让他害怕,让他摇动,让他变得犹豫不够坚定,好像自己跟自己做起了切割。 他真得很想逃避。 可正是因为已经动摇犹豫过,再次听到这些,漱清也无法避免地产生了好奇。 于是晃动的黑暗恢复平静,小兔子的模样再度清晰。 “……太好了,你没醒!”朔宁松了口气,“我好不容易才进来的,要是你真醒了,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进来!” 漱清没细听他说了什么,只问自己在乎的。 “你说的这些……有依据吗?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呢?” 朔宁说:“这些都是你亲口告诉我的啊!” “你之前豁出性命才逃离他的,真的差点就没命了!好不容易藏起来,藏了那么久,结果还是被他带走了,气死我了!” “我到处找你都没找到,结果没想到在人间遇上了!这是天意,命中注定,老天再次让我来救你的!” 还是些听上去就好奇怪的话。 什么仙山人间的? 之前还有什么冥王冥界的? 难道他们不是人类吗? 但漱清暂且没问这些,他只问:“如果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他过去伤害折磨我了……那为什么现在,要对我这么好?” 小兔子顿住了:“……唔,这我怎么知道啊。” 漱清又问:“那你说他之前伤害折磨我,又为什么要伤害折磨我呢?” 小兔子持续顿住,完全没了刚才的蹦跶激动,变得异常安静。 “唔……” 不用细说,这依旧是不知道的意思。 “关于这最重要的两点,你却什么都不知道,叫我如何相信你呢?” 不愧是漱清,在梦里都如此机敏清晰,问中了朔宁正巧不知道的问题,问得他哑口无言。 朔宁有些急了:“你不信我也没事,我只希望你能恢复记忆!只要你恢复记忆,就知道我没有骗你了!” “你也不喜欢这种什么都不知道,是好是坏任人蒙骗的感觉吧!” 【作者有话说】 小兔子:扑通一下直接精准定位[墨镜][墨镜] 第59章 虽然这只兔子的出现荒诞诡异,梦境里的一切对话又奇怪离谱,但“任人蒙骗”这四个字,精准落在漱清心头。 小兔子说对了。 不管是好是坏,过去回忆是否能令人接受,漱清都不喜欢被人蒙在鼓里愚弄的感觉。 这是在刺激他那颗向来争强好胜的自尊心。 “漱清!你敢不敢让自己恢复记忆!” 但朔宁并不是故意为之,只是歪打正着。 “你可以不相信我,可一直逃避也不是你的性格吧!你真愿意这样过一辈子,真就放弃过去的种种不管了吗!” “……” 漱清沉默了。 原先还真想过,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吧,过去是已经结束的事,一直停留在过去也没什么。 可“逃避”这两个字,却像是突然点醒了他。 他并非真心洒脱地弃过去不顾,他只是感到害怕,不想面对,所以才会有之前那些想法。 如今被这般戳破,自尊心也不允许漱清再自我遮蔽下去。 是啊,不能再逃避了。 若每次想起来都感到恐惧,他将永远无法消除这份恐惧。 他至少先直面这份恐惧。 漱清想了想:“好吧,既然你这么想让我恢复记忆,那你说吧,我的过去是怎样的?” 见自己的劝说起效,漱清不再抗拒了,朔宁很是高兴。 原地蹦跶了几下。 “你现在看我,是只兔子对不对?” “嗯。” “但这是你的梦境,我长什么模样,全部取决于你对我的印象。” 朔宁道:“所以你并没有忘记,你还记得我的真身……所谓失忆,不过是你的记忆被遮盖起来了,真正发过的一切,是永远不会消失的!” 朔宁问:“你记得我是只兔子,那你还记得自己是什么吗!” “……我?” “是啊!你想想看!你是什么!” “……” 低下头,漱清也不能看到自己的模样,大脑一片空白,根本什么都想不起来。 这叫他怎么猜? “从视线上看,我似乎比你高很多,所以我长得很高大?” “没有没有,你很小,比我还小。” “那是我站得很高?” “不,你没有站着。” 不是高大,不是站着。 却能比小兔子高这么多…… “我在飞?” “没错!你在飞!” 意识到自己是在飞后,漱清就好像感受到了翅膀正在上下晃动。 轻飘飘的。 “你小小的,但翅膀很大,长得很漂亮,喜欢花花草草,你猜你是什么!” “……蝴蝶?” “对,你猜对了!你就是蝴蝶!” “……” 心里对此没有任何实感,可意识到这点之后,黑色的场景开始变化。 以小兔子为中心,迅速向外扩张,接着人间仙境便在眼前展开。 无数鲜花姹紫嫣红,绿草如茵,色彩斑斓,远处高山流水,茂竹修林,如描似画。 不仅如此,连他跟小兔子的模样都发生了变化。 视觉上下晃动扭转,等到再度平稳后,他竟然恢复了人形,低头看到了自己的衣服,也看到了双手。 身体很轻盈,好像少了什么。 他对此有些困惑,还有些焦急。 可没来得及细想,就看着面前的小兔子也变成了人——竟真是上回见过的那人模样,还穿着那件藕粉色的衣服。 “漱清!” 朔宁面带笑容,几步跳到漱清面前,张开双臂抱住了他。 “我就知道你能想起来的!你看,你不仅想起我的模样,还想起仙山了!” “……仙山?” “是啊,就是我们以前生活的地方。” 朔宁转了一圈,跑开几步后,又跑回来,脸上的笑容莫名还有几分得意。 “这些都是你脑海深处的记忆,你看,其实它们都还在的,你只要逼自己想想,就能想起来了。” “……” 漱清环顾一圈,却还是觉得极其陌生,不敢相信这真是自己记忆中会有的画面。 他什么时候来过这种地方? 为什么连半点印象都没有呢? 不知不觉中,漱清也被朔宁的说法带偏了,重点不再是自己是否在做梦,而是这些是否真是自己的记忆。 “可我觉得,这里并不像我的记忆,我觉得很陌生……仙山,好奇怪的名字……” “哪里奇怪了?” 漱清说:“怎么会有山叫这种名字?难不成真是有神仙居住的地方?” 朔宁应道:“对,我们就是这山上的神仙!你最厉害了,还是仙山上的管事呢!” 脑内没有任何画面,可听小兔子这么说完,漱清蓦地呼吸一滞。 手指不知不觉攥紧了衣服,那些不断在脑海中翻滚,想要冲出来却反复被压制的画面,这回好像真撞松了禁锢的一角,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开始浮现。 “……管事?我?” “嗯,你给我安排了最轻松的活,让我照顾仙山上面的花花草草……但是我没照顾好,有次浇死了好多花,你可生气了。” 朔宁感叹:“现在想想,仙山上的生活也有点令人怀念呀……说起来,你会被冥王抓走,也是回仙山那次。” “本来说好我陪你一起去的,唉,也许我陪你去了,就不会遇上后面那些事了,我都快后悔死了。” “……冥王?” 又是神仙又是冥王的。 越来越离谱了。 是他理解的那个冥王吗? 负责掌管冥界的那个冥王吗? 朔宁应道:“嗯……对,冥王,就是你那个夫君!他才不是什么好人,他真实身份是冥王,之前你被罚去冥界……唔,至于怎么罚去的不要紧,以后有空了再说……总之就是他在冥界欺负你的,你费了好大劲才终于逃出来!” 前额突然狠狠跳动了一下。 先是丝丝缕缕的刺痛感,像细小的针扎似的,落在皮肤表面。 突然加重刺激,猛地重扎漱清几下,差点让他疼出眼泪。 幸亏也就那么几下。 否则漱清怀疑自己会被疼哭,哪怕是在梦里,他也不愿这么丢脸。 “冥王真是混蛋!” “他不仅抢走了你,还打伤了仙君,仙君差点没命呢!” “……” 仙君。 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身体的反应最激烈。 心脏没缘由剧烈颤着,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动静,好像被一只手突然用力捏住,捏得他心脏生疼,呼吸都不敢用力,连呼吸都要碎了。 仙君,仙君。 好痛苦。 脑袋是空白的,但他却觉得好痛苦。 漱清强忍住这些不适,努力装出镇定的模样,小声问道:“……仙君,是谁?” “仙君就是仙山的主人啊。” 朔宁没能察觉异常。 他最希望漱清能恢复记忆,听到漱清开口询问这些,自然只顾着回答,来不及顾其他。 “仙君是个很好很好的大神仙,对我们都很好……虽然我觉得他对你最好啦,毕竟你是仙山的管事嘛,他最信任你了。” 可漱清听着,视线莫名其妙就开始变得模糊,是被湿润的泪意浸透。 “你冒着被冥王发现的风险也要回仙山,就是为了见仙君啊……当时仙君要成亲了,不管我怎么劝,你都要非要去。” “说实话,那时我都怀疑你是喜欢仙君了——嘿嘿,不过你现在失忆了,我也没办法求证。” 成亲。 听到这两个字,漱清浑身更是被一片宛如万年冰川般的寒意浸透。 他的内脏,连同流动的血液一起,都冻结成冰。 冰得他无法呼吸,止不住颤动,无法动弹,任由巨大的绝望跟随着寒意爬满每一寸皮肤,最后砰的一声,全部炸裂。 灵魂碎成了无数块。 躯体却还活着,还能感受到无尽的疼痛从胸口处开始蔓延。 像被什么利刃刺穿,温热的鲜血淋漓,亦让他窒息,恨不得也跟着碎成无数块。 漱清喘着粗气,身体摇摇欲坠,费劲低头一看——胸口处竟赫然插着一把长剑! 周遭的景色随之巨变。 如画般的仙境消散,断壁残桓从脚底无限向周围蔓延,天空被恐怖的殷红吞噬,野鬼哀嚎声四起。 一派阴森恐怖的鬼境。 朔宁的笑容登时僵在脸上,眼眸颤了颤:“……漱清,漱清,你怎么了?这是什么地方,好吓人啊……” 漱清听见了朔宁的呼唤,可无法给予任何回应,他只盯着插在胸口上的长剑,被迫感受这份剧痛将身体吞噬。 轻盈的身体也越来越沉重,好像吞了块千斤重的石头在肚子。 漱清真透不出气了。 眼睁睁看着肚子突然变得硕大,还在不停变大,每寸皮肤都被撑到了极致,马上就要破裂。 “漱清,你没事吧?!你别吓我!” “漱清!!漱清!!” …… “夫人!夫人!” “夫人!” “不好了!夫人从躺椅上摔下去了!” “夫人喊不醒,好像晕过去了,这可怎么办!” “不好不好,夫人流血了!这怕是要早产!快去请大夫!快去通知老爷!” 半梦境半现实的混沌感又重现,视线摇晃。 等到画面终于平稳,漱清却已经痛得满头大汗,几乎是要昏厥的状态。 迷迷糊糊中,他又看向自己的胸口。 好像那把长剑还插在那里,就是因为它的存在,才会让自己痛不欲生,濒临死去。 可会是谁做的呢? 是谁这么恨他,要这样杀他呢? “怎么回事!好好的夫人怎么会摔倒!你们这群废物,都是怎么伺候的!” 直到殷无渡熟悉的面孔出现。 漱清猛地一震,随即浑身开始抽搐。 “清儿,清儿……大夫马上就来了,你别怕,不会有事的!” 无数画面终于冲破抗拒跟恐惧的桎梏,开始在漱清脑海内不断回闪。 可是太多了,又太快了。 漱清反而看不清内容,只能不停重复感受这些画面带来的沉重跟绝望。 “为什么……” 为什么要杀他。 “好痛,夫君……我、我好痛……” 漱清好像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 以及殷无渡焦急暴躁的声音:“大夫马上就来了,你别睡,清儿,你睁开眼睛,你看着我……” 与此同时,有股奇怪却庞大的力量,源源不断注入他的身体,是缓解了他的疼痛,却也让脑海内的画面变得更多更杂。 那个持剑要杀他的人,开始不断跟丈夫的面容重叠。 漱清忍不住哀嚎出声:“啊啊……夫君……” 殷无渡握住他的手:“我在,清儿,我在!你放心,我就在这里,我陪着你!一直陪着你,你别怕!” 可身体被太多东西支配着,唯独不受他自身的支配。 这种感觉实在太痛苦了。 漱清哭着:“……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他始终觉得那把剑还在心口。 殷无渡的声音似乎也哽咽了,可是漱清听不清,不能确定:“不会死,别说傻话,你会好好的,你跟孩子都会好好的,绝对不会有事的!” “夫君,我,我不想死……别让我死……” 【作者有话说】 冥王哥的好日子到头了[抱抱](是掐不是抱) 第60章 无尽的痛苦将漱清从身到心全部吞噬,这具血肉之躯简直要被整个撕裂。 太痛了。 真的太痛了。 除了痛,以及巨痛带来的绝望外,漱清再没其他任何感受。 痛到想哭,却连哭的力气也没有,难以再说出一句话,意识飘飘忽忽,开始涣散。 然而脑海中的画面并未停止。 哪怕漱清觉得自己已经陷入昏迷,视线里仅剩阴森的黑暗,可这些画面仍在不断闪现,还变得越来越清晰,甚至出现了声音。 “小清,小清……” “漱清!” “见过小仙——” “小清,今日是你的生辰,一直以来辛苦你了,这块玉送给你。” “漱清,我房间好冷哦,怎么都睡不热,我今晚能不能……啊!你为什么踢我……哼,我今天还就是睡定了!” “殿下如此宠爱小仙,一定会答应小仙的。” “小清,你怎能做出如此狠毒的事!你怎么能对他下这样的杀手!” “呸,不就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爬了殿下的床吗……还以为神仙有多清白,看来也不过是娼妓之流……” “你还要狡辩,仍不知悔改吗?够了,这是你应得的惩罚,下去冥界领罚吧!” “你不就是故意引诱本王的么?” “逃?你想逃到哪里去?没有我的允许,即便三年期满,你也休想离开冥界!” “你真以为自己能逃出我的掌心?” 全身上下,每一块肉都在奋力跳动,似乎是被外界大力撕扯,又像被无数蚁虫啃噬。 “仙君要成亲了,就在十日之后。” “你竟做出如此下流不耻之事,简直令整座仙山蒙羞!” “你要我如何相信你!我对你太失望了!” “见到你心心念念的仙君,应该高兴才对,怎么还动起手来了?” 不是的…… 不是的,他没有…… “老爷不好了,夫人这是晕过去了!” “这怕是无法自然生产了,只能剖腹取子了……” “……剖腹取子?!你在说什么!你是想要了他的命吗!” “殿下冷静,我对自己的医术很有信心,绝对能保夫人跟肚中胎儿无恙。” “……你拿什么保证?!你拿什么来保证!万一失败,拿你的命来抵都不够!” “殿下,现在不是无理取闹的时候了,再不剖腹取子,夫人怕是真要一尸两命了。” 身体终究还是被剧烈的疼痛破开了。 他惧怕的,排斥的,混乱的,痛苦的,一切的一切,终于将他碎成两大块,抽掉了魂魄,幻化成为虚无。 黑暗,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只有黑暗。 他仅剩几丝微弱的呼吸,好像变成了一片轻飘飘的羽毛,也可能成了云的一角,飘荡在这片黑暗中。 不知来处,不见归处。 那就这样吧。 就这么飘荡在黑暗之中,自然地腐蚀死去。 逃避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不用再面对痛苦,而他也不愿再细想过往的灾难。 可当他下定决心,从此就融于这片黑暗后,一道婴孩的哭声却骤然响起,划破了他本可以隐身的黑暗。 随后强烈的光线照射进来,直辣辣对准漱清的双眸,强迫他不得不睁开眼睛。 沉重的眼皮抬起,涣散的视线渐渐聚焦,漱清看见了床幔跟墙壁。 但整个身体都是麻木的,只能说相较之前,疼痛有所缓解,不再那么强烈汹涌。 漱清被庞大的不真实感包裹着,仿佛筋疲力竭,思考同样缓慢迟钝。 醒了吗? 难道还是在梦境中吗? 抬起沉重颤抖的手掌,下意识缓慢放到肚子上。 过了好一会儿,漱清才意识到,原来他可以平躺了。 肚子也变平了,里面的东西不见了。 可是真的吗? 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又是假的,漱清好像已经分不清了。 “……夫人醒了?夫人醒了!” “太好了,夫人终于醒了,赶紧去告诉老爷!” 耳边响起堪称嘹亮的动静,刺激着漱清的耳膜,尖锐吵闹,让他非常难受。 可也是随着这一声响,所有感官渐渐抽离了虚幻的飘无,变得具体真实起来。 他应该是真醒了。 就是身体真的好麻木,感觉像一动不动躺了几百年,每块肉都僵硬得不行,他或许已经变成一具僵尸。 直到另只手被抬起握住,火热的温度传递过来,漱清费劲地转过脑袋——撞入冥王的视线。 就是这么一瞬。 所有的麻木僵硬,真真假假的虚幻被击破,身体热了起来,血液终于循环流动,像被注入了重新转动的力量。 却是愤怒又屈辱的力量。 因为过往种种,所有经历过的遭遇,好坏的记忆,全部在脑海内完整重现。 连同这失忆的几个月,误以为他们是真心相信的信任与依赖,同时涌现在漱清的心头。 在这一刻,带来的不是犹豫或摇动,而是只有被隐瞒欺骗的耻辱跟不甘。 他竟然真相信了眼前的男人。 相信了他编造出来的种种鬼话,相信他的纵容宠溺,相信他们是真心相爱。 为此将信任依赖给了他,喊他夫君,甚至真为他动心—— 想起亲口喊出的一声声夫君,漱清只觉得恶心,恶心到想吐。 “清儿,清儿……你终于醒了,你昏迷整整五天了……终于醒了,真是太好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更进一步提示着漱清,眼前所有皆为真实存在。 冥王亲亲漱清的手背:“醒了就好,你醒了就好……真是吓死我了……” 差点以为又要失去漱清。 真是够了。 堪称噩梦的画面竟总是这样一幕幕重演。 当漱清意识不清,躺在自己怀里喊着夫君,哭着说他不想死时,冥王感觉心都要炸裂破碎。 到底都几回了。 受苦的是漱清,他同样折磨至极。 尤其当漱清说出不想死时,冥王无可避免地回想起漱清决心赴死,竟设计让自己亲手杀了他,剑刃直接刺进他胸口的画面。 那时漱清是真心想死吗? 还是绝望太多,只是无法再活下去了呢? 冥王总是忍不住想搞清这点真相。 无奈不得真相,又恐惧这份真相。 所以只要类似的场景重现,记忆便也跟着重现,将他的心揉来折去,反复折腾。 “醒了就好,大夫马上就来……让你受苦了……” 漱清是真受苦了。 孩子突然就要早产,而漱清的情况也在眨眼之际变得非常糟糕,说昏迷就晕了过去,怎么都弄不醒。 便是有冥王庞大的灵力作为支撑,情况依然凶险十分。 最后大夫铤而走险,选择了剖腹取子。 虽然算是双双平安脱险,可漱清因此昏迷了数日不醒。 孩子也有着先天的心脉不足,才刚出生,就用上了世间罕见的奇珍异宝,以此滋养心脉。 冥王本想将孩子带回冥界,毕竟那里能用上的宝物更多,对孩子的身体更有帮助,只是担心漱清醒来要找孩子,怕被发现异样,这才一直留在这边。 漱清听着冥王说完这些,态度冷漠,眼神冰凉,毫无反应。 只是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但因为漱清刚醒,状态不佳,面色苍白,冥王也没想太多。 见漱清是想坐起来的样子,还帮忙扶了一下。 “你是想坐起来吗?” “还是躺着吧,你肚子上有伤口,虽然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但这么动可能……好吧,躺了这么多天,你也该躺僵了,小心点起来……” 往漱清身后垫了好几个枕头,这才让漱清靠稳。 冥王在床边坐下,看着漱清苍白虚弱的模样,心疼得不行。 温柔关怀地问:“清儿,你渴不渴?饿不饿?要不要——” 啪—— 话没说完,直接被漱清的巴掌打断。 虽然力道不重,漱清昏迷这么久才醒,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何况打人? 可漱清用尽了全力,声响并不轻,这么一声,足够让屋内所有下人都听清。 下人们比冥王都更震惊。 冥王清楚自己做过什么亏心事,知道这一巴掌还算来晚了。 但下人们什么都不知道,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发生,完全不明白夫人怎么突然就对老爷动手了。 直到冥王开口:“……你们都先出去吧。” 下人赶紧全退出去。 冥王摸了摸挨打的半边脸颊,其实疼痛的存在很短暂,几秒就消失不见。 所以心里只能想到,现在的漱清是真很虚弱啊。 以前甩人巴掌多疼,说来就来,都能把自己的脸打偏过去。 “你都记起来了。” 四目相对。 冥王十分冷静地陈述出口。 或许是提心吊胆太久了,这一刻就像悬在头顶上方的铡刀落下。 痛不痛另说,至少终于降临,尘埃落定,以后都不需要再为此担忧伤神。 漱清双目通红,萦绕在心头的情感令他痛苦而复杂,恨不得再给冥王一记耳光。 “你这个畜生。” 望向彼此的眼神里,或许冥王还能看到漱清对自己残留的依赖跟喜爱,可此时也已经被深刻的仇恨跟厌恶覆盖了。 他早就猜到的。 一旦漱清恢复记忆,那么失忆这段时间的相处,不仅不能令漱清心软,反而会让漱清更厌恶自己。 事实果然如此。 这力量微弱但无比坚定的一巴掌,就是最好证明。 死寂般的沉默维持了很久。 久到终于有疼痛的感觉攀上心头,冥王这才开口打破。 明知不可能得到什么好回答,但还是问:“……你不想问问,孩子怎么样了吗?” 漱清攥紧手心,回想起这几个月的疼惜保护,却逼着自己说:“一个早就该死的小孽种罢了,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作者有话说】 冥王哥:补药啊补药啊[爆哭][爆哭][爆哭] 小小蝴蝶:补药啊补药啊[爆哭][爆哭][爆哭]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0-70 第61章 小孽种。 确实很像漱清口中会出来的词。 可听到漱清这么称呼他们的孩子,冥王心头还是刺痛地轻颤了颤。 回想起失忆这几个月,漱清从抵抗到接受,再到期待孩子的降临。 为孩子取了可爱的小名,为孩子准备各种小衣服小鞋子,亲手布置孩子的摇篮——这种柔柔软软的模样正是因为拥有过,所以突然失去的时刻,才叫人觉得难以承受。 漱清会讨厌自己的孩子吗? 只因为这是“他们”的孩子,加入了“他”的血脉,所以漱清才讨厌罢了。 答案显而易见。 漱清真正讨厌的不是孩子,而是他。 冥王高大的身躯坐在那里,也只是坐者,魂魄几乎都要散了。 “这也是……你的孩子。” 漱清冷冷道:“我从来就没想过要什么孩子,如果我没有失忆,这小孽种早被我弄死了。” 能听出来是气话。 可也是漱清真能做到的气话。 冥王心里都知道,每多听一个字,都觉得是多往心口上扎了一针。 怎么能不动气呢。 孩子差点没命,好不容易活了下来,也是先天的不足。 可冥王最没资格跟漱清动气。 他们能有这段时间的相处,连同孩子的降生,说穿了都是他偷来的。 冰冷的沉默烦闷地笼罩下来。 好一会儿后,冥王开口说:“是个男孩。” 漱清睫毛动了动。 但嘴里只吐出一声冷哼,没有接上其他话。 冥王继续说着:“他出生的时候,连哭声都没有,是跟死了差不多。” 漱清感觉心脏就像被狠狠揪了下。 明明还有很多更难听更伤人的话,可涉及到孩子,他就变得说不出口,只能沉默。 “当初,我将你从仙山带回来时——” 头一回亲口叙述这段,冥王还是停顿缓了缓,才能说下去。 “那时你的情况很糟糕,只剩最后一口气,大夫都已经束手无策……幸亏是有孩子的存在,护住了你的心脉,才将你救了回来。”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胎儿都很虚弱,你知道的,开始他很少有动静……这几个月才养好了些,但因为早产,过程……刺激到了他,生下来便有先天的心脉不足,将来怕也是体弱多病的身子。” 漱清还是听得心痛。 哪怕不停在告诉自己了,冥王说这些是故意的,就是在激起他的心软跟心疼,是想用孩子的存在软化他。 可漱清怎么能不对自己的孩子心软呢。 都还没见到孩子一面呢。 还在肚子里时,沉甸甸得像个小西瓜,后来又变成了大西瓜。 存在感那么明显,精力又那么旺盛,天天游来游去,拳打脚踢,好几次都踢疼了自己。 结果真出生时,竟然连哭声都没有。 还是先天的心脉不足,体弱多病。 这让漱清怎么接受。 他也想正大光明表达对孩子的关心或担忧—— 可是不行。 他不允许自己这么做。 因为孩子的另一血脉,来自眼前的冥王。 漱清只能揪着心,硬逼着自己冷哼道:“是吗……怎么还让他活下来了,真是可惜,直接死了多好。” “……” 冥王知道漱清会生气愤怒,可也没料到他说出口的话能如此冰冷残酷。 就是在他醒来的这瞬间,本可以温馨下去的虚幻美好全面倾塌。 漱清终于从昏迷中醒来,冥王还没为这点高兴多久,一切都变了。 漱清的模样苍白虚弱,可言语依然尖锐带刺,句句字字扎在他心头。 他们之间该有的真实模样被撕开,全部暴露出来。 他的谎言失效,在恢复记忆的漱清面前,再多甜言蜜语都没用。 破开的裂缝无法再被遮住。 冥王闭了闭眼,心头痛得像不停往下滴血,却还要强迫自己保持体面。 “我会带孩子回冥界,那里的环境更适合他疗养……晚点我抱他过来,你至少,见他一面吧……” 毕竟也承载了他们几个月的期待,还是漱清豁出一半生命才换来的小生命。 “不用了。” 可漱清冰冷到了极致,理智足够压下一切犹豫。 “你带他去死我都不会多看一眼,别说不想见到这个小孽种了,我最不想看见的是你。” 冥王又沉默了许久。 漱清每次的回答都像拿刀往他心头上戳,他也会受不住。 而再次开口,冥王像是做过纠结,怕刺激到漱清,又想说服漱清。 最终还是说出来:“……你亲口说过,就算想起以前的事,也会原谅我的。” 那时还能牵住漱清的手,能亲亲他的手背,能捏他的鼻尖,能将耳朵贴在他鼓起的肚子上,听孩子闹出的动静。 漱清会将双臂搭在他的肩膀上,眼神里盛着对他的依赖,偶尔还很黏人,会用闹脾气的方式跟他撒娇。 说出这句话时,漱清是轻快不犹豫的,冥王都能感受到,他当时无条件倾向自己的偏心。 是真心。 可现在,话音刚落下,漱清反手又是一巴掌,打在他另一边脸上。 漱清恨他。 也是真心。 “……你怎么能有脸提,这些不过是你编出来骗我的。” 此时漱清最不能回想的,就是失忆这几个月内发生的事。 “把我耍得团团转让你开心吗?是不是觉得失忆的我很傻很好骗,不管你说什么都会相信?” 第二个巴掌来得太快,等冥王反应过来,微弱的刺痛感已经快消失不见。 心里只能想到,现在的漱清是真很虚弱啊。 两巴掌加起来都没以前的一巴掌疼。 也是。 生完孩子元气大伤,又昏迷了五天才醒,这期间连药都难灌入口,整个身形消瘦了许多。 “解气吗?不够解气的话,你可以接着打。” 冥王说:“现在没力气的话,也可以等你恢复后再打,只要能让你解气,都是我该受的。” “……” 如果缺失了失忆期间的记忆,漱清肯定会觉得冥王这是突然性情大变,好像换了个人。 但漱清完整地保留了所有记忆,因此这些改变在他眼里并没显得突兀。 只是漱清不能相信罢了。 他不相信冥王会对自己有真心。 最多就是自己从未真正归顺过冥王,又想方设法逃离冥界,让冥王起了想要征服的执念。 而冥王需要的,大概只有失忆时那个可怜好骗,会视他为夫君,听信他所有谎言的自己。 如果当时自己没有失忆,冥王会像后来那般对他吗? 如今自己恢复记忆,冥王还需要这样的他吗? 这几个月的时间,早够冥王实现征服的执念了。 现在最多是一时的难以放下。 毕竟失忆期间的他很乖很听话,应该让冥王大人挺满意的吧? 冥王又能坚持多久? 能坚持过他失忆这么久的几个月吗? 漱清捏紧手心。 其实单冲冥王这几句话,他就恨不得再甩几百个巴掌过去。 可解气了,之后呢? 现在自己恢复了记忆,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样对待冥王。 冥王的执念也已经得到满足,迟早会对恢复记忆的自己产生厌恶。 到时要想办法将今日的巴掌都讨回去,自己怕是会被活生生扇死。 当初要真死了也就算了,可是没死成,让他只剩最后一口气还活了下来…… 总不能现在又去寻死吧? “孩子出生时,你晕了过去,无法自然生产,大夫只能剖腹取子……自仙山下来后,你的身体就没恢复彻底,如今更需要好好休养。” “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这段时间,我尽量不在你眼前出现,你先顾好身子,其他的以后再说。” 冥王站了起来。 看上去宽宏大量,似是对一切有着运筹帷幄的从容。 实际不过仓皇逃窜罢了。 “不管如何,别跟自己的身体置气……我去抱孩子过来,你就看一眼吧,之后我便带他去冥界。” 漱清很清楚自己该如何回答。 应该冷心无情地拒绝,说这样的小孽种,他根本一点都不想看到,随便去哪,是死是活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可张了张嘴,话已经全部挤在嗓子眼,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最后只是沉默地任着冥王离开。 一个人很安静。 漱清靠在床头,思绪万千,深深呼吸,叹出一口长长的气。 他最真切的记忆还停留在仙山那天,所有画面清晰到仿佛仅是前一天发生的事。 可带来的身体感受已经全面断层,心境也完全不同了。 一切遥远到好像是几万年前发生的事,如今强行从回忆中挖了出来。 当时漱清是真心求死。 不是他真有多想死,而是太多绝望悲伤叠加,一瞬间的情绪上头,让他看不到活下去以后的希望了。 仙君要跟小草成亲这件事,是带给他很大打击。 但他最恨的,并不是这件事本身。 而是恨小草对自己的背叛,明明是靠自己才有的一切,却反过来妄想替代自己? 更恨仙君对自己的不信任,那些看似有据有理,铿锵有力的指责与质疑,落在漱清心口,都是要取他性命的刀。 他冒着被冥王发现的风险,非要回仙山证实这件事,结果却受到了此生最大的羞辱——还是来自仙君。 在冥界熬过了多少难捱的日日夜夜,能坚持下去的信念,就是盼着能回到仙君身边。 结果仙君却以他为耻。 信念何止崩塌,简直是被仙君亲手击碎。 事过境迁,漱清很难再代入当时所有的感受,只记得自己受到了巨大打击,心境崩溃,无比悲凉。 他突然就变得漂泊无依,没有能回去的地方了。 仙山不再接纳他了。 身后还有冥王紧追不舍。 他总不能藏在朔宁那里一直打扰,从此以后只能偷偷摸摸活着了吧? 若真如此,还不如干脆死了。 情绪上头,漱清因此跟仙君动了手。 本意是想逼仙君出招,随后放弃抵抗,就这么死在仙君手里。 漱清也确实这么做了,甚至连仙君都发现了他的意图。 但没想到冥王会突然出现,替他挡下了所有攻击。 那时漱清已经无法思考更多,心里装着寻死,便将计就计,假意让冥王对仙君动手,实则自己挡下了这一击。 不然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他直说不想活了,冥王会愿意当场杀了他吗? 把他带回冥界反复折磨倒很有可能。 漱清虽不怕死,却也不想再被这样折磨了。 一切很顺利地按照他的计划走着。 白龙那把龙鳞剑刺进胸膛时,漱清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害怕吗? 当然是有的。 虽然现在忘了,可漱清记得应该很疼很疼,疼到他连呼吸都破碎颤抖,很想哭,还有点后悔。 濒死时刻,最大的本能终究是求生。 难以压抑的情绪让漱清做出了极端选择,可当灰飞烟灭的死亡恐惧真笼罩下来时,他才能意识到自己并不是真心想死。 他只是太痛苦了。 无奈疼痛很快席卷全身,又从剧痛转变为失去知觉的麻木。 意识飘忽涣散,不管这一刻后悔的念头有多强烈,死亡的重量都在沉沉直往下压。 漱清觉得那时自己也挺坏的,竟想着就这样带走肚中的小孽种,还要让冥王体验一下亲手杀掉亲生孩子是什么心情。 结果没想到,他跟孩子都活了下来。 毫无希望的死局里,竟是孩子的存在护下了他的心脉。 他的孩子。 成天在肚子里游来游去的小猪。 梦里出现过的小蝴蝶。 是和他一样,比他还漂亮的小蝴蝶。 漱清控制不住眼圈发热,险些就要落下泪来。 好在这时,外边传来些声响,应该是冥王抱着孩子进来了。 漱清火速压下眼眶里的湿意。 人还没走到跟前,先嗅到一股奇异的香味。 等身影从屏风后出现,竟也不是冥王,而是许久未见的春梨。 春梨抱着孩子,慢慢走到了漱清跟前。 【作者有话说】 怎么样爽不爽[墨镜] 第62章 漱清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时候,还是以这种方式见到春梨。 他很少对谁有愧疚之心,但春梨能算其中一个。 当初要不是利用了春梨,自己绝对没有办法从冥界逃脱——而在此之前,春梨也是冥界为数不多没嚼过他舌根,还尽职伺候他的下人了。 躲在朔宁那里时,漱清偶尔也会想到春梨,不过每次想到,都逼着自己尽快忘掉。 因为那时他觉得春梨难有善终。 冥王抓不到自己,肯定会迁怒于她,搞不好当天就将她弄死了。 一条善良的生命因自己的过失消逝,他也会觉得心头不是滋味。 可漱清如此无法面对,更是因为他清楚,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 他们都是这盘棋局里的一颗棋罢了。 漱清自身难保,如果想逃生,只能吃掉春梨这颗棋,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如今看到她能安然无恙,漱清也算松了口气。 心里冷哼,冥王真是派了个最合适的人来。 他对春梨有愧,这时重逢,必然不能说什么难听过分的话,而只要她能近身,自己就一定会看到孩子。 春梨抱着孩子走到床边,看向漱清的眼神也盛满了复杂,似有千言万语想说,但最后只是喊了声:“……小仙。” 漱清轻声说:“你没事就好。” 春梨点点头:“……我很好,我没事。” 漱清顺着就看到了她怀里的孩子。 竟是醒着的。 眼睛又黑又大,圆溜溜的,只是看上去没什么精神,很安静,乖乖被春梨抱着,在吸自己的手指,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只看一眼,漱清便觉得整颗心软了又碎了。 毕竟不是凡胎,小家伙有着冥王强大的血脉,生长速度很快,出生不过短短几天,看上去就像有人类孩童两三个月大了。 可漱清知道,这肯定还是慢了。 因为孩子瘦瘦小小的,都不需要大夫费心诊断,一眼便能看出是体弱多病的先天不足。 “小世子跟小仙长得很像呢,尤其眉眼,简直一模一样。” 并不用别人提醒,漱清自己也看出来了。 不愧是他生的,跟他简直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就是嘴巴跟鼻子随了…… 漱清皱起眉心,够了,不能再看下去了,强行收起视线:“……我看完了,你可以抱他离开了。” 春梨却没走,只说:“小仙不抱抱小世子吗,至少抱一下吧,小世子难得醒着呢。” “……” 如果这话是从冥王口中出来的,漱清只会更坚定不抱不碰的决心,搞不好还会口出恶言相向。 换作其他下人,估计也没胆子这么跟漱清说。 只有春梨了,一边说着,一边就将孩子往他怀里塞。 “小仙抱一下吧,小世子会很笑呢,您一定会喜欢他的。” “……” 漱清能怎么办。 总不能把孩子扔出去吧,何况他也扔不动,说实话,其实连抱住都有些费劲。 而将孩子抱入怀中,那股奇异的香味就更浓烈了。 漱清确信,这绝对不是自己闻错,就是小家伙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 漱清便问了声:“……他身上,好像有股香味?” “原来真有香味啊!”春梨似乎感到很惊奇,“殿下说小世子身上有股香味,还问过我们能不能闻到,但我们都没闻到,还以为是殿下的错觉呢!” 居然只有他跟冥王能闻到? 漱清不解,这又是什么古怪的体质? “殿下说,先前小仙身上就是这股味道,但是我们也没闻到。” “……” 漱清想了想,过去好像是有那么段时间,冥王总问自己熏了什么香,是不是在故意引诱他。 可漱清自己闻不到,认为这是冥王在没事找事,也没放心上。 现在稍一回想,只能是这股味道了。 因为失忆期间,冥王依旧很喜欢抱着他乱嗅。 漱清问他到底在乱闻什么,怎么跟狗一样,冥王不生气也不解释,只说自己身上的味道好闻,他很喜欢。 回忆太多。 如今好坏叠加,同时袭来,沉重而复杂,漱清也不知自己该用什么心情面对了。 只能沉沉地叹声气,看向怀里的小家伙。 如此娇小孱弱的生命,好像一巴掌就能捏死的小东西,胆子居然还挺大,换了个人抱也不怕。 慢悠悠打了个哈欠,黑溜溜的眼眸登时一片水汪汪。 转了转后,又直直跟漱清的视线对上。 虽然眸子里没什么精气神,但看得出来,小家伙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好奇,似乎正在打量他是谁,眼神呆呆的。 然后突然就笑了。 黑漆漆的大眼睛弯成小月牙,露出光溜溜的嘴巴,里面连半颗乳牙都还没长。 还是很安静。 连半点声音都没有。 不知道他在笑什么,笑得还挺开心? 看到小家伙的笑容,漱清心头泛起密密麻麻的酸胀苦涩,可嘴角还是不自觉有了上扬的笑意,一切混乱不堪的状态里,瞬间落下沉甸甸的安定。 漱清无法形容这种感觉。 这是他的孩子。 他知道自己不能拥有这个孩子,不能对他动任何感情,这是他们相见的第一面,或许也就是最后一面。 可孩子一笑,漱清所有的感情都动了,枯萎的躯壳宛如死而复生,根本不是他用理智就能控制的。 理智能做到的,仅仅只是去压制这些情感,压得还不多。 漱清无法不问:“……他是哑巴吗?怎么一直不发出声音?” 春梨笑了:“当然不是,小世子哭起来的时候动静可大呢,殿下都拿他没办法,直说耳朵都快炸了。” “……许是小世子懂事,知道要贴心小仙,该折腾的另有其人。” 听到这话,漱清下意识笑了,等反应过来,收都来不及收。 克制真心情感或许是这世上最难的事。 而要跟这份情感对抗,也是件极其痛苦的事。 漱清感觉两股力量在体内不断撕扯,一面是冰冷冷的清醒理智,只能顾到自己,只想考虑将来以后。 另一面则是耽于眼前暂时的安逸,毕竟未来如何无人知晓,不如先拥有此刻的安定。 但最后,还是冰冷的清醒占据上风。 漱清向来都是如此。 正好怀里的小家伙又打起哈欠,眼皮开始下沉,怎么看都是要睡过去的模样。 漱清知道自己不能再抱下去了,赶紧还给春梨:“嗯,他好像要睡了,你可以抱他走了。” 刻意保持出来的清醒之下,漱清的语调变得很冷漠,跟刚才自然而然的担忧判若两人。 “小仙……” “我很累,想休息了,抱他走吧。” 没说任何难听决绝的话,漱清只说自己累了想休息,合情合理的要求,春梨也只能抱着孩子离开。 “……是。” 春梨轻轻的脚步声不断远去,伴随着小家伙身上那股奇特的香味一起,终于都消失不见。 房间内恢复一片死寂。 很快,漱清的眼圈又一阵发热,眼底浸透了泪意的通红。 可他不允许自己落下泪来,强行忍耐,最后还是将所有眼泪都憋了回去。 …… 那日后,漱清没再见过孩子,也没再见过冥王。 起初漱清并不相信冥王能遵守承诺,可一连几天都没出现,还真一副能说到做到的样子。 而原本近身伺候的凡人丫鬟们,也全部换成了冥界的侍女,但全是生面孔,除了春梨,漱清一个都不认识。 好在所有人对待漱清的态度很是恭敬,开口闭口都喊夫人,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跟他从前在冥界的待遇简直云泥之别。 不过冥王人不在跟前,存在感却从未消失,每天各种灵丹妙药往漱清眼前送,只为给他补身子,差点又把漱清吃死。 漱清真是怕了喝药。 在冥界的时候要喝,失忆的期间也在喝,现在居然还喝得更多了。 大夫说他旧疾过重,本就未愈,早产剖腹又增添新伤,损了根基。 如今必须好好调整休养,坚持按时吃药食补——饶是如此,也得半年后才能恢复如初。 但自己的身体如何,漱清是最清楚的。 先前在冥界时也好,人间养胎时也罢,他都是关不住的性子,越关越叛逆,越要闹着出去。 眼下是真不行了。 想闹也没多余的力气闹。 每日最多在房间里走两步,大部分时间只是在睡觉。 所以这段日子,漱清没怎么动要逃出去的念头——拖着这样的身体,他能逃去哪里?又能逃多久? 不如先将身体养好,恢复之后再说。 反正冥王最不缺奇珍异宝,什么稀世药材都有,不管怎么补偿他,也是他应得的。 春梨每日两头跑,十分热衷为漱清汇报孩子的情况,一切大小琐事,只要她记得,就都会说。 像是今天吐了冥王一身奶,见到冥王就哇哇大哭。或者今天胃口特别好,喝的奶比平时多。也有可能是今天又病了,蔫了吧唧的,见到冥王都不哭了。 因此就算没见到孩子,漱清也很清楚孩子的情况,想象着春梨描述的所有模样。 其实漱清有过冲动,想叫春梨别说了,他一点都不想知道孩子的情况。 每多知道一点,不过是在增加他犹豫跟难受。 可又怕自己说了后,春梨真不再说,那样也会让他难受。 所以拧巴纠结着,漱清每回都只是静静地听着,从不表达自己或喜欢或讨厌的情绪,也不阻止春梨。 曾经最喜欢的仙山回不去了。 至于冥界一点都不想去。 而人间更不是属于他的地方。 偶尔午夜梦醒,漱清发现这世间早已没有他能停留的地方——也只剩孩子,是他跟这世间唯一尚存的联系了。 【作者有话说】 写崽作者可是专业的!绝对没有人能抵挡我们小小蝴蝶的可爱魅力!(就是这么自信[墨镜][墨镜][墨镜]) — 以及虽然都到这里了,但还是想再提示一遍,阅读时如果发现文章走向不合内心预期,那就赶紧跑路,马上跑路,头也不回地跑跑跑,只要没到结局,什么时候跑都来得及 第63章 昏迷五天,又休养了十来天后,漱清的体力精神终于开始好转,偶尔也能撑过一个白天不睡了。 虽然身体上的痛苦不轻,但令他最难受的事情还是喝药。 原先不肯喝,为此总跟冥王闹,十次里有十一次要冥王哄着才肯喝。 如今真是为了自己能快点好起来,漱清喝得积极。 无奈一天要喝好几回,表面再积极,内心也是深恶痛绝。 唯一让漱清庆幸的,是在这期间,冥王还真做到了信守承诺,一次都未出现。 漱清不能知晓冥王有没有偷偷来看过他,反正自己没抓住现行,那就算没有。 不用再额外腾出精力应付冥王,对他来说是件天大的好事。 这些日子里,漱清每日听春梨念叨着,零零碎碎地拼凑起来,也得知孩子的身体时好时坏,但总体是在好转的,还给取了名字。 据说是天帝亲自赐名,叫揽瑜。 理智告诫漱清,随便孩子叫什么,听听就罢了,从今往后是好是坏都跟他没关系,不用想太多。 可实际还是忍不住去想——揽瑜,瑜儿,也挺好听的。 寓意是这小家伙如美玉一般吗? 还是能揽尽所有美玉,暗指他是天潢贵胄,能享无尽的荣华富贵? 漱清不知道冥王如何向天帝解释了孩子的来历,但从名字可以看出,至少天帝没有讨厌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孙儿。 这样就够了。 跟着冥王,孩子就是冥界的小世子,金枝玉叶,天生尊重。 哪怕将来冥王另娶,撤了小世子的身份,孩子也照样是冥界的小贵人,有天帝亲自赐名的小孙儿,甚至有着远在他之上的仙位。 不管怎么样,都比跟着自己好。 漱清迟早能够放下心头那些微弱的不舍,更没什么可操心的。 有这功夫,不如多为自己的未来想想。 …… 精神好的时候,漱清给朔宁写了封信。 自从那次梦境里相见之后,漱清就没再做过梦,也没出过门,压根见不到朔宁。 怕朔宁担心,能提笔了就赶紧先给他写信。 “春梨,你替我送封信出去。” 就是将信交给春梨时,春梨明显很犹豫——可见小草的事情都给她留下了不小的心头阴影。 漱清感到一种荒诞的可笑,不知该说什么。 当初让他那么深恶痛绝,恨不得徒手生撕了小草,如今再回想,竟只是觉得有点恶心,还真没其他更深的情绪了。 “放心,是很正常的信,给我……一个朋友的,让老……冥王知道也没关系,不用瞒着他。” 他跟朔宁算是重新做回朋友了吧。 就是失忆时发生过的一切恼人,盘踞在漱清的脑海内挥之不去,还总让他对冥王的身份产生混淆。 听到漱清这么说,春梨还是有点不放心,丑话说在前头:“……这次能来伺候小仙,殿下是下了死命令的,说如果发现我再偷偷为小仙做什么,就真要了我的性命。” “所以这信件,小仙若是交给我,我定是要先让殿下过目的。” 很诚实很坦白。 不敢忤逆冥王的命令,却也不想瞒着漱清做什么。 漱清心里了然。 何止春梨,只要这封信想从这里出去,不管经谁之手,肯定都要从冥王手中过一遍。 冥王嘴上说得好听,可在经历他逃离冥界的事情后,实际只会增加对他的防备。 漱清自嘲地想,如果他不这么了解冥王就好了,也许日子还能过得轻松点。 “我知道,里面没写什么,就是请那个朋友来看看我。” 漱清想了想:“你转告冥王,不要从中阻挠,我那朋友肯定会过来,就算没来,也会有回信……他要暗中使绊子,我会知道。” 春梨当然不敢将原话传达,但她被安排到漱清身边,本质就是个传话的,终于能给冥王传点漱清亲口说的话了,她更多是能交差的如释重负。 “……是,小仙。” 而相处十多天,终于提及了与这部分相关的事情,虽然也只是没有明言的暗示。 但漱清还是问了:“……当初我走后,冥王有没有为难你?” 不算高明的提问。 因为答案显而易见,当时伺候漱清的就是春梨,看管不力让漱清跑了,还是拿她通行牌跑的,冥王怎么可能不为难她? 回想起这些,春梨必然也有委屈,但面上倒不见对漱清的责怪。 “手伸出来,给我看看?” 当时为了顺利出逃,他割破春梨的手腕,往自己身上抹了春梨的血。 “……” 春梨明白漱清是什么意思,精准伸出当初受伤的那只手。 漱清笑了笑,也没避讳什么,直接捏过看了看。 都拿刀子割过了,还有什么可避讳的? 倒是没留下任何伤疤,看上去还是干干净净的。 漱清打趣地说:“瞧瞧,我下手多轻,连道疤痕都没给你留下。” “……怎么没留下,流了可多血呢,后来抹了好多药膏,这才没留下痕迹。” 漱清顿了顿,抱歉是说不出口的,要说出抱歉,等于承认自己做错了。 他怎么会承认自己有错。 要错也是冥王的错,一切都是冥王逼他至此的无奈。 “晚点把我的珍宝库开了,想要什么任你挑,挑几样都行。” 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歉意了。 春梨道:“小仙既这么说,我可不会客气……我要把最珍贵的统统拿走。” 漱清笑:“你拿吧,机会就这么一次,你别浪费才好。” 终究是要离开这里的。 所有冥王赐给他的东西,他怕是也不能带走。 春梨叹了声气,这才说:“当时我醒过来,什么都还不知道,就对上殿下发了好大一通火……只说是我的错,没有看好小仙,才会发生这种事……” “……” 跟漱清想得差不多,冥王找不到他,必是要拿一个人出气的。 “当然也不止是我,那日看守的人都受了处罚,原本殿下都要处死我了……” 说到这,春梨看向漱清,眸子里盛着委屈。 漱清轻叹:“后来呢,他怎么良心发现放过你了?” “那也不是——” 春梨想说那才不是什么良心发现,可即便当着漱清的面,也没勇气这么指责冥王,话音戛然而止。 不过漱清能听懂就是了。 “不是什么?” 春梨抿抿嘴:“是我当时心想着,反正都要死了,最差结果就是死路一条,突然就有了勇气……我说殿下神通无边,连殿下都看不住小仙,那我们怎么看得住……” 漱清一愣,随即差点笑出声。 毫不夸张地说,能听到这句话,是漱清自醒来后,心情最好的时刻。 可以想象冥王听到这话多么恼羞成怒,又是多么的无可奈何。 漱清眼睛都亮了:“……然后呢,冥王是什么反应?” “……小仙你怎么还笑呢!当时我真是豁出性命说的,我都快吓死了!” “你接着说。” “……殿下自然更生气了,当时殿下站着,直接连柱子都给拍碎了!我以为接下去就要拍我了呢……结果殿下又莫名停住了,没对我动手……后来关了我几天,就把我放了。” 漱清默默叹了声可惜。 还以为能听到冥王多怒不可遏的场面呢。 但春梨心有余悸:“之后我被贬了好几级,殿下不准我在殿内伺候了。” “再后来,殿下就找到小仙了。” “那会儿殿下调了不少人来人间伺候……我本以为我再也没机会见到小仙了,结果小世子一出生,殿下又叫我过来了……” “被贬那会儿没受欺负吧?” “开始自然是有的,后来就没了。”春梨还怪得意的,“我伺候小仙这么久,也从小仙身上学了不少,怎么还会白白受人欺负呢?” “这可不像好话,我听着有些奇怪。” “那是小仙多虑了,我可没有奇怪的意思。” 漱清就是玩笑罢了,知道春梨当时面临的处境没自己以为的那么惨,心头轻松了些。 “让你受苦了。” 能让漱清说出这种话,春梨也明白有多不容易——对着冥王殿下,他都未必有这么好的态度呢。 “小仙都答应让我挑选宝物了,受点苦也是应该的。” 漱清轻笑:“知道了,等会儿就让你去挑。” …… 将信送出的第二日早上,刚喝过药,漱清整个人还恍惚破碎着,下人便进来通报,说有漱清的客人到访。 除了小兔子还能有谁? 漱清知道他肯定会来,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脑袋都清醒了好几分。 没让朔宁去前厅,直接让人将他带来这边了。 但这段时间一直病怏怏的,漱清连院子都很少踏出,整个人更是不怎么打扮。 心里为此着急了几下,不愿让朔宁看见自己如此邋遢的模样——转念才想,算了,再狼狈的模样朔宁也见过了,不差这么一回了。 漱清换了身衣服,还没瞧见朔宁的身影,就先听见他呼喊自己的声音。 “漱清!漱清!” 还是这么咋咋呼呼的。 “别喊了,你嗓门就不能轻点?” 亲眼见到漱清安然无恙,不再是上回见面时的茫然与陌生,朔宁语气神情里的紧张一下就消散了。 朔宁几步蹦到他面前,拉过他手臂,先转着看了圈。 “你真恢复记忆了?真是全部恢复了吗?会不会又突然把我忘了?” “真要突然又把你忘了,那也没办法。” 漱清说:“我倒不想记起你,可谁叫你这么难缠,连我的梦境都不放过。” 听到这些话,朔宁没有半点不悦,表情看上去还相当满意。 “对,就是这种刻薄的语气,就是你没错,你真的恢复记忆了!” “……” 算了,不跟一只蠢兔子计较。 朔宁围着漱清转了好几圈,自然看到他原先硕大的肚子变平了。 “你的孩子呢,藏哪去了,快点让我看看。” 虽然朔宁一点都不喜欢冥王,可孩子生都生了,看在漱清的份上,他也是勉强能喜欢一下的。 漱清心脏一滞,若无其事地说:“带去冥界了,从此往后都跟我无关了。” 朔宁脸上停留了几秒呆愣,有些不敢置信。 亲眼见证过漱清失忆时对冥王的态度,又生下了孩子,还以为他们会因此纠葛很久。 没想到漱清苏醒后,居然这么迅速决绝地就做出了切割。 朔宁向来是佩服漱清的,这么一看就更佩服了。 “你没错,这么做是很正确的!” 立刻给予漱清巨大的鼓励跟认可,朔宁的眼神更是无比坚定。 “……这样的小孽种也是趁早断离了好,毕竟有冥王的血脉,长大后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的!” “……” 【作者有话说】 漱清:……那真是谢谢你[抱抱](是掐不是抱) 小兔子:不用谢好闺闺[抱抱](是抱不是掐) — 调休一下 今天更了,明天休息 第64章 漱清知道,小孽种是自己喊出来的,类似的话也都是自己说过的。 当初这么说,是真心这么想的。 现在仍旧想走,也是真心决定离开的。 但听到朔宁这么称呼孩子,漱清心里也是真不舒服。 拉不下脸来直说,委婉说又怕朔宁听不懂,想来想去,还是说了句:“……我其实见过孩子一面,他长得很好看。” 朔宁很快接上:“那毕竟也是你的孩子,自然像你好看了。” 漱清略感欣慰,原来你也知道那是我的孩子啊。 但朔宁下一句又是:“可就算如此,也改变不了他体内的冥王血脉,小孽种就是小孽种,你千万别心软!” “……” 算了,果然听不懂。 还是不说了。 漱清转移话题,问了其他:“……你只一人过来的吗?孩子呢,怎么没带着他们?” “孩子藏在家里呢。” 小兔子毫不掩饰对冥王的不信任,说话也是怎么难听怎么来。 “谁知道冥王会突然做什么,怕孩子遇上危险,当然不能带来。” “……” 看来换个话题也没好到哪里去。 “……那白苻呢?他也没陪你来吗?” 白苻就是白龙了。 回想跟白龙的最后一面,是白龙将自己的龙鳞剑给了他。 估计白龙也无法想到,结果差点是自己死在这把剑下吧? “苻哥来了,但他没进来,在外面守着呢。”小兔子说,“万一冥王要搞什么花样,这样他能马上察觉,至少得把我救出去。” “……” 说真的,漱清都开始好奇,朔宁眼里的冥王到底是什么模样了。 是不是那段时间自己说了冥王太多坏话,所以才导致他对冥王的印象如此差劲,差到几乎是没底线的恶鬼程度了? 但再想,所有都是冥王应得的。 他从来也算不上什么好东西。 漱清说:“你放心吧,我还在呢,不会让你出事的。” 朔宁看了他一眼:“我也想相信你,可你看看自己现在的脸色……你还是先坐下吧,我们坐着说话也行,我真怕你会晕过去。” “……” 漱清都不好说这已经是自己休养过一段日子了,要让朔宁见到之前的他,那估计才是真正的惊吓。 朔宁扶着漱清坐下,叹了声气:“……哎,也怪我太心急,终于找到你,结果却发现你失忆了,只想赶紧把真相告诉你,忽略了你还怀着身孕。” 朔宁跟白龙都不知道仙山上发生过什么,不知道那把龙鳞剑最后刺进了他的心口,更不知道他曾经命悬一线,差点就要这么魂飞魄散。 朔宁还以为是自己的行为刺激到漱清早产,进而让他变得如此虚弱。 漱清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告诉朔宁这段了,毕竟那是他冲动之下的行为,没必要再拉上白龙遭殃。 漱清说:“不,你早点告诉我是好事……比起生完孩子再知道,我宁可选择现在这样。” 如果是在生下孩子,还相处一段时间后恢复记忆,漱清肯定会舍不得离开孩子,到那时才是真正的撕心裂肺。 “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会失忆呢?” 漱清只能装傻,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肯定是冥王那混蛋对你做了什么!” 朔宁无条件不相信冥王,发生在漱清身上的任何问题,他最先怀疑的就是冥王。 “……哎,还是怪我!去仙山那天,我要是陪着你就好了!” 朔宁是真的懊悔:“我要是陪你一起去的,肯定不会让你被冥王带走了!“ 漱清却只庆幸还好朔宁没有一起去,否则都不敢想那天的场面会有多混乱。 “你知道吗,冥王真不是好东西,那天他竟然还把仙君都打伤了,而且伤得好重好重!” “……” 冥王当然没将这件事告诉漱清,但小兔子已经在梦境中提过一嘴,所以漱清有点印象。 可奇怪的是,漱清心情很平静,再听一遍得到确认,竟还是没有任何波动。 打个神仙对冥王来说算什么。 他是天帝之子,亲生兄弟都敢杀,连天帝都拿他没办法。 “后来仙君还找过你呢……不过当时我也不知道你在哪,没想到竟是被冥王那家伙藏到人间来了……对了,你知道吗,就因为这件事,仙君的婚礼都取消了!” “……” 这条消息让漱清心头轻颤了一下。 不过也就一下,波动荡平,很快又静下来。 在仙山相见那天,不断听着仙君对自己的提问质疑,漱清就像一场大梦惊醒,随后被揭开了血淋淋的现实。 一切期待,不过是他编织出来哄骗自己的虚假幻象。 真相如纸脆弱不堪。 仙君对他竟无半点信任可言。 面对这样怀疑自己,羞辱自己的仙君,漱清才发现,记忆中那个令自己向往与仰慕的仙君,不过是填充了太多他内心里的期待与美化。 褪去这层美化后,原来仙君跟冥界黑白不明的众鬼也无太大却别。 是他醒悟太晚了。 其实早该看明白的,但凡仙君当初愿意偏心他,他都不会去冥界受苦。 可太晚醒悟也好过永不醒悟。 能醒悟终究是件好事。 对于如此看待质疑自己的人,漱清当然不可能再多费一分心意,也不可能原谅。 “……漱清,怎么了,你怎么都不说话了?” 见漱清神色木然,没有反应,朔宁忍不住问了句。 漱清抬头看向朔宁,竟也不觉得难以启齿,将那日与仙君之间发生过的对话,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于是便瞧见朔宁的表情从平静到皱眉,再从皱眉到震惊,最后从震惊到震怒。 巴掌大的小脸上,五官全皱在一起,满脸不敢置信。 “……仙君真说了这样了话?!他真的不相信你吗?!” “仙君是不是被鬼附身了?!他怎么可以这么说你呢!” 小兔子简直当场暴跳如雷。 好好坐着的屁股,一下就从椅子上弹起来。 “虽然你是城府深重,下手歹毒,心狠手辣,但你绝对不可能做出以色侍人这种事啊!” “……” 漱清还来不及感动,又被小兔子下面这段话气笑了。 拐着弯骂他是吧? 算了。 想起自己以前对朔宁做的那些事,也确实不算污蔑太多。 漱清问:“……你肯相信我?就不怕我之前是骗你的吗?” “你何必拿这种事骗我。” 朔宁说:“你从来都有靠自己向上走的实力,哪里要用到这种手段?” “……” 是啊。 连小兔子都能看到这点,相信这点,可仙君偏偏不信他,宁可轻信背叛自己的小草,对那些“罪证”言之凿凿。 “哎,我真没想到仙君竟然会喜欢上一个小叛徒,还听信叛徒谗言……他怎么会是这样的仙君,真是让我太失望了!” 朔宁骂骂咧咧了好几句,突然又话锋一转。 “不过那叛徒连你都能成功骗过,又是你让去仙山的,还天天在仙君身边晃悠……仙君会受到蒙蔽,一时轻信,也算是情有可原吧……” 漱清冷冷道:“你是墙头草吗?我还没吹呢,你就开始左右倒了?” 朔宁解释:“我只是希望你们能把误会解开……仙君不该那样误会你的,这件事只要解释清楚就好了啊!” 在朔宁眼里,这件事似乎很简单。 但漱清对仙君的感情并不简单,所以在漱清眼里,仙君的质问不仅是误会,更是种侮辱,不是凭解释就能说清楚的。 即便说清楚了又能如何? 那些侮辱带来的伤害不会消失,以前有多心动美好,从此回想起来,只剩下讽刺。 苦涩地冷笑了声,漱清说:“没必要了。” 他感激仙君曾经对他的栽培,没有因为他出身卑微就轻视他,平等正视他的能力,愿意让他这样的小蝴蝶成为仙山掌事。 可也就这样了。 从此往后,他们两清了。 他不会再回仙山,也不会原谅仙君。 见漱清态度坚决,朔宁叹了声气,不再多劝:“好吧好吧,你心里向来是最有主意的……既然你已下定决心,我也不胡说八道影响你了。” “你也知道自己是在胡说八道?” 朔宁刚坐下的屁股又弹起来了:“我这么说是自谦!是在自谦!好心劝劝你,你还真当我胡说了!” 小兔子说的有些话气人,可漱清说话也一样,双方都没让彼此太好过,意外达成了某种平衡。 逗逗小兔子,不再是日复一日的烦闷,漱清嘴角也了些笑意。 “那之后呢,你考虑过怎么办吗?” 朔宁说不过漱清,吃尽嘴上的亏后,又老实下来,问起了漱清之后的打算。 “你放心,只要你愿意跟我走,一句话就够,我今天一定让苻哥把你带走!” 漱清知道朔宁是认真的,白龙也确实有实力能从冥王手中抢人。 但问题依旧是走了以后呢? 冥王掌管冥界,不说他自身实力到何种程度,光是派出手下骚扰,估计每天都杀不完,足够烦死白龙跟小兔子。 再说回冥王自身,疯起来六亲不认,连亲生兄弟都杀。 本来冥王就对他们抱有敌意,今天自己要真跟他们离开,怕是当场就得拼个你死我活。 朔宁为他做的已经够多了,漱清不想、也不允许自己再拖累他了。 漱清摇了摇头:“如今我的身体怎么样……你已经亲眼瞧见了,没法跟你走。” “怎么没法走了?你现在这模样,我都能把你扛肩上带走。” “再一路给我颠簸碎了,你就开心了。” 漱清轻叹:“冥王不会让我走的,我知道,白苻未必不是他的对手,但要真打起来,必然两败俱伤,你不心疼?” “……” “何况我这样的身体,去哪都是拖累,不如先在这里将身体养好了,至少冥王不会在这方面苛待我。” 漱清苦笑了下。 “我也算是受到报应了吧,往后仙山回不去了,除了让你收留我,还真是没其他地方可去了。” “你说得也有道理,眼下还是养好身体要紧,等身体恢复了,再做什么也好商量……怎么会没地方可去呢,你哪里都能去,以你的能力,在哪不能混个如鱼得水?” 朔宁不是刻意安慰漱清,一切还真是实话实说。 “仙界这么大,仙山千万座,这座不行就换一座,等你恢复好了,我让苻哥给你打一座下来!” “你要不想去仙界,换其他地方也行,你在哪都能过很好的!” 漱清也会有被潮湿情绪覆盖的低沉。 一个人待着时,闷闷地养病,无人倾诉,总是越想越糟,似乎看不到任何未来,往前只有晦暗不清的阴霾。 朔宁虽然不是那么聪明,但胜在性格乐观,跟他聊一聊,就像有日光照射过来,不说能驱逐漱清所有的阴霾,但至少照亮了潮湿的一角,变得干爽起来。 如果这里不是冥王的地盘,漱清真想让小兔子留下来陪他过夜。 一个人真是太冷清了。 发生这么多事,他也有很多话想说,可在这里无人能说。 但漱清没好意思提出这样的要求。 小兔子有白龙,还有两个小龙崽,他有自己的日子,幸福美满,和他截然相反。 会愿意帮助自己来看自己,只是因为小兔子生性善良。 不能再要求小兔子做更多了。 朔宁待了几个时辰,陪漱清吃了顿饭,一直到漱清没精力撑下去了,这才离开。 漱清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再醒来,心情就不是很好了。 除了喝药,没再吃任何东西。 晚上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很久,到天蒙蒙发亮时才睡。 好在睡着后,漱清还是睡了很久,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突然有道阳光照进屋内,一下将他亮醒了。 原本没有起床的念头,反正起来也无事可做,除了喝药就是喝药。 所以漱清转了个身,决定赖床,赖到有人来催他喝药再说。 但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若有似乎的奇异香味。 是孩子身上的味道。 起初漱清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了,孩子已经被冥王带去冥界,怎么可能又出现在这里? 然而这股味道存在了很久,隐隐约约的,有一下没一个的,始终没有消散。 哪怕心里不断提示自己要忍住,要稳住,千万不要因为孩子漏出半点破绽——否则冥王肯定会抓住这点,日后将孩子当做威胁他的筹码。 可漱清实在难以违背堪称本能的真心。 忍过好久好久,最后还是没能忍住,从床上起来了。 唯一的克制,是他没有着急走去外面,而是走到房间的窗边,先推开窗,看了看外面的情况。 瞬间呼吸发紧。 院子里稍远的树下,许久不见的冥王再次现身,正抱着孩子站在那里。 冥王是背对着他,孩子则留了一个侧面,距离不近,偏偏漱清看得很清楚。 小家伙果真长大了不少,已经能竖抱了。 精神看着也比上次好些,此时张着嘴冲冥王笑,原本光溜溜的嘴巴里,如今长出了半颗乳牙。 那么小小一个,性格居然还挺机灵,不知怎么就注意到了漱清的视线,直接朝他这边看来,呆呆的,不笑了。 四目相对那眼,漱清只莫名一股心痛。 而怀里的小家伙突然一动不动地转移了视线,冥王自然也顺着转移,同时与漱清的目光撞上。 漱清下意识想要躲避。 可这种时候,谁先躲就好像谁先怕了,漱清又忍住没躲,直视着冥王的视线。 该来的总要来。 如今来了,那就直面。 反正面对冥王,他没有做错什么,永远问心无愧。 应该感到良心不安的人是冥王。 但冥王与漱清相视,神色如常,抱着孩子慢慢朝他走近。 直至窗前,语气温和地问:“醒了?” 到眼前,小家伙就更好看了。 小脸圆润了不少,漆黑眼眸水汪汪的,完全就是漱清的缩小版,只是鼻子跟嘴巴随了冥王,线条清晰。 但小脸是苍白的。 嘴唇也没什么血色,要不是精神还行,漱清都想用虚弱这两个字来形容。 “哒!” 小家伙突然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见到漱清一点不怕,像跟他打招呼似的。 “哒!哒!” 又喊了两声,带着小婴儿独有的奶乎乎,瞬间将人的心都喊融化了。 漱清一下就捏紧了窗户,想迅速想窗户关上,却又舍不得。 皱着眉头,语气不太好:“……你怎么还敢带着这个小孽种出现?” 这下冥王也皱眉:“你怎么能当着孩子面说这种话?” 漱清狠着心:“他听得懂吗?” “……” 小家伙用嘴吸着冥王华服上的装饰带子,见冥王低头看他了,又喊了声:“哒!” 确实还听不懂。 冥王顿了顿:“就算听不懂,他也能察觉到你对他的态度。” “……那你就带着他离开这里,别出现在我眼前。” 就算他对孩子会有难忍的不舍,但永远轮不到冥王利用这点来牵制他。 说罢,砰的一声,漱清用力将窗户关上了。 但人没立刻走开,还站在那。 多闻一会儿孩子身上的香气,多感受一会儿这条小生命的存在。 冥王也察觉到了漱清没走,隔着窗户跟他说话。 “这次带孩子过来,是希望你能帮帮孩子。” 漱清对冥王保持着强烈的戒备心,但听到这种说法,还是听了下去。 “大夫说,孩子的身体里先天带有毒素,体质特殊。” “照理他能吸收这些毒素,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但他需要学习,只有你的灵力能引导他学会跟这些毒素共生。” “……” “是真的,他时不时生病,就是因为被自己毒到了,没有你的引导,他学不会。” 【作者有话说】 小小蝴蝶:宝宝不笨,宝宝只是没有娘亲教哇[爆哭][爆哭][爆哭] — 崽崽会说话后,会喊小蝴蝶娘亲,也会喊爹爹,两种称呼随机出现。 可能有人会雷“娘亲”这个称呼,但让崽崽喊娘亲or妈妈是我难以割舍的萌点[奶茶][奶茶] 所以不能接受的现在依旧来得及跑路 加上文案提醒,这已经是第四遍了,真的,如果看得感觉不舒服了,立刻撒腿狂奔奔奔奔,不用对后面好奇或有期待,及时放过自己 这也是最后一遍提醒了,之后我也不唠叨了,默认你们都选择溺爱我了[抱抱][抱抱] 第65章 听到冥王要让自己帮帮孩子时,漱清只以为这是什么借口。 可听到接下去那些话,实在离谱到编都编不出来,不得不信。 想起刚怀上小家伙,但自己都不知道的那段时间,漱清也出现过中毒反应,就是被这个小家伙毒到了。 症状持续了好一段时间,因找不到原因,无药可解,一直熬到身体自然适应。 毒他就算了。 没想到这小家伙连自己都不放过? 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小东西? 真是他的孩子吗? 漱清是心疼的,他知道那种滋味多不好受,连他一个大人都会觉得受不了,何况孩子还这么小。 可该如何表达这份心疼。 他更不愿自己对孩子的心疼不舍,最终成为冥王用来禁锢自己的工具,自己害了自己。 隔着窗户,漱清冰凉的声音响起:“那就毒死吧……对我来说,毒死正好。” 冥王停顿,随后声音有些着急:“你别当着孩子面说这种话。” 漱清很快接上:“我没有当着他的面,他看到我了吗?” “……” “还有,我说过了,他听不懂。” “你要担心他能听懂,就别抱他来我面前。” 漱清狠狠地说:“难道是我求你抱来的吗?你担心他会听到的话,都是你让他听到的。” 或许冥王幻想过,或者隐约察觉过,可能漱清对孩子是有几丝不舍的。 但听完漱清这些话后,更能意识到,即便是有不舍,可在巨大的憎恶面前,什么都算不上。 冥王没说话了。 漱清站在里面没动,也没说话。 过一会儿,孩子微弱的哭声响起,似乎是感到不安,也许是什么不满,奶音弱弱的,很委屈。 并不像春梨形容的那般,哭起来惊天动地,能把人耳朵震聋。 小家伙的哭声很低,一点都不刺耳,脆生生的,好像一只小鸟在悲鸣。 哭得很可怜就是了。 如果能听懂自己说的话,孩子一定会很伤心难受,一定会恨他吧。 这个世上,大概也没有比他更狠心的父亲了吧。 竟然当着这么小的孩子面,就出言咒着孩子去死。 冥王哄了孩子一会儿,但哭声并没有停止,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最后是两个下人过来,哄着抱着孩子先离开了。 然后冥王也挪动了脚步,由近变远,再从远到近,从外面来到了屋内,走到了漱清的面前。 十多天的时间不见,足够漱清平稳情绪。 再见到冥王,的确不如刚醒来时那么心情翻涌,恨不得用巴掌扇死他了。 但不该少的情绪还是没少。 在冥界的生活,在人间的生活,前后相加竟也快有两年了。 仅十来天的时间,怎么可能抵掉这两年来的羞辱与欺骗。 看着冥王走到面前,漱清心下一片冷静,也不再有丝毫惧怕。 迟早要面对的。 不是吗? 只是过去他心里盛着离开冥界的愿想,心心念念想回去仙君身边。 眼下念想都断了,心碎是真的,但在冥王面前再无弱点也是真的。 他还怕什么呢? 怕死吗? 或许是留了点阴影,主动找死的事情不会再干了。 但冥王要想杀了他,那有种就真杀了他。 反正跟尊贵的冥王殿下相比,他贱命一条,真要死的命数若到了,想逃也逃不掉。 没等冥王停下脚步,漱清就先开了口:“不是说不在我面前出现了吗?冥王殿下不会如此健忘,才过去十几天,就忘记自己说过什么了吧?” 冥王这才停下脚步:“当时我说的,是尽量不出现,十多天才来找你,已经是尽量了。” 漱清当然不会知道,其实冥王每天都有来,趁着漱清熟睡不醒的时候,总要偷偷摸摸看好一会儿。 原本也能再忍段时间的,可昨天小兔子来找他了,冥王就忍不住了。 “昨天那只兔子来看你了,他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让你和他走?是不是也告诉你——” 仙君最终没跟哪个叫什么来着的玩意儿成亲的事,冥王当然知道。 但冥王并不想让漱清知道。 至今冥王也不知道那日仙山上,漱清跟仙君之间发生了什么,怎么好端端的就动手打起来。 冥王不知道漱清现在对仙君是什么心思,说真心话,他也一点不想知道。 他只希望仙君去死。 赶紧死。 当日是真想杀了仙君的,只怕漱清无法接受,才勉强饶过他一命。 现在漱清恢复记忆了,冷冰冰地站在自己面前了,冥王又悔不当初——漱清恨他的理由还少吗?其实再多一个也无妨了。 可当时真将人杀了没什么,如今再去反倒不行了。 漱清觉得好笑:“我跟朔宁说了什么,冥王殿下难道不知道吗?” 整个府邸都是冥王的地盘,没有冥王的允许,小兔子怎能安然无恙地进来,又完好无损地回去? 派人监听打探他们的对话,或者亲自动手,对冥王来说都不可能是件难事,漱清不知道他在装什么。 冥王看见漱清这样的眼神,也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我确实想听,可那白龙一直守着,破了我的阵法,害我什么都没听到。” “……” 漱清一愣,还真是把白龙给忘了。 随后冷笑,阴阳怪气到了极点:“冥王殿下竟没跟他打一场吗?殿下真是胸襟宽阔,好大的肚量。” “我倒是想跟他痛痛快快打一场,你想吗?” “……” 漱清抿抿嘴唇,这回没说话了。 也是。 估计冥王早就想跟白龙打架了。 但正如漱清跟小兔子说的那般,他们之间要真动起来手来,必然昏天暗地,你死我活,两败俱伤。 为了小兔子,漱清也不想看到这种画面。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那只蠢兔子跟你说了什么,是不是叫你跟他走?是不是还要想什么办法将你偷偷带走?” “不准叫他蠢兔子,他哪里蠢了?” “他哪里不蠢,又笨又蠢,一整个大蠢货!” “你就比他聪明?你不过也是用点欺瞒哄骗的下作手段,还堂堂冥界之王呢,心里难道不觉得羞愧吗?” “有什么可羞愧的?” “那你又凭什么说他蠢?他大胆善良,想方设法救我,至少没有骗我。” “他想方设法救你?他果然想带你走!” 冥王拧紧了眉头,那股霸道强势的模样又回来。 “我不许你跟他走!你不能跟他走!” 漱清觉得好笑:“凭什么?” 冥王连道歉服软都是强势的:“我知道从前那般是我伤害了你……但我对你是真心的,我们之间亦能如寻常夫妻那样生活,你先前待我也是真心的,你——” “那冥王殿下还是趁早看清,别再痴心妄想了!” 冥王的话未说完,就被漱清打断了。 不提这些还好,提起又是一肚子火。 “你只是在我失忆期间趁虚而入罢了!你有何脸面一再提及!” 漱清感到最割裂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失忆期间遭受蒙骗,信了冥王的所有鬼话,将他视为夫君,交付自己的信赖与真心。 还用说什么呢。 那时在街上遇上朔宁,在朔宁跟殷无渡之间,他几乎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殷无渡。 最后恢复记忆,又是一份真心被踩得稀碎。 面对仙君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看清放下之后,没其他什么可说的。 但在殷无渡编造的谎言里,他们真心相爱,两情相悦,而他在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之后,依旧甘愿蒙蔽可见的真相,选择共同期待孩子的降临。 “我承认这样的手段不够光彩……可你心里也是能容下我的。” 既然殷无渡能走进漱清心里,那么冥王相信只要自己坚持,终有一天,漱清也能原谅自己。 漱清冷哼:“那如果是有人这么对你呢?” 他问道:“如果有这么一个人,在你落魄的时候强占你轻视你玩弄你……之后又趁你失忆,编造一段过往哄骗你。” “你满心仇恨的人,摇身一变成了你最信赖的人,而你被蒙蔽其中,傻傻不知真相,任其摆布,等你恢复记忆后,你会选择原谅吗?” “……” 好一个满心仇恨。 虽然知道先前的漱清肯定对自己怨念深重,但听到这四个字,冥王还是恍惚了一阵。 而且在漱清的形容里,自己似乎比想象中更坏更差劲,简直恶劣到了极点。 漱清没给冥王回答的机会:“依照冥王殿下的性格,怎么都该将对方大卸八块,千刀万剐了吧?” “……” “但换成我就不行了,因为在冥王殿下心里,我出身卑贱,压根不配与殿下相提并论,对不对?” “当然不是!”冥王忙道,“我没有这样想过!” 但漱清反应也快:“是从来没有这么想过,还是现在不这么想了?” “……” 冥王无话可说。 漱清从来都不是好糊弄的,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不是现在用三言几语掩饰就真能遮过去了。 冥王攥紧拳心。 看着漱清比过去更加尖锐防备的模样,内心难受到了极点。 之前他也知道漱清依赖一个人,信任一个人是什么模样的。 知道漱清撒娇什么样,更知道漱清那颗宝贵的真心是什么样。 所以现在也更真切更清晰地体会到,漱清对自己的憎恶有多深,又有多恨。 冥王喉头泛起无尽的苦涩,差点说不出话,好久之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慢慢地说:“我以前是这么想过……” 还在冥界的时候,视漱清为一个小玩物,用来打发时间。 冥王一直明白漱清的虚荣好胜,在自己面前不过故意装乖,但他就是喜欢看漱清伏小做低,刻意讨好自己的模样。 “但后来,我都是真心的……” 本想看看这只小蝴蝶能恃宠而骄到什么程度。 没想到自己却成了先陷进去的那一方。 本来以为小蝴蝶巧言令色,爱好逞强弄权,最后的结果会是玩火自焚。 结果小蝴蝶不知不觉先飞进了他的心里。 他知道漱清所有的缺点,知道他刻薄记仇,表面甜言蜜语,实际心狠手辣。 可他就是对这样的小蝴蝶动心了,他有什么办法? 漱清就是这般独一无二,连尖锐刻薄都是鲜明生动的。 漱清听着冥王说完,不屑笑道:“真心又值什么?” “冥王殿下不如仔细看看我现在的模样——就是你的真心让我变成了这样。” “如此看来,殿下的真心果然与众不同,就是不知,这真心算特别克我,还是特别咒我呢?” 漱清的话刻薄偏激,刺耳到不行。 可真要论个对错,这话并没错。 漱清在冥界默默无名生活时都好好的,一切变化,全都是从冥王强占他后才发生的。 如果不是因为冥王,他根本不会走到眼下这步。 而这话若是放在过去,何止激怒冥王,满屋摆设至少有一半得遭殃。 但此刻,冥王沉默听着漱清说完这些,竟没有半毫要动怒的意思,只说:“我可以补偿你。” 漱清长篇大论完,听到补偿这两个字,觉得好笑。 什么样的补偿能抵得上他受过的折磨? 除非冥王也跟他一样,去经历命悬一线的疼痛跟绝望。 “……补偿?”漱清冷哼,“冥王殿下准备给我怎样的补偿?” 冥王正色道:“你想要怎样的补偿,只要我能给,我都给你。” 漱清想也不想:“我想要殿下放过我,想要自由,想要殿下永远别来找我,殿下愿意给吗?” “……” “怎么,殿下才说完的话,这一秒就做不到,给不起了吗?” 漱清准备了不少讥讽的话,还打算继续说下去,但下一秒,冥王却道:“好。” 漱清张开的双唇顿住,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但不是现在。”冥王说,“等你身子再养好些,等孩子适应了体内的毒素,我就让你走。” “……” 答应太爽快了。 漱清反而不敢相信,也一下反应不过来。 “不信么?” 冥王往前走近一步,直接捏过了漱清的手腕。 “……你做什么,放开我!” 冥王强硬地握住,没让漱清挣脱出去:“别乱动,只是向你保证,我会让你离开,从此不再找你。” 说罢,冥王竟真开始布下无人可解的咒誓。 一道淡蓝色的光芒自他们相握的双手中瞬间浮起。 冥王立下誓言:“如有违背,便让我遭万雷穿心之痛。” 咒誓即刻成立。 淡蓝色的光芒渐渐褪去。 一切措不及防地发生,等到结束,漱清都不能相信冥王就这么答应自己,还立下了不可破除的誓言。 万雷穿心。 这要落在漱清身上,怕是当场又能灰飞烟灭。 冥王灵力虽远在他之上,可要真承受下来,怕是也得去大半条命。 【作者有话说】 小小蝴蝶:完噜父王要变碳烤肉条噜那我只能跟着娘亲做单亲宝宝噜[奶茶] — 之前冥王就是有点疯感在身上的,追妻肯定会更疯[狗头叼玫瑰] 第66章 口说无凭,立誓为证。 就算是冥王,说上千万句保证又怎样,都不如当场立下咒誓有效。 但等到咒誓真的生效,漱清还茫然着没能回神。 冥王真答应了吗? 刚才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吗? 这可是放他自由,以后再不找他的承诺。 咒誓牢不可破,无法可解,便是天帝来了,都必须履行,否则一样需要承受惩罚。 冥王也不可能拿性命来开玩笑,日后遭受万雷穿心之苦吧? 所以冥王真要放过自己了吗? 漱清看着自己的手腕,心头竟也不觉得有丝毫轻松,依旧像有什么沉重地往下压着。 “咒誓已经成立,你可以放心了。” 冥王开口打破沉默。 漱清捏紧手心,嗤笑道:“……冥王殿下答应如此爽快,该不会对殿下而言,万雷穿心并不算什么吧?” “那我应该高兴吗,在你眼里,我拥有这样的实力。” “我只怕冥王殿下无法信守承受。” “若我无法信守承诺,等我被万雷劈死,你更应该高兴。” “……” 漱清松开手心:“冥王殿下既然这么爽快,那我也可以答应殿下的要求。” “好。”冥王道,“晚点让春梨将瑜儿抱来,这段日子他便留在你这里。” “他的名字……春梨应该告诉你了吧。” 漱清没回答。 冥王接着说:“你愿意叫他瑜儿也好,继续叫他眠儿也行,但总不能再叫他小猪了。” 后面两个都是漱清起的小名。 当初喊的有多亲昵,如今都成了无法回首的刺痛。 “一个小孽种,我爱叫什么叫什么,冥王殿下要有这么多意见,那就不要抱来。” “他不是小孽种。”冥王缓慢地,沉声说道,“他是我的珍宝。” 漱清心头一颤。 扭过身才道:“……真恶心。” 然后往屏风里面走去,隔断冥王的视线。 冥王没跟进去,站在了原地没动,慢慢道:“只一件事,我有空就会过来看看孩子。” 因为之前也做过承诺,尽量不在漱清面前出现。 冥王像是在为这点解释:“他好不容易才和我亲近了些,我怕分开时间一久,他又同我陌生了。” “我已立下放你走的咒誓,你也不用担心什么了吧?” “……” 这就是咒誓的力量。 如果没有,漱清绝不可能放心,只会认定冥王心怀不轨,别有所图。 因为即便现在,他都有这样的担忧。 但咒誓不仅存在,还已经生效……就算担忧放不下,可表面上挑不出任何问题。 “你不说话,我当你答应了。” “……” 冥王没往里面进去,仅听挪动的脚步声,像是也有过很大的犹豫,但最后还是顿住,转身往外走了。 “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不管如何,自己的身子最要紧。” 直到冥王真走了,漱清还有种陷在迷雾中,拨不清真相的茫然感。 冥王这是在打什么主意? 听他今天说的话,以及说话的语气,完全不像能放自己走的样子。 可答应自己的要求却那么爽快,立下咒誓速度更是快到让漱清不敢相信。 咒誓是真的。 万雷穿心也是真的。 难道是冥王突然想明白了? 可这也太突然了吧? 漱清下意识怀疑冥王,觉得这背后肯定隐藏着更大的阴谋,奈何绞尽脑汁都想不出其余可能性。 万雷穿心之下,再有可能的事情都可能变得没可能了。 最后想到头疼,漱清才放弃不想了。 算了。 不管冥王是什么打算,万雷穿心的咒誓是真的就行。 随他是不是一时冲动,除非冥王是不要命了,反正自己得到了这份自由的保证。 这就是最好的。 这样就够了。 …… 晚上,春梨终于将孩子抱来。 漱清等了一下午,一直在纳闷孩子怎么还没来,又不好意思问,搞得午睡都没睡好。 直到远远嗅到孩子身上的香气,那颗晃荡摇摆的心终于落定。 面上还不能显露分毫,漱清只能装着刻薄的样子抱怨:“……我都快睡着了,怎么这么晚才过来。” 春梨忙道:“怕打扰小仙休息,殿下特意嘱咐了晚点再带来。” 漱清冷笑,阴阳怪气道:“是怕打扰我休息,还是怕我偷偷弄死他?” 春梨顿了顿:“……小仙,您这话是认真的吗?您不会真想弄死小世子吧?” 她无法分辨漱清是真的还是装的,毕竟在她眼里,漱清一直都是这样的。 “……您要真想弄死小世子,那我得时时刻刻守在身旁了,不然冥王殿下是要弄死我了。” “……” 漱清被难得被噎到说不出话。 难道自己在春梨心里真有这么糟糕?便是自己的亲生孩子都不会放过? 可被这么莫名其妙地说了两句,漱清的心情倒是松展不少,不再那么绷着了。 因为被气笑了。 “在你眼里,我就这么狠毒?” “……” “……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春梨支支吾吾:“小仙,我这么说,可能是有些,以下犯上了,但您确实……” “确实什么?” “……确实罚过不少人,杀也杀过,还差点弄死我呢。” “臭丫头,给你的那些东西都还给我。” “……那不成,都给我了,哪有主子再讨回去的。” “哪有丫头这么跟主子说话的?” 春梨胆子是真大了很多,以前哪敢这么跟漱清说话。 漱清皱个眉啧一声,她都担心漱清是要拿自己开刀。 可这回重逢,漱清待她温柔很多,对之前的事情又抱有歉意,春梨胆子渐渐就大了。 而被春梨抱在怀里的小家伙,听着他们之间一言一句地来回,突然笑出了声。 短促的,清脆悦耳的,奶乎乎的。 脸上的表情更是生动又夸张。 圆溜漆黑的大眼睛弯成了小月牙,嘴巴开得大大的,露出孤零零的半颗小门牙。 是一个开心的笑。 春梨立刻转移了所有注意力,跟着笑道:“……呀!小世子笑了,难得笑这么开心呢!” 小家伙很给面子,又笑了一声。 奶乎乎的音调简直能将人心都融化。 “肯定是因为在小仙身边,所以特别高兴吧。” 春梨将孩子抱到漱清面前。 “……小仙,要不要抱抱小世子呢?” 漱清知道自己不该答应的,可当香香软软的小家伙冲着自己伸出软乎乎的小手臂时,漱清就狠不下心。 最终还是抱住了小家伙。 并且飞速为自己找好了理由:“……我当然是要抱他的,不抱他怎么帮他。” “……你放心吧,我再歹毒也不至于对一个小婴儿下手。” 何况这小婴儿还是他亲生的。 总归是他熬过那么久,好不容易才生下来的。 一抱到小家伙,将自己的灵力注入到他身体里,漱清就明白冥王说的情况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是小家伙体内的灵力流向乱套了。 乱套的灵力带着小家伙天生的毒素到处乱跑,而这些毒素没有灵智,直接攻向了体内脆弱的脏腑,这才导致他自己毒到自己。 因为是天生自带的毒素,所以身体有一定抵抗能力,不会真将小家伙毒死。 可若长期这样下去,不及时纠正,会导致小家伙身体虚弱。 一旦撞上其他病症,那就相当危险了。 偶尔是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不算非常罕见,却也让漱清再次担忧——难道真生了个小笨蛋?怎么连灵力都控制不了,还会乱套呢? 想要调整过来并不难,漱清用自己的灵力在小家伙体内引导出一条正确的游走路线便行。 就是调整需要的时间难以确定。 要是小家伙的悟性好,可能几天就够,要是悟性不好,几个月几年都有可能。 漱清看向怀里的小家伙,不指望他几天内能悟透,总之别拖他几年就行了。 春梨见状,担忧地问:“……小仙,小世子还好吗?严不严重啊?” 漱清不忘冷漠:“不严重。” 就是笨。 怎么会生个小笨蛋出来。 漱清不说自己有多聪明,至少没人说过他笨,他从不觉得自己笨。 冥王更不用说了,也绝对跟笨不沾边。 不管怎么说,好歹继承了他们的血脉,是他们的小孩……怎么就没继承他们的半点聪慧,才出生就好像笨笨的呢? 春梨松了口气:“不严重就好……还得是小仙亲自来,殿下请了那么多神医,一个个都束手无策呢。” “……” 确实也只有漱清来了。 因为孩子曾与他连为一体,是他身上的血与肉,只有他能感受到孩子体内的灵力走向,并为其指引正确的走向。 而在漱清肚子里待了这么久,成天游来游去的,小家伙对漱清的灵力跟气息都十分熟悉。 感受到漱清的灵力流入体内,小家伙瞬间安静下来不说,看表情还是非常舒适享受,浑身柔柔绵绵软趴趴的。 漱清觉得自己就像抱住了一块热烘烘的糯米团子。 最近天气逐渐转热,晚上也不见凉快多少。 小家伙的衣服因此宽松凉快,稍微一动,便露出了大半个肩膀。 漱清眼尖,发现小家伙背后好像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立刻将他翻了个背。 春梨还在疑惑漱清的举动。 “……小仙,怎么了?小世子是没洗干净吗?” 漱清看到了一对短短小小的,透明的,同时又晶莹剔透的翅膀。 是蝴蝶的小翅膀。 漱清都能认出上面的花纹,就是那只在他梦里飞来荡去的小蝴蝶。 “你看到他背上有什么吗?” 春梨迷惑地回答:“……小世子后背很干净,什么都没有呀。” 漱清便明白了,这对小翅膀估计也只有他才能看到。 【作者有话说】 本来今天休息,这章是明天更的 但感觉我写的崽崽太可爱了[墨镜][墨镜],忍不住就提前发上来了嘿嘿嘿 那就再调休一回吧 非常喜欢写一些妈咪带崽的情节[墨镜][墨镜] 第67章 看到孩子后背这对透明的小翅膀,漱清都忘了要绷住伪装自己的神情,不知不觉已经柔软下来。 就像一个确认的印记。 这就是与他血脉相连的孩子。 现在翅膀还是透明的,小小的,等孩子渐渐长大后,翅膀也会变大,长出颜色,如果跟梦里一样,那就是非常漂亮的黑金色。 漱清将小家伙翻过去,小家伙又努力地翻过来,漱清再翻过去,翻来翻去好几遍,只为多看这双小翅膀几眼。 春梨什么都没看到,对漱清的行为表示不解:“……小仙,小世子背后到底是有什么呀?” 漱清想了想,还是没说。 “没什么……就是翻着玩玩,他还挺乖的,没有哭闹。” “还真是呢。”春梨道,“看来小世子真是很喜欢小仙呢,在小仙这里就不哭不闹的。” “要换了冥王殿下这么翻来覆去的,小世子不知该哭成什么样子。” 漱清不知道他哭闹起来什么模样,白天听过一次,只觉得弱小又可怜。 突然就想,算了,笨点就笨点吧,小家伙这么乖,只要身体健康,笨或聪明都没关系。 反正有冥王这样的父亲,他往后一生都会过得非常顺遂。 当晚,小家伙是留在漱清床上睡的。 但漱清几乎没怎么睡。 嘴上再逞强有什么用,身体最真实的反应根本无法抑制。 终于有了这样的独处时间,漱清完全睡不着,满心满脑只有小家伙。 时不时就要睁开眼看一看,偷偷摸摸将脑袋凑上去嗅一嗅,捏捏孩子软乎乎的小脸,再戳戳他的小肚皮。 还会很突然地将手指伸到孩子鼻子下面,探探他有没有在呼吸,是不是还活着。 最后莫名其妙地感慨,这么香香软软的小家伙竟然是他生的。 是条鲜活的,真实存在的,有香味有颜色的小生命。 也是这世上,真正属于他,唯一一条与他血脉相连的小生命。 整整一个晚上,合眼的时间加起来估计都不超过两个时辰。 但到第二天,漱清愣是半点不累。 这还是生完孩子后,他头一次精神这么好,起来后都有了打扮自己的心思。 之前身子虚弱,心情也差劲,漱清连房间都不愿踏出,每日除了吃药就是睡觉,哪有心思打扮。 只觉得坐着都累,梳子碰到头皮都疼。 小兔子来看他那天都是病歪歪的,衣服也懒得换,只是将头发梳了梳。 但今天准备带小家伙出去晒晒太阳,顺便逛逛园子。 各花各草的味道能帮助小家伙更好感受这个世界,多晒晒太阳,也有助于他对灵力的融汇吸收。 而对于漱清愿意离开房间,终于肯出去散散心这件事,春梨更是由衷地感到高兴。 连忙拿来漱清以前最喜欢的那些衣服跟饰品,让他尽情挑选。 但漱清没精力再搞以前华丽繁琐那一套了,衣服颜色选了最素的,装饰则是一件没戴。 春梨有些不敢置信,连问两回真这样就够了吗。 漱清又不耐烦了:“照做就是了,你哪来这么多问题。” 春梨立刻闭嘴。 但心里一点都不害怕,还有点说不出的高兴。 这段时间漱清一直懒洋洋的,明明身体在恢复,可心情肉眼可见的不好。 算不上多糟糕,就是了无生气,毫无欲念,整个人像变成透明的了,随时都有可能消散了。 即便偶尔愿意多说几句话,也能看出实际对什么都没兴趣。 可一发脾气,漱清就像起死回生了,又有活力了。 漱清说:“你去看看小——去看看小家伙醒了没。” “是。” 很难再喊出小孽种了。 想到才长出半颗的小门牙,想到那对短短的小翅膀,漱清整颗心都是软的。 春梨快步走去了寝间,不一会儿抱着孩子出来。 “小仙,小世子醒了。” 春梨抱着孩子走到漱清身旁。 “也是刚刚醒呢,看着还有些犯迷糊呢。” 一双大眼睛只睁开了一半,缓慢地左右转动着,打了个哈欠。 看上去不像是自然醒的,因为表情有点臭,噘着嘴皱着眉,仿佛看什么都很不满意。 漱清觉得新鲜极了,就这么屁点大的小家伙,竟然还会皱眉了? 不过一皱眉,眉眼之间跟漱清就不是那么像了,隐约透出几分冥王会有的神态。 这下漱清也皱眉。 他只喜欢在孩子身上找到属于自己的印记,发现冥王留下的痕迹就不是那么喜欢了。 “皱什么眉,皱眉就不好看了……” 漱清伸出手指,在小家伙小小的鼻尖上点了点。 小家伙这才注意到漱清的存在,视线顺着手指的移动,落到了漱清脸上。 眼睛瞬间睁大,原本黯淡的眼眸透出水汪汪的亮光,冲着漱清张嘴笑了。 不再是无声的笑,这回笑出了声,奶声奶气的,饶是再冷漠再狠辣的心,听了都会融化。 又冲着漱清伸出短短的小手臂,明显是讨抱的样子。 “哎呀,小世子是要小仙抱呢。” “……给我吧。” 漱清伸手抱了过来,小家伙热乎乎软绵绵,身上带着独特的香气,好像一块刚出炉的小糕点。 一抱进怀里,漱清觉得整颗心都被净化,恩恩怨怨都成了扰人的东西,他只想感受这一刻的安定。 再顺着一想——是啊,为什么他不能好好享受这样的安定,非要抗拒呢? 眼下的他没有失去任何记忆,是完整的他,可以独立思考,不会再受任何蒙蔽欺骗。 过去发生的那些事情是不会改变了,但之后的他也不需要再担心冥王会继续紧追不放。 冥王答应要放他走了,最多只用再待几个月罢了,自由已经触手可及。 所以他跟小家伙最多也只相处这么几个月。 现在抗拒也好,接受也好,等到分别那一刻,自己肯定是会舍不得的。 但舍不得也要分开。 与其让自己纠结难受到分别那一刻,不如好好感受这份难得拥有的安定。 如果往后余生只能在回忆里窥探这段过往,比起拧巴纠结的后悔,难道不是尽心尽力过了更好吗? 想通这点,漱清顿时如释重负。 这才意识到,原来这份纠结一直沉沉压在心头,压得他相当难受。 现在终于能顺利透出这口气。 而随着漱清周身气场不断变得柔软,小家伙也肉眼可见地更加放松。 在漱清怀里蹬手蹬脚,嘴里发出意味不明的怪声:“……阿噗!阿噗!” 漱清轻笑:“这是什么意思?” 见到漱清脸上露出笑容,面对小家伙不再是前一天的心狠冷漠,春梨也跟着开心。 “大概是高兴吧,我也不知道……小世子还是第一次发出这样的声音呢,真可爱。” 春梨笑着:“太好了,我就说小仙一定会喜欢小世子的。” “……” 漱清还是收了收嘴角的笑意,不想将这份喜欢表现得太过明显。 但以后也不会再反驳什么了。 只是心情刚因此好了些,身后的丫鬟突然汇报:“小仙,殿下过来了。” “……” 刚才是自己刻意收起了笑意,这下笑意真在瞬间荡然无存。 也没给漱清太多反应时间,冥王直接踏步进来。 不需要回头,漱清就能感受到冥王压迫感满满的霸道气场。 怀抱着小家伙的胸前是温暖发热的,而有冥王靠近的后背阵阵发凉。 漱清坐着没动,余光瞥见春梨行了礼,随后听着冥王的声音响起:“你们都下去吧。” “是。” “……是。” 下人们都出去了,气氛本该变得很沉默,岂料见到冥王,怀里的小家伙很是激动。 突然开始大力扑腾,看上去小小的一只,力道却大到差点让漱清抱不住。 “……噗噗!噗噗!” 小家伙拼命朝着冥王的方向扑腾,感觉都要站起来了。 漱清也没办法,只能不情不愿地转向冥王。 随后发现令小家伙激动的真相——原来是冥王亲自端着他的早饭过来了。 距离靠近,小家伙更加激动。 双眼发亮,四肢用力,只想扑到冥王怀里去,看架势连漱清的怀抱都不想呆了。 冥王刚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小家伙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转移阵地。 “好了,不着急。” 看得出来,冥王对孩子是真心喜爱,说话的语气很温柔。 “整碗都是你的,不用着急。” 但小家伙还是很急,看见食物简直六亲不认,挣扎的力气大到漱清都不知该怎么抱他。 “我来抱他吧,你来喂。” “……” 冥王将手里的碗先放下,随后无比流畅地从漱清手里抱过孩子。 “……噗噗!噗!” 小家伙不满极了,身体扭来扭去,但冥王显然很有经验,稳稳抱住了他,再挣扎也没用。 “……” 漱清觉得小家伙这样很可爱,很想笑,但想到冥王就在眼前,半点笑不出来。 见小家伙满眼只有食物,再不喂他就要大闹一场的模样,漱清也只能端起碗,先把这个小贪吃鬼喂饱再说。 一碗白色的糊状食物,有点像蛋羹又不像,闻着没有味道,看不出是什么做的,小家伙却无比喜爱。 一口接一口快速吃着,似乎还嫌弃漱清喂得太慢,恨不得自己将碗捧起来吨吨一饮而尽。 漱清很想问这到底是什么,又不想跟冥王说话。 但看出了漱清眉间的疑惑,冥王主动解答:“这是用蛇蛋做的。” “……” “一种冥界独有的蛇蛋,瑜儿特别爱吃。”冥王说,“之前喂过他好几种糊糊,他都不喜欢,只爱吃这个。” “以后我会天天送来。” “……” 【作者有话说】 冥王:看吧,我就说生孩子有用[墨镜] 崽崽:(吨吨吨)娘亲等等,等我吃完(吨吨吨)就把这个讨厌鬼轰走(吨吨吨) — 我怎么又来更新了 因为崽崽太可爱了呀[抱抱] 所以昨天就算加更好了嘿嘿 第68章 天天送来。 这话还能有什么意思,已经是装都不装了。 漱清没法再忍下去,终于开了口:“那未免太劳烦冥王殿下大驾了,其实殿下派人送来就行。” “这怎能算劳烦。”冥王很快接上,“而且我要不拿吃的来讨好他,这小东西怕是没几天就要将我忘了。” “……” 很不像冥王会说的话,简直装老实装过了头。 漱清想要讽刺,又不想搭理。 但想到这也是最后还有交集的日子了,还是忍了下来,沉默着没说什么,只专心喂孩子吃糊糊。 一时谁都没开口。 可漱清能感受到,冥王的视线始终直勾勾落在他身上,这点令他非常不适。 恨不得赶紧将糊糊喂完,然后抱孩子出去,远离冥王。 “你喂慢些,别见他爱吃就喂太大口,他会吐出来。” 话音落下,小家伙就大喷一口。 还好只是全部喷在冥王手上,并没有弄脏他们的衣服。 冥王笑了笑:“你看,是不是。” “……” 被冥王误会用意有几分不爽,但要坦白真实想法也说不出口。 只有种对不起小家伙的感觉。 好在小家伙不是被呛到,就是单纯的嘴巴小,塞不下,然后依照本能行事,选择了最简单的吐出来。 将嘴里还有的食物咽下后后,又立刻开始”啊唔啊呜”地冲着漱清叫唤,嫌弃漱清喂得太慢。 一顿手忙脚乱地擦拭后,漱清认命了,还是选择慢慢喂。 冥王看似十分关注怀里的孩子,实际视线全在漱清身上。 他的小蝴蝶,只是稍稍装扮一下,就好看得不行,直叫人挪不开眼。 以前漱清五颜六色,总喜欢打扮得华丽繁琐,招摇且张扬。 但即便如此,再华美的装饰也压不住他的美貌。 今日没加任何首饰,衣服颜色都是最素的,漂亮的脸蛋反而更加凸显,一眼夺目。 还带着身体没能完全恢复的虚弱,些许憔悴的破碎感。 令人动容又心疼。 如果不是怀里抱着小家伙,冥王也许会控制不住自己,早就将漱清抱进怀里。 可好在怀里有这么个小东西。 沉甸甸又热烘烘的,踏实的存在感提醒着冥王不能乱来。 好不容易用咒誓为保证,才暂且留下漱清,绝对不能将他吓跑了。 要知道万雷穿心的咒誓是真无法能解。 冥王自己也没想过接下去该如何应对这道咒誓。 当时会这么说,只是觉得不能让漱清离开更重要。 只有将漱清留在自己身边,一切才有转圜的余地。 大不了真让万雷穿心。 到时再说吧。 眼下他得抓住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至少缓解一些漱清对他的怨恨,不再对他如此排斥。 终于喂完孩子的糊糊,漱清松了口气。 庆幸小家伙的吃相跟反应过分有趣,极大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因此得以忽略冥王的部分视线。 就是一碗好像不够。 小家伙明显没得到满足,全神贯注地盯着空碗,又开始扭动身躯,看样子恨不得把碗底都舔干净了。 漱清没忍住:“……是不是不够?” 真不想跟冥王说话。 可他对孩子不了解的地方太多,冥王又这么杵在他面前,有些询问难以避免。 “够了,他不能吃太多。”冥王说,“他身子不好,吃多了不消食,反而对身体不好。” 漱清心里默默记下,接着就准备开口赶人了。 但抢在他开口之前,冥王先问:“瑜儿的身体情况如何了,能学会跟毒素共存吗?” “能……他会这样,只是体内的灵力流向乱了,我为他引导一条正确的流向就好。” 虽然漱清也没把握需要多久,但面对冥王,他就是想快点划清界限。 “不需要太久,最多一两个月,他就能适应了。” 好短暂的时间。 这是冥王心中下意识的反应。 时间如此短暂,他更要抓住所有机会,绝对不能让这些日子白费了。 面上不动如常,冥王说着:“那就好,晚些我派人多送些补品过来,也不能耗费你太多灵力。” “冥王殿下客气了,引导一个孩子费不了太多灵力。” 漱清疏远冷漠:“而且这是我跟殿下的约定,我只是在做分内之事罢了。” 约定。 这两个字,又立刻割裂了漱清跟孩子之间的关系。 本来看见漱清对孩子的接纳与软和,冥王心底已经泛起点点滴滴的希望。 可这么一说,孩子又迅速变回了漱清用来离开这里的工具。 冥王心头蹿上一阵苦涩,也只能强压下,若无其事地说:“其实比起瑜儿,我更担心的是你,你——” 漱清连忙打断,不给冥王说下去的机会,直接站起来:“我准备带孩子出去园子里走走,冥王殿下若没其他事,还是先请回吧。” 冥王还抱着孩子,马上跟着站起来:“我陪你们一起去园里走走。” “殿下公务繁忙,时间珍贵,还是别浪费在这些琐事上了。” “陪你跟孩子怎能叫琐事,我今日也无其他事情,就想陪着你们。” “何况你身子还没完全恢复,抱着孩子难免吃力,还是让我来抱吧。” “……” 冥王何时有过这么多的好言好语,不管漱清是何种冷漠的姿态,态度神色都不见一丝变化。 跟过去霸道高傲的模样相比,简直都能用卑微形容。 “……殿下这么想陪孩子去园子里吗?” “当然。” 漱清索性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殿下带他去了,我也正好继续休息。” “……” 冥王没料到漱清会给这样的回答。 而随着漱清的话音落下,冥王怀里的孩子突然大哭起来。 吃过东西就是不一样,哭声特别有劲,嚎啕汹涌,震天动地,气吞山河。 漱清终于见识到春梨口中的“动静”了。 确实很惊人。 那么小小的身躯,竟可以爆发如此巨大的力量,嗓门说是惊天动地都不为过,漱清恨不得伸手将两只耳朵捂住。 但漱清又看了一眼,小家伙似乎是在抗拒冥王的拥抱。 刚才的亲昵不过逢场作戏,只是为了吃到自己喜欢的蛇蛋糊糊。 现在确认蛇蛋糊糊没有了,冥王在他眼里便失去所有价值,连怀抱都成讨厌的束缚。 蹬着脚,扭着身体,拼命转头别过脸,这模样根本不是漱清想多,小家伙就是在努力逃离冥王的怀抱。 明明昨天看上去还一派和谐,父慈子孝的,没想到今天就成了这样。 冥王赶紧低头去哄,结果毫无作用,越哄孩子哭声越响,看样子恨不得让自己从冥王手臂里翻下去摔死。 漱清实在听不下去。 动静吵归吵,可宛如耗尽全身力量的嚎哭,听着也真叫人心疼。 没病都要哭出病来了,何况小家伙的身体还不好。 “……给我吧。” 漱清不得不主动凑近冥王身侧,从他怀中将孩子抱了出来。 肢体接触的一瞬间令冥王恍惚。 如果漱清没有恢复记忆,此刻就是他曾经期待中最向往的场面。 他们会像千万对普通的人间夫妻那样,一起哄着哭闹的孩子。 看上去幸福美满。 然而一念花开,一瞬花落。 漱清的疏远跟排斥又将冥王从恍惚中拉扯回来。 抱走孩子后,漱清就飞快跟冥王拉开距离,直接走到另一边去了。 漱清完全没有哄孩子的经验,只是生疏僵硬地轻拍着孩子,嘴上也就那么几个字:“不哭不哭,乖,不哭了……” 但不可思议的是,在漱清粗糙潦草的安抚下,孩子真渐渐降低音量,停止了哭泣。 漱清拿着帕子给他擦泪。 怪可怜的。 哭得脖子胸前都红了,也不知使了多大的劲。 一双大眼睛泡满了水。 虽然哭声停止,可还有泪珠在往外落,小小的胸膛起伏着,哭到一抽一抽。 “他果然还是比较亲你……你瞧,你一哄,他马上就不哭了……” 冥王松了口气,只能假装没有发现漱清如此明显的躲避行为,又往漱清身边凑去。 然而还没走到跟前,仅是往前了几步,孩子又大哭起来。 “……” “你站住!” 漱清的反应很快,连忙后退好几步。 孩子又不哭了。 “……” “你别过来,你一过来,他就要哭。” 冥王不愿承认,脚步又往前:“怎么可能会有……” “呜呜哇哇哇——” “……” 无奈事实摆在眼前,孩子再度响起的哭声就是最好证明。 冥王的脚步尴尬僵在原地,对这种情况实在有几分傻眼。 本想用孩子的存在软化漱清的心,渐渐消除横在他们之间的嫌隙……现在倒好,现在算怎么回事? 孩子竟然这么嫌弃他? 都不肯让他靠近漱清了? 在冥界的时候也没这样啊。 明明最近几日,他们相处还挺好的,小家伙都会冲着他笑了啊。 怎么才在漱清这里呆了一晚,态度转变竟有如此之大。 “冥王殿下,看来孩子不喜欢你靠近。” “……” 这桩事实再从漱清的嘴里说出来,更是直戳冥王心窝。 “殿下是准备将他抱回冥界,等到重新相处亲近呢,还是决定就留在这里,让孩子适应体内的毒素?” 漱清的提问更为冷漠。 “如果殿下要将他抱回去,那现在便立刻抱回去吧,这孩子哭起来的动静太大,吵得我头疼,实在承受不住。” “但如果殿下要将孩子留在这里,那殿下现在就请回吧。” 漱清看向冥王,抗拒的意思十分明确,没有半丝委婉。 漱清说:“孩子不喜欢冥王殿下靠近,我跟孩子一样,也十分讨厌冥王殿下的靠近。” “……” 【作者有话说】 嗐呀,追妻必经之路罢了 崽崽:讨厌了父王就不能讨厌我了嗷![奶茶] 第69章 冥王真是难得受到这样的羞辱。 漱清不肯原谅他,不准他接近,对他冷言冷语,动辄巴掌伺候,没有一个笑脸。 这些都算了。 算他咎由自取,他忍。 可没想到,仅短短的一晚罢了,连孩子都背弃了他。 原本是想靠孩子接近漱清的,结果孩子反过来成了他接近漱清的一大阻碍。 一个用冷漠的言语赶他。 一个用嚎啕大哭赶他。 望着漱清跟孩子,他们明明是自己最重视珍惜的存在,却都十分抗拒自己的靠近。 羞辱,还是憋屈到了极致的羞辱。 冥王何时受过。 更气的是,此刻不仅受了,他还不能有任何怨言,必须受着,不能展露出一丝一毫,还得继续在漱清面前好好表现。 “冥王殿下,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当着孩子的面,你还不走吗?” “……” 潜台词就是,这么说已经很客气了,再不走就骂你了。 而漱清骂人会用哪些话,冥王大概也耳熟了,不是跟禽兽有关,就是跟畜生有关。 冥王感觉有巨大一团气闷在了胸前,闷得他快要爆炸,马上就要发作。 恨不得现在就拽过漱清,强行将他带回冥界,直接关押起来,关到他服软为止—— 但他绝对不能再这样了。 之前就是因为这样,才差点失去了漱清。 跟那种心头都要爆开的剧痛相比,这点忍耐能算什么? 他想要漱清真心原谅他。 想要漱清用看待殷无渡的眼神看待他,将会给予殷无渡的笑容跟信任都给予他。 而跟真心相关的东西,从来只能靠对方自愿给出,是无法通过强硬掠夺的。 冥王压下心头一切的不平静,看似镇定自若地说:“……那我先走了,中午再过来。” 其他时间就别想接近漱清了,只有借着哄小家伙吃饭的理由过来。 至少手里端着蛇蛋糊糊时,冥王才有不被小家伙排斥的信心。 冥王离开后,下人们才重新回来。 春梨面色担忧地走到漱清身侧:“……小仙,刚才还好吗?小世子哭得好大声,我们在外面都听到了。” 漱清表面平静,内里也没好到哪里。 面对冥王,他总要提起十二分精神,应对得很疲惫。 过去对冥王的种种恐惧与怨恨,如今掺杂着对“殷无渡”下意识的信赖,以及对冥王改变态度后的困惑…… 太复杂了,漱清自己思考时都分不清,何况当冥王真身站在他面前,他必须保持十分清醒的理智,才能坚定自己不被动摇。 “……没事。” 漱清轻描淡写地带过,这些心思不会透露给任何人。 低头看向怀里的小家伙,方才哭声还大得能将房顶掀翻,这会儿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安静吸着自己的手指,又开始装乖。 但转移了漱清的注意力,让他心情稍微放松了些。 “……你说得还真没错,这小家伙哭起来的动静真大。” 春梨应道:“是呀,也就在小仙怀里最安静了。” “……出去走走吧,带他去晒晒太阳。” “是。” 在屋里待了这么多天,漱清第一次离开院子,起初只想到花园走走,但最后不知不觉将大半个府邸逛遍。 前后还不过两月的时间,可从没记忆到恢复记忆,中间就像横着千山万水,恍若隔世。 物是人非。 还记得殷无渡陪他在府里漫步散心,那时什么都不知道——即便察觉到了些许异样,也会在本能的排斥下刻意忽略——所以能很纯粹地去感受,很纯粹地开心。 漱清无法不去想到这段时光,从冥界到现在,真论起来,这竟是他最安心舒适的一段日子。 有时还真是傻一点好。 …… 小家伙在漱清这里待了一段时间。 漱清终于得以确认,这小家伙是真不太聪明。 为了能让小家伙尽快拨正混乱的灵力走向,漱清每天都会引导好几遍。 第二天,小家伙就好像学会了,漱清深感欣慰,还以为是自己误会了小家伙,没想到小家伙很有灵性。 结果仅限醒着的时候。 一睡着,体内灵力又开始混乱,到处乱蹿,只能靠漱清为他继续引导。 如此反反复复,最后竟是一点效果都没有,进度定格在了第二天。 不过有漱清作为引导,毒素没再攻击小家伙脆弱的脏腑,这几天身体跟精神都好了不少,能吃能睡,生命力非常顽强。 身子似乎长了些,也沉了些。 门牙一夜之间就从半颗变成了一颗半。 还学会翻身跟爬行了。 冥王自然天天过来,一天三趟,趟趟不落,最近还更过分,一天变成四五趟了。 因为小家伙更能吃了。 原先身体虚弱,喂多了不消化,所以才只一天喂三顿,每回喂得份量还不多。 现在能消化了,一天三顿就无法再满足小家伙。 天天定时来喂,喂得小家伙都对时辰有感应了。 每天只要快到点了,不管在做什么,他都立刻朝着门口的方向张望,等待着冥王的到来。 不过这样的父慈子孝仅限喂食时期。 只要喂完,小家伙就翻脸不认人,非要把冥王哭走。 所以冥王也学会新招式了。 每回到了先不喂,而是先陪着孩子玩一会儿,增进彼此之间的感情。 有用当然有用,为了这口吃的,小家伙很能忍,小小年纪就学会了虚与委蛇,也不知是像谁。 最近翻脸的间隔明显变久。 因此,漱清被迫看到冥王的时间也在变久。 漱清心中当然不愿,可找了各种食谱,做了各种糊糊,不管换成哪种,小家伙还是最爱冥王端来的蛇蛋糊糊。 没办法,漱清只有忍耐。 心底反复安慰自己,也就这段时间罢了,等小家伙体内的灵力不再乱窜,这种日子就结束了。 可这小家伙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啊? 看目前的进度,漱清真怕他永远都学不会。 孩子待在身边的时间久了,这边有关孩子的东西也跟着越放越多。 各式各样的衣服帽子,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包括冥王之前亲手做的摇篮,都堂而皇之地进了漱清的寝间,就摆在他床边。 对此漱清很有异议,他不想看到任何与冥王有关的东西。 尤其这东西不仅跟冥王有关,更多是跟“殷无渡”有关。 无奈小家伙的心思喜好叫人捉摸不透。 冥王就在跟前时,小家伙嚎啕大哭,让他多抱一会儿都不情愿。 可对于冥王亲手做的摇篮,小家伙又非常喜欢,睡过一次后,便回回都要睡在里面才肯罢休。 面对漱清,他很少哭出惊天动地的声响,但也哭,哭出小鸟哀鸣的悲伤,哭得脆弱可怜,让漱清不得不心软退让。 以至于漱清都怀疑,冥王是不是在摇篮上施了什么法术,才叫小家伙如此着迷? 不过身边多了孩子后,漱清的状态也在渐渐变好。 他开始有了想做的事,天天打扮孩子,将自己珍藏的许多布料都拿出来给孩子用。 明知孩子长得快,许多衣服都穿不了两回,但还是乐此不疲地为孩子做新衣服。 孩子刚到身边那两晚,漱清夜里睡不好,过分关注小家伙的情况,时不时就要起来看一眼。 最近适应了,睡觉终于踏实。 就是一晚睡得特别口干舌燥,突然渴醒,迷迷糊糊睁开眼,却发现床边坐着个人。 吓漱清一大跳。 为方便查看孩子,漱清让人在房间角落点了盏小小的烛火。 光线昏暗,既不会影响他睡觉,也方便他起身孩子——于是此刻,他也看清了坐在床边的人,正是冥王。 漱清被吓到,猛地一下坐起来,压根没给冥王反应的时间,更来不及逃跑。 漱清直接开口质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平时阴阳怪气喊的“冥王殿下”都不喊了,吓出了最真实愤怒的称呼。 冥王也被吓到,在被质问的那一瞬,内心更是非常无措的慌乱,都不知自己应该站起来还是继续坐着,失语半晌。 最后还是坐着了,冥王找着丝毫没有说服力的借口:“……我,我来看看孩子。” “……” 漱清冷笑。 看孩子需要坐在他床边吗? 视线又是对着他还是孩子呢? 稍稍冷静后,漱清就能猜到,这必然不是冥王第一次在夜间过来了。 “抱歉,吓到你了。” 冥王生疏地表达着歉意,延续刚才的借口:“白天你也知道,孩子见到我就哭,所以只能晚上来看看他。” 看到漱清惊魂未定的脸庞,散乱的长发,冥王下意识伸出手,似乎是想触碰漱清。 但根本触碰不到,还隔着好一段距离,就被漱清一巴掌拍掉。 啪的一声。 在寂静的黑夜里分外刺耳。 拍完漱清才反应过来,生怕吵醒孩子,好在小家伙睡得很熟,在摇篮里一动不动,没受任何影响。 冥王盯着自己被狠狠拍开的手掌,皮肤上的刺痛仿佛一瞬就蔓延到了心尖。 他压着声音:“……你就这么厌恶我?” 如果凑上去的不是手,而是脑袋,冥王确信这一巴掌就会落在他脸上。 漱清甩在他脸上的巴掌还少吗?漱清根本就不会心软。 “我就一点都不能碰你?想跟你说几句话也不行?” 漱清冷冰地说:“我们之间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 冥王冷笑地自嘲一声:“怎么会无话可说……我们之前,能说的话不是有很多吗?” 漱清知道,这“之前”是指他失忆期间。 可他最不愿回忆这段期间,更不用说跟冥王亲口谈论这段了。 漱清侧过脸,冷漠无情地回道:“那些都是假的,冥王殿下还是趁早忘了吧。” “一切真实发生过,怎么会是假的,又怎么能忘。” “那你就记着吧。” “我……” “其实冥王殿下忘或不忘,我都不在意……可要我也拿来当真,我做不到。” “这段日子是怎么来的,冥王殿下心里最清楚不过,一切不过编造出来的谎言罢了,殿下要当真我无话可说,但我不可能当真。” “……” 漱清说话一贯如此,总能抓着人最痛点狠狠踩,最擅长伤人。 “我知道,殿下肯定听不惯我这么说话,冥王殿下高高在上,从来都是被顺从被讨好,所有忤逆殿下的人,休想有好下场。” “这点我亲身经历体验,已经心服口服。” “但如今我一无所有,所以也没什么可怕的。” “殿下要是听不惯我说话,那就请回吧。因为我对着殿下,实在说不出什么好话,也请殿下趁早死心,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再变回那个失忆的我了。” 【作者有话说】 崽崽:小猪般的睡眠质量[奶茶][奶茶] — 谁懂我这种感觉酸酸涩涩但又觉得好爽的萌点啊[可怜][可怜] 第70章 漱清言语尖锐,态度坚定,但那么多话,都在表达一个意思——他对冥王发自内心地感到厌恶,更厌恶跟冥王之间有过的关系,绝对不可能释怀原谅。 冥王坐着没动,看上去身姿威武挺拔,实际已经僵硬,是无法动弹了。 他该如何告诉漱清,其实早在漱清逃离冥界之前,自己就已经为他心动。 又该如何让漱清知道,当初从仙山下来,自己抱着奄奄一息的他,内心多么痛苦绝望。 只是冥王说不出口。 喉头上下翻动,冥王慢声说道:“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好……曾经那样对你,我也很后悔。” 重新回看在冥界发生的种种,对冥王来说,就像亲自审判自己的罪孽。 而冥王无法回看,是因为他最清楚,当时自己没有任何苦衷,没有任何能用来辩解的理由,没有任何道理。 他就是看上了漱清,觉得有趣好玩,想用来打发时间,所以才那么强硬又残忍地对待了漱清。 就像漱清说的,如果是有人这么对待他,那冥王肯定直接弄死对方,连解释的机会都不会给。 “后来我才意识到,我对你是真心的,只是……” 漱清冷笑着打断:“真心?冥王殿下口中出现这两个字,真是好稀奇好珍贵。” “……” “可惜,我不信。” 所以再稀奇再珍贵都没用。 如果漱清不信,真心就是一块腐臭的尸肉。 冥王忙问:“为何不信?” 漱清回道:“真心是能轻易改变的东西吗?怕只是冥王殿下的错觉罢了。” “……如果不是真心,我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将你救回来!为什么要让你住在这里,费尽心思隐瞒你!如今又为什么在你面前,任你动手,向你低头,解释这一切!” “……” 一大段话砸过来,并不是毫无道理,漱清懵了懵,差点就被绕进去,没有立刻回答。 可意识到冥王将“隐瞒欺骗”也归类为真心的缘故后,漱清又觉得好笑,清醒过来。 “或许正是冥王殿下执念太深的错觉罢了。” “曾以为我是真心屈服,结果发现我心里装着别人,殿下大概只是接受不了吧……毕竟对殿下而言,想得到什么都太容易了,偶尔冒出一个得不到的,自然会有混淆的错觉。” 听着漱清说完第一句,冥王就想打断——什么错觉不错觉的,难道他会连这点感受都分辨不清吗? 可接着听到漱清又说“心里装着别人”,冥王瞬间沉默,心脏就像坠入冰窖,迅速连带着整个身子发凉。 过好一会儿,不甘的愤怒烧上来,才令他的躯体有了几丝回温,能重新说话。 冥王冰凉地问:“你现在,心里是还装着那个仙君吗?” “……” 也是落在漱清意料外的提问。 他将这点原因加入其中,说了那么一大通,结果冥王竟只抓住了这点提问? 仙君。 听到这个称呼,漱清心里还是会恍惚。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用来质问冥王的问题都不能说服自己了——真心就是能轻易改变的东西。 从前他视仙君如光明如希望,摆放于内心最神圣无瑕的地方。 可现在一想到自己为这样的人动过真心,漱清只觉得难受,好像有只苍蝇飞进嘴巴,说不出的恶心。 或许该回答“是的”,因为这是最简单的回答,承认之后,之后还可以拿来用无数次,挡掉冥王的任何问题。 但真心又是无法违背的东西。 过去他没有办法控制对仙君的仰慕,做出了难以挽回的错事。 如今依旧无法控制真心,给不出表示承认的回答。 因为他不是了。 哪怕是假的,他都不愿伪装这份心动。 然而沉默落在冥王眼里,就成了无法否决的承认。 “呵,你心里果然还有他!” “……” 漱清皱眉,可更不能向冥王解释。 不然成什么了? “他有什么好!”冥王声音控制不住地变大,“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还那么没用!” “早知道我真该打死他!他就不应该活着!” 冥王气得站了起来,气得在屋内来回走了几圈后,才重新在漱清面前坐下。 “没关系,你心里有他好了,反正我会让他在你心里消失的!” 漱清也不知是哪里刺激到了冥王,反应突然就变得这般大。 “你说得对,我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我想要得到你,我最后也一定会得到!” “你不相信我的真心,那我会证明给你看!” 可漱清觉得冥王这样简直莫名其妙,声音也忍不住大起来:“……我不需要!我说了不需要,我不相信!” “殷无渡你就可以相信,换成我你就不信了!” “别再提殷无渡,他是你装出来骗我的!都是假的!” “真实发生过的一切,怎么会是假的!” “……” 说来绕去,话题好像又回到了原点,跟鬼打墙似的,绕不出去了。 而两人的情绪都有些上头,漱清胸腔起伏着,恨不得一刀把冥王捅个对穿,又想一巴掌把冥王扇回冥界。 就要这么对着冥王破口大骂时,摇篮里突然传来了小家伙的声响。 后面几句声音都不轻,谁都没能克制住情绪,最终还是将这个熟睡的小家伙吵醒。 小家伙似乎快哭出来,呜咽了几声,声音低低的,倒不重,还是断断续续的。 漱清跟冥王听到孩子的声音,又都立刻回神冷静,瞬间闭了嘴,谁都没再发出声响。 环境恢复一片寂静。 庆幸小家伙只呜啊嗯呀地响了几声,随后继续睡去,没有将动静闹大。 漱清松了口气。 随后压低嗓音,冲冥王道:“……你走,现在就走,我不想再看到你!” “……” 冥王看上去并不甘愿就这么离开,明显还有话想说。 可自己也知道,眼下的情况不适合再说下去,如果真将小家伙吵醒,那才是另一场惊天动地的浩劫。 而且今晚的自己也有些冲动了。 本来不该这样的。 可发现漱清心里还装着那个该死的仙君,这叫冥王怎么能忍住? 他根本忍不住,刚才已经是有理智控制的结果了,否则他早就整个爆炸。 冥王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我先回去。” 随后站起来,脚步慢慢地挪动离开。 全程一步三回头,看看漱清,看看孩子,到门口短短这几步路,恨不得走上一辈子。 漱清看得心头直冒火,恨不得把枕头扔过去,直接将冥王砸死才好。 还好在他将如此暴虐的念头实施前,冥王终于出去了。 就是被这么一闹,气得漱清整个脑袋精神起来,很难再入睡。 直到天边蒙蒙发亮,些许光线都照进屋内,他才重新睡去。 这一觉再醒来,时辰就晚了,已经接近中午。 漱清喉咙干涸到像在冒烟,咽口水时还带着难以忽略的刺痛——这才回想起来,昨晚他就是被渴醒的。 谁知冥王会坐在他床边,吓他一大跳。 后来还那么令人生气,自己不仅又耗费口水跟他大吵一架,还完全忘记要喝水这件事。 更气了。 漱清一醒来就是生气的。 连喝两碗水,这才勉强压下喉间的干燥跟发痛,就是开口说话时,漱清的声音很哑。 “……瑜儿呢?他去哪里了?” 漱清没叫自己取的小名,最后还是选择用天帝取的名字称呼小家伙。 毕竟他们之间相处的时间很短暂,没必要让孩子熟悉一个以后再听不到的名字。 春梨回道:“殿下抱出去了,怕打扰小仙休息,所以小世子一醒就抱出去了,现在殿下正陪着玩呢。” “小仙,你今天的声音好奇怪,莫不是感染风寒了,要不要找大夫来瞧瞧?” 漱清摇头:“……不是,不用,我哪有这么脆弱。” 他很清楚自己不是风寒,就是单纯被冥王气出来的。 本以为深夜闹了那么一出后,今天冥王会不好意思再出现。 他还真是低估冥王的脸皮厚度了。 漱清洗漱换衣,吃了点东西,又喝完药后,一走到门口,就看在院子里陪小家伙玩耍的冥王。 地上铺开了一大块兽皮毯子,上面放着各样玩具,小家伙正在爬来爬去,爬得忘乎所以,非常开心,时不时还抬头冲冥王笑笑。 可把漱清看呆了。 这小家伙,这么看上去简直跟冥王亲得不得了,哪里能见平时总要将人哭走还不肯被抱的架势? 所以即便没有自己,他照样能跟冥王生活得很好? 只是在有更好选择的情况下,他会毫不犹豫放弃相对不好的那个? 才多大,居然就有这样的本能吗? 漱清说不上是什么心情,一面觉得好笑,想感慨一句不愧是自己的小孩,这点还真是没法说。 但一面又是难以言喻的刺痛失落,原来在小家伙心里,自己并非不可替代,照样是能随时放弃的。 ……算了。 这不应该是好事吗? 等到分离的时候,小家伙很快就能适应没有自己的日子,而自己也不用为小家伙担心什么…… 漱清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 因为有冥王在,他不打算过去,亲眼确认孩子跟冥王在一起也很开心后,就准备转身回屋了。 “小仙,你不过去吗?” 漱清摇摇头:“……算了,有点累,我想再坐一会儿。” 可就在漱清将要转身之际,孩子扭头抬脸,突然发现了他。 漆黑水盈的大眼睛瞬间发亮。 “啊唔!噗噗!啊恩!” 嘴里发出奇怪的声响,又笑起来,看上去很努力地在引起漱清注意。 漱清脚步一顿,没能转身,随后就跟冥王转头过来的视线对上。 “……” 有时漱清也想,要真能再次失忆就好了,那他一定要忘记殷无渡,省得自己再为“这个人”的存在而犹豫困惑。 漱清还是转身进屋了。 但刚迈出两步,外面便传来小家伙惊天动地的哭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杀猪了,隔这么远,漱清都觉得好吵。 ……果然是他的孩子啊。 没见到自己想要的就算了。 一旦见到,那想尽办法也要得到。 只是小家伙还太小了,没有其他办法,唯一的办法就是闹。 谁让他闹有用呢。 漱清总想着相处的时间不多,对他能好一点是一点吧。 冥王更不用说,平日里被嫌弃也极尽纵容。 漱清脚步又停下来。 结果重新转身的这一会儿,冥王已经抱着孩子走到了他跟前。 “……” 怀里的小家伙皱眉撇嘴,五官变形,满脸渗着悲伤,委屈的眼泪珠子还在疯狂下落。 小小的脑袋一直遵循本能行动,根本不能理解为什么漱清突然就不理他了。 【作者有话说】 冥王哥大破防[墨镜] 小蝴蝶很快就走啦,然后冥王哥会更破防的[墨镜]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0-80 第71章 “呜呜……呜呜……” 小家伙非常可怜地哭着,一边冲漱清伸出自己那双短短的手臂,摆出讨抱的姿势。 漱清实在不想跟冥王有任何距离相近的接触。 可看着孩子委屈的小脸,听着孩子的哭声,心脏也跟着一抽一抽的难受。 最后还是妥协,伸手将孩子抱到了自己怀里。 抱孩子的次数多了,漱清的手法便也熟练起来。 知道怎么抱最稳固,也知道孩子最喜欢被怎么抱。 接过孩子,漱清就转身背对冥王,不愿跟他对视,只低声哄着怀里的小家伙。 “好了好了,瑜儿乖,不哭了……” 小家伙没了刚才惊天动地的声响,藏进漱清怀里,又成了低声的小鸟悲鸣。 “呜……呜呜……呜……” 一双手掌肉乎乎的,手指还短,但抓握起来非常有劲。 此时像用尽全身力气般抓住漱清的衣服,生怕他会跑掉一样。 哄了好久,哭声才终于停止。 明明能单独跟冥王玩那么好,那么亲近,可现在又好像很依赖自己,没自己就不行。 小小年纪,门牙才长了两颗,竟然就学会拿捏大人的招数了。 哄好小家伙后,小家伙就像长在了漱清怀里,也不去地上爬了,只想黏着漱清。 但漱清抱得实在吃力,小家伙最近变沉不少,又很热,跟个沉甸甸的小火炉一样。 双臂还没发胀发酸,漱清感觉胸前要先渗出汗来了。 今天怎么还不冲着冥王哭? 赶紧把冥王哭走啊。 可或许是今天漱清起晚了,小家伙已经跟冥王玩了很长时间,因此有了平时没有的感情基础,被漱清哄好后,也没排斥冥王的接近,反而破天荒地允许冥王接近自己。 冥王八分激动,十分欣慰,哪里还舍得走,就这么贴着漱清跟孩子,走到哪跟到哪。 对漱清而言,这无疑是种折磨跟煎熬。 昨夜争吵的内容历历在耳,嗓子也还在疼,想起来就生气,恨不得把冥王一拳打飞。 但当着孩子的面,他不能。 也想干脆将孩子扔给冥王,让他们继续亲热玩去算了,自己退出清净。 可孩子已经抓住他了,黏上了就拉不开,试图放下都不行,稍微有点苗头就立即开始小鸟悲鸣。 最后漱清实在没招,是真抱不动,也走不动了。 不想损耗自己好不容易恢复的身体,叫下人搬了把椅子过来,抱着小家伙在院子里晒太阳。 冥王便理所当然地在他身旁坐下。 好像深夜的那场争执没发生过,只是漱清睡糊涂做了一个噩梦。 冥王的语气很自然:“清儿,你是不是累了?换我来抱吧,你抱了这么久,是该很累了。” “……” 漱清非常排斥冥王这么称呼自己。 因为在他的记忆里,这是“殷无渡”给他的称呼,而只要想到殷无渡,他就会难受,就会烦躁。 冥王伸出手,试图将孩子抱走,想着他们都坐下了,保持不动了,小家伙应该不会再那么抗拒。 谁知小家伙灵敏得很,明明灵力引导怎么都学不会,这会儿冥王的指尖才刚碰到他衣服,他立刻开始嗷嗷叫。 一听就充满抗拒。 冥王只能作罢。 今天好不容易有了亲近的机会,可不能作死搞砸。 松手的时候,冥王都有点紧张,生怕小家伙又会开始哭,非要把自己哭走的那种。 但还好,一拉开距离,小家伙就收起声响,又乖乖黏黏地蹭着漱清了。 这也是本能吗? 怎么感觉有些故意呢? 不过好像哪里有些怪,小家伙贴着漱清,不停在他怀里扭来扭去。 乍一看似乎没什么不对劲,就算多看几眼,也会当成是孩子在撒娇。 可冥王自小家伙醒来后就陪着他,今天看他这么蹭啊扭啊的已经好几次了。 “瑜儿好像哪里不对。” 起初漱清并不想搭理,以为是冥王没事找事,拿孩子当话题跟他说话。 “他今天一直这么在蹭,早上也蹭过我两回。” 漱清这才低头去看,发现小家伙的动作的确不太寻常。 “是不是胸前发痒?” 漱清嘴上没回应,双手已经快速解开小家伙的衣服,但孩子小小的胸膛白白净净,什么东西都没有。 而且解开衣服后,还在蹭。 就是刚才蹭得表情很严肃,颜色寡淡的眉头轻皱在一起,好像是谁惹他不爽了。 现在躺在漱清腿上,神色放松,看上去心情愉悦,还挺满足? 漱清想到了什么,连忙将孩子翻了个背,果不其然,是翅膀发生了变化。 原本透明的小翅膀变大不少,上面还出现了金色纹路。 光线下晶莹剔透,晕开鎏金色彩。 漱清伸手摸了摸,之前软得像被开水泡烂的面条,感觉一捏就能捏碎,非常脆弱。 现在还是很软,但少了生怕捏碎的泡沫感,微微硬挺起来。 漱清用手指挠了挠小家伙的翅根,翅膀好像动了动,小家伙更是露出十分心满意足的表情。 舒服到大叹口气。 漱清知道自己挠对地方了。 再回想小家伙刚才贴着自己的扭动,其实压根没蹭对地方,或许连真正不舒服的地方在哪都不知道。 虽然抱着累人,哭起来烦人,黏起来腻人,却也是这样无知可爱的小细节,让漱清有种说不出的治愈,进而一点点心软。 “哈——” 小家伙眯着眼叹气,在漱清怀里舒服地转圈圈。 记得刚到自己身边时,这小家伙瘦弱得可怕,抱起来轻飘飘的,身上压根没什么肉。 最近吃得多了,软绵绵的肉也堆起来,现在已经有了小汤圆的雏形,看上去白白糯糯的。 冥王不解地问:“瑜儿是怎么了?” 这瞬间的心情太好,漱清下意识就答:“他在长翅膀,是翅——” 说完才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要跟冥王解释这些,又立刻垮下了脸。 但已经来不及了。 “长翅膀?在哪呢?我怎么没看到?” “……” 冥王立刻凑上前看,真将小家伙当成汤圆团子拨弄了几下,结果什么都没看见。 “翅膀在哪里?” 刚才的欣喜好奇是真的,眼下的失落也是真的。 漱清看不惯冥王高兴,但看到冥王失落的话,皱着眉也愿意搭理两句。 “就在后背,虽然是透明色的,但已经有了金色纹路,还是很明显的,你真看不到吗?” 冥王又凑上去看了看:“我看不到。” 在他眼里,小家伙的后背光洁无瑕,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有。 漱清故意:“看来是瑜儿不想让你看见。” 冥王当然会被刺到,停顿了一会儿才问:“是很漂亮的翅膀吧?” 漱清更故意:“当然漂亮,晶莹剔透的,还有金色花纹。” “我会一直看不到吗?” 漱清就是喜欢看冥王失落。 “就算能看到,也要等翅膀都长好了吧。” “这需要很久吗?” “不知道啊,也有可能你永远都看不到。” “……” 冥王听出漱清语气里的故意了。 可惜是真的,如果可以,他当然也想看看小家伙的翅膀。 初为人父,还是他跟漱清的孩子,每一个变化都值得纪念。 但对比之下,还是看到漱清这样更高兴。 有小心机了。 有生机了。 “你能看到就很好了。”冥王笑了笑,“毕竟是跟你血脉相连的孩子,他更像你。” “……” 发现没给冥王带去任何伤害,好像还让冥王感到莫名其妙的一阵欣慰,漱清带着坏笑的嘴角顿时僵住,接着迅速消失不见。 “所以他刚才是想挠背吗?是因为在长翅膀,所以后背痒痒?” 冥王问:“能指给我看吗,我想帮他挠挠。” 冥王不愿放过任何能跟小家伙亲近的机会。 今天更加确定这点,只有孩子不排斥他,他才有机会在漱清面前多待一会儿。 冥王又上手拨弄了小家伙后背几下。 看不到翅膀,也摸不到翅膀,但当冥王的手滑过翅膀时,小家伙能感受到。 可刚长出来的翅膀是能被随便触碰的吗? 尤其冥王看不到,乱摸一通,动作堪称粗鲁。 小家伙的身体颤抖了两下,表情似乎很不悦,下一秒,一道小小的水柱喷射而出,全部浇在冥王脸上。 漱清一顿。 冥王也顿住。 小家伙:“哼!” 也不知从哪学来的语气,竟然还能正确使用。 冥王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 漱清瞪大眼睛,反应过来小家伙竟是尿在冥王脸上后,根本控制不住,露出了有史以来最真心诚意的笑容。 ……扑哧。 而随着漱清这么一笑,周围几个侍女也再忍不住。 虽没能像漱清一样直接笑出声,但表情各有各的扭曲,憋得很辛苦。 漱清更是故意:“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没看见冥王殿下被尿了一脸吗,还不赶紧打水来让冥王殿下洗干净。” 冥王:“…………” 本来无人敢说,这事还能装着没有发生,可被漱清这么喊出来,估计冥界人间两处都能很快传遍了。 春梨将水端来的时候,憋笑憋得肩膀都在抖。 冥王也不知该冲谁发火。 拿丫鬟撒气吗? 还是跟撒尿的小家伙计较? 当视线落在重现笑意的漱清脸上,冥王只觉得心头一滞,然后那股说不出的憋屈感全部消散。 ……罢了罢了。 就当为了让漱清笑一笑吧。 自从恢复记忆后,他就没见漱清笑过了。 冥王就这么待到晚上,直至小家伙终于熬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漱清忍了冥王一下午,可算到头,将熟睡的小家伙放到摇篮里后,开口赶人:“冥王殿下今日很闲么,都一天了,也该回去了。” 谁知冥王说:“反正你已知晓我晚上会过来,我何必多跑一趟,再多待一会儿就是了。” “……” 漱清没发现时,冥王过来是偷偷摸摸的,结果漱清发现后,冥王不仅没有收敛,还变得正大光明了。 “放心,我不多待,等你喝了药就走。” 冥王说:“今天下午好像没见你喝药。” “……” 漱清坐在床榻边:“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晓,就不劳冥王殿下费心了。” “何况冥王殿下在这里看着,我也喝不下,殿下还是趁早离去吧。” 但冥王一下就察觉到了这话中的不对劲。 看向春梨的眼神立马变得凶狠严厉,不容置喙地吩咐道:“现在就去把药端过来。” 春梨浑身一抖:“……是。” 春梨小跑着去了,但冥王说了马上,她却过了很久都没回来。 冥王猜到了大概原因,看向漱清:“身体有点好了,又不喝药了,是不是?” “还威胁下人不准告诉我,对不对?” 【作者有话说】 崽:你注意跟我麻麻说话的语气嗷!不然我还尿你嗷! 下章小蝴蝶就走啦[墨镜] 第72章 漱清对喝药这件事向来深恶痛绝。 之前那么积极是没办法,身体太虚弱,他想自己尽快恢复,没有其他选择。 后来身体好些了,漱清就不着急了,立刻减少喝药次数。 在漱清看来,自己每天还能坚持喝一回,已经很不容易,是极限了。 因为冥王只在孩子吃饭时出现,漱清也不准下人们告诉冥王,所以冥王对这点一无所知。 但漱清知道,冥王迟早会发现,这么明显的事,不可能一直瞒下去。 只是这一瞬恍惚,又想起了殷无渡。 真讨厌。 漱清一点不想记起殷无渡,可就是记起了殷无渡会在吃药时哄他,纵容他,好像真很宝贝他。 有时漱清都觉得荒唐,怎么自己就对殷无渡如此在意,简直比对仙君的感情都深了。 他跟仙君是多少年相处的感情,跟殷无渡一起生活才几个月? 可是…… 对仙君全部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跟殷无渡,是他付出了真心,从未有过怀疑的两情相悦。 在失忆时,他看不到未来,没想过未来,以为那时正在过的生活,就是他跟殷无渡往后的未来。 刚恢复记忆时,他满心憎恨,不敢置信,过往跟现状将他不断反复拉扯,整个人都泡在痛苦中。 等到一切平定,思念悲伤才后知后觉触景便生。 回不去了。 殷无渡还活着,但殷无渡是假的,再也回不去了。 真心相信过,真实拥有过,再失去,最叫人难受。 尤其冥王又站在了他面前,总在给他一种错觉,好像只要自己肯放下,就可以回到先前的美好中。 而为了不落入这种麻痹自己的幻象,漱清还得跟自己的内心对抗。 很痛苦吗? 好像也没有,只是心头下起一场绵延不绝的小雨,再也不能停止,潮湿了整个身体,生出腥气的青苔。 失去记忆的时候,他得到了殷无渡。 恢复记忆后,又失去了殷无渡。 他将永远都缺失着一块,无法再完整——也无法被弥补了。 漱清直视着冥王,悲伤转为对他的尖锐:“我的身体如何,要不要喝药,自己就能做主,不枉费冥王殿下担心了。” 冥王也猜到了漱清会是这样的态度,没说话,一直沉默着,直到春梨慌慌张张地将药端来。 一看就是刚煎好的,不仅药碗冒着腾腾热气,连春梨的额前鬓边都冒着汗珠。 春梨将药端到漱清旁边:“……小仙,药来了。” 漱清淡淡道:“先放边上吧,等凉些了我再喝。” 但冥王突然发火:“春梨,你好大的胆子,我命你过来,为的是让你好好照顾,你倒好,隐瞒这么重要的事情不报?” 吓得春梨还端着药就跪了下去。 “……殿下恕罪。” 漱清忙道:“只是喝不喝药罢了,冥王殿下日理万机,什么时候这种小事也算重要了?” 冥王说:“只要跟你有关的事,每件我都看得很重要。” “……” 漱清哑然。 之前说这种话时,冥王都会让屋里的下人出去,只他们单独聊。 今天不知怎么回事,里面站着这么多人,还都是冥界的人,冥王就直接开口了。 “……是我不让春梨说的,殿下有任何不满,朝着我来就是,不必用杀鸡儆狗这招。” 春梨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言语。 结果冥王说:“那你把药喝了,喝了我就不为难她,否则我将她带回冥界,你再也别想见到她。” “……” 一个丫鬟罢了。 漱清连孩子都能放下,何况一个丫鬟。 可从冥界到现在,春梨陪伴他的时间最久,在漱清心里的地位归总特别一些。 冥王这招很罕见地奏效了,但漱清更生气了,咬牙切齿地问:“……殿下是在威胁我吗?若我不吃这招呢?” “那我求你呢?” “……” 漱清完全搞不清冥王是想干什么了。 才说完威胁感满满的话,突然又求上了,随后站起来,走到漱清面前,端过春梨举着的药碗。 漱清坐着,而冥王站着。 要想将药递到漱清面前,冥王要不坐下,要不就弯腰。 结果更出乎漱清意料。 冥王没有坐下,没有弯腰,而是弯曲了膝盖,接着整个身体不断往下,最后单膝跪在了漱清的榻前。 “……” 漱清傻眼了。 满屋的下人更傻眼,见冥王这么一跪,赶紧全部跪下。 距离最近的春梨更是弯下上身,额头磕在手背上。 “……” 突然就这么跪了一屋子。 漱清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敢置信地看向冥王:“……你做什么?” 从来高高在上,金尊玉贵的冥王殿下,从来都是他如俯视蝼蚁一般,从上往下俯视着他人——如今却单膝跪在自己的榻前,将药端到了自己面前。 看表情还不见丝毫不悦,简直跪得心甘情愿。 “心肝儿,先把药喝了吧,好歹喝几口……我知道你心里有气,有多少气都冲着我来,别跟自己置气了。” “……” 这一瞬,眼前的冥王又跟殷无渡重叠了。 是殷无渡会喊他的称呼,也是殷无渡会像这样哄着他喝药。 “不想身体快点恢复吗?难道是舍不得我了,想在这里多留一段时间?” “……” 可一开口,冥王就是冥王,又将漱清从对殷无渡的混淆里拉出来。 “你不喝,满屋子的人可都要一直跪下去了。” “……” “喝了吧,你只要将药喝完,我就走,这样行不行?” “……” 漱清心里是空白的,脑袋也是空白的,冥王这么一跪,简直将他整个人都跪傻了。 但听到冥王要说走,还是对这个字做出了反应,下意识般伸手接过药碗,一口气将整碗喝尽。 还是有点烫。 烫的漱清胸口也发热,眼泪都快烫出来了。 “……我喝完了,冥王殿下还请走吧。” 冥王竟没再多说什么,见漱清喝完药,真很爽快地站起来,转身要走的模样。 “去拿点蜜饯过来。”他吩咐道。 春梨连忙答应:“是,奴婢这就去拿。” 冥王又看了漱清一眼:“那我走了,你也早点休息。” “……” “今晚可以放心睡,我不会再来打扰你。” “……” 冥王真走了,漱清还是不敢相信,呆呆坐在原地,看向冥王刚才跪过的地方。 是啊……自己不肯喝药,身体恢复得慢,应该更合冥王的心意啊? 他为什么还要劝自己喝药? 为什么? 为什么又要当着下人的面给自己下跪? 是在装什么吗? 可金尊玉贵的冥王大人,需要用这种方式来装? 或者说,需要装到这一步吗? 难道是在践行昨晚说过的“证明”? 可是还有意义吗? 立下的咒誓牢不可破,冥王之后不可能再来找他了。 漱清眼眶发热,一言未发。 压了很久很久,才将心头被烫到的热意压下去。 …… 之后,冥王没有惩罚春梨,也不见对这件事有什么多余情绪。 只有每天留在这里的时间变长。 不管小家伙看到他会不会嗷嗷哭,他每天都要等漱清将药喝完再走。 后来还换了药方,不知道又加了什么药材,漱清觉得更苦了,苦得要命,每天喝药都像受刑。 但喝了短短半个月,效果相当显著,漱清能明显感受到身体在一点点变好。 而半个月后,小家伙也学会了自行调整灵力流向。 那天晚上,漱清突然睡醒。 照例起来看了看小家伙,结果发现他气息出奇均匀,是前所未有的稳定踏实。 立刻伸手探了探,然后就感受到小家伙体内的灵力已经开始自行流动。 源源不断。 还覆盖过了之前自己指引的那条流向。 漱清毫无心理准备。 这事发生得太过突然,他竟没感到惊喜,第一反应是愣住,大脑空白了很久才接受。 但万事发展总是很突然,就像小家伙当初闯入他的生命中,也杀了漱清一个措手不及。 稍微等一等,接受就好了。 接受这个事实后,漱清也意识到,自己能离开的日子终于到了。 第二天早上,漱清便将这件事告诉了冥王。 对于冥王会有的反应,漱清毫无把握。 这段日子看上去很深明大义的样子,可谁知冥王内心到底怎么想,会不会又突然发疯。 想起在冥界时的种种事迹,漱清仍是心有余悸,他觉得冥王不会立刻答应,估计还要再拖他一段时日。 “想什么时候离开?” 冥王沉声地问,听不出任何情绪,看上去好像很平静,就跟问漱清今天有没有喝药一样寻常。 漱清做好了冥王不会立刻放行的准备,所以说得越快越好。 “明天吧。” “早走晚走都是走,不如早走。” 冥王又沉默了一会儿:“想好去哪了吗?” 语气有些波动了。 漱清能感受到,一股微妙的怒气涌现上来。 他就知道,冥王不可能轻易放他离开的。 一旦放他离开,咒誓立即开始生效,那么今天的这一面,便是最后一面了。 漱清声音有点颤,但强迫自己稳定冷静:“……还没,但总要走的,路上再想吧。” “不用这么着急,你可以想好了再走。” 漱清更确定自己的猜测。 “不必了,路上总会找到方向。”他说,“要等想好了再走,那永远都想不好,永远都走不了。” 说完,等着冥王给出其他妨碍的理由。 可怎么都没令漱清想到的是,听完他的回答后,冥王只是笑了笑:“也是。” “……” 竟很爽快地答应了:“好吧,孩子已经没问题了,你也恢复了很多,那么我会履行承诺,让你离开。” 【作者有话说】 小蝴蝶:好像有诈??[问号][问号][问号] — 骚瑞,上章判断有点失误,小蝴蝶没能走成 但气氛都烘托到这里了,肯定是要走的[墨镜] 第73章 这跟漱清设想中的回答完全不同。 愣了好一会儿,漱清才回神。 用平常对待冥王的态度说道:“……殿下既然能够信守承诺,那我就放心了。” 冥王静了片刻:“其实我并不想遵守这份承诺,只是咒誓已经生效,我也没得选。” “……” “如今都要走了,此生怕是……” 冥王一顿,用着平静的语气:“今天能跟我多说几句话吗?” 漱清心头还恍惚,不敢相信冥王就这么答应了,生怕是在憋着其他什么坏招。 但冥王也说出了咒誓。 不管他心里想怎么做,眼下都只能乖乖遵循这道咒誓。 漱清慢慢呼出口气,他们之间情恨纠葛这么久,眼下终于到结束的时候。 心态便没了先前的起伏波动,再多说几句话罢了,没什么不能接受。 “冥王殿下还有什么话,请说吧。” “我想问,我这段日子的表现如何,有让你满意些吗?” “……” “过去那些事情无法改变,可我现在做的这些,是否有抵消些许呢?” 漱清只觉得呼吸紧了紧:“事到如今,冥王殿下还问这些,是不是太没必要了?” “对我来说,很有必要。” “以后都见不到了。” “也不一定。”冥王很快说。 漱清疑惑地皱皱眉,难不成冥王真要顶着万雷穿心的咒誓来见他吗。 “而且你会一直记得我,永远不会忘记我。” “……” “希望你想起我的时候,会觉得我不是那么坏了。” 漱清嗤笑一声:“那冥王殿下做的这些怕是还不能够。” 冥王静默,随后也跟着笑了一下:“是吗……我还以为,这段日子表现得不错了。” 所有话说到这里就够了。 该彻底停止了。 漱清很清楚,他们之间没再聊下去的必要,再多说几千句几万句,也不可能改变丝毫。 但突然想到了殷无渡。 如果是最后一次见到冥王,那也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殷无渡”了。 漱清明白各种道理,能用各种手段,唯独对感情最没招。 从前对仙君是这样,现在对殷无渡也一样。 沉默很久后,漱清重重叹出口气,没头没脑地应了声:“……有。” 冥王起先都没反应过来,迷惑好一会儿后,才明白这声“有”是在应什么,更是错愕。 “清儿……” “但不是对你。”漱清又很快说,“你也不要再叫我清儿。” “……” 不是对他,还能是对谁。 除了殷无渡,还有谁。 冥王真是不明白,自己就是殷无渡,什么都没变,怎么在漱清眼里,就是能分成两个人区别对待。 冥王开始讨厌这层身份。 早知当初就不编什么乱七八糟的故事了。 直接带回冥界不也行吗。 虽然是麻烦了点,但当初要趁着漱清失忆就让他当上自己的王妃,如今也由不得漱清要或不要,能省更多麻烦。 真是因小失大。 冥王捏了捏拳头,心里再忍不住,最终也还是全部忍下。 “日后如果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不必客气,可以直接去冥界找我。” “虽然我不能去找你,但你可以来找我。” “……” 漱清这才明白,冥王之前的“不一定”是指什么。 越是高深的咒誓越灵活。 不可违背,威力强大,但只要避开触发条件,就不会轻易生效。 可要让漱清去见冥王? 这可能吗? 漱清只觉得好笑:“听冥王殿下这意思,看来我之后是会遇上不少麻烦了?” 难怪冥王放行这么痛快。 原来是已经计划好要给他使绊子了。 “你别误会,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冥王看向漱清,连忙保证。 “我不会再做任何伤害你的事了,你相信我。” 漱清避开视线,默不作声。 “还有瑜儿……你要是想他了,也随时可以回冥界看他。” 回冥界。 回。 真是好奇特的一个字。 原来他去冥界,是可以用“回”这个字的吗? “多些冥王殿下好意,但殿下说的这些,我大概是用不上的。” 漱清毫不留情地回道:“对我而言,冥界只是一个充满羞辱的监牢罢了……回?我怕是用不上这样的字眼,我也说过,这孩子只是个孽种,我不会再想见到他的。” 又是孽种。 每回听到这么称呼他们的孩子,冥王心头就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难受。 “这些日子,你不是也很疼爱他吗,怎么又这样叫他?” “殿下别误会了,这些日子养什么都会有感情,让我养什么都一样,但孽种就是孽种,这点永远不会改变。” 漱清心头泛疼,却也只能将这样的话说出口。 否则被冥王看出弱点,将来肯定会拿孩子来对付他。 “时间已经不早了,说的话也够多了,冥王殿下请回吧。余下的时间我想收拾整理行李,方便明天上路。” 谈到最后,气氛又有了几分紧张。 没有不欢而散那么严重,但也实在称不上融洽,漱清算是开口赶了冥王的。 而冥王这一天的表现也叫漱清意外。 还真将深明大义坚持到了最后时刻,没说半句威胁恐吓的话,尽到了该有的体面。 漱清要他走,冥王就真走了。 最后一面,比漱清想象中平静。 甚至是在他们决裂之后,为数不多的一次平静。 虽然漱清总觉得冥王不会真就这样善罢甘休,但他确实无计可施。 猜不到在这样的咒誓之下,冥王还能有什么招式,也防备不到冥王会用的招式。 想清楚后,到下午,漱清还是开始整理行李了。 他没想好要去哪,准备先在人间四处逛逛,那么金银财宝必不可少,漱清带最多的就是银票。 春梨在边上看着,泪眼汪汪,泫然欲泣:“……小仙,真不能带上我吗?” 没有劝说漱清留下,只问漱清能不能带她一起。 想起这样的对话,在冥界时也有过一回,那时为了让春梨为自己传信,漱清还虚伪地答应过。 现在不一样了。 漱清直说:“我可没本事带你走,除非你能让冥王愿意放你走,那我能勉强带上你。” “……” “再说,你为什么要跟我走?”漱清问,“在冥界不好吗,跟着我可没在冥界那么舒坦。” 春梨犹犹豫豫,委婉地表示:“我只是,习惯服侍小仙了……跟着小仙也安全,还自由……我也想,有机会的话,可以去外面看看……” 漱清听懂了。 单纯就是冥王太残暴了,她以前害怕,如今更害怕。 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隆重恢弘的仙乐。 漱清曾在仙山听过一次。 那次仙君升了品阶,天帝的侍从跟使者到访,前来传达天帝的旨意。 可这里是人间啊,怎么会突然出现? “是仙乐?这里怎么会有仙乐?”春梨好奇地问,“小仙,你听到了吗?” “……出去看看。” 等漱清走到屋外,七彩斑斓的层层白云正往他的院子下落。 天帝的使者踏着祥云而来,缓缓降至半空中,居高临下看着漱清。 漱清直接陷入呆愣,根本无法回神。 看这架势,竟真是来找他的。 气势恢弘的仙乐,腾云驾雾的使者,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庄严神圣的陌生香气。 跟他在仙山见识过的一模一样。 “天帝有旨,小仙还不速速接旨?” 声音带着回响的震荡,简直像在漱清脑海里炸开。 漱清连忙回神,弯腰行李:“……漱清接旨。” “传天帝旨意——” “小蝶仙漱清辅佐冥王有功,朕念尔品性高洁,功绩卓越,特颁此旨,昭告三界,敕封尔为云幽苍海真君,赐云幽仙境为尔封地,望尔不负朕心,钦此!” 每个字都像一笔一划刻进了漱清的脑海,听得那样真切,却让他不敢置信。 心跳猛烈跳动着,是前所未有的速度跟频率。 回话的时候,漱清连声音都在抖:“……漱清定不负天帝心意,万死不辞。” 一个靠自己修炼成仙的小蝴蝶。 在仙界,只是某座仙山上的小小管事。在冥界,是任人轻视践踏的男妾。 如今竟摇身一变成为了真君。 拥有了跟仙君一样的身份地位,还拥有了自己的封地。 单凭自己修炼,漱清都不该想需要多久……几千年?不,几万年? 而如今仅凭天帝一张旨意。 漱清当然能猜到这是冥王的手笔,否则天帝怎么可能注意到他,还特意编造他功绩卓越,品行高洁? 多可笑。 漱清自己听着都觉得好笑。 要换其他人当面这么说,漱清肯定会觉得这是在嘲讽自己。 闭上眼,深呼吸,再睁开眼,不真实的眩晕感却还是那么强烈。 天帝竟然封他为真君。 原来这种事情发生时,并不会有如梦幻的虚幻感,漱清只是震惊,是眩晕,以及无穷无尽的狂喜。 他竟也能成为真君。 便是靠着冥王得到的又如何? 他被冥王玩弄折磨,被折腾得遍体鳞伤,再过高的补偿是他应得的。 “那便请真君随吾等启程,即刻前往封地。” 可这句话让漱清从震动跳跃的思绪中捡回几分理智。 “……现在?” 使者应道:“正是现在。” “……” 小家伙还在屋内睡觉,按照漱清原本的计划,今晚本该陪着他过最后一夜。 然后趁着他还没醒时,让春梨将他抱回冥界,省得他清醒时哭闹。 “莫非真君现在不便?” 但已经决定要走了,多一夜少一夜还有什么区别。 小家伙还睡着,现在照样是很好的时机。 就像他对冥王说的,要等准备好了再走,那永远准备不好,永远走不了。 眼下发生的这一刻,就是最适合的时刻。 “……不。”漱清正色道,“现在走吧。” 【作者有话说】 冥王:给你我的真心 漱清:有个屁用,狗都不吃 冥王:给你权势地位 漱清:爹的算你会送 冥王:屏幕前的家人们觉得我这样能追妻成功吗[墨镜] 第74章 真君名号,仙境封地。 曾经遥不可及的一切,如今就这么摆在漱清面前。 跟随天帝的使者离开时,漱清整颗心还在起伏激动,对于眼前发生的事情,不敢置信的感受大过一切。 不停告诉自己要冷静,却怎么都无法冷静。 一下清醒一下激动,情绪大起大伏,四肢轻飘飘的,毫无实感。 终于抵达天帝赏赐给自己的仙境,望着眼前气势宏伟的宫殿,漱清看了许久,更不敢相信。 不知比人间的府邸好了多少倍,甚至比仙君的仙山都要好多了。 就算拥有了真君的名号,可如此壮丽的宫殿也不是他这级品阶就能拥有的吧? 使者开口:“从今往后,这里便属于真君了。” “……” 不可思议。 就算知道这些都是冥王的手笔,但漱清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使者说:“天帝旨意均已传达,吾等先行告退。” 眼见使者就要离去,漱清忙问:“……请问使者,那么之后,我该做些什么呢?” 只是拥有了一个真君的称号,至于自己有哪方面的权利,平时又该负责些什么,漱清一概不知。 使者回道:“真君辅佐冥王殿下有功,以此获得封号,职责当在冥界,日后该如何行事,仅听冥王殿下安排便是。” “……” 冥王殿下四个字一出现,简直比什么冷水都有用,直接扑上漱清的心头,让他此刻过分热烈激动的心情冷静又冷静。 心里知道是冥王的安排。 可使者这么回答,一切就像是冥王别有目的的诡计,还有种一眼就能被他人看穿的微妙。 “真君可还有其他问题?” “……没了,多谢使者。” 使者点头行礼:“那吾等告辞了。” 说罢,使者转身,脚踏七彩祥云离去。 “……” 不知道冥王是什么打算。 难道是想用这招,逼着自己去冥界见他吗? 虽然这样是绕过了咒誓的触发条件,可也不代表冥王就能借此为所欲为了。 高阶咒誓的灵活还体现在另一方面,那就是如果漱清感受到来自冥王的威胁纠缠,产生危机感时,照样可以令咒誓生效,引来万雷穿心。 而自己对冥王是什么态度,漱清相信冥王是很清楚的,不可能真敢对自己乱来吧? 而且自己已经离开冥王了。 咒誓已经开始生效了。 自己要坚持不去,冥王能把他怎样,总不能亲自来抓他吧? 也是冥王亲自为他求来的真君封号,就算冥王想派人来抓他,现在他有这样的封号,冥王不能随便乱抓了。 ……算了。 不想了。 冥王真要来阴的他能怎么办? 他想破脑袋也没有办法的,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吧。 至少想象中的这些担忧还没到来,而眼前的仙境宫殿是真实存在着的。 漱清换了口气,踏进宫殿。 两排侍从已经整齐站好,同时朝他弯腰行礼,大声喊道:“见过真君——” 漱清眼尖,一眼便瞧见其中有不少熟面孔,都是冥界的人。 果然自己的猜测没错。 看来之后自己在这里的一举一动,都会传到冥王耳里。 但是罢了,知道冥王在用什么招式后,漱清反而安心,起码不用再担心受怕,生怕冥王来点出其不意的阴招。 而见到这么多人向自己弯腰屈膝,心头也还是一点两点的兴奋起来。 什么真心什么回忆。 什么感情。 不能确信的,不能抓进手里的,就都是假的。 现在仙职是真的,宫殿是真的,封地是真的。 能为他所用的,才是真的。 曾经他也和这些侍从一样的地位,坠入冥界后,还经历过比他们更不如的位置。 但现在面对这些人,漱清不慌不忙,从容地安排好了各人职责,暂时试行起来。 将几个熟面孔安排到了自己身边伺候,其余人则分散到各个角落,不许进入正殿。 这样有违常理的安排,让几个侍从都有些懵了。 见识过漱清在冥界时的手段,生怕漱清将他们放近些,是为了方便下手折磨。 “我猜你们一定也很好奇,明知你们是冥王派来的人,为何还让你们近身伺候,是不是?” “……” 这些侍从在冥界时就清楚漱清的品性,背地里或多或少也跟着说过几句。 谁能想到当时令人不耻的暖床男妾,如今竟摇身一变成了仙界真君,而他们还被冥王派来伺候。 只能庆幸当年没有得罪漱清,背地坏话说得很少,当面也还算客气,否则就是被送来出气的了。 “因为我很清楚,不止你们,其实所有人都是冥王派来的。” 漱清并没确凿证据,但凭他对冥王的了解,就是觉得冥王会这么做。 认识的这几个人大概是用来混淆他的判断,让他误以为冥王的眼线只有这么几个。 “但其他人我都不认识,我只认识你们。”漱清说着,“我知道,你们是奉冥王的命令过来,大概被要求汇报我的一切情况,对不对?” “……” 漱清猜得很准。 可就是太准了,谁敢承认。 其中一个侍从低着头,颤栗着开口:“……属下既已来到此处,从此便认小仙为主,定当对小仙忠心耿耿。” 好一个认主,又好一个忠心耿耿。 说得好听,实际根本没说只认漱清为主,也没说只会对漱清忠心耿耿。 漱清笑了笑:“我相信你这话不假,毕竟从此往后,我比冥王离你更近,冥王还要不到你命的时候,我却可以随时要了你的命。” “……” 侍从们感觉有冷汗从鬓边滑下。 他们真是很久很久都没听说漱清的消息了。 对漱清的最后印象还停留在他逃离冥界,引得冥王勃然大怒,四处追查那会儿。 当时谁都以为漱清活不成了。 但后来又听说漱清找到了,被冥王殿下藏在人间,还诞下了小世子。 耳听为虚,谁都不愿意相信一个叛逃冥界的男妾会被冥王殿下原谅——直到今日再次亲眼见到。 而漱清还是跟以前一样。 甚至比以前更让人恐惧。 以前他身在冥界,说好听点是冥王殿下的男妾,实际不过无名无分的玩物罢了。 现在漱清成了真君,有天帝亲赐的名号,连冥王殿下都不能轻易动他了。 “别怕,我不是要威胁你们,也不会真要了你们的命,更不会为难你们。” “你们可以跟冥王汇报我的情况,否则在冥王那里,你们也不好交差。” 侍从便从恐惧转为意外的震惊,不敢相信漱清前面说得如此可怕,突然话锋一转,竟变得善解人意起来。 “但是——” 可惜感慨还没几秒,漱清又变成了原来的模样,说出了真正的心里话。 “我也不喜欢什么事情都被监视汇报,你们懂吧?要是事无巨细地都被说出去,换成你们应该也不喜欢吧?” “嗯?” “没人回答我吗?” 侍从这才有所回应。 “小仙说得是……” “一切但凭小仙吩咐……” “小仙说得极是……” 能听出他们语气里的不情不愿跟惶恐紧张,但漱清也没办法,要怪就怪冥王吧,谁让冥王派了他们过来呢。 漱清缓和了语气:“你们能懂就好,真是帮了我很大的忙——那便记住,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 虚假的缓和之下,是气势更加凌厉的尖锐。 “到时要是有让我不高兴的事情传出去,不管是谁传的,我只跟你们算账,懂吗?” “我会用怎样的手段,想必你们在冥界时已经见过,就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侍从连忙答应:“小仙放心,属下明白……” “定不让小仙失望……” “属下誓必对小仙忠心耿耿,还请小仙尽管放心……” 都是些场面话,漱清一个字都不信。 但将自己的下马威传达到了就好,省得这群人仗着冥王的势力,日后不把自己当回事。 …… 安顿下来后,漱清便开始等着冥王传唤。 为了绕开咒誓获得跟自己见面的机会,冥王想方设法让他做了真君,虽不知冥王是怎么说服天帝的,但现在自己也归冥王管辖,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结果四天过去了,连他在冥界人间的所有东西都差人搬来了,冥王却迟迟没有动静。 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眼下越是平静,越让人心不安定。 这几天里,漱清一直想给自己找点事做,想让自己忙碌起来。 无奈身上没有任何职责,宫殿内冷冷清清,实在无事可做。 他第一时间将这个好消息传给了小兔子,但小兔子好像出门去了,他始终没能等到回复。 想招待朋友都招待不了。 其实漱清并不怕冷清,只是如今一安静下来,他就控制不住地想孩子。 不管走的时候有多潇洒,现在看着又多冷静,其实内心早已被对孩子的思念填满。 再也不能嗅到小家伙身上的香味,漱清总觉得心都像空了一块。 又这么熬了三天,熬到天界召开朝会的日子,按照仙阶等级,漱清也要参加。 漱清知道天界朝会,因为以前冥王就要参加。 虽然十次里面可能不去八次,但漱清猜想,这是一次跟自己相见的绝好时机,冥王应该会前往。 漱清也做好跟冥王再次相见的准备了。 反正咒誓在身,除非是真想尝尝万雷穿心的滋味,否则冥王也不敢对他乱来。 只是怎么都没想到,在跟冥王见面之前,漱清会先见到仙君。 他竟然忘了,更早以前,仙君也会参加天界朝会。 跟十次缺席八次的冥王不同,仙君每回都会去。 【作者有话说】 仙君这个人设做攻实在不咋地,但细品一下,做受还是不错的 伪善自私受就应该被偏执的疯批小忠犬看守起来 大概就是仙君随手捡人的老毛病又犯了,结果捡到一个小疯子——知道你想温暖很多人,但没关系,以后我会管着你,只温暖我就够了 第75章 第一次参加仙界朝会,就是第一次在众仙家面前公开露脸——不管漱清有没有兴趣,都必须重视对待。 此前漱清一直没什么打扮自己的兴致,但为了仙界朝会,终于提起了劲,将先前所有华贵的衣服都翻找出来,认真挑选搭配。 顺便也将侍从搬来的东西清点一遍后,漱清这才发现,除了原先就有的,冥王又另外给了不少金银财宝。 甜言蜜语可以是假的,但金银财宝是真的就假不了。 漱清统统收下。 只要冥王舍得给,他没什么不敢要的,说到底也都算冥王补偿他的。 其实漱清心里很清楚,离开冥界,自己未必就能在仙界得到尊重。 因为他晋升仙职的方式不够公平,完全是蹭了冥王的光。 既然如此,也没必要再遮遮掩掩,不如大方展示出来,让所有人都看到冥王给他的丰厚赏赐,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确实背靠冥王——而冥王是个敢于弑神杀弟的疯子,所以千万不要小瞧他,也别来惹他。 如果自身能有足够的实力跟底气,漱清当然不屑于再跟冥王攀上任何关系。 可是漱清没有。 那就只好利用冥王,演绎一番狐假虎威的戏码了。 漱清做好了跟冥王重逢的准备。 再见面,他也希望自己是风光华丽的,不然就好像显得离开冥王,他连日子都过不好了。 然而结果令漱清意外。 冥王照例缺席了这次仙界朝会,竟然没有露面。 漱清说不上什么感觉。 应该是轻松的,可心头却又沉甸甸的。他不喜欢这种摸不透冥王招式,不得不总是记挂着,需要提心吊胆的感觉。 朝会上没什么大事。 只是天帝抽几个仙家回答管理辖区内的情况,结果或称赞或责问,或赏赐或处罚,没其他特别之处。 漱清的品阶不算高,又是刚升上来的,所以站得比较远。 整场朝会对他来说更像是场罚站,因为他还没有说话的资格,只能听着其他仙家回答。 终于等到结束,众仙家准备散去,漱清也松了口气。 虽然这时是结交一些其他仙家的好时机,但漱清暂时没这个心思,也不愿费这个劲,只想快点离去。 结果才刚转过身,还没能往前迈出一步,便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小清。” “……” 不用转头,甚至不用靠得太近,漱清就能认出这道声音的主人是谁。 是仙君。 也只有仙君,会这么喊他小清。 心脏还是抽了一下,有种猛然向下坠落的凌空感,让漱清浑身都颤抖。 ——你竟在冥界做出如此浪荡不堪之事,简直令整座仙山蒙羞。 ——你若不是自愿,冥王又怎能得偿所愿? ——自然是将你交还冥王。 ——你已经是冥王的人了,这是你自己选的。 ——你变得满口谎言,又肆意出手伤人,你让我如何相信你? 原来就算时间过去那么久,不管中途发生过多少事,即便还经历了一场百般折腾的失忆,可只要听到仙君的声音,漱清依旧能一字不差地记起这些话。 让他浑身发凉。 让他还是无比憋屈。 听到这一声呼喊时,漱清停下了脚步,但他没有回应,更没有转身,停留仅仅一瞬后,选择继续往前走。 往前走,不回头。 他仰慕憧憬的那位仙君已经腐烂,如今的仙君只是一具还没发臭的尸体,不值得他再回头。 但还没往前走出几步,漱清正欲起飞之前,仙君先一步挡在了他身前。 又喊了声:“小清。” “……” 漱清根本不想看到仙君,可现实没给他拒绝的机会,一袭清冷无瑕的白衣映入眼帘,仙君容貌风采依旧,就这么站到他面前。 漱清侧过脸,没说话。 不想搭理这几个字简直明晃晃写在脸上。 沉默持续了几秒,仙君犹豫着,像是斟酌了一番用词后,才开口:“小清……好久不见。” 漱清还是没回答,但冷笑了一声,表达着自己对这四个字的不屑与嘲笑。 漱清的态度如此明显,仙君自然也能感受到。 身旁还有其他仙家,偶尔会朝他们投来好奇的视线。 仙君想了想:“小清,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好吗?” 漱清终于有了反应:“……不必了,我与雾灯仙君无话可说,没有换地方的必要。” “……” 漱清没有去看仙君是什么脸色,但能听到他的声音透着几分似是无奈的哀伤。 “小清……” 漱清更觉得可笑。 他在哀伤什么? 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可哀伤的?又还有什么资格来找自己? 漱清捏了捏手指:“雾灯仙君如此称呼,未免太过亲密,倒显得有几分越界了,恕我实在承受不起。” “……” “想来仙君也没什么要事同我说,我先告辞了。” 擦身将过的瞬间,仙君伸手拉住了漱清的手:“你先别走,我——” 但话还没说完,就被漱清十分用力地挣掉了。 “仙君有话便说,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 感受到漱清对自己的强烈排斥,雾灯的声音带上强烈的挫败感,又是一阵沉默后,他开口说道:“抱歉,小清……上次见面,是我对不起你。” 漱清呼吸一滞。 也确实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还能听到仙君为这件事向自己道歉。 上次见面。 原来这只是他们上次见面的事情啊。 漱清不肯跟他单独说话,雾灯便只能这样说出来:“是我误会你了。” “你在冥界受了很多委屈,是我的错……我当初应该偏袒你,不该让你去冥界的。” 可听到这些话,漱清还是忍不住的眼底发热。 如果正是上次见面时,仙君就说了这些话,该有多好? 他最想从仙君口中听到的不就是这些吗?最想要的,不就是仙君的偏袒跟懊悔吗? 偏偏错过了。 如今再讲这些还有什么用。 就像仙君在他心里已经腐烂的形象,这些原本代表着美好的言语,此刻也只是跟着发烂而已。 漱清的声音有点颤:“……仙君这是哪的话?” “若不是当初仙君公正严明,非要送我去冥界,我又怎会有今日的荣耀,能与仙君在朝会中同位而立呢?” 漱清嘲讽一笑:“这么说起来,我应该还要感谢仙君才对,改日一定为仙君送上谢礼……对了,仙君成亲的礼物还没送呢,加上贺礼,我当送两份才对。” 但漱清怎么可能不知道仙君没成亲的事。 仙君都能听出来,他这么说是很故意的,却不得不再亲口说一遍:“……我没成亲。” 漱清神色平淡,毫不意外,一看就没再说下去的兴趣。 “你不好奇我没成亲的原因吗?” 于是漱清故作惊讶,表情冷淡,语气夸张:“是吗?这可怎么回事?你们明明如此相配,一对佳偶天成,真是太让我意外了。” 满满的嘲讽之情,漱清压根没想隐藏,完全是故意说的。 仙君叹了声气:“……因为后来我知道了真相。” 他低下眼:“小清,是我不敢轻信谗言……还说了那么多伤害你的话,我很后悔,也很抱歉。” 漱清紧紧捏着手指。 对于仙君迟到的懊悔,他不可能没有任何波动——但也只有那么零星几点的波动了,因为一切都晚了。 如果真是上回见面就能得到仙君这一份歉意跟忏悔,他将什么都不惧怕,什么都能面对,在冥界发生的事情也能放下,便是让他死在冥王手中,他也心甘情愿。 可惜啊。 漱清轻轻呼出口气,压下眼眶的热意。 “仙君这份歉意,我收到了。”他很冷静地说,“其实当时那样的情况,我隐瞒许多,仙君会更相信他人之言,确实情有可原。” 仙君双眸一亮,可还没来及说什么,又听着漱清飞快说道:“可惜对于伤害过我的事跟人,我不会回头,不会原谅。” “尤其是仙君。” 漱清终于转过头,肯看向仙君。 说出口的话更冷酷无情,但双眼透着分外深刻的坚定。 “尤其是你,我没有办法原谅,绝对不能原谅。” “小清……” “我说过,仙君还是不要这么称呼我了,如今我们之间的关系,担待不起如此亲密的称呼。” “仅看在过往那些情谊上,我也奉劝仙君,以后不要再靠近我……不然我怕冥王殿下真会对仙君痛下杀手。” “……” “冥王殿下的手段有多残暴,想必仙君已经亲眼见过,不必由我再多赘述了吧?” “今天这些话若被他知晓,足够他将仙君杀好几回了……毕竟我也不是冥王殿下对手,要真发生这种情况,大概只能冷眼旁观,帮不了仙君什么。” 漱清:“该说的话都说了,仙君的歉意我也收下了,那我便先走一步,还望仙君见谅,以后我们还是不要再有牵扯了。” 不得不承认,有时冥王真是个很好用的工具。 这种时候将他搬出来,不管是谁都会自动避让三分。 反正冥王不会知道,就要趁他不知道的时候,漱清才能多用几次。 说完,漱清从仙君身旁走过,脚步坚定,没有犹豫。 往前走,不会再回头。 “要是我不在乎呢!” 可在他身后,仙君的声音再度响起。 “无所谓他会怎么对付我,小清,我只希望能得到你的原谅!” 漱清身形一顿,但脚步未停。 他听清楚仙君说了什么,只是无话可以回应。 如果可以,他也想原谅仙君,放下这份内心的折磨,放过自己。 可他放不过。 【作者有话说】 来点情敌给冥王刺激刺激 毕竟他还认为小蝴蝶是喜欢仙君的[墨镜] 第76章 这次,漱清没再给仙君任何阻挡的机会,往前走出几步后,立刻飞身离去,直接将一切甩在身后。 换作以前的漱清,大概真会为仙君这些言论感动,但现在褪去对仙君所有的美好幻想后,漱清很快清醒地意识到——这份原谅大概只对仙君自己有意义吧。 做什么都追求圆满完美的仙君,应该只是不允许自己有这样的污点,所以才想得到他的原谅。 并不是真为了漱清才这么做。 说到底,仙君还是为了自己。 每多看清仙君一点,漱清就觉得以前的自己多一分可笑。 那时他怎么回事啊? 怎么就深陷其中,对仙君坚信不疑,完全被仙君迷住了呢? 就是不知道这件事会不会传到冥王那里。 照理是不会的,参加天界朝会没带侍从,只要他不说,没人会知道。 可谁知朝会上有没有冥王的眼线? 万一其中有谁是冥王派来盯着他的,仙君怕是又要被冥王针对。 虽然他跟仙君到此为止,以后不会再有关联,可想想从前的情谊,漱清也不希望仙君真这么死在冥王手中。 毕竟仙君也是受旁人蛊惑,罪不至死。 漱清为此上心了几天,后续不见冥王有任何动静,这才放下心来。 朝会结束后,漱清又变得无所事事。 冥王至今没正式召见他,也没给他任何实权,所以目前漱清依旧只有真君的空名。 要说日子好不好过,那自然是很好过的。 得到了曾经梦寐以求的东西,直接成为仙境宫殿的主人,在这里没人敢忤逆他,一切都是他说了算,又有一大堆金银财宝,什么都不缺。 简直就是个富贵仙子。 可以想去哪就去哪,即便是在外面闯祸,但只要搬出冥王的名号,任何人都会让他三分。 然而漱清不想出去闯祸,也始终没能真正放松。 平静下来的时候,他总是控制不住地想孩子。 特别想特别想。 离开的时候那么坚决,说走就走,毫不留恋,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对孩子的思念非但没有释怀,反而越来越浓烈。 尤其当他从侍从搬来的那些东西里,翻出了几样小家伙的玩具——其中有个小马摆件,跟一个断了线,根本发不出响声的拨浪鼓。 小马摆件是小家伙那会儿最喜欢的玩具,刚长出两颗门牙的时候,只要醒着,就会捏在手里捧着磨牙,漱清差点误会他是喜欢吃木头。 拨浪鼓也是,小家伙好像不喜欢拨浪鼓发出的声响,于是趁所有人都没注意的时候,凭借着自己两颗小门牙的威力,愣是这么给咬断了。 回想起这些时,漱清还笑了笑。 可到夜深人静,床边再也闻不到小家伙身上的香味时,漱清捏着小马摆件,心头堵得想落泪。 从前他一心修炼,不甘心自己受限于小妖的身份,只想努力往上爬。 然后成了仙,做了仙山上的小管事,仰慕仙君,为了能永远站在仙君身边,便决心铲除其他所有让仙君在意的人。 后来被打入冥界,咬牙忍受一切屈辱,只为回到仙君身边。 可再后来…… 仙山不再需要他。 仙君身边成了他无法回去的地方。 兜兜转转一场空,他孑然一身,什么都没留住,也什么都留不住。 唯一能思念的,居然只剩这个当时自己并不想要,却与自己真正血脉相连的小家伙了。 不知道小家伙的灵力运转如何了,应该不会再失误,用自己的毒来毒自己了吧? 也不知道小家伙的翅膀长得如何了,一晃过去这么多天,颜色应该更漂亮点了吧? 他会想自己吗? 会不会已经忘了自己? ……他还活着吗? 冥王不会又突然发疯,说不准哪天就把小家伙摔死了吧? 漱清控制不住脑内乱七八糟的幻想,但不管怎么想,到最后只一样,他想孩子,真的很想。 …… 离开时,漱清还担忧冥王会耍什么花招暗算他。 结果真没想到,先沉不住气的人会是他,这么多天过去了,冥王那边竟毫无消息传出。 但对漱清而言,再沉不住气也要沉住,再思念孩子也要忍住。 他不可能因为思念孩子就主动去找冥王,那样等于亲手将脆弱的脖颈往冥王掌心放,生怕冥王找不到拿捏他的借口。 忍吧。 时间能够冲刷一切。 熬过这段日子的思念就好了。 只要现在能熬过去,以后便也无法将他束缚了。 时间一天天流逝,不管有多担心冥王乱来,只要现实无事发生,心头的防备还是在一点点放下。 就当漱清都快适应这种无所事事的生活时,冥界突然传来了消息——冥王正式召见漱清。 原因是小家伙又生病了。 得知这个消息,苦熬的日子全部作废,漱清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但第一反应还是怀疑冥王。 因为拿小家伙当借口简直太方便太好用了,漱清无条件相信这可能是冥王的阴谋诡计,或许小家伙根本没生病,只是冥王在骗他前往冥界。 可将这则消息送来的是春梨,不管是真是假,这都是最好的人选,漱清根本没法将她拒绝在外,还是让她进来传话了。 一见到漱清,春梨眼眶瞬间发红,看着心疼又着急,赶紧将来龙去脉告诉他。 小家伙生病的原因很简单,就是体内的灵力走向又混乱了。 春梨哽咽着说:“……其实前两天开始,小世子就好像没什么精神的样子,白天倦倦的,没那么爱笑,也不那么爱玩了。” “但小仙刚走那会儿,小世子也是这样,低落了好一段日子,当时还特意请大夫来看过……这次见小世子还是很能吃,睡眠也没受到什么影响,便也以为没事,过几天就能好了。” 很难说春梨这丫头是不是故意的。 听上去好像是在为这回的粗心大意解释,可落在漱清心头,难免泛起阵阵刺痛。 原来他走的时候,小家伙这样低落过。 春梨还在继续说着:“……谁知今天早上,我去抱小世子起床时,竟发现小世子床头有一大口黑血,而小世子面色惨白,一看便是晕了过去。” 漱清捏紧手指。 听到这样的话,他如何能不难受。 “当时真是吓坏我了,连殿下都被吓得不轻……赶紧请了大夫来看,这才知道,原来又是小世子体内的灵力开始胡乱游走了。” “大夫扎了几针,小世子虽已经醒来,但这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只有小仙能救小世子了。” 说着说着,春梨还是流了眼泪出来。 可见平时都是她带的孩子,感情真诚深刻。 “殿下怕让其他人来,小仙不肯相信,所以特意叫我来说……是真的,昨天小世子还吃了可多呢,吃得那么多,睡得那么乖,谁也没想到今天早上就不行了……” 这样的说法,加上春梨的眼泪,不知道的还以为孩子是要死了。 “小仙,你快回去救救小世子吧,如今只有你能救小世子了。” 好吧。 没全死也有半死的感觉了。 漱清的心已经飘到了小家伙那,但面上又不肯轻易妥协,就算小家伙生病是真的,之后只怕冥王会拿这招来拿捏他。 “让我想想……” “小仙,你就别想了,只怕这会儿小世子又吐血了……你不知道,你走后,小世子瘦了好多好多,好不容易才好转些,又来这么一遭,小世子会撑不住的……” 可春梨将话说到这种份上,漱清已经很有台阶,面上没什么不能妥协了。 最后总归是要去的。 漱清也不忍心让小家伙再多受折磨。 “行吧,就当是我欠他的。” 漱清装模作样地叹了声气,嘴硬地说着:“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去一趟吧。” 真是没想到,当初费劲千百般的心思要逃离冥界,如今竟是自己要主动回去。 算算时间,如果没有发生中间那些事的话,这居然就是他在冥界的第三年。 重回冥界,怎么都不可能再避开冥王。 漱清已有心理准备,因此看到坐在小家伙床边的冥王时,一点都不觉得惊讶。 就是有些奇怪,多看冥王一眼,便发现冥王脸色苍白,竟是一副罕见的虚弱之相。 难道冥王也生病了? 还是受伤了? ……或是知道他要来,特意演出来的什么苦肉计? 漱清是有好奇,但更多还是怀疑,对冥王毫无信任。 面上平静如常,不咸不淡地行了个礼:“见过冥王殿下。” 谁知冥王一开口,声音同样是极为罕见的低哑,像是受了内伤的样子。 “不必多礼,清儿,你快过来看看吧,瑜儿刚才又吐了回血。” 尽管冥王装着没事,可这种声音难道能是假的吗? 分明就是受伤了。 “……” 漱清必然不是关心冥王,但也会好奇,还有谁能让如此英明神武的冥王大人受伤呢? 怎么没干脆把他打死呢? 走近冥王身边,漱清却连余光都没往冥王身上落,赶紧先查探小家伙的情况。 真瘦了很多。 在自己身边时,好不容易养得有些肉嘟嘟了,这段时间没见,脸颊居然都有些凹陷下去。 漱清难受又生气。 很想大声质问冥王,他到底是怎么养的,是不是故意的,好好一个孩子,怎么就给他养成这样了? “……瑜儿怎么样,情况严不严重?” 可冥王却是受伤不轻的样子,似乎再多说一句话都显得费劲,说完竟又轻咳了几声。 漱清还是没忍住瞥了冥王一眼,结果冥王正直勾勾盯着他,视线就这么对上。 冥王说:“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现在瑜儿要紧。” “……” 【作者有话说】 小蝴蝶:?谁问你了 — 有宝子能猜到冥王是怎么了吗,猜对有小红包[墨镜] 第77章 冥王突然来这么一句,非常莫名其妙,却又让漱清无话反驳——他要反驳,就像成了一种死不承认,那才是着了冥王的道。 虽然不反驳也憋屈,有种被造谣默认的感觉。 漱清真后悔看了这冥王一眼。 看这种家伙做什么。 他最好赶紧死。 漱清闭了闭眼,默不作声收回视线,继续查看小家伙的情况。 小家伙还安静睡着,漱清多看一眼,心底便多一分难舍肉疼,恨不得将他就这么抱走。 赶紧运作灵力,探了探小家伙体内的情况——灵力竟不低,正强而有劲地运行流动着。 灵力流转的走向也没大问题,只有小细节上出了岔,整体比以前乱七八糟的流向好无数倍。 但就是因为现在的灵力不低,足够冲的部分毒素转向脏腑,所以才导致后果比较严重。 “瑜儿的情况怎么样?”冥王担忧地问,“还好吗?” 漱清很不想搭理冥王,可又不得不说:“还好,只是乱了一点点,我已经为他拨正了。” 冥王松了口气:“那就好。” 冥王伸出手指,轻轻蹭过小家伙的脸颊,或许是此刻带着罕见的憔悴,看上去竟真有几分慈父模样。 漱清更皱眉。 装什么装? 如果他真好好照顾了小家伙,怎么会让小家伙瘦成这样? 漱清知道自己该忍住的,他不该再对小家伙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担心了。 现在展露这份压制不住的担心,将来只会成为冥王用来对付自己的手段。 可他忍不住。 真心是忍不住的。 床上躺着他朝夕思念的小家伙,罪魁祸首却在床边扮演慈父,他又怎么忍得住? 漱清阴阳怪气地开口:“……近段日子,想必冥王殿下很忙碌吧?” 谁都能听出他讽刺的不善语气,但冥王欣然接受:“清儿,你在关心我吗?” “……” 漱清抿抿嘴。 好在猜到了会是这样,所以也没太生气。 冥王说:“我没事。” “……” 问头答尾,好像漱清真在关心他一样。 “冥王殿下误会了,我只是不明白,才一段时间不见,孩子怎么就瘦成这样?” “想来一定是冥王殿下太忙碌,忘记自己还有个孩子了吧。” 真忘记了就还给他,让他带走。 怎么说也是他豁出半条性命才生下来的孩子,漱清觉得自己真要带走也合情合理。 “这你就冤枉我了,他是我们的孩子,我宝贝他还来不及,怎么会忘记?” 冥王咳了几声:“真要论原因,也是他太想你了……你刚走的那几天,他天天哭,醒了就哭。连最爱的糊糊都不吃了,喂了就吐,一边吐一边哭。” 漱清听春梨提过一些,心底有准备,也相信这是主因。 可他还是责怪冥王,怀疑冥王有故意为之的成分。 “小孩啼哭实属正常,怎会如此严重?冥王殿下这话未免有些夸张……先前孩子在殿下手里不很乖吗?” 漱清不讲道理,一锤定音。 “就算哭闹过几日,可殿下若能悉心安慰照料,也不至于此。” 反正在漱清眼里,千错万错都是冥王的错。 冥王一点不恼,听着漱清无理取闹,还笑了笑:“你说得对,我也有责任,没能尽心照顾好他。” “……” 太奇怪了。 这样的冥王真是太奇怪了。 一身病态的脆弱,对漱清所有言语的不反驳,堪称温柔深情的言行态度,一切相加,只叫漱清起鸡皮疙瘩。 还有种对着棉花挥拳头的无力。 冥王问:“先前瑜儿在你身边待了很久才好转,这回呢,是不是也留在你身边会比较好?” 漱清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意识到冥王这是想利用孩子将自己留在冥界了。 怎么能让冥王得逞。 打死他都不会留在冥界的。 漱清赶紧道:“目前不确定需要几日才能好转,孩子留在我身边自然会更好些……但我不可能留在冥界。” 在冥王零星半点的念头出现之前,漱清就先给予了无情的拒绝。 “你不留在冥界,那瑜儿怎么办?” “如果殿下需要我照看孩子的话,那我只有将孩子带走。” 漱清言简意赅,措辞还有几分冷酷。 “若是殿下不答应,那便算了,还请殿下另寻他法吧。” 漱清偏向冥王不会答应,肯定会找各种理由留下他。 但先试试看。 试了至少有成功的几率,万一冥王愿意答应呢。 结果冥王竟毫不犹豫地应好:“那便随你的意思来,你将瑜儿带走吧,等他恢复了再送回来。” “……” 未免太顺利了吧? 漱清还是刚才那句话,太奇怪了,这样的冥王实在太奇怪了。 “……冥王殿下,此话当真?” 怀疑到必须再亲口确认下的程度。 “自然当真,这话难道还能作假?”冥王道,“眼下瑜儿身体要紧,我只希望他能平安健康。” 漱清嘴唇动了动。 但这回忍住了没说。 “何况你现在得封真君,也有了仙境宫殿,一切有人伺候,瑜儿跟着你,我很放心。” 好像若没有这些,孩子跟着他会受委屈一样——无奈事实真是如此,漱清只能阴阳怪气地问道:“怎么,难道殿下后悔给我这些了?” 冥王又咳了咳:“我怎会后悔,只恨不能给你更多罢了……最近事多,所以没来得及跟你商量,关于你的职务,我已经在考虑了。” 漱清余光快速瞥了冥王一眼。 心想也不是最近事多,而是冥王受了伤在休养吧? 所以到底是谁将冥王伤成这样? 难道是天帝? 除了天帝,漱清想不到另外可能。 可当初冥王弑杀山神,都没得到这么严重的惩罚……而且天帝真要惩罚他的话,又怎么会被冥王说动,还封了自己的仙职呢? 漱清回绝:“多谢冥王殿下好意,但现在这样已经足够了,做个无所事事的富贵仙人没什么不好。” “是吗,这样真的够了?你满足了?” “……” 冥王看着他:“与这个名号相匹配的实权地位,我都能给你。” “……” 漱清还是可耻地心动了。 冥王要说什么深情真心,说什么知错后悔,漱清很难相信,听了只想发笑。 但说到真正的权利跟地位,漱清实在很难拒绝。 万物生灵都有天性,而对权势的喜欢跟追求就是漱清的天性。 他自诞生那刻起就是这样慕强,他也没办法。 “如果我让你做冥界总判,你愿意吗?” “……” 好一个与名号相匹配的实权地位,这哪里是匹配,简直是超过太多了。 冥界总判的地位仅次于冥王之下,有权过问冥界一切大小事务,且只对冥王一人负责。 如果哪天冥王带领冥界脱离天帝管辖,那冥界总判相当于冥王宰相。 如果冥王因各种意外不幸仙逝,冥界小世子继位,那总判根本就是摄政王。 漱清再次可耻地心动。 赶紧掐了掐掌心回神冷静。 漱清当然不能暴露出丝毫真心,嘴上还是坚决地选择拒绝。 “说得好听,我若真的答应,从此往后不就困于冥界了吗?” 冥王大胆承认:“我当然得要点甜头,否则费这么大劲做什么。” “清儿,我想天天看到你。” “……” 先前冥王单独说起这些话时,漱清只觉得恶心肉麻,虚情假意。 可当情话连着权势的承诺一起出来,漱清的容忍度瞬间上升,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忍耐了。 虽极度不情愿,可还是让冥王抓住拿捏他的办法了。 真该死啊。 冥王继续诱惑着:“你应该知道,冥界总判是何地位,从此往后,冥界再没有人敢说你什么了。” 漱清只能挑刺:“……不管是何地位,再高也高不过冥王殿下,不还是一样,永远要被冥王殿下按着脑袋吗?” 冥王笑了笑:“我活着,只有两个人能爬到我头上去,其实一个就是天帝。” “除非你是想弑杀天帝,取而代之……虽然我很想满足你的所有要求,唯独这点是我无能为力的。” 漱清挑了挑眉:“那另一个呢?” 除了天帝,还能有谁可以爬到冥王头上,他真要仔细听听了。 冥王一笑,似乎很意外漱清会问,也很惊喜他的提问。 半点关子没卖,直接就说:“另一个自然就是我的王妃了,你愿意当我的王妃吗?” “……” 漱清感觉呼吸都停了几秒。 恨不得时光倒流,打烂自己的嘴。 问什么问,有什么好问的。 这下好了,又被冥王占了句便宜,真是晦气。 漱清赶紧后退两步:“……没有其他事的话,我便先告退了。” “等一下。”冥王开口喊住他。 漱清不情不愿地问:“……冥王殿下还有何吩咐吗?” “你就一点不好奇我为什么受伤,不打算问问吗?” 漱清冷漠地说:“与我无关。” 这回答大概是真有些伤人了,冥王沉默了好一会儿后,苦笑着说:“你不用担心我会强迫你,我现在已经无法强迫你了。” “你得封真君后,我想去看你……原本也只打算偷偷看你,并没想过要惊扰你,结果还没踏入苍海仙境,就引来天雷应咒了。” 漱清呼吸一滞。 他想过是天帝把冥王打成这样,都没想过会是咒誓生效,居然是天雷将冥王劈成了这样。 而冥王,居然还偷偷去看过他。 “本来我也想硬抗看看,看自己挨得住几道……然而天雷不愧是天雷,不过百来道罢了,就让我伤成这样。” “将来要是又忍不住去找你,真引来万雷穿心,估计当场就能将我劈死。” 【作者有话说】 冥王:已掌握正确的追妻手段[墨镜][墨镜] — 没想到大家都能猜出冥王受伤的原因,显得我好没用[爆哭] 第78章 冥王这些话三分真三分假,剩下的四分里,有两分是伪装的可怜,还有两分是想博取漱清的同情。 他去找了漱清是真的,还未见到漱清就被雷劈是真的,受伤也是真的。 但会伤得这样严重,完全就是自找的。 咒誓威力强大,早在天雷下降之前,冥王便已经有了感应,知道自己接下去将面对什么。 但冥王就是想见漱清。 知道后续会发生什么,还是迎难而上。 不然怎么办。 立下的咒誓无法撤销,便是天帝也无法可解。 只有真引万雷穿心而过,将这条惩罚彻底履行后,咒誓才会失效,进而消失。 冥王知道这条咒誓有多恐怖,但总要先试试看,至少看看自己能挨住几道吧? 总不能今生今世都不见漱清了吧? 咒誓只履行一次,也不是一瞬间就万雷齐发,而是一道道降落,途中若无法承受,可以随时选择撤回,留有后悔的余地。 听上去好像还挺有人性。 但天雷的威力也会一道道增加,当起初后悔的机会没被珍惜,被施咒者仍要执迷不悟下去时,天雷将爆发真正的威力,后续每一道都将变得更加强劲。 冥王还未抵达漱清所在的沧海仙境时,天雷便已开始降落。 上苍旨意。 他该停下来了,不该再靠近漱清了。 随着苍海仙境的距离越来越近,天雷的威力开始增强,还未落地,冥王便已经挨了三百道。 胸口像被烈火炙烤着,又像被铁石棍棒捶打,嘴角已经渗出血丝。 但冥王就是执迷不悟者,还要继续往前走。 而天雷劈的就是执迷不悟。 等冥王降落苍海仙境,天雷已经降落整整一千道。 离漱清越近,威力越强,下降的速度也越快,噼里啪啦,好似人间的烟火爆竹,而他就是要被驱赶的野兽。 这会儿已经是冥王都无法忽略的疼痛了,嘴角渗出的不再是几滴血丝,而是一条条血迹。 冥王的步伐开始不稳,额前鬓边渗出了冷汗,滑落逐渐苍白的脸颊。 忠心耿耿的护卫在旁劝说:“……殿下,不可再往前了!天雷越来越密了!” 冥王嘴硬:“……无妨!” 然而连苍海仙境的大门还没迈进,两千道天雷唰唰而下,劈得冥王终于弯曲身体,无法再往前,单膝跪在地上。 “……殿下!不可再往前了!” 停滞不前的片刻,天雷也在继续下落,并没有放过冥王。 割裂苍穹密密麻麻而下,眨眼又是几百道,劈得冥王开始神志不清,脸色苍白,猛吐鲜血。 “……殿下!得罪!” 护卫不再问冥王的意思,上前扶起冥王,迅速将他带离苍海仙境。 最后冥王被劈了两千五百道,回到冥界后,直接卧床休养好几日。 有那么几个瞬间,冥王以为自己真会死去。 但要问后悔立下这个咒誓吗,冥王一点都不后悔。 当初那样的情景下,想让漱清愿意相信他,放下心里的仇恨戒备,只有这个办法是最好的办法。 就是因为他这么做了,才跟漱清有了一段还算和平的相处时光。 让漱清心里有了孩子,他也有了可以左右漱清情绪的存在。 而且休养缓过来后,冥王就立刻忘了遭天谴时的疼痛,只想这样就过去两千五百道了,还是挺快的。 剩下七千五百道。 那不意味着再来几次,咒誓就会失效,他又可以随心所欲去找漱清了吗? 虽然之后天雷的威力肯定更强,但前面两千五百道他都撑下来了,现在休养几日便恢复了,之后必然也是如此。 想到这,冥王又增加了不少信心,仿佛自由已经近在眼前。 不过孩子会出事真在冥王意料外。 他再心狠手辣也不至于要用伤害孩子的方式,冥王是真心希望孩子能平安长大的。 但冥王卧床休养这几日都没见孩子,这大概也对孩子造成了一定影响。 漱清刚走时,小家伙难受了好久,虽没有冥王向漱清转述时那么严重,但哭闹不止,不肯吃饭都是真的。 短短几日就瘦了一圈,让冥王很心疼。 好不容易缓解了些,结果冥王又因受伤休养,小家伙再次陷入低落,情绪变化,或此导致了灵力运转失控。 虽然好处也很明显。 冥王想找漱清不成,但为了孩子,漱清主动到他面前了。 看着漱清恢复精神,穿着打扮又同从前一样精致华丽,冥王感觉比吃药都有用。 在漱清面前,冥王必然要装可怜,更要将自己被雷劈的事情说出来。 就算现在的漱清不一定会同情他,但漱清又不是铁石心肠,说多了总会软化,总会有用。 冥王半真半假的虚弱苍白,放下先前所有强势霸道,利用这回的伤势,在漱清面前演起可怜情深,等待着漱清的回应。 …… 漱清睫毛轻颤了颤,听到冥王这么说,震惊除外,接着最先想到的,又是殷无渡。 如果冥王真被天雷劈死了,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再见不到殷无渡,殷无渡也将彻底消失…… 可殷无渡本来就是假的。 是冥王伪装的人面假皮,从未真正存在过。 漱清想说“如此最好”,想说“与他无关”,可嘴唇微启又闭上,最后竟是一句—— “那还望冥王殿下爱惜生命,莫再乱来了。” “……” 冥王想过漱清会开口冷嘲热讽,说不定会还狠狠地直接咒他去死。 结果漱清不咸不淡地来了这么一句,好像他并不在意了,对咒誓感到无比安心,反而更让冥王着急心焦起来。 冥王试探着问:“……看到我这样,你有没有高兴点?” 漱清还是沉默不语。 其实就是因为没有——很奇怪,但就是没有,所以漱清沉默。 冥王没得到回答,思索后道:“这也算是我以前对你不好的惩罚吧,之后我会给你最好的一切。” “你会同我地位相当,不仅在冥界,在仙界亦是如此。” 那真是可以到处横行霸道的地位了。 “清儿,你还要想什么,你只管说。” 漱清终于开口:“那我若想要时光倒流,回到一切开始之前呢?” “……” “冥王殿下是可翻云覆雨,便是真君仙位,都给随手赏赐给我,但是……又如何呢?” 漱清看向冥王:“被殿下拿捏在掌心,扒光了衣服羞辱,掐着脖子玩弄……这些过往,会因如今这些赏赐就消散吗?” 更别说之后还用殷无渡欺骗他真心实意的情感。 “除非时光倒流,回到一切开始以前,否则这些记忆将永远跟随着我。” “如今闭上眼睛,我都记得被殿下掐着脖子的感觉……殿下呢,可还记得吗?” 这一问堪称直击灵魂。 问得冥王默不作声,无法作答。 “看来殿下是忘了,也是,毕竟次数太多了,殿下哪能一一记得。” 冥王嘴巴发涩,感觉浑身的伤口都更疼了。 “清儿,我……” 被漱清打断:“如果殿下不能让时光倒流,从此也不必问我想要什么了。我只想要时光倒流,让一切重新改写。” 也许那样,他还真有可能原谅冥王对自己做过的一切。 “……” 可时光倒流这种事怎么可能。 便是冥王的灵力真能做到,天帝也不会允许他这么做。 往日再偏心宠爱,可冥王要真做出此等动荡三界,稍有不慎就会导致万物生灵涂炭的祸事,天帝也会亲手处决了他。 “若没有其他事,我便告退了。” …… 漱清带着小家伙,顺利离开冥界,回到了自己的仙境封地。 与他们一同来的,还有春梨,一大堆仆从,跟先前就为漱清看诊的大夫。 离开冥王后,漱清就将每日在喝的药给停了。 虽然身体还没有完全复原,但漱清实在喝不下去,说什么都不肯再喝,接下去的部分决定交给身体自行修复。 看来是这点被侍从告密给冥王了。 此行冥王不仅让大夫跟上,还派了春梨跟随,每日盯着漱清喝药。 漱清当然不想。 他不明白,他都不在冥界了,为什么还要听冥王的。 可经历过上回的事后,春梨很害怕,压力也很大,日日劝说漱清。 “小仙若是不喝,殿下觉得我办事不利,肯定会折磨我的……我每天都要回去复命,殿下还在我身上下了无法说谎的真言缚……小仙,每日一碗罢了,就当可怜可怜我吧。” 没办法,春梨面临生命危险,苦苦哀求,漱清只好每日一碗,又喝了起来。 喝过几日,漱清气色还真好了不少。 但他也不能确定,这是因为喝药的效果,还是小家伙在身边的效果。 其实到身边的第二天,小家伙的灵力流转就恢复正常了。 可见这次情况完全属于意外,小家伙的进步亦有很大。 但漱清隐瞒了没说。 他想让小家伙在身边多待几日,尤其现在冥王不能来找他,漱清都动过永远将小家伙藏下去的念头。 养过几日,小家伙能吃能睡,消瘦的身躯渐渐长回了肉。 背上的翅膀变大了,花纹也更明显了,偶尔都能晃动几下,似要扇动翅膀起飞的模样。 嘴巴能发出的音调变多后,小家伙还爱上了说话,虽然没人知道他在说什么,可只要醒着,一张小嘴就开始从早到晚念个不停,像个聒噪的小唢呐。 这天中午,好不容易把小唢呐哄睡着,侍从就进来回报——是朔宁来找他了。 没问要请进来还是打发走,因为小兔子已经直接闯进来,并没有给漱清拒绝的余地。 还是拖家带口来的。 漱清还没看到朔宁的身影,两只小龙崽已经哐哐当当跑了进来。 弟弟绊倒在门槛上,啪叽一下,跪倒在地,也算行了个大礼,就是摔得乱七八糟。 刚睡着的小唢呐听到声响,当场睁开眼睛,直接从摇篮里坐了起来。 漱清:“……” 小家伙喜欢在有亮光的地方午睡,所以漱清特意将摇篮挪到了门口的位置。 结果正好听到两只小龙崽发出的动静,就这么给吵醒了。 还好没哭闹。 但目光立刻锁定两只陌生的小龙崽,黑漆漆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直勾勾地盯住。 嘴巴嗯嗯啊啊地又开始了,虽然听不懂,可能感受到,他对两个闯进来的小龙崽相当不满。 哥哥原本打算去扶弟弟起来,突然听到小家伙的声响,扭头去看,一眼就被漂亮宝宝迷住,直接把弟弟给忘了。 当场化出原形,火速攀上了小家伙的摇篮:“有福蝶宝宝!” 漱清赶紧上前将小家伙抱了起来,生怕他被不知轻重的小龙崽伤到。 【作者有话说】 妈妈护崽 以及每天都想跟妈妈说很多很多话的小崽[可怜][可怜] — 话说仙君要单开一本的话,大家愿意看吗 我想了想设定,大概就是这本的时间线后,仙君被(保密)(这样那样)后,无所事事了很长一段时间 但依旧保持着自私伪善的人设,领养了一条被所有人嫌弃的小狼崽 然而小狼崽是睚眦必报的魔物转世[墨镜](我知道这真的很土) 小狼崽一开始真被仙君完美的外表给骗了,差点都要被感化了,结果发现了仙君冷漠且虚伪的真面目,知道仙君原来一样嫌弃自己 于是直接黑化,披马甲将仙君囚X起来,上演各种强X爱 把仙君被折磨到崩溃不行的时候,又变回小狼崽将仙君救出去 仙君得救后,对小狼崽就有了不一样的感情,开始会在他面前展露本性,让他知道自己其实是个什么样的人 然后当仙君对小狼崽动了真心,愿意放弃一切只跟小狼崽在一起时,突然发现小狼崽就是当初把自己关起来的那个家伙 想想就很狗血酸爽啊啊啊啊[好的][好的] 第79章 朔宁比两只小龙崽晚一步到,进来先拎起趴在地上的弟弟。 “两个不听话的小坏蛋,都叫你们不要跑了,还跑这么快?摔疼了没有?” 小龙崽生得白嫩,但皮很实,耐打又耐摔,起来拍拍膝盖,大声回答:“一点不疼的。” 弟弟起身,看到已经被漱清抱起来的小家伙,反应跟哥哥一模一样,也是当场化出原形,直接飞到小家伙面前。 “福蝶宝宝!” 看得出来,两只小龙崽都被小蝴蝶迷住了。 一前一后,在小家伙周围游来晃去,看架势恨不得直接缠住。 漱清又觉得好笑。 不愧是双生子,反应都是相同的。 小家伙第一次见到龙,满眼好奇,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随着小龙崽的移动开始左右转动。 胆子还很大,突然身体整个前倾,伸出自己短短的手臂,看样子是要去抓小龙崽了。 但没抓到。 小龙崽灵活避开。 小家伙不高兴了,立刻抬眼看向漱清:“唔!唔!” 似乎在找漱清给他做主。 这么可爱,叫人怎么忍得住? 漱清感觉整颗心都软了。 朔宁也走了过来,看到漱清怀里粉雕玉琢的漂亮宝宝,一念是想诚实地感慨真可爱啊,一念又想这是冥王的孽种,两者极端对冲,沉默地说不出话。 只能伸手把两只小龙崽拎回来:“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不准突然变回原形,吓到小宝宝了怎么办!” 小蝴蝶听到陌生声音,又低头看向小兔子,如黑曜石般的眸子直直盯了好一会儿。 就在小兔子忍不住要说出这小家伙未免也太可爱了之前,小家伙突然扭头。 “哼!” 不高兴地哼了一声。 小兔子:“……” 看向漱清:“他在哼我吗?” 漱清笑了笑:“他刚才想抓空儿跟风儿,但没抓到,所以在不高兴呢。” 出生才多久,一屁股就能坐死的小家伙,脾气倒不小。 这么坏的性格,必然是随了冥王。 漱清重新将他放回摇篮,两只小龙崽也立刻挣脱朔宁的钳制,一左一右立在摇篮上。 小家伙看看左边的哥哥逐空:“哼!” 再看看右边的弟弟逐风,也是:“哼!” 朔宁感觉很不可思议:“你还真猜对了啊。” 漱清心想当然,这是我生的,能不知道吗? 但面对小兔子,暂时说不出这话。 他们很久没见了,照理先该寒暄叙旧一下,不过孩子们一通闹腾,这点也能直接省了。 平日里淘气难缠的小龙崽,面对不肯搭理他们的小家伙,反而都乖了起来。 回想起漱清刚才说过的话,这会儿还主动把尾巴伸过去,居然愿意让小家伙抓。 小家伙当然没客气,还不懂得克制力道的年纪,伸手就狠狠抓住,一手一条尾巴,差点把鳞片都刮下来。 漱清心里又是一惊。 怕两只小龙崽会伤到小家伙不行,但小家伙反过来伤害小龙崽也不行啊。 “瑜儿,快点把手松开,不能这么抓。” 漱清急得上手阻拦,没想到小家伙抓得很紧,怎么都不愿松开。 “唔嗯!噗噗!” 还蹬脚摆手,皱起眉头,朝漱清展露出不快的神情。 “瑜儿听话,不能这么抓。” “阿噗阿噗!” “……” 漱清只能再用力些,伸手去掰小家伙的手指。 可会跟收着劲的大人不同,小家伙抓握是用上了全身的力气,一丝一毫都不愿松开。 尤其这小家伙还是个倔脾气,漱清越想掰开,他就捏得越用力。 好在两只小龙崽没有半句怨言,仍这么一左一右守着摇篮,看上去还挺开心的模样。 “没关系哦,让他抓,一点不疼的!” “是啊是啊,一点不疼的!” 但怎么可能呢。 “不过他力气,真大的!” “看上去这么小,真厉害啊!” 硬撑罢了。 朔宁:“……” 好像哪里不对。 但是算了,这两小祖宗可算能安静一会儿了。 就算龙鳞真被刮下来,朔宁也不会心疼,只会庆幸终于有谁能治治这两个捣蛋鬼了。 确定两只小龙崽安静下来,心甘情愿让尾巴成为小蝴蝶宝宝的抓握玩具,并且小蝴蝶宝宝也不会真抓伤他们后——漱清跟朔宁都松了口气。 他们没有走远,就在边上坐下了。 朔宁有太多话想说,开口就停不下来:“上回见面后,我也一直想着再去找你呢,但前段时间实在发生不少意外,风儿误食毒果,差点把自己弄死……我们忙着四处寻求解药,前后折腾了好久,昨日才回来。” “来的路上,特意绕去了人间找你,没想到那整座府邸原地消失了,当时真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冥王把你幽禁起来,存心让任何人都找不到你呢。” “回到天界才知道你得封真君的消息,更是吓我一跳……这必定是冥王的意思吧?他是在补偿你吗?还是在向你求和?” “你已经见过仙君了吧?本来昨天就想来找你的,不过先去见了仙君……仙君说你不肯见他,也不肯原谅他。” “当然现在仙君怎么样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跟冥王怎么回事?你不会真要原谅他吧?” 话太密,问题也太多了。 漱清听完都不知该先回答哪个,冷静地喝了口茶后,慢慢说:“风儿现在如何了,还好吗?” 朔宁叹气:“算他命大。” “好好的怎么会误食毒果?” “只一会儿没看牢他,就不知从哪里挖出果子来吃了,吃完也没哪里不对,结果突然开始口吐白沫,差点吓——不对,风儿不重要,还是先说说你的事情吧,孩子怎么会在你这里?” 朔宁压低声音,生怕被远处的几个孩子听见似的,又特意凑到漱清耳边:“……你是准备在这里偷偷弄死他吗?” “……” 漱清语塞,不知该怎么向小兔子解释关于孩子的情况。 “虽说这孩子模样是挺好看的,像你一样漂亮,又不会开口说话,看着还怪招人疼的。” “……” 漱清听着觉得这不太像好话。 朔宁压着声音,恶狠狠地说:“但小孽种就是小孽种,你这么做没错,长痛不如短痛!” 该高兴他就算真要弄死孩子,朔宁也选择无条件支持吗? 漱清想了想,还是得趁着这个机会就跟朔宁解释明白,否则他怕朔宁让白龙来下手代劳了。 漱清抿抿嘴唇,难得心虚,斟酌片刻后,才开口说:“……我没打算在这里弄死他。” 朔宁很自然地接上:“那你打算在哪里弄死他?” “……” 横竖都要弄死,孩子只有死路一条是吧? 漱清只好说:“我没打算弄死他,我已经接受他的存在了。” 朔宁一愣:“……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想他平安活着。”漱清道,“毕竟他是我的亲生骨肉,与我血脉相连,我怎么真能下手?” “……” 朔宁沉默了。 但没得到回应,漱清更加心虚,话多起来:“而且我怎么下手……他也是冥王的孩子,如今冥界的小世子,还得天帝亲自赐名,身份比我都尊贵,我——” 朔宁伸出双手在漱清面前狠狠拍掌一击,啪的一声,直接打断漱清所有的话。 朔宁眉眼认真,沉声道:“你清醒一点,你这只昏了头的小蝴蝶!” “……” “就因为他是冥王的孩子,才万万不能留下!你今天会对孩子心软,明天就会原谅冥王了!你的心狠手辣呢,你的铁石心肠呢!你怎么不拿出当初要杀我的冷酷无情呢!” “……” 劝说的同时,还不忘往中间加一句过去的旧账。 “……你不会真要原谅冥王那混蛋吧?” 漱清差点跳起来:“这当然不可能,你别胡说。” 关于孩子,他的确无话可辨。 但朔宁要怀疑他对冥王的态度,漱清是真要跳起来打人了。 可惜朔宁不信了。 紧紧盯了漱清好一会儿后,朔宁十分认真地说:“怎么不可能,我想起来了……你失忆的时候,那么相信他,喊他夫君,信赖他维护他,不管我怎么说你都不信我……你那时真对他动心了吧?” “……” 提到“殷无渡”,漱清又歇声了。 而且朔宁这问法直白且毒辣,虽不是故意,却像拿了把小刀,在漱清的伤口上胡乱来回地割。 朔宁道:“我看还是先给你两个大嘴巴子,让你清醒清醒吧。” 朔宁说着,一边就开始捋胳膊挽袖子,看上去真要帮漱清清醒清醒的样子。 但发现漱清没有任何反应,又很快停下了所有动作。 要是之前的漱清,哪能允许他说出这种话,还敢做出如此挑衅的行为,早就先动手把他按死了。 完了。 这是真完了。 朔宁看着漱清,回想起来时看到的仙境全貌,再看看屋内华贵奢侈的各种摆饰,又怀疑他是对冥王这些赏赐动了心。 但不管漱清是对哪样东西动心,最终又决定怎么做,朔宁想了想:“……唉,算了,你要真想原谅他,我给你几个大嘴巴子都没用。” 漱清还是得说:“我不会原谅他。” 他只是没法跟朔宁解释,孩子是孩子,殷无渡是殷无渡,冥王是冥王。 有时回想起殷无渡,他自己都会觉得茫然,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感觉。 但朔宁已经站起来,几步小跑到摇篮边,抱起正被逗得咯咯笑的小家伙。 既然漱清不会弄死他,那自己抱抱也没关系吧。 忍不住再说一遍:“不管怎么说,孩子真可爱啊,他叫什么名字?” “长得太像你了,还是不会开口说话的你,太讨人喜欢了。” 【作者有话说】 因为小崽太可爱,忍不住就提前发上来了[抱抱][抱抱] 跟明天调休一下 第80章 小家伙太可爱了,连漱清都会为他心软,更不用说朔宁。 朔宁抱起小家伙,就忍不住蹭了蹭他的小脸,也不愧是瞬间就能将两只小龙崽统统拿下的漂亮宝宝。 还好长得像漱清。 在朔宁看来,这精致漂亮的小脸蛋简直是照着漱清复刻的。 要是像冥王就完蛋了,别说他蹭不下去,还一定会尽全力劝说漱清立刻把孩子杀了。 漱清走过来:“他叫瑜儿,揽瑜。” “瑜儿呀,这名字还挺适合他。” 大概是小家伙的可爱模样激起了朔宁的仁慈,脑袋冷静下来后再想,就算漱清真心要杀,这孩子也很不好杀。 冥王毕竟身份尊贵,这孩子又得天帝亲自赐名,真要擅自弄死,漱清也会惹上大麻烦。 了解漱清已经微妙转变的态度后,朔宁便不再多说什么,之后只是陪着几个孩子玩闹,说了些有的没的。 临走前才又说了几句:“你一直以来都比我聪明,比我有见识,很有自己的主意,也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所以如果你是真心的,我劝也没用……” “而且我也不是非要劝你什么,我只是希望你以后好好的,不会再受伤害。” 如果漱清还是被关在冥界当个男妾,朔宁无论如何都要将他救出来。 要是漱清不愿,朔宁肯定用手掌把他狠狠扇到清醒。 可看现在—— 漱清有了真君的称号,有了富丽堂皇的宫殿,至少不用担心他会在这方面受到苛待了。 而且他生下的孩子还成了冥界小世子。 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上,朔宁依旧讨厌冥王,觉得他配不上漱清。 可漱清真要原谅的话,那看看冥王给的这些补偿,朔宁觉得自己勉强也能理解,日后尽量少骂几句。 漱清总觉得这话哪里不对,朔宁似乎一直没相信他的解释。 但漱清也来不及再解释了,因为说完这些,朔宁就带准备着小龙崽走了。 “那我们就先走了,过两天再来找你!” 然而两只小龙崽依依不舍,十分不愿跟小家伙分开。 一下午就没变回过人形,这会儿依旧是原形的模样,两条龙一共八只龙爪扒拉着门框,朔宁怎么拖都拖不走。 还在那里嗷嗷大叫。 “把福蝶宝宝带走!” “把福蝶宝宝还给我们!” 朔宁:“……什么时候就成你们的蝴蝶宝宝了!那又不是我们家的!” “好了,你们赶紧松手,赶紧跟我回去了!” “不要不要!” “我不要跟福蝶宝宝分开!” 漱清:“……” 这样的场景,他是真很难跟朔宁解释什么,几次三番想要开口,都没找到好的机会。 朔宁也忙着抓两只小龙崽回去,但他一只小兔子,实在很难应付两只精力旺盛又难抓的小龙崽。 一番苦战无果,只能千里传音将白龙召唤过来抓孩子。 多了个白龙,漱清更不好开口。 只能任由朔宁误会下去……算了,下次见面的时候再解释吧。 但没想到,白龙来了都没用,两只小龙崽说不走就怎么都不肯走。 反观小家伙,对小龙崽丝毫没有留恋,玩累了就开始呼呼大睡,都不知道两只小龙崽闹着不肯离去的事。 为了能让小龙崽乖乖听话,最后朔宁跟白龙只能妥协答应明天再来,这才终于将他们带走了。 漱清并不介意他们过来,说实话,也挺希望他们过来的。 偌大仙境宫殿,一个人待着实在冷清,有小兔子带孩子来吵吵闹闹的折腾也挺好——而且他明天真要找机会跟朔宁好好解释一下,误会他什么都行,唯独他跟冥王的事不行。 但第二天,还没等到朔宁带着孩子过来,就先一步等到了冥王的正式召见。 想都不用想,漱清立刻能够确定,肯定是有人告密了。 不仅将小家伙日渐好转的事情告诉冥王,绝对也将小兔子过来看他的事情一并说了。 因为漱清很清楚,冥王不喜欢朔宁来找他。 先前在人间府邸见过朔宁一次,然后冥王就开始发疯,还说了朔宁不少坏话。 这次知道朔宁来找他,估计又忍不住了。 漱清真的很不想去。 冥王特意提了让他把孩子带上,漱清还没做好分开的准备,生怕自己不能再将孩子带回来。 可冥王也像是料到了这点,直接派出隆重威武的队伍前来迎接,浩浩荡荡几百人,声势庞大,闹出的动静几百里外都能听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冥王迎亲了。 这让漱清怎么拒绝? 虽然真君名号是靠冥王才获取的,但是已经有了,漱清也想珍惜,所以必须在这么荒唐的事件传遍天界前,就让这支队伍赶紧消失。 漱清只得向冥王的诡计多端妥协。 再次抵达冥界,漱清将孩子交给春梨,自己已经做好要跟冥王对峙的准备,连要用哪些话咒骂冥王都想好了。 ——结果冥王竟不是单独见他,而是让他去了议政殿,里面还有另外好几位冥界大臣。 漱清懵了。 一腔怒火被迫收了起来,当着其他人的面,也只能将表面功夫做足,不情不愿地给冥王行了个礼:“……见过冥王殿下。” 冥王位居上座,指了指自己左手侧的空位:“不必多礼,赶紧入座吧。” “……” 漱清不知道冥王要搞什么。 这么多人在,冥王应该不会乱搞什么吧? 可他是冥王啊,真乱搞什么又有谁敢说什么? “还不快过来坐下?还是你有其他事情想说?” “……” 漱清没得选,气氛太诡异了,他只能快步走到冥王所指的位置,沉默地坐好。 随后冥王没跟他说什么,而是继续与其他大臣商量近期冥界发生的要紧大事。 漱清在冥界待过那么久,对发生过的事都有大概印象,但要往更深层的内容去说,就有很多细节云里雾里了。 好在冥王全程没有点他说话,否则漱清肯定认为冥王是特意让他来出糗的。 商议了整整一个时辰,漱清坐得腰都开始酸了,重新开始思考冥王是不是让自己来这里罚坐时,这场谈话终于结束,大臣们拱手行礼,各自散去。 又只单独剩下漱清跟冥王了。 冥王看向漱清,立刻改了刚才公事公办的严肃口吻,温柔地询问漱清:“怎么样,清儿,方才说的那些,你都能听懂吗?” 漱清不能确定冥王要搞什么,这种行为很莫名其妙。 但老实回道:“之前听说过的能懂些,其余大部分就不懂了。” 漱清问:“不知冥王殿下让我听这些是何用意?” 冥王说:“我说过,要封你做冥界总判,难不成你忘了?” “……” 漱清没忘。 只是没相信,没往心里去。 还以为这事不过冥王随口一说,真实现的可能性很低——那可是冥界的二把手,一王之下,万鬼之上,真正掌握治理整个冥界的实权。 从这个位置至今空缺就能得知,冥王对于总判的要求很高,漱清怎么都没想到,冥王真会交给自己来做。 “等你多熟悉些冥界的事务后,我就会正式下达任命,给你真正的权利。另外给你的府邸也安排好了,很近,就在宫殿旁边。” “……” 漱清还是不敢相信。 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如今就这样接二连三被送到自己面前。 漱清难得生出几分退缩的胆怯,不敢接受:“……我人微言轻,怕是难以担此重任,要让冥王殿下失望了。” 冥王轻笑。 漱清下意识看了他一眼。 这才发现冥王气色比上次见面时好很多,应该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第一次见你妄自菲薄,原来你也会担心自己不行?” “……” 漱清低下头,没什么好气地说:“我出身卑微,见识短浅,上不得台面,不行的事情太多了。” 多少暗含讽刺在其中。 冥王自然也能感受到,不动声色地化解:“是吗,可在我眼里,你向来很聪明。” “殿下抬爱,一些为了攀附权势,不入正流的歪心思罢了。” 这就是明晃晃的讽刺了。 以前冥王就是这么看待他的。 冥王稍停顿了下,继续说:“在仙山也好,在冥界也罢,不管你在哪个位置,都能在那个位置上做很好。” “给你多大的空间,你就能发挥多大的能力,所以我相信以你的聪明才智,杀伐手段,担任总判绰绰有序……只是跟先前的职位相比,跨度过大,你还需要一些时间适应罢了。” “当然,我也知道,这必然也会带来不少流言蜚语,可你这回能用实力打破,不想试试吗?” “……” 又让冥王看穿他这些小心思了。 对于漱清,比起肉麻煽情的情话,说一千遍一万遍喜欢或爱慕,都不如一句有关实力的认可更有效。 而且漱清确实很在意过去那些流言,始终放在心上,耿耿于怀。 如果真能担任冥界总判,用自己的能力证明……顺便暗中再用点手段报复,光想就让他很有斗志。 “不过,不管你答应是否,我都会让你坐上这个位置,所以你还是趁早适应起来,免得到时手忙脚乱。” 漱清在犹豫,没作声。 “关于刚才说的几个问题,回去你先做几篇该如何治理的文章给我看看,你不会的地方,我亲自教你。” 冥王站了起来。 “这些是我想跟你说的正事,说完了,接下去是私事。” 冥王果然还是问了。 “那只蠢兔子去找你了对不对,他又跟你说些什么了,是不是又说我坏话?叫你不要原谅我?” 【作者有话说】 小兔子:??不是??你再骂试试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0-90 第81章 漱清就知道,果然是有是从将自己卖了。 漱清没什么好气地说:“冥王殿下既然都知道朔宁来找过我了,难道会不知我们说了什么吗?” 都已经叫人监视他了,难道会不偷听他们说了什么吗? 除非冥王是在故意给他下套? 想试探他有没有撒谎,回答的内容跟是从告状的是不是一样? 结果冥王说:“我倒想是知道,可惜还真不知道。” “……” 冥王也没必要为这么件小事遮掩扯谎。 漱清便想,可能是自己之前的警告起效了——允许这些侍从向冥王汇报大概情况,但不准什么都说。 算了。那就原谅他们吧。 只是这种程度的话,漱清尚能接受,总也要让侍从能在冥王面前交差。 顺便得以确认,冥王肯定不知先前仙君找过他的事。 昨天朔宁才来找他,今天冥王就大张旗鼓搞出这些动静,用一个漱清无法拒绝的方式让他来到冥界。 要知道仙君也找过他,又跟他说了哪些话,冥王怎么可能容忍? 搞不好已经将整座仙山都烧成灰烬了。 冥王语气不悦:“那只蠢兔子,我跟他分明无冤无仇,他怎么总编排我!” “……” 那大概是因为自己在朔宁面前说了冥王太多坏话吧。 最初的印象已经如此定型,除非冥王之后有什么惊天动静的壮举,否则很难再改变了。 “他没有编排你。” 漱清实话实说。 昨天朔宁只是想让他杀了小家伙——何止没有编排冥王,后来莫名其妙地认为自己是要原谅冥王,还真没来得及说冥王什么不好。 “而且你也不要再叫他蠢兔子。”漱清皱眉,“你也说你们无冤无仇了,你为什么老这么喊他?” 冥王理直气壮:“他搬弄是非在先,我怎么就不能这么喊他了?” “他何时搬弄是非了?你不要血口喷人。” “他先前当着你我的面将我一顿好骂,这还不算吗?” 朔宁当面骂过冥王? 漱清差点想不起来,就是他失忆时,朔宁努力想要唤醒他的记忆。 说起这段,那真是永远翻不过去的旧账,漱清心情立刻不好了。 “当然不算,这是你趁我失忆欺骗我,他只是想让我知道真相罢了。” “多亏了他唤醒我,不然我也许还被埋在鼓里,任你嘲笑愚弄呢!” 但现在想,就算没有朔宁,自己也会一点点恢复记忆吧。 因为当时感受到的异常已经很多了,只是他沉溺在那些虚幻的美好中,自己都排斥着真相,不愿触碰。 那时他对殷无渡…… 漱清闭了闭眼,绕来绕去都绕不开的名字,仅是几个月的相处罢了,怎么就让他深刻到这种程度? 耳边传来冥王的声音:“我没有嘲笑你,更不是在愚弄你!我怎么会嘲笑愚弄你,我对你都是真心的!” 再睁开眼,看见冥王的脸,这就是殷无渡的假面皮相,漱清心尖蓦地一下刺痛。 “那真是好特别的真心,要靠欺骗隐瞒的真心,能是什么好的真心?” 漱清绕不过殷无渡这个名字。 他跟冥王之间,也绕不过这个话题。 一说起来,又是场彼此都别想好过的争执。 “我不是想欺骗隐瞒你!”冥王往前走了一步,“我只是害怕失去你!” 该是示弱的话,冥王愣是用过分霸道的气势喊了出来。 “我没有别的办法,我只想到这个办法!我就是想好好对你,也想你能好好对我!” 不管后来的结果如何,在当时,冥王这招确实有效,真达成了他心中这番所想。 “……” 漱清只觉得喉间泛起一阵苦涩,突然说不出话,也不想再跟冥王说下去。 “冥王殿下若没其他事的话,还恕我先告退了。” “等一下!” 冥王又立刻叫住他。 漱清站在原地没动,抬起头看向冥王,静静地等着冥王将话说下去。 冥王胸腔起伏,像在调整自己的情绪,气息平稳后,说话的语气也没了刚才的大呼小叫,恢复了平静。 “我为你准备了几册书卷,能让你更多了解冥界,还有一些关于治理冥界的方式,你先看看,要有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 “就在书房,你跟我来,我拿给你。” 几册书罢了,叫侍从送过去就行,难道还需要他亲自去拿? 可冥王说完,便转身朝议政殿后方的书房走去,漱清犹豫几秒后,还是选择跟上。 罢了。 听冥王的语气,他拿完书应该就能走了……亲自拿就亲自拿吧,早点离开才是正事。 议政殿距离书房有段路,他们沉默地走完,踏入书房,冥王走到案前,上面摆放着好几沓书。 冥王对漱清说:“你过来。” 那架势看上去很正经,又是在书房,漱清一时没防备太多,见冥王认真的模样,还以为他是准备跟自己讲正事,便这么走了过去。 结果谁能想到,他刚走到边上,就被冥王一把揽了过去,连半声惊呼都没发出,嘴巴又先一步被冥王堵上。 带着冥王专属的强势侵略感,亲吻落下来,瞬间掠夺漱清的呼吸,霸道地将漱清包围。 一呼吸,鼻腔胸腔内都是冥王的气味,呛入肺腑。 怎么会有这样的家伙。 漱清懵了一会儿后,下意识挣扎,试图伸手将冥王推开,可一只手被冥王紧握着,单一只手根本使不上劲。 而且冥王将他抱得也很紧,亲吻都在加深用力,宽阔的胸膛将自己笼罩,连同身上的温度不断传递过来。 是火热的。 漱清感受到心跳开始不断地咚咚加重,呼吸急促,用力挣扎的手掌开始失力,大脑的思考断成了一节又一节。 他对冥王应该是憎恨的,是厌恶的。 却也有着茫然的犹豫,是哀伤的。 身体更是熟悉的。 多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同时共生,在漱清的脑海不断下压,偏偏此刻漱清呼吸不畅,难以支撑对这些情绪的思考。 直到冥王愿意主动放开他,冰凉清醒的空气灌入口腔,漱清这才恍若梦醒,连忙伸手将冥王推开,并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 但还能有多大劲呢。 软绵绵地甩在冥王脸上,别说没什么杀伤力了,看上去更像一种调/.情。 冥王也没想到漱清反应这么快,抬手就是一耳光,想躲都没地方躲,更来不及躲。 可冥王脸上不仅没见丝毫不满,反而摸着被漱清打过的地方,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极具邪性意味的坏笑。 跟在议政殿上拼命许诺自己什么的模样判若两人。 但漱清一点不都惊讶。 眼下这样的嘴脸才是真正的冥王,只是终于撕下伪装的皮囊,再装不下去罢了。 漱清实在痛恨自己竟然上当受骗。 怎么就相信了冥王的鬼话,怎么就跟着他来了书房,还听话地到了案前。 越想越气,于是漱清又抬起了手臂。 可惜这回巴掌没能落到冥王脸上了。 冥王看出他的意图,侧脸躲避,还捏住了他的手腕。 “孩子都给我生了,亲一口又怎么了?” “……” 可见冥王就是故意的,一切早有预谋,都不是什么冲动行为,达成目标后,心情简直好得不行。 “放开我!” “我舍不得放,清儿,你刚才还是相信我了,对不对?” 在议政殿大喊大叫的狼狈都不见了,也没了怒骂朔宁时的无理取闹,冥王像突然捡到了足以平复心情的宝藏。 “几册书卷罢了,叫侍从为你带去便罢了,何必让你亲自辛苦。” “……” 漱清就知道! 他猜到了!他明明猜到了! 却还是着了冥王的道,让自己坠落陷阱。 “我就是想亲你,不管刚才有没有那番争执,我都想好了,今天非亲你不可。” 能将如此厚颜无耻的话说成这般理所当然,也只有冥王能做到了。 “你心里也是有我的,对不对?” 但漱清还是低估了他厚颜无耻的程度,居然连这种话都敢说出口。 漱清收起脸上的情绪,侧过头,没有出言反驳,只是轻咳了两下:“……先让我喝口水。” 他说:“你刚才勒太紧了,我透不出气,现在喉咙好疼。” 漱清的身体本就还没好全,冥王也很清楚自己刚才有多用力——又是一个突然要喝水的请求,听上去荒诞却无比逼真。 冥王便以为刚才真勒坏漱清了。 主要漱清看上去是柔软的,没有要反抗的样子,语气也透着一股难受。 冥王连忙松开漱清的手:“……很难受吗?” 漱清靠着桌子,立在原地没动:“我想喝口水,先喝水顺顺……” 冥王往前看了看,转身就朝着放置茶盏的桌子走去:“我现在就给你倒水。” 然而就在冥王转身背对漱清的那瞬间,漱清火速抬脚,用尽浑身剩下的一切力气,狠狠往冥王的膝盖窝踹去。 冥王防过了手上的巴掌,怎么都防不过腿上的这一脚,还是背对着漱清,完全没有防备,直接被踹的重心不稳,差点摔倒在地。 冥王随手扶住一旁的东西,勉强站稳身形,不敢置信地回头朝漱清看去。 漱清早已快速后退拉开距离,等冥王回过头时,他头也不回地往外跑了。 竟然敢暗算他。 反正他是不可能便宜冥王,让自己受这种气的。 这时就很庆幸咒誓的存在了。 只要漱清能抓住机会离开冥王,冥王就不可能再来追他,否则万道天雷伺候。 就是可惜,这次只能顾着自己逃跑了。 漱清来不及将小家伙带上,不得不将他先留在冥界。 【作者有话说】 当冥王知道两条小龙崽还觊觎小小蝴蝶时 冥王(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随地大小疯):今晚就吃龙肉刺身[愤怒][愤怒][愤怒] 第82章 冥王对着漱清很难正经,但正事上向来靠谱,等漱清回到仙境宫殿,冥王早已派人将要给他的书籍全部送到。 之后几天,漱清便有事做了。 整整好几筐书,他醒来就看,看了三天都没看完一筐。 漱清对看书并不排斥,相反还挺好学的。 他喜欢接收学识的感觉,尤其还是这种只要学了就会有回报的东西,能让他的心情更好。 前后花了四天时间,漱清都有些废寝忘食地入魔,终于写出了几篇自己对于治理冥界现有问题的看法。 期间都没怎么想起小家伙。 本以为小家伙不在,自己会思念会难受,结果竟输给了冥王描绘的大饼,还没那两只小龙崽思念小家伙。 漱清把自己关了四天,期间两条小龙崽来过两回。 第一回是朔宁带着来的,漱清说孩子去冥界了,也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再回来,两条小龙崽无比失落地走了。 第二天就是两条小龙崽单独来了,漱清都不敢想他们哪来这么大的胆子。 派人送他们回去还怕丢了,只能千里传音叫来小兔子跟白龙,亲自押着他们回去。 不过第五天,漱清又主动去了冥界。 派人将自己写的文章拿去给冥王后,自己单独去看了小家伙。 终于见到,隐藏几天的思念立刻全部流露。 漱清抱过小家伙,贴着他的小胸脯,狠狠深吸一口,再亲亲他的小脸。 习惯了小家伙身上的香味,没闻到总觉得心里空落落。 但漱清消失这么多天,小家伙好像有些生气了。 见面不似先前那么亲昵黏腻,一连哼了漱清好几下,漱清想亲他脸时,还被他扭头避开。 换成别人这么对待漱清,漱清早把对方脑袋都扭掉了。 可小家伙左哼哼右哼哼的,漱清只觉得可爱。 屁点大的小家伙,脾气还真不小。 四下无人,漱清抱着小家伙,笑容温柔,说话声音也很温柔。 “生气啦?嗯?爹爹几天没来看你,你就生气啦?” “……叭,叭叭!” 小家伙能发出的声音换了新花样,听上去倒真像在答应似的。 脾气虽不小,却也好哄。 漱清低头多亲了几口,小家伙就重新对他笑,又变得黏黏糊糊的了。 真可爱。 趁着没人,漱清再次对着小家伙深吸几口,蹭得小家伙咯咯笑个不停。 但等到伺候的下人一回来,漱清立刻收起笑容,恢复平静神色。 变脸速度之快,仿佛刚刚的温柔只是幻想,实际从未出现。 几个侍女从外间进来,漱清便平静地将小家伙放回摇篮,看似随口无心地一问:“小世子近两日睡得可还好?” “回小仙,小世子近两日都睡挺好。” 漱清“哦”了一声,又问:“那吃的呢,还好吗?” “回小仙,就是吃食挑嘴了些,这两日吃得并不多。” 难怪,他看小家伙一点没变胖,虽然跟之前的区别不算大,但隐隐约约就是觉得有些瘦了。 真难伺候。 这点到底是像谁啊。 漱清伸出手指点了点小家伙的鼻尖,努力克制着表情,并未让嘴角漏出丁点笑意。 “我想单独跟小世子待一会儿,你们先下去吧,暂时不用伺候。” 身旁有人看着,妨碍他对着小家伙又吸又蹭。 但侍女明显为难,:“回小仙,冥王殿下有令,从今日起,小世子身旁时时刻刻至少要有三人看守……” 漱清飞速察觉到了不对。 好奇怪的要求。 “是这两日发生了什么事吗?” 侍女却摇头:“奴婢们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冥王殿下如此要求,奴婢们不敢不从。” “……” 漱清正纳闷到底怎么回事,春梨急匆匆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见到漱清先行礼:“见过小仙。” 随后快速附到漱清耳边,轻声快说:“小仙,那两条小龙少爷来这边找小世子,如今被殿下关起来了。” 漱清登时大惊,眼睛都瞪圆了:“……什么?!” 两条小龙崽简直胆大包天。 还以为能偷偷去他那里已是极限,没想到他们竟胆大妄为到敢擅闯冥界——还闯入冥界宫殿了?! “他们偷偷来找了小世子,还打伤好几个护卫,但当时殿下正陪着小世子,就被殿下当场抓获了……担心此事引起不好传闻,殿下便不准人往外传,知道的就当时在小世子身边的几人。” “……” 漱清听完,真不知该如何评价,只觉得头都大了。 养这么两条小龙崽,朔宁跟白龙的日子实在不轻松,每天都像在渡劫。 漱清也能理解冥王的做法。 冥王宫殿应该是整个冥界戒备最森严之所,如今却被两条小龙崽轻易闯入,传出去实在有损冥王名誉。 而且闯入的还是冥界小世子的寝殿,万一遭人误会这里守卫薄弱,冥王的仇家劲敌就该跃跃欲试地出发了。 估计面前几个侍女都不知道。 漱清便也压低了声音,转头询问春梨:“……两条小龙被关在哪里了?” 春梨摇了摇头。 “……”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一个时辰之前。” “……” 漱清重重叹出一口气。 已经过去一个时辰,想必朔宁跟白龙已经发现孩子不见的事。 要知道孩子偷跑来了冥界,还是被冥王抓住……漱清都不敢想到时场面会变成什么样。 何况冥王对朔宁向来很有意见,是看在白龙的面子上,不好轻易发难——这下现成的理由直接送到冥王面前了,小龙崽擅闯冥界,冥王想怎么做都占理,也不用再顾虑白龙。 白龙要也硬闯,冥王估计做梦都能笑醒,可算找到名正言顺的理由能跟白龙大打一架,漱清保证冥王会往死里下手。 他当然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不说他欠了小兔子多少人情,当初他逃离冥界,能在小兔子那里藏那么久,说穿了也是靠着白龙,现在他们的小龙崽遇上麻烦,自己必定是要救的。 就是希望救出来后,白龙能狠狠揍他们一顿。 将他们揍到老实,以后不敢再乱来。 漱清摇头叹气好几次,最终下定决心,无可奈何地说:“我去见殿下。” 因为咒誓的存在,只有他去见冥王,冥王则不能主动出现在有他的地方。 此时冥王正在书房,仅他一人,还在看漱清写的东西。 见到漱清进去,便称赞道:“清儿,你来了,我正好在看你的文章……这几日看了不少书吧,写得不错。” “关于冥魔两界在交界处的冲突问题,只有你的答案够狠辣,最让我满意。” 装模作样。 漱清懒得搭腔,开门见山:“……殿下,两条小龙在哪,还请殿下放了他们。” 冥王停顿,笑了笑,没说话。 漱清继续说着:“他们兄弟尚还年幼,还望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两个孩子一般见识。” 冥王嗤笑一声,表情撕开了几丝残忍,冷声道:“两个孩子,他们?我可没见过这么胆大的孩子,擅闯冥界,还能闯入冥王宫殿,打伤护卫,潜入冥界小世子的房间……你告诉我,怎样的孩子能有这些力量手段?” “……” 说出来是很夸张。 漱清也觉得无语。 “我发现的时候,他们已经缠上了瑜儿的摇篮……也幸亏我发现及时,否则他们极有可能伤了瑜儿。” “瑜儿好歹是你的亲生骨肉,结果你要帮着两个差点伤到他的小混球说话吗?” “……” 可见冥王对朔宁跟白龙的仇视有多深,已经迁怒到孩子,连两条小龙崽都怀疑上了。 漱清道:“他们不会伤害瑜儿的……空儿跟风儿很喜欢瑜儿,只是他们还太年幼,仅凭本能行事,思考不到后果。” 虽然冥王语气令漱清十分不快,漱清也感受到了,冥王有借题发挥的意思,八成是要拿这点来要挟他。 但没办法,两条小龙被冥王捏在手上,漱清怎样都要态度好些。 “空儿?风儿?是他们的名字吗?” 漱清迷惑,不明白冥王关注这点的意义:“……是,这是他们的名字。” 冥王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声音闷闷地响起:“叫他们倒亲热,对我就一口一个殿下,都不肯喊我的名字。” “…………” “我不会放过他们的。”冥王干脆说,“你应该知道,我不喜欢那只蠢兔子,更讨厌那条死龙,如今有了正大光明的机会能借题发挥,我是不会错过的。” 漱清知道,冥王还在记仇,恨他们当初藏起了自己。 虽然站在漱清的立场上,更想将这样的冥王打一顿,可现在冥王掌握着主动权,自己只有妥协。 漱清沉下脸:“够了,想我怎么做,冥王殿下直说吧。” 说来说去这么多,最后不就是想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吗,漱清就算看不出来,听也听出来了。 两只小龙崽是很厉害,凭实力完全不像小孩,可冥王又不是没见过他们,要真认为他们会对小家伙造成伤害,现在又怎么会放心将小家伙放在寝殿,自己则在书房? 冥王只是很清楚,自己不会坐视不管,所以借题发挥要用在自己身上罢了。 果然,漱清这么说完,冥王没有一句解释,而是接上:“我想要什么都可以?” “当然不是。”漱清迅速回绝,“先说了听听。” 冥王便站起来,走到漱清身边:“放心,我不会为难你,我想要的东西很简单。” 像是早就想好了。 “我就听你喊一声我的名字,像在人间时那样。” “只要你愿意喊一声我的名字,我就放了那两只小龙崽,派人将他们全须全尾地送回去。” 【作者有话说】 问:两条小龙为何如此调皮 答:剧情需要 写这一章时我也感觉很对不起两条龙崽,但是没办法,总要有人承担,就让他们承担吧,趁着现在年纪小,正好长大后就忘了[墨镜][墨镜] 之后就是冥王比较疯狂的追妻手段了嘿嘿嘿,虽然依旧狗血但我觉得这次应该没人能猜到了(自信) 9月份中旬大概就能完结啦 第83章 冥王的要求听上去简单至极。 就是让漱清喊一声他的名字,统共也才三个字罢了。 只要喊出这三个字,便能换两条小龙崽周全,听上去都像冥王没有好好珍惜这次难得的机会。 可唯独这三个字,漱清喊不出口。 捏紧了掌心,抿着嘴唇,笔直地站在原地,一言未发。 因为漱清心里,一直固执地将他们分成两个人,冥王是冥王,殷无渡是殷无渡,他们是绝对不能混淆的。 漱清也坚持做到了。 虽然内心深处很清楚,这不过是种自欺欺人。 殷无渡就是冥王的假面之一,不管编的有多好听,失忆的回忆又多美好,他都只是冥王用来欺骗自己的假象。 可不管他藏在心里怎么欺骗自己都好,只要不说出来,嘴上没有承认,他就能一直骗下去—— 现在冥王却让自己这么喊他? 漱清怎么能喊,一旦喊了,冥王跟殷无渡分界线就彻底消失了。 现在想起殷无渡,还是想起他们在人间时的那段日子,要打破这条分界线,以后再想起殷无渡,浮现的就是冥王做过的所有事了。 本来殷无渡只是假的,以后就是死的了。 漱清可以跟任何事情做对抗,唯独难以对抗自己的真心。 诡异的沉默持续半晌后,漱清面色铁青地说:“……换一个。” 但冥王就要这一个。 冥王并不知道殷无渡对漱清而言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漱清把所有好脸色给了了殷无渡——明明他就是殷无渡,明明他们是相同一个人——冥王不明白,漱清怎么能把他们割裂开来,他就是想做一回漱清眼里的殷无渡。 “只是喊一声我的名字,说穿了,就是念三个字罢了……仅仅这样,你都不愿意吗?” 漱清不想暴露太多,却又真做不到,于是沉默。 冥王没等到漱清的回答,叹了声气,看似很失落地转过身:“唉,这么简单的要求你都不愿答应,那没办法了,我只好杀了两那条小龙崽。” 冥王说得很故意。 “看在他们两个还是孩子的份上,我最大的仁慈就是留条全尸。” “希望你的兔子朋友别怪我,谁让这两条小龙如此胆大妄为,之后他们要想报仇还是要开战,我都随时奉陪。” 蠢兔子变成了兔子朋友。 冥王念出这个称呼时,语气充满挑衅。 “我现在就去亲自动手,扒了这两条小龙的鳞片,正好给玉儿做件护甲。” “……” 说罢,冥王转身就往房门走去,看着很认真的模样。 但不管冥王是认真还是试探,漱清都不敢赌。 冥王的脾气是最无法预测的东西,兴许这一秒是试探,下一秒就来真的了,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发疯? 漱清自己可以什么都豁出去,可牵涉到两条小龙崽就不行。 眼见冥王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丝毫没有要停留的意思,漱清还是慌了神。 因为冥王真干得出这种事。 杀掉两条小龙崽罢了,对冥王来说根本不是需要顾虑的事,很顺手就能做了。 漱清眼眶发热,厌恶自己始终要被冥王压制的境地,更厌恶这种反抗不得,做什么都束手束脚,最后还要妥协的感觉。 怒火在胸腔燃烧,漱清大喊出来:“……殷无渡!你站住!” “……” 冥王立即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漱清,双眸里是得偿所愿的欣喜,又朝着漱清走回来。 但漱清的视线开始模糊,他努力压下这份窝囊的湿意,让视线重回清晰,可没过一会儿,眼睛又开始重新模糊。 “清儿……” “你立刻放了他们!不准对他们出手!” 并非真想对着冥王这般大吼大叫,可要不这么大声激动的话,漱清感觉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而冥王还沉浸在诡计得逞的喜悦中,没注意到漱清轻微的异常。 哪怕漱清是用这种大喊大叫的方式喊出了他的名字——可以前漱清也总是这么喊的,刹那间只有种时光倒流的感觉,好像他们还在人间,还是那对平凡普通的人类夫妻。 冥王的心都软了。 别说只让他放了那两条小龙,这时无论漱清提出什么要求,被满足的可能性都很大。 冥王走回漱清面前,说话语气也变了,笑着说:“……好,那都听夫人的。” 在人间时,他们就是这样。 但走到面前了,四目相对,冥王终于发现漱清透红的眼眶,里面盛着满满的委屈。 “……清儿?” 冥王又有点慌,心想自己这个要求真的不过分啊,都不是要亲要抱,只是让漱清喊一声自己的名字而已,怎么就让漱清变成这样了? 所以冥王也不会知道,除去“殷无渡”,这一声“夫人”同样算是漱清心底的禁忌。 当他对着冥王喊出“殷无渡”时,当冥王也用“夫人”回他时,虚假的幻象咔嚓破裂,殷无渡在他心里彻底死去。 死后飘散游荡的魂魄与冥王融为一体,最后变成了冥王的模样。 眼眶内的模糊湿意终究没能压住,变成了一串串泪水滑落。 “清儿……” “你这个混蛋……你就该不得好死,该去死的人是你!” 胸膛内的愤怒反复翻涌,激得漱清头脑发胀,失去理智,伸手就对着冥王一通乱打,双臂疯狂挥舞,每一下都用尽全力。 冥王被漱清用巴掌打过,被漱清拿脚踹过,这回终于是两者相加,漱清对他狠狠地拳打脚踢了。 一拳一拳砸在冥王胸口,咚咚咚的,看架势恨不得直接砸破,然后将里面的心掏出来。 漱清真用了死劲,砸到冥王都开始步步后退,身体做出诚实的躲避反应。 可当冥王想握住漱清的手腕时,漱清又突然浑身卸力,直接失去意识,直直往地上倒去。 吓了冥王一大跳。 “……清儿?!清儿?!” …… 漱清也没想到,自己会气到这种程度,竟活生生把自己气昏过去了。 前一刻还在挥舞拳头,恨不得直接将冥王乱拳砸死,结果下一秒就眼前发黑,什么感觉都没了。 再睁眼,浑身十分沉重,手臂都抬不起来。 眼皮也沉重,好像被什么东西粘住了,每眨动一下都带着刺刺的酸涩感。 “殿下,小仙醒了!” 春梨的声音响起,将漱清从半朦胧半清醒的状态中拉回神。 视线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看,冥王就在旁边,担忧地看向自己:“……清儿。” 再往边上,是大夫正在给自己把脉。 看大夫的神色,满脸都是被他们折腾太久太多回的无可奈何。 “虽说小仙的身体是恢复不少,但到底没有完全复原,之后切莫再像这般动怒……这么一怒,至少有两个月的药白喝了。” 漱清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身体能跑能跳了,就忘记自己曾经差点两次没命,其中一次还是真正的命悬一线,全凭最后一丝气苦苦吊着。 现在不管能怎么蹦跶,他里子还是虚的,并没有彻底恢复,所以这回情绪起伏一大,人就倒下了。 冥王担忧地问:“他身体竟还没恢复吗,那该如何是好?” 大夫叹了一声气:“如果小仙先前能按时吃药,不曾减少剂量,每日都吃,那大概是好了。” “……” “……” 但漱清实在是喝药喝到恶心了,所以离开冥界后,第一件事就是减少药的剂量,还是被冥王发现后,强行让春梨监督再喝下去的。 可春梨总有监督不到位,让漱清偷偷把药倒光的时候。 以及最近几天忙着看书,连饭都能忘了吃,更别提喝药了。 大夫说:“药这么吃一阵忘一阵的,效果大大降低不说,小仙又这么闹一回晕一回,想要再好透就难了。” 冥王眉眼瞬间变得阴暗:“大夫尽管开药。” 大夫叹气:“冥王殿下最不缺奇珍异宝,在下很知道,可小仙要是不喝,再珍贵的药材也是白搭。” 冥王沉声道:“他会喝的,大夫这边请吧。” 大夫显然也不想再见到他们,无奈总是被冥王抓来,做完这道提醒后,便去另一间房内写药方了。 冥王走回漱清床边坐下,想伸手触摸漱清,又怕刺激到漱清。 沉默地坐了很久后,低声叹气:“……两只小龙崽已经放了,我派人送他们回去了。” 漱清没说话。 “我没苛待他们,只是将他们关在一个房间里。” 冥王说:“没有叫人打他们,都没骂过他们……还招待了他们,他们一共吃了十二只烤鸡,四条烤羊腿,走前还打翻我两个花瓶。” “……” 漱清都不好意思听下去,这两只小龙崽真是很能闯祸了。 朔宁打人不疼,希望白龙能好好教训他们一顿,最好打到他们下不了床。 “对他们最严厉的行为,只是叫护卫带话给蠢兔子跟死龙,让他们把孩子好好管教打一顿,最好打到下不了床,不能再到处乱跑。” “……” 漱清更不想说话,他竟然跟冥王想到一块儿去了。 “所以,以后能好好喝药吗?”冥王沉沉叹道,“不管怎样,你别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刚才差点没把我吓死。” 漱清能忘,但冥王不能忘,两次差点失去漱清的经历,每次回想就能让他掌心发凉。 再次看见漱清直直倒下去的场面,真让冥王差点跟着心脏骤停。 漱清如果还有力气跟冥王对抗,睁眼醒来的那刻就会从床上起来,可见是真无法动弹,所以才躺着没动。 不过嘴巴还能动,趁着冥王服软的时候,他尽情刻薄:“是谁把我害成这样的?刚才又是谁把我气晕的?” “……” 【作者有话说】 小小蝴蝶:他竟然还好奇我这个脾气像谁,姨姨们觉得我到底像谁哇[问号] 第84章 漱清问是谁害的他。 答案除了冥王,还能有谁? 命悬一线是因为被冥王刺了一剑,早产是因为恢复了被冥王隐瞒的记忆。 这两次伤害最大,直接导致了漱清的身体亏空虚弱。 昏过去也是被冥王气的。 简直大病不好,小病不断,身体都快成一团破烂了。 真要漱清说,他觉得冥王就像个扫把星,自己所有的不幸都是在认识他后发生的。 而冥王对这些难以辩解,伤害发生过就永远存在,时光无法倒流,漱清想说几次他都只能受着。 冥王低下眼,好像叹了声气,弱不可闻,漱清不能确认。 但亲眼看见冥王朝他的方向挪动,缓缓下移,最后竟又单膝跪在了他的榻前。 漱清身子沉,没力气动弹,但见到这幕,惊得瞪大眼睛,瞬间撑起了一截上身。 这样的高度,他们正好持平着四目相对。 漱清的视线撞进冥王双眸,听见冥王开口:“清儿,对不起……” “……” 是殷无渡会有的眼神。 也是殷无渡会有的态度。 漱清感觉心底一阵刺痛,随后又是一阵愤怒——分割的界限已经被打破,殷无渡再也不能回来了,从此以后只剩冥王。 漱清又想把冥王打一顿了,当场抬起手臂,冲着冥王挥过去。 可因为力量不够,整个动作都被放慢,打人的意图非常明显地暴露出来。 冥王自然发现了,但没有躲避。 一是知道漱清心中还有气,愿意让他出气。 二是漱清现在的状态,打人不可能太疼,多受几下也没什么。 冥王以为漱清会打下来,漱清以为冥王会躲避。 但冥王没有躲,漱清也没有真打下去。 眼见拳头即将飞到冥王脸上,漱清却将手放下了。 “……不打了吗?” 冥王又等了等,主动说:“我不会躲的,你想怎么打都行。” 漱清皱眉,冥王这么说,打他都好像是在鼓励他什么了。 “打你只会让我更生气。”漱清躺下转过身,“看到你这张脸就烦。” 自恢复记忆后,漱清对冥王便用着一种非常虚伪的态度,开口闭口只肯称呼冥王殿下。 眼下像是无可奈何后的自暴自弃,终于装不下去,说出了烦躁不耐的真心话。 冥王并不觉得灰心,比起那些虚与委蛇的冷嘲热讽,他也更喜欢听漱清直接骂他。 前者只会不断拉开他跟漱清之间的距离,大概率还会增加漱清对他的厌恶。 可后者至少还有挽回拯救的余地。 “清儿……” 一声声清儿更是叫得漱清无比心烦,转身躺下不过几秒,他又气呼呼想要坐起来。 ——不能待在冥界了,待在这里就要面对冥王,还是赶紧离开吧。 可情绪稍大些,对身体就是种消耗,漱清用力撑起上半身,坐都没坐稳,又一下倒回床铺,倒得天旋地转。 “清儿,你没事吧?” “……” 漱清就更气了。 又不能说自己是想做什么,只有继续背对冥王,一言不发地躺着不动。 但冥王还是猜到了,没有直说,委婉表示:“今晚你就留在这里吧,我不会来打扰你。” 一旦离开,冥王就不能再接近漱清。 “你现在身子不好,不要勉强自己,先休息过了今晚吧。” “是谁害的?” “……” 漱清抓着不放,冥王只能假装没有听见。 “我叫人把瑜儿抱来,今晚让他陪你吧,他最近有些会说话了,很有意思的。” 提到孩子,漱清沉默地缓和了,没再尖锐地出言拒绝。 冥王便叫人去将孩子抱来。 没一会儿,漱清就闻到了孩子身上独有的香味。 隐隐约约,从远到近,逐渐清晰。 最后是春梨的声音:“殿下,奴婢将小世子抱来了。” 漱清听到冥王动作的声响,大概是接过了孩子,吩咐道:“你们都先下去吧,这里暂时不需要人伺候。” “是。” 漱清怀疑自己又被冥王看穿了——当着太多下人的面,还跟冥王在一块儿,自己不可能给他们好脸色。 但只剩他们了,听到小家伙嘴里发出咿呀啊呀的声响,漱清终究难抵这份诱惑,缓缓转过身来。 跟虚弱的漱清截然相反,小家伙看上去精神很好,已经不能横抱住了,非要站在冥王腿上,双手扑腾,时不时摆出大鹏展翅的模样。 “唔唔,阿噗!” 一只手就能捏过来的小家伙,怎么会有如此大的魔力,仅仅只是看着,就让漱清的心情开始平静缓和。 小家伙跟冥王之间的关系明显好了些。 现在漱清就在面前,小家伙也能让冥王抱住,不会再哭着闹着不肯让他抱了。 “噗噗,噗噗……” 但还是冲着漱清张开双臂,做出讨抱的模样。 冥王哄着孩子:“瑜儿乖,父王抱着你吧,娘亲身体不舒服,现在抱不动你。” “……” 漱清才缓和一些的嘴角,火速又拉扯下来,气得直接从床上坐起,头不晕了手不软了,冲着冥王就吼:“……你胡说八道什么!” 嗓门也有力又重了。 “……什么娘亲!你乱教什么!” 冥王抱着小家伙:“可瑜儿是你生的,不叫你娘亲,又该叫你什么?” “……” 当着冥王面,漱清只想撇清跟小家伙的关系,想直说不管怎么样,在他心里,这孩子永远是个孽种,自己不可能认他。 可同时当着小家伙的面,明知他听不懂,漱清还是不忍心说出这些话。 尤其小家伙露出被吓到的神色时,叽里咕噜的小嘴一下就停了,呆呆地望着漱清,看上去泫然欲泣,好像听懂了漱清在说什么。 漱清喉间泛出几丝苦涩,这些话便再也说不出口。 但下一秒,小家伙看着漱清,突然又咧开嘴笑起来,发出可爱又古怪的笑声:“嘿嘿嘿,哈呀——” “……” “……” 漱清跟冥王都愣了愣,没人知道这小家伙在笑什么。 还越笑越开心。 身体在冥王的臂弯里不断扭动,咯咯咯笑个不停,好像有人在挠他痒痒似的。 孩子这么一笑,气氛就不似刚才那般紧张。 冥王像松了口气:“怎么了瑜儿,什么事笑这么开心……嗯?” 小家伙露出数量稀少的牙齿,眉眼笑得弯弯,身体摇摆晃动,像颗软糯糯的小汤圆,很快从冥王怀里滚了出去,滚到漱清身边,贴着他叭叭说话。 漱清虽没太明显的喜欢表现,可没有推开孩子,也没叫冥王抱走,就说明内心是接受的。 生下孩子果然是有用的。 冥王就知道,不管漱清嘴上再怎么逞强,内心总归是血肉做的,是有温度有感情的。 想利用孩子让漱清立刻原谅自己不可能,可有了孩子的存在,一点一点终能软化漱清。 …… 但最后,漱清还是没在冥界过夜。 哪怕不用见到冥王,漱清也讨厌这个地方,不愉快的回忆太多,想起来就烦。 而且他要留下来了,就侧面证实冥王试图用孩子牵绊他的想法起效了。 漱清怎么看不出来。 他自然不愿冥王的计谋得逞,更不想让孩子成为冥王的工具。 所以等身体没那么难受后,漱清便立刻要走。 如果不是身子不行,他还想绕路去小兔子那里看看。 不知两条小龙崽挨训没。 最好有被狠狠打一顿,打得嚎啕大哭,打得屁滚尿流,看他们从此以后还敢不敢偷摸乱跑乱闯。 但漱清是真累了,只想回去仙境好好休息。 春梨则再次被冥王委以重任,往后每碗药都得亲眼盯着漱清喝下去才行。 不过身子不舒服的时候,漱清喝药很配合。 憋气张嘴,一口气全部喝尽,再赶紧含上好几块蜜饯。 感觉真是受苦受难。 喝完药,漱清躺下了:“……我想好好休息,今晚就不用让人进内屋伺候了,有什么事情我会自己叫人。” 春梨放下床幔,轻声应道:“是。” 漱清面对着墙,侧过身躺下,并没很快睡觉,意识朦胧飘荡好一会儿,想了很多荒诞不着调的怪异画面。 迷迷糊糊终于要睡了,却听到房间内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又一下将他惊醒。 漱清没有睁开眼睛,但很不悦地啧声道:“……不是说了不用人进来吗,都出去。” 无人回答。 脚步声是顿住消失了,却也没有离去的声响。 似乎哪里不对。 漱清更清醒了些,睁开眼睛,终于察觉到几丝游荡在空气里的微妙。 ……好像有人偷偷潜入了他的房间? 除了冥王还有谁会做这种事? 但这回不可能是冥王。 漱清迅速坐起,撑着强行打起的精神转身去看—— 结果竟是仙君。 漱清愣住了。 第一眼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仙君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怎么可能偷偷潜入他的房间…… 可视线交汇的瞬间,仙君发出了声音,喊着他的名字:“小清。” “……” 是真的。 不是自己的错觉。 漱清感觉这一天真是多灾多难,不敢置信地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仙君站在不远处,一袭白衣,外貌仍旧仙姿玉色,飘逸无瑕。 身形站得笔直,看上去没有半点私闯的模样,更像是受邀来的。 “我一直想见你,想跟你谈谈,来找过你好多次,可你一次不肯见我……” “没办法,只好用这种办法了。” “……” 凭仙君的本事,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他这里确实不算难事。 “上回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跟仙君之间早已无话可谈。” “别怪我没提醒仙君,还是趁早走吧,不然被冥王殿下发现,我怕仙君死无葬身之地。” 【作者有话说】 冥王:不是吧,这样正大光明钻进我老婆房间说悄悄话,是谁在指望我不发疯啊?[裂开][裂开][裂开] — 终于把冥王装孙子的剧情都写完了,终于不用再写了,我还是比较喜欢豁出一切的疯批追妻哈哈哈哈[墨镜][墨镜] 第85章 漱清将冥王当成武器来用,对谁有意见就直接扔向谁。 虽然本心并不想这样,但这是威慑力最足,也最高效的办法之一。 反正所有人都知道他这个真君称号是怎么来的,他再想方设法避开都没用。 索性大方承认,反复利用,背地里多多做些狐假虎威的事。 搞不好这样还能将冥王的名声搞臭,让冥王对他生厌,从而愿意放弃纠缠他。 尤其当着仙君的面说出这些,心头感觉是不一样的。 漱清说不清,但似乎是种类似自虐的感觉,心口在刺痛着,却又有点莫名的畅快。 他是逃不出冥王的掌心,但仙君也一样尝过冥王的手段,据说先前被伤得很重。 漱清就是故意加上“死无葬身之地”这几个字。 果然,仙君听完,表情有了几分不自然。 “冥王曾经是差点杀了我。” “……” “我的确不是他的对手,或许永远也不能成为他的对手。” 仙君说:“但这并不代表我就该怕他,他再如此乱来,也会有天帝管教。” “……” 漱清听着,恍惚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因为这些就是仙君会说的话。 从前要听到这些,漱清大概只会觉得仙君刚正不阿,不畏强权,令人心生憧憬崇拜。 现在再听这些——其实并没有错,依然是这些道理,可漱清就是觉得很虚伪很空洞。 站在他面前的仙君只是一个徒有其表的完美假壳,内里的灵魂自私而虚伪。 仙君说:“我知道,发生这些事后,你变得不想再原谅我了。” “……” “可你不愿原谅我,我也还是想告诉你,我心里的一些想法。” 漱清很快回道:“我不想知道,仙君还是请回吧,不然我闹出些什么动静,外面立刻有人进来,这件事很快就能传到冥王耳朵里了。” “你可以用冥王威胁我,但我不会害怕。” 仙君往前走了一步。 “我自然考虑过所有危险才敢过来的,能见到你,我觉得值得。” “……” 漱清呼吸颤了颤。 明明都看透了仙君的自私跟虚伪,可听到这些话,竟还是差点就被蛊惑。 “如果冥王真杀了我,你会为我伤心吗?” “……” 漱清沉默。 仙君轻笑:“那我得赶紧说了,趁在冥王杀了我之前。” 嘴角的笑意一闪而过,再看向漱清,仙君的眼眸充满哀情。 “这段日子,想起对你说过的那些话,我就非常后悔……如果当初能更信任你就好了。” “够了——” “我知道你不想原谅我,小清,但看在过去这么多年的情谊上,让我把这些话说完吧。” “……” 想说他们之间哪里还剩情谊,可过去总还是留下了些安定美好的回忆,让漱清在这时说不出拒绝。 仙君便得到默认地说下去。 “后来我想,你之所以隐瞒我在冥界的遭遇,一定是在那里受了很大委屈吧。” “……” 漱清心脏一颤。 在冥王身边的日日夜夜,何止是委屈,还有数都数不清的羞辱。 当时他多卑微多可笑。 已经身陷泥沼,却还在幻想美好未来,不敢让仙君知道冥界发生的种种,还妄想从冥王手里保护仙君。 “你一定吃了很多苦,过得很痛苦,但是不敢让我知道……可在我最应该相信你的时候,却进一步伤害了你……” 仙君边说边朝着漱清靠近,走到跟前后缓缓下蹲,最后竟像冥王般,也在漱清的床边单膝下跪,与他平视着说话。 “小清,我应该更相信你,更偏袒你……可是我无能,让你受苦了。” “……” 漱清胸腔内挤压着一片翻来倒去的酸涩闷胀。 这些都是他曾经最想听到的话。 现在听到,还是会停顿,会迟疑,情绪跟着受到影响。 “朔宁的事情发生时,我为了维护身为仙君该有的尊严与面子,选择按规矩处置你……这是我此生最后悔的决定。” “或许你已经看出来了,其实我并非表面那般完美,我也有很多缺陷,只是努力想要维持,做好一个仙君该有的模样。” 而这段话真让漱清心头一下动容。 他确实看出了仙君伪装的假象,可没想到,仙君竟会主动亲口承认,此刻还说得如此情真意切。 “我内心并非那般理智,知道你跟冥王的事时,也一样被丑陋的嫉妒蒙蔽双眼,失去了所有的判断力。” 但听到“嫉妒”这两个字,漱清心里生出迷惑的不解,恢复了些许清醒。 他问:“……嫉妒?” 这词用在他们之间,从仙君口中出来,只显得很奇怪。 仙君说:“冥王得到了你,而我失去了你。” “……” “我不愿承认是自己的决定失误,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我不甘心,所以对你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 “直到知道真相,我才追悔莫及,才明白……你是有血有肉的,也是有真心的,而得到你的原谅,对我来说,远比维持一个虚假的模样更重要。” “……” 动容的心便更加摇摆起来。 漱清真被这些言语混淆,心腔酸酸涩涩的。 可怎么能够不被混淆呢。 仙君口中这些话,都是曾经他最想听到的。 即便他已经从对仙君盲目的憧憬中抽离,可过去这份伤害留下的空洞还在,仍旧需要被填补。 仙君还将其不那么光彩的内里剖析在他面前,充满诚意深情——到底是曾经让漱清动过心的人,听到这些,漱清终究心软下来,不再那么浑身戒备。 他看向仙君,问出了曾经最在意,最不能相信的问题。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成亲?”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仙君并没有成亲,再得到回答也不会有任何意义。 可漱清的固执在作祟,还是想知道,为什么一个妄想成为自己替代品的家伙,竟真能让仙君动了心吗? 仙君似乎也没想到漱清会突然问这个,淡然平静地回答:“那只是一场失误罢了。” “……” 好一个失误。 又是以如此冷漠的语气说出来,让漱清感觉背后像有阵冷风吹过,吹起他全身的鸡皮疙瘩,也吹醒了他的理智。 漱清看着仙君,前一秒还深情真挚的眼神,突然就好像变得冰冷空洞起来。 漱清感觉整个心腔一空。 是假的,还是假的。 即便剖开了并不光彩的内心,但这仍是仙君用来维持完美形象的一部分。 漱清就像被狠狠扇了一耳光,猛然回神,从刚刚被混淆的情绪中抽离。 什么不甘心,什么嫉妒。 说得那么深情款款,好像过去的情谊有多不一般……但看着仙君空洞理智的眼神,漱清突然就全明白了。 仙君对他,就像在看一件拥有绝对支配权跟掌控权的宠物。 以为他对自己恩情深重,以为自己对他忠心耿耿。 他以为让自己去冥界受罚也不会有什么,三年之后,自己仍会像过去那样对他忠心不二。 结果在冥界发生了意外。 仙君误会自己攀上了冥王,便脱离了他的掌控,形成了一种对他的背叛。 这才是仙君的不甘心。 后来知道了真相,发现是误会了自己,又开始觉得这只宠物可怜,想要得到宠物的原谅了。 谁会重视一只宠物的看法? 谁会想要得到宠物的原谅?谁又在乎宠物是否受了委屈? 仙君会。 习惯沉浸在为自己打造完美形象中的仙君会。 所以漱清越是排斥抗拒,仙君就越觉得自己的付出多。 所以他能神色如常地潜入漱清房间,并不以这种有损形象的事情为耻——因为在他心里,这是在为获得漱清原谅的付出,将身段放得越低,反而越符合他想维持的形象。 如果没能看清这层真相,换做任何人来评判眼下的场景,大概都会觉得仙君情深义重,态度诚恳感人吧? 为得到他的原谅,竟敢冒着被冥王发现,随时丢掉性命的风险过来,实在牺牲太大,太了不起了吧? 至于漱清就是不知好歹,抓住一点不放,在小题大做吧? 而这些就是仙君想要的。 漱清看着仙君,越看越陌生,好像这是一个假人,好像自己从来没认识过这个人。 最可怕的是,仙君又如此洞悉人心。 在他看穿仙君的真面目后,还是会被刚才那番话迷惑。 要不是仙君真实的冷漠藏不住,突然暴露出来,漱清都没自信自己能坚持内心不被混淆。 如今的他都这样,漱清简直不敢想,如果是以前的自己听到这种话,会变成什么德行。 太可怕了。 “……小清?” 见漱清沉默许久没有声响,仙君又出声询问,语气柔和。 他已经在漱清床前单膝跪了很久。 从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到远远站着说话,又到了漱清跟前,将自己所有想说的话说完。 此刻尝试对着漱清伸出手,似想触碰漱清的脸颊。 工于心计,步步为营。 看似是卑微求和的一方,实则神不知鬼不觉就主导了一切。 幸亏漱清的固执作祟,让他及时清醒过来,否则真会掉落仙君的陷阱,又要被仙君牵着鼻子走了。 啪—— 漱清狠狠拍开仙君的手,胸腔起伏着,大声喊道:“——来人!快来人!” 仙君为漱清一巴掌拍开了自己而发愣,接着又被漱清突然翻脸喊了个懵。 屋外好几个护卫都是冥王派来保护漱清的,听到漱清喊人,立刻冲了进来。 仙君火速起身,并未跟这些护卫起任何冲突,只是神情困惑复杂地看了漱清一眼,随后一挥衣袍,瞬间凭空消失。 前面几个护卫都亲眼见到了漱清房间里有人,其中一个已经拔出了佩剑。 结果对方凭空消失,说不见就不见了。 “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追!”漱清捂着胸口,“追到就杀了!不用留活口!” 【作者有话说】 仙君迷惑:以前很有用啊,这回怎么失效了? — 有时真觉得自己挺双标的 如果仙君是攻位,这样注定只能成为炮灰 但一旦换成受位,想想以后他会这样对待小狗攻,我又觉得可以了[奶茶][奶茶] 第86章 冥王派来的护卫各个法力高强,但漱清知道,他们追不上仙君,就算能追上,也杀不了仙君。 他这么大吼一声,引来护卫,其实后续也会带来非常多的麻烦,实在称不上多好的解决办法。 如果多给漱清一些思考时间,也许他能想到更妥当的处理办法。 但那瞬间被说不出的阴森恐惧笼罩,浑身都在起鸡皮疙瘩,漱清根本没办法多想,只顺着本能做出下意识的选择。 寂静的屋内转眼站满下人,春梨快步走到漱清床前:“……小仙,你没事吧!是有人行刺吗,你没受伤吧!” 春梨此前没见过仙君,这次也没见到仙君的模样,就算放她回去禀告冥王,估计也告不出什么有用消息。 但最先进来的护卫看到了仙君,只要将这件往冥界汇报,冥王肯定能猜到来者的身份。 漱清感觉脑袋开始疼了:“……没事,我没事。” “小仙可有看清对方的模样?何方妖孽如此大胆,连冥王殿下的地盘都敢闯,真是不要命了!” “……” 能听出来,春梨是真被吓到了,一激动,连冥王地盘这种真心话都脱口而出。 但刚刚经历的混乱太多了,再加这么几个字,根本微不足道。 “护卫已经去追了,等他们的消息吧……找几个人来屋内就是了,我很累,想继续休息。” 于是屋内重新有了侍从,屋外看守的护卫也比刚才多了两倍。 但经历这么桩意外后,漱清的情绪无法平静,上上下下起伏着,很难再好好休息,几乎整夜没睡。 直到天蒙蒙发亮,才终于有些睡意。 可睡得也不好,脑内乱七八糟的画面一堆,来回反复地出现。 像是在做梦又像在回忆,等傍晚时迷糊醒来,漱清浑身更加疲惫。 而见漱清醒来,春梨连忙将药端上。 本还担心漱清状态不佳,会更没心思喝药,结果漱清失魂落魄地就将药喝了,都不喊苦了,连她提前准备好的蜜饯也没吃。 “小仙睡了一天,必定也饿了吧,眼下可想吃些什么?” 漱清摇摇头,失落的情绪将他的灵魂一起笼罩,毫无食欲。 “昨天的事情……” 漱清才起一个头,春梨就连忙接上:“昨天那妖孽不知是何方来历,逃跑速度极快,护卫都没能追上。” “……” “这事不敢隐瞒冥王殿下,护卫都被一一叫去问话了……不过奇怪的是,听护卫们说,殿下看上去很生气的样子,却没多派护卫过来……” “……” 漱清就是想问问,这事有没有告诉冥王,以及冥王听到后是什么反应。 春梨倒是直接告诉他了。 漱清一听就明白,冥王肯定猜到了。 不派护卫是因为再多的护卫也防不住。 生气也不是因为护卫没防住,而是气仙君还敢来找他。 漱清叹了声气。 春梨担心地问:“……小仙,这妖孽不会对你做了什么吧?怎么这妖孽来后,你就变得茶饭不思,休息也没休息好,精神还更加差了。” “……” 漱清抬眼看向她,平静但冷淡地说:“刚才这两句话,你可千万别告诉冥王殿下。” 春梨眨眨眼:“……嗯?” “你要告诉冥王殿下,我觉得他会拔掉你的舌头。” “……” 一下就把春梨吓得缩了缩脖子:“小仙,你干什么吓唬我……” 漱清说:“我是不是吓唬你,你可以亲自去冥王殿下那里试试。” “……那我还是不试了吧。” 漱清也不想这么说,无奈这丫头总结能力太惊悚,连漱清都被吓了一跳。 可要不提点一下,春梨真有可能去冥王面前这么汇报。 冥王不能直接来找自己算账,一时气极,难保不拿春梨出气。 就算没割掉她的舌头,大概率也会将她惩罚一通,治她个没在跟前好好伺候的过失。 “我还很累,想继续睡觉,你退下吧。” “……可是小仙,你还没吃东西呢。” “我现在不饿,再睡一会儿再吃吧。” 为了让这丫头放过自己,漱清随口说:“我今天想吃点汤汤水水的东西,你去准备点吧。” 得到命令,春梨马上不纠缠了。 “是,我知道了,那我现在去准备,等小仙醒来就能吃了。” 看着春梨离去,漱清重新缩回柔软的床铺。 脑袋昏沉沉的,很困很累,恨不得闭上眼睛睡个昏天暗地。 可漱清实在睡不着,过于庞大的失落情绪将他身心覆盖,闭上眼睛,那日跟仙君的对话便会在脑海内浮现。 漱清就是不能接受自己竟然又相信了仙君。 以为仙君剖露的是真心坦白,所以他也真心动摇。 幸亏有那么一瞬的固执坚定,让漱清抓住破绽脱离出来。 然而他并没有半丝能够脱离的侥幸,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只有止不住的后怕。 如果当时那一秒他忍住了没往下问,之后还能发现破绽吗?会继续相信吗? ……会原谅仙君吗? 漱清不知道,没发生的事情很难假设具体,但可以确定的是,他应该不会再那么恨仙君了。 而想到这些,漱清就控制不住地四肢发凉。 如明月高悬皎洁神圣的仙君,最后竟一点一滴在他心里腐烂成了空洞虚假的白骨。 …… 漱清很努力想让自己恢复,然而内心受到的打击比想象中还大,消沉颓废了两三天,才有些缓过来。 期间冥王派人来请过漱清,但漱清以身体不适为由回绝了。 冥王肯定知道仙君来找过他了,漱清又不傻,明知见面必然又有顿大呼小叫,他还过去做什么?万一冥王不让他回来了呢? 反正冥王不可能过来找他,他待在仙境不动就好了。 等冥王情绪下去些,等过段时间再说,他也正好养养身体。 漱清想的还算不错,无奈意外横生。 他怎么都没想到,冥王竟顶着万雷穿心的咒誓过来找他了。 那日漱清精神有所好转,便去了书房看书。 不知什么时候起,外面响起阵阵闷雷声。 天色不变,也未见任何电闪雷鸣,声音也远,漱清便没放在心上。 可渐渐地,雷声变重变清晰,连续下落不间断,轰隆隆地不停回荡,就开始有些嘈杂且古怪了。 漱清这才从书卷上移神。 但还没出去看外面的情况,又闻到空气里弥漫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是黏腻而温热的,是新鲜的,更是让漱清心头发毛的。 ……什么情况? 漱清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房间内的血腥味相当浓烈,要不是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他都会怀疑是自己在流血了。 漱清放下手里的书,立刻站了起来,结果动作之际,余光瞥见前面铜镜似乎倒映着身后有个朦胧人影。 漱清被吓一大跳。 手忙脚乱地转过身,竟是冥王站在他的身后。 冥王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突然出现,藏在屋内的阴影下,站在漱清的身后,静静地看着漱清。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来的。 也没人知道他站了多久。 漱清只看到冥王苍白却阴鸷的脸色,眼神狠戾,前襟浸透了满满的血迹,双脚站立的地方,也积起一滩血,并且还在不断往下滴落。 漱清被吓得心脏狂跳,好半晌都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而随着视线的交汇,冥王缓缓挪动带着血印的步伐,朝着漱清走近。 屋外的天色一下变暗,昏昏如入夜时分。 冥王每走近一步,天色就更暗一分,雷更重一声,漱清能闻到的血腥味也更浓一点。 有那么几秒,漱清怀疑这是自己的错觉,眼前的人影不可能是冥王,大概只是冥王用法术创造出来的幻影——堂堂冥界之主,怎么可能违背万雷穿心的咒誓来找自己呢? 可“人影”靠近一步,温热的气息也随着靠近,漱清不得不相信,眼前的人真是冥王。 漱清看不到天雷如何穿心而过,只能听到雷声在不断加重变密,能看到冥王胸前的伤口在不断扩大,脸色苍白发青,冷汗直下,最后嘴角也渗出血来。 漱清的大脑一片空白,从未预料过这样的画面,终于发出声音的时候,喉咙就像被徒手撕开般生疼。 他大喊出来:“……你疯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你真不要命了!你怎么能来找我!” 而冥王一开口,漱清也更加确定,这就是冥王本人,绝非幻觉。 看上去像是痛到站都站不稳了,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可是被漱清这么大声一吼,冥王回复的嗓门竟更大。 “我为什么不能来找你!”他吼着,“我要不来找你,你会去冥界吗!我就是来找你了,难道我不能来吗!” “……” 漱清又被他这嗓门吼了个懵。 缓了缓后,也大吼道:“……你赶紧回去啊!你离我远点!赶紧回去!” 耳边是比刚才更加密集的雷声,不断变大,似有割裂苍穹的气势。 冥王皱着眉,掌心也满是鲜血,嘴角的血不断顺着说话流下。 “我不回去!凭什么我要回去!” 但冥王的声音还是很大,只是变得破碎嘶哑。 “那个下贱的仙君来找你了是不是!你跟他说了什么!他对你说了什么!” “……” “你还为他茶饭不思,连冥界都不去了,连瑜儿都不要了!” “你们到底商量了什么!你难不成是要跟他走吗!真以为我不能阻挡你们了是吗!” 轰隆隆隆—— 漱清终于看见了闪电雷光从屋外的云层中割裂而过。 光线晦暗映过窗户,漱清却觉得像是从冥王身上刺穿而过。 冥王步伐踉跄,吐出一大口血。 【作者有话说】 别管了,这章真是给我写爽了写美了,天知道我想写这段想了多久啊啊啊[墨镜][墨镜]就是爱写这种绝望又疯狂的前夫哥啊啊啊啊[可怜][可怜][可怜] 第87章 这幕画面就像一根尖锐的细针瞬间刺穿漱清的额头,然后深深刻印进了他的脑海,让他呼吸当场停滞。 下意识都想伸手去扶冥王,因为他感觉冥王就要这么摔倒了。 但最后冥王扶住桌角,硬是靠自己站稳。 漱清也没能伸出双手,只是僵硬木然地站在原地。 疯了。 真是疯了。 血腥味弥漫在房间的每缕空气里,他从未见过冥王这种模样,像是苦苦支撑着最后一口气,再下一秒就要死了,整个身体都会消碎了。 这便是万雷穿心的咒誓。 即便旁观者看不见,即便强大如冥王,一旦触发,照样无处可逃,只能生生挨下,遍体鳞伤。 漱清空白的大脑似乎陷入空白混乱。 心跳突突的,瞪大了双眸,眼圈发热,有股莫名的力量似要将他从内里整个撕裂了。 为什么…… 冥王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 “……你真不要命了吗!你想死吗!” 耳边的雷声接连响起,胸腔内古怪激烈的情绪起伏,漱清一开口,只有大声大喊。 “……什么茶饭不思!又跟瑜儿有什么关系!何况我跟仙君也没任何关系了,你不要胡说八道!” “那他为什么还来找你!” “……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要来找我!又不是我请他来的!” “你不知道,我知道!因为你心里还有他,你心里只有他!” 冥王嘶哑地怒吼,像踩进陷阱的野兽发出哀嚎。 “不管我怎么做,不管补偿你什么……都比不过你心里的仙君!” 以前是真比不上。 以前在漱清心里,冥王给仙君提鞋都不配。但现在谁也别看不起谁,在漱清心里已经是半斤八两没区别了。 “跟仙君没有任何关系……我跟仙君也没关系了!” 漱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这些。 可能是冥王流太多血了,雷声还在持续响个不停。 内心本能地恐惧着冥王真会死去,所以漱清想要让他远离自己。 “那他为什么要来找你!” “……” “为什么他一来,你就茶饭不思,郁郁寡欢!” “……” “如果我跟他同时掉进水里,你会救谁!” “……” 看来真是流太多血了。 漱清觉得冥王已经神志不清,估计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如果我跟他之间必须要死一个……你是不是,是不是会让我去死!” “……” 顺着冥王的话承认就好了。 眼下的冥王毫无攻击力,弱到用手指一戳就能摔倒的模样,漱清觉得自己只要承认,光是言语的力量就能让冥王四分五裂。 可他无法承认。 当仙君跟冥王之间要死一个的时候,他竟无法认定应该要让冥王去死。 而漱清最不能违背的,还是自己的真心。 “……你再不离开,你才是真要死了!” 漱清声音颤抖,浑身也在发抖。 “……你赶紧回去啊!你别死在我这里!” 冥王整个身体都像被血浸泡透彻,听到漱清这么说,闷闷哼笑一声,嘴里的血吐得更多了。 他费力地抬起手,用手背擦掉嘴角的血迹,结果只是将血蹭开了半张脸。 “我要死在你面前,你应该开心才对,不是吗……” 冥王嘶哑的声音低沉,气息渐弱,却仍阴恻恻的。 “只要我活着,你就逃不出我的掌心,你就休想跟那个仙君在一起……” “……” 是啊。 只要冥王活着,自己就无法获得真正的自由。 可为什么呢。 当冥王鲜血淋漓,遍体鳞伤地站在自己眼前时,他为什么感到混乱,为什么不能坚定,为什么恐惧,为什么不想…… 不想看到冥王真死了呢…… “来啊,杀了我……” 轰—— 轰轰轰—— 冥王又吐出一大口血,像红色的墨汁,似乎还混着什么其他东西,漱清怀疑冥王是把内脏血块都吐出来了。 他扶着桌角,缓慢沉重地,拖着地上的血迹,朝漱清挪动。 “……” 轰轰轰—— “只有我死了,你才能自由……” “现在是你离自由,最近的时刻,趁我没有办法还手,杀了我,赶紧杀了我啊……” 漱清不断往后退去,恨不得捂住双眼,不敢看清冥王此刻的模样。 泪水扑簌往下滑落一串。 漱清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哭的。 “……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你以为我不想杀了你吗!” 冥王冷笑,又可能是苦笑,漱清分不清了,因为冥王的脸色实在太差劲了,眼眸里的神气不断退去,顷刻之间变得黯淡无神,像要干枯了。 “你敢,你当然敢,你什么都敢……” 冥王无法再大声了,说话一字一句都费劲,吐字艰难。 “孩子你也可以不要……你明明,那么喜欢瑜儿,你也说不要,就不要……” “我怎么讨好你,都没用……你心里,只有仙君,那个下贱的仙君……” 轰轰轰轰—— 屋外的雷声陡然加重,几乎是在漱清的脑内耳里炸开,雷霆万钧,撕裂苍穹,刹那间亮如白昼,又迅速坠入更深更阴森的黑暗。 一道足足有人形粗壮的闪电贴着窗户而过,漱清浑身惊颤,还来不及反应,再下一秒,冥王猛吐鲜血,像水柱一般,溅落漱清满脸。 咚—— 冥王再也支撑不住,高大的身形摇摇欲坠好久后,终于倒在地上。 “——殷无渡!” 漱清大脑仍旧空白,嘴巴自动喊出了这个名字,身体也不受控地动了起来。 可等到猛地一动,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浑身凉透,四肢更是无力到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直接摔倒在地。 心脏马上就要震出单薄的胸口,每呼吸一下,漱清都觉得是痛的。 他麻木僵硬地爬到冥王身边,伸手一碰,往日结实高大的身躯,如今竟变得软绵绵,还是带着温度的血肉模糊。 漱清的脸上,衣服上,以及双手掌心,全部沾满冥王的血。 “……殷无渡?殷无渡!” 恐怖的雷声终于消散,黑压压的光线逐渐恢复明亮。 可冥王身上流出的血却越来越多,躺着的地上渗开一圈,还在不断往外扩散。 “你这个疯子,你真是疯了……殷无渡!殷无渡!” 冥王的双眼已经闭上,听到漱清的呼喊,睫毛轻颤了颤,但终究没能睁开。 仅剩的几丝意识操控着他,喑哑缓慢地说出最后一句:“你的心,好硬,怎么就,怎么硬……” 漱清双眼视线模糊,或许只是出于恐惧,或许还有其他什么情绪作祟,泪水不知不觉爬满了整张脸。 “来人……来人!快点来人啊!” …… 除了漱清,没人看到刚才天色骤变,电闪雷鸣的异象,更没人知道冥王过来,也没听到里面的争吵。 直到漱清喊人的声音响起,几个护卫连忙进去,这才看到冥王身受重伤,躺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模样。 冥王竟伤成这样,一旦传出去,冥界将陷入动荡混乱不说,其余几界誓必也受到牵连。 春梨被吓得六神无主,跪在漱清身旁:“……小仙,殿下怎么会变成这样,眼下该怎么办才好?” 声响将漱清差点涣散崩溃的思绪收拢拉回。 漱清抹了把脸上的血迹跟泪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来不及回答春梨的问题,赶紧先汇聚全身的灵力,以疗愈之术是护住冥王的心脉。 万雷穿心而过,冥王的心脉就像遭受千刀万剐,崩得七零八碎。 可讽刺的是,漱清最擅长的就是治愈之术。 一切好像无解的命中注定。 曾经他奄奄一息,是肚子里的小家伙护住了他的心脉。 如今冥王奄奄一息,轮到他用尽全身灵力,来护住冥王的心脉。 就是漱清才好些的身体,又被透支了个干净。 冥王破碎的身体源源不断吸走他的灵力,等终于护住其中一缕弱小的心脉后,漱清阵阵头晕目眩,差点也要昏过去。 “……小仙!” 春梨连忙扶住他。 还好这丫头嗓门够大够尖锐,硬是把漱清喊到回神。 漱清喘了喘气,咬住嘴唇,扒开冥王被血浸透的衣服,飞速找出前往仙界的玉牌,随后将自己的通行玉牌也扯下来,交到春梨手上。 “……这件事不能对外声张,我救不了冥王,你拿好我们的玉牌,千万别丢了,去请示天帝,现在只有他才能救冥王!” 有那么一瞬间,漱清真想过自己去。 可他不能走,万一消息泄露,冥王的仇家随时都有可能现身,那估计等不到天帝知道,冥王就灰飞烟灭了。 幸亏冥王派给他的都是心腹护卫,而冥王自己最忠实的心腹也跟来了。 漱清点了两个护卫跟着春梨:“记住,必须见到天帝再说这件事!也不能将玉牌交给任何人,必须让天帝亲自看到!” 天帝日理万机,平时想见难如登天。 但拿着冥王的玉牌,在整个天界都能畅通无阻。 而天帝必然知晓他同冥王的关系,只要看到他们的玉牌都在春梨手上,就能猜到肯定是这边出大事了。 春梨忙不迭地离开。 漱清又点了冥王的心腹护卫:“你们两个速去冥界,将瑜儿……将小世子带来!只带小世子便够了,这里什么都不缺,不准任何人跟来!” “还有你,你留在冥界……若有大臣请见冥王,便说冥王只外出几日,马上就会回去,真有什么要事,让他们写成折子递交即可,等冥王回来便看。” 再看向剩下的几个护卫:“至于你们,守好书房附近,现在起不允许任何人接近这里!有行踪诡异可疑者,统统就地斩杀!”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又给作者写爽了[墨镜][墨镜] 但是真的好爽啊啊啊啊啊啊 以及小蝴蝶就是如此坚韧不拔,反应如此迅速 之前写小蝴蝶喜欢宝宝,对宝宝心软时,大家是不是担心漱清会为了孩子妥协,然后被冥王拿捏? 但其实作者只是想以此来凸显他的坚定,再喜欢也能说不要就不要,于是冥王哥才会如此破防,才会说他心硬(小蝴蝶:对啊就是这么硬[奶茶]) 小蝴蝶唯一的弱点就只有感情,其余时刻都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第88章 等待的时间变得无比漫长,空间好像陷入了某种停滞,每分每秒都让漱清觉得难捱。 漱清不敢挪动冥王,他感觉自己要是伸手触碰冥王,冥王就会碎掉,还可能会融化。 只能看着冥王胸前源源不绝地涌出鲜血,最后渐渐停止,好像是这么流干了,又感受着温热的鲜血一点点变凉,凝固在地面。 鼻腔甚至接受了满屋浓烈的血腥味,到后来,漱清所有感官都变得麻木,什么味道都闻不到了。 只能不断透支身体仅存的灵力,不停确认自己修复的那丝心脉还在不在。 漱清不知自己等了多久,等到天帝终于降临时,他已经神情恍惚,一度当成错觉。 天帝真身未到,只有元神降临。 漱清都没察觉到有股巨大的压迫感在朝自己驶来。 突然心脏猛地一痛,才让他清醒了几分,随后便听到天帝的声音响起。 “万雷穿心咒?” 漱清还跪在地上,跪在冥王仅剩最后一丝心脉的身体旁边,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一时都忘了要行礼。 “竟能哄他立下这样的咒誓?真是不要命了。” “……” 天帝的声音并未有太多情绪,比起心疼紧张,更像是有几分怒意。 “没用的东西。” “……” 但说是这么说着,天帝没有真放任奄奄一息的冥王不管,眼见无数道金光从其漂浮的元神前冒出,最终汇集融合成一张蚕丝冰玉床。 接着天帝将冥王移动到了上面。 漱清的噩梦成真,冥王被挪动的时候,身上血块噼里啪啦往下掉,血肉模糊的,好像还混着碎裂的骨头。 但冥王一动不动,紧闭双眼,毫无声息,就像死了一样。 漱清亲眼看着,心脏泛酸到难以呼吸,想要挪开视线,偏偏整个人就像被钉在原地,连闭上眼睛都做不到。 被放置到蚕丝冰玉床上后,看似坚固的冰玉床幻化出蚕丝将冥王团团围住。 能看到冥王的血将蚕丝浸透渗红,但没多久,这些血就被层层叠叠的蚕丝覆盖吸收。 很快漱清连冥王都看不见了,地上只剩下一个白色的巨大蚕蛹。 天帝看向漱清:“是你护住了他的心脉?对你来说,这应该不容易吧?搭进全身的灵力都不一定足够,为什么要这样做?” “……” 天帝高高悬浮在上,始终以俯视的姿态看向漱清。 距离看着很近,但漱清能感受到,天帝的真身远在千里之外,是他这辈子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天帝只是轻挥了挥手,漱清便感觉脑袋好像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压制固定住了,无法动弹分毫。 但紧接着,另一股庞大的灵力瞬间注入进四肢百骸,令他亏空的身体一下得到填满,呼吸都变得顺畅许多。 “你应当恨他才对。”天帝说,“这是个杀了他的好机会,你为何不动手?” 体内灵力充盈了,漱清终于有力气思考了。 天帝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呢? 漱清自己也不知道,一切只是纯粹的本能反应。 “……回禀陛下,是我不敢。” 漱清低着头,看上去很是谦卑。 “冥王殿下若死在这里,我难辞其咎,最终怕也难逃一死。” 天帝听完这个回答,居然笑了笑,态度轻松到好像冥王只是摔跤跌破了膝盖,根本不值一提。 实际天帝压根没有说冥王的伤势到底如何,问了这些奇怪的问题,又阴恻恻地笑。 “放心,他不会死。” “……” 更可怕的是,漱清只在心里这么想了下,都没打算问,就好像被天帝看透,先得到了回答。 “我能感受到一切,万千生物,包括你心里的想法。” 漱清浑身一怔。 “你的心迷惑不清,但我已经看到了答案。” “……” “他的身体被天雷摧毁,心脉四分五裂,是你透支全身灵力才免他魂飞魄散,如今他需要很长的时间用来恢复,会昏迷很久,期间也不能移动。” 漱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所以没回答。 反正天帝能看透他的心思,他说不说都一样。 “此事不宜对外声张,否则不仅冥界动荡,还会引发其他几界混乱摇摆。” 漱清也是这么想的,但如今天帝来了,一切自然交由天帝做主。 “先前他让我赐你真名封号,又坚持想让你做冥界总判,如今要让你代为处理冥界一切事项,你可能够胜任?” 幸亏天帝为漱清补足了耗尽的灵力,否则漱清感觉自己会不敢置信到晕过去。 “在此期间,我会发一道诏令,便说是让冥王前往西方极乐学习佛法,修身养性去了。冥界所有大小事宜,将交由总判代管,你的意思呢?” 漱清对于冥界的学习说是刚刚开始都不为过,可此前好歹在冥界生活过,也亲眼看过冥王是如何处理事务的,并不是完全一窍不通。 大脑还混乱着没能做出决定,身体已经俯倒于地,嘴巴开口说道:“……定不负陛下所托。” 天帝必然也看透了他野心勃勃的本性,大概对这点还算满意,又说道:“我会再派两个辅佐官给你。” “……是,多谢陛下。” 漱清一下就明白,说是辅佐,也是用来监视自己的。 他不清楚天帝看透他到了哪种程度,但肯定比此刻深陷混乱的自己清楚。 就算不愿让冥王死去,耗尽浑身灵力都要救他,可漱清心底始终掺杂着难以释怀的恨意。 估计是怕哪天恨意又上来真会杀了冥王,到时好让两个辅佐官下手阻止吧。 天帝在冥王周身设下任何人无法靠近的结界后,便消散离去。 漱清感觉膝盖已经跪麻了,可还是没从地上起来,天帝离去后,他松懈紧绷的全身,又原地呆滞了好一会儿。 听天帝的意思,冥王应该是会没事的。 可地面上的血迹未消,冥王浑身被血浸透的画面仍历历在目,挤在他的脑海里不肯出去——漱清从未感受过如此激烈冲击的感情,一直没能真正缓过来。 一回想起那些画面,便觉得震撼,觉得惊恐,又无比深刻,难以忘怀。 而且冥王完全被包裹起来,从外面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况,漱清还一样被天帝的阵法排斥在外,不得接近。 所以面对眼前这一切,漱清很没实感,依旧惴惴不安着,不得真正的平静。 直到心腹护卫将孩子抱来。 在一片令他麻木着接受了的浓重血腥味中,孩子身上的异香就这么若隐若现地闯入,成为虚幻中唯一的真实,让漱清回了神。 漱清连忙站起来走到门前。 小家伙也正好被抱到了门前,真实的香味变重,小家伙咿呀啊呀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似乎是有点不高兴的,听语气并不是那么愉快。 “启禀小仙,我们将小世子带来了!” 漱清换了口气,迅速调整成面无表情后,装作冷静地将门打开。 白净漂亮的小宝贝天真无邪,还不知头顶的世界已开始风雨飘摇,目前面临的最大困难是不喜欢抱着自己的护士,正在他双臂怀里用力挣扎,拼命想要挣脱。 但看到漱清,立刻换了副嘴脸,漆黑黑的双眼发亮,朝着漱清伸出短短的双臂讨抱。 “——呀!呀!” 漱清伸手将孩子接了过来。 在这一刻,抱住孩子小小软软又温热鲜活的身躯,他竟有种想哭的冲动。 “小仙,接下去我们该怎么做!” 但当着护卫的面,漱清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哭。 接下去也是天帝给他的考验,看看在这种情况下,他该如何处理这些事情,是否真有能力担任冥界总判。 “派人守好这里,这段时间绝不允许任何人靠近……然后将隔壁房间收拾出来,我与小世子先住这边。” “之后天帝会发布一道诏令,而我将奉天帝之命,代为掌管冥界一切事务……” 简单几句就将刚才的情况都概括完全,并且直接摆出天帝,证明绝非自己乱说,现在天帝是他的靠山。 “但在冥王殿下的情况有所好转前,我都不会离开这里,若有人过来找我,一律带去最外面的会客居,绝对不能让他们进来。” “是,属下知道了!” 或许先前这些人是对漱清有过偏见,可冥王突然倒下,他们根本不知该怎么办,只有漱清是最冷静最有主意的。 而且谁敢把天帝挂在嘴边开玩笑? 听到天帝都出来了,他们对漱清的说法也更加信服。 “……你们素日都是冥王殿下的心腹,也该明白冥王殿下突然出事,会给三界带来多大震荡,如今你们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你们能明白吗?” 再适当说点鼓舞情绪的。 “所以这件事绝不能外传,你们不仅要管好自己的嘴,也要管好周围的人,一旦消息泄露,天帝责怪下来,冥王殿下没醒,自然没有办法保住你们,而我就更没办法保住你们了……” 反正天帝都看透他是怎样的本性了,那么眼下为了冥王狐假虎威一下,应该也不算什么吧? “……是!属下明白!” “好,其余暂时没什么了,等春梨回来,让她立刻来见我。” “是!” 说完这些,漱清便抱着孩子退回屋内,将门关上。 而也是在门关上的这一瞬间,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地顺着脸颊滚落。 孩子一来,他就心软了。 所有强撑的精神统统卸下,被迫做回最真实的自己。 漱清紧紧抱住小家伙,将脸埋进他小小却温暖的胸脯,任由滚烫的泪水无声滑落。 【作者有话说】 小小蝴蝶:好险,差点就成单亲宝宝了[爆哭][爆哭][爆哭] 第89章 天帝的诏令当天便下来了,辅佐官也随同就位,一起来的,还有众多天界护卫,将冥王所在的书房团团围住。 这则消息并未在其余几界激起什么浪花,只在冥界惊出了动静。 但还好,反应也没漱清想象中那么激烈。 因为冥王早就多次表露过会这么做,底下有不少人已经知道。 但至今未能真正执行,可知也有不少反对意见。 漱清先前几乎不跟冥界的大臣接触,可冥界大臣都听说过冥王有个善妒且心机深沉的男妾。 谁能接受这样的男妾一步登天,突然就踩到自己头上去了? 冥王再随心所欲,也不能因一己之私引发权政混乱,所以没有一意孤行,而是缓和对待,先让漱清学习冥界政务。 只要漱清能拿出看得过去的成绩,他就能名正言顺地这么做了。 而现在是天帝亲自传达的旨意,又已经封了漱清真君称号——封一个真君去当冥界总判,谁还会说荒唐呢?少从表面上看,这么做名正言顺。 第二天起,漱清就开始接收冥界的各项事务,压根没喘息的时间。 这些大臣对漱清有偏见,表面上无法反对,只能暗地里为难针对。 漱清还真没见过这架势。 哪怕他再聪明厉害,再心机深沉,可面对自己没那么擅长的领域,又被这么多老狐狸针对打压,差点也撑不下来。 只能庆幸天帝派了辅佐官给他。 不仅能为漱清出谋划策,还负责记录他与所有大臣见面期间的一言一行,之后将全部上报给天帝。 这才让这些大臣收敛了些,没做什么让漱清当众下不来台的事。 按照漱清的性格,恨不得把这些针对自己的家伙统统打死,让他们知道惹怒自己的下场就是不得好死。 可现在的漱清没心情,也没时间再计较这些。 冥王恢复的情况未知,他要照顾小家伙,要隐瞒消息,要处理事务,剩下的时间还要学习冥界的情况。 每天为数不多的治愈跟放松,也就只有见到小家伙的时候了。 漱清将书房旁边的房间整理出来,为方便关注冥王的情况,眼下就跟小家伙住在里面。 天帝留下的蚕丝冰玉床灵力庞大,小家伙天天一处待着,许是血脉相连的缘故,竟也可以吸收部分灵力。 短短几天,小家伙长大许多。 如今已是人类孩童一岁多的模样,不仅学会了踉踉跄跄地走路,含糊不清第说话,最让漱清欣慰的,是小家伙能挥舞着小翅膀起飞了。 身形长大不少,小家伙的翅膀却没有变大,看上去就更显小了。 哪里是能飞的样子,漱清觉得这短小翅膀根本撑不起小家伙的重量,不折断已经很厉害了。 可真相就是让漱清吃惊,他根本不知这小家伙是什么时候学会扇着小翅膀起飞的,等他看到时,小家伙正好就这么飞进天帝亲手设下的结界,并趴到冥王所在的蚕丝蛹上,舒舒服服地躺下,开始偷偷吸取灵力。 天帝的结界竟未对他起效。 而他大概也没意识到里面的父王是什么情况,只嗅到了冥王的气息,便飞进去贴住。 漱清又想,那么被包裹在里面的冥王应该没事吧?否则小家伙也做不出这种有点渗人的恐怖行为吧? …… 十天一眨眼过去了。 冥王就这么躺了十天,毫无动静,从外看根本无法判断是死是活。 漱清觉得这十天并不好过,幸亏每天被各种各样的事情填满,没什么空闲时刻。 因为只要一空下来,心情就不得平静,总在七上八下,思考些莫名其妙又漫无边际的问题。 有时想着这家伙就是该死,这么死了才好。 可有时又犹豫,不想他死。 虽然说不出让冥王说下去的理由,但不想一个人死又有什么理由呢? 期间朔宁来找过他两回,但之前漱清实在太忙了,都挤不出时间见他。 这两天稍微好些了,冥界大臣再怎么针对漱清,也不可能连续十多天每天给他找事,漱清终于有了喘息的间隙。 他没让朔宁去会客厅,知道他只一人过来,没带那两只小龙崽后,漱清直接然他来了自己跟小家伙休息的房间。 上回见面,小家伙还是躺在摇篮里,除了“呀啊”不会说其他话。 这回再见,小家伙能走能飞,吐字也变得清晰起来。 朔宁忧心忡忡地进来,满脸严肃,见到小家伙后,瞬间展露笑容,将他抱起来蹭了又蹭。 “真是好久不见了,我们瑜儿长大了这么多啊……怎么还会飞了呀,不愧是小蝴蝶,瑜儿是不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小蝴蝶呀……” 看这亲热的模样,根本想不到先前一口一个小孽种,还试图让漱清动手了结了他。 小家伙被朔宁蹭着脸,不太高兴,拍了拍翅膀。 但除了漱清,依旧没人看到他这对短短的小翅膀。 怒拍狂拍,试图逃离飞走。 奈何起飞失败。 “你别蹭他了,口水都要被你挤出来了。” “没关系,瑜儿宝贝的口水都是香香的。” “……” 漱清动手将小家伙抱了回来:“不是你有没有关系,是他有关系。” 离开朔宁的魔爪,小家伙立刻停下扇动的翅膀。 漱清不想再看他被朔宁折腾,叫来春梨抱去外面玩了。 朔宁依依不舍:“……怎么出去了,他看上去很喜欢我,也很喜欢被我抱呀?” “你的错觉。”漱清毫不留情地戳穿,“他看上去想咬你了是真的。” 朔宁听不懂:“那就咬呗,他才几颗牙齿,咬一口能有多疼。” “……” 漱清深叹一口气,也没力气解释了。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朔宁这才回神,想起了自己过来的原因,又切换成担忧脸。 “……我听说,冥王出事了?” “……” 漱清会问,就是想试探朔宁有没有听说这件事,那么就能知道现在外界的大致说法了。 漱清面不改色:“……什么事?” “具体是什么就不知道了,明面上说是被天帝派去西方学习佛法了,但也有猜测是受了伤,躲起来疗养了……我听说你升为冥界总判后,就觉得这事肯定不寻常……冥王不会真受伤了吧?” “……” 这只小兔子蠢归蠢,但有时直觉又准得可怕,一猜就中。 漱清卖了个关子:“这是冥界机密……你相信天帝的话就是了,其余我也不好说。” 不愧是天帝亲自颁布的消息,外界就算有所怀疑的猜测,但还是无法窥探真相。 “我都来找你了!找了三次才见到你!你就拿这种话敷衍我!” “信不信我把你孩子偷走!” “……” 漱清也是服了他。 思考片刻后,轻声道:“你能保证不告诉任何人,就连白龙也不说?” 听到前半句,朔宁看上去都快抢答了,但听到后半句,变成了一句幽幽的:“……那我很难保证。” “那来立个誓吧,你不告诉别人,只放在自己心里,我就告诉你。” 漱清愿意告诉朔宁,发生这样的事情,一直憋在心里,他也会觉得难受,会想找人倾诉。 只要朔宁不告诉任何人,他就可以放心地说了。 “好啊,立誓好,能管住我的嘴,省得我乱说。” 幸亏朔宁配合,双方一拍即可,咒誓立马成立。 有了保障,漱清才敢说:“他是受伤了,伤得很重。” 朔宁就像确认了什么绝世好消息,乐得直接站起来。 “……这是好事啊!” “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有没有机会就这么死掉!” “……” 这一幕似曾相识。 先前劝说自己弄死孩子时,朔宁也是如此。 漱清已经吃过很多次亏,知道跟朔宁说话要懂得直白坦率,少搞委婉暗示那套,因为他听不懂。 漱清捏捏手指,几番欲言又止,见朔宁的眼神从兴奋喜悦逐渐转为迷惑不解,最后又叹声气,还算平静地开口了。 “……我不想他死。” 声音很轻,漱清到底还是不愿承认。 但朔宁听清了,迷惑不解当场转为惊天震惊,最后又转为平静,跟着叹了声气。 “你完了,我就知道你完了,上回你要留下孩子,我就知道的,你已经昏头了。” “……” 漱清不介意昏头,可介意这么说自己的人是朔宁。 “……他要真死了,你知道我会有多大麻烦吗?” “你根本就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是怎么样……很复杂,我很难跟你解释……” 回想起冥王浑身是血的模样,漱清还是会指尖发凉,心头挥之不散的恐惧。 可那股强烈庞大的感情冲击,也照样围绕在心头,感受依旧清晰。 “停停停,你不用解释。”朔宁说,“心虚的时候话才会变多,你只告诉我,你是不是心软了?是不是想原谅他了?” 漱清又很快否认:“那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原谅他。” 反正朔宁已经立下了不可说出去的誓言,漱清就将万雷穿心的咒誓,以及那天发生的事情经过都告诉了他。 “……他要死在别的地方,随便他怎么死,可他死在这里,我也难辞其咎,天帝怎么可能会放过我……我不想他死,只是不想让自己有更多麻烦罢了……” 而在听到万雷穿心的咒誓后,朔宁也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情。 更不敢置信的是,冥王竟然还弃生死不顾,就这么跑来找漱清了。 “……难道他,对你真是真心的?” 结合冥王从以前到现在的所有行为,朔宁发出了这道疑问。 若说之前种种还能让人怀疑,可这回冥王直接连命都不要了……要不是真心,难道谁会喜欢这么送死吗? 何况这还是冥王。 冥界之主,天帝之子,位高权重,身份尊贵。想要什么的没有,难道没事喜欢拿性命跟一只小蝴蝶开玩笑? 闻言,漱清睫毛轻颤了颤。 朔宁问出了他最不想直视的问题。 往日种种,他只当冥王一切都出于求而不得的报复心态,并一直用这项理由说服自己。 可这次让漱清不得不重新思考面对——若只是如此,冥王有必要做到这步吗? “怎么可能……” 漱清再次回避:“他以前就是这样的疯子,做事全凭心情,不能算数当真的。” 朔宁直勾勾盯着漱清,听完这句话后,突然问:“你知道情结咒吗?” “……什么?” “施咒者可以借此咒分辨被施咒者对自己是否真心,不需要耗费太多灵力,也不会对他有什么损伤,你要试试吗?” “……不试。” 漱清说:“我从没听说过这样的咒誓,你也不用拿这个诓我。他是不是真心,对我不会有任何影响。” 【作者有话说】 到了晚上,小蝴蝶:骗你的,现在就试试[比心] 第90章 或许朔宁是带了些想要试探的意思,可当漱清这么直白不留情面地质疑他后,重点很自然地发生转移。 朔宁忙道:“……有!怎么没有,当然有啊!怎么能因为你自己没听过就说没有呢,这咒誓只是古老困难些,所以流传度不高罢了!” 这下漱清也是真怀疑了:“古老困难的咒誓,你会?” “你看不起谁呢!我怎么就不能会了!”朔宁道,“这可是龙哥教我的!” 漱清便懂了。 “所以你对白龙用过这种咒誓?” 朔宁没有半点不好意思:“是啊,当然要用,我不用怎么知道他对我是不是真心,有没有骗我?” “我知道我不聪明,被骗了可能还不知道……那也不能真白白被骗吧?总要想点法子证明一下吧?” 漱清很想笑。 眼下还是如此。 这只蠢兔子,想试探漱清完全没成功,反而将自己的老底交代清楚了。 漱清想到了什么,眨眨眼:“……那也算了,就算是真的,我也不敢跟你学,谁知道你会不会记错。” “……你凭什么看不起我!你还嘲讽我!”朔宁真怒了,“我当然不会记错,你给我等着,我今天非把你教会了不可!” 漱清又哄道:“好啦好啦,刚刚是我说错了话,你别着急别生气,我就随口那么一说,并没有要看不起你的意思。” “晚了,你现在解释已经来不及了,我不会再相信你的甜言蜜语了。” 朔宁站起来:“你也起来,赶紧起来,我今天要不把你教会,我名字就倒过来念。” 漱清没动:“晚点再教吧,你好不容易来找我一趟,难道就不想跟我多说几句,一定要把时间浪……花费在这件事情上吗?” “你马上起来,现在除了这点我们已经无话可说了。” “……” 漱清看似无可奈何地站起来,心里全是奸计得逞的欣慰。 朔宁还是这么好骗。 但真学了,漱清才知道,这情结咒确实复杂,口诀冗长又拗口,还有好几句早已失传的文字。 所以即便很有用,但广泛流传的难度太高了。 难为朔宁真能记住,施法还相当迅速,可见平日没少用来招待白龙。 漱清都没忍住打趣:“……难得见你施法如此熟练,该不会常常用吧?” 朔宁依旧没不好意思,很坦率地承认:“那当然要常常用,真心可是会变的,要不这世上怎么会有‘变心’的说法?” “……” 漱清一怔。 是啊,真心是会变的。 可往往都是默认了真心的消散,从情深义重变成虚情假意,似乎很少有人想到,从假到真,也是种“变心”。 “反正我隔几天都要测一下,有时我们吵架,那更得连续测好几下……学都学会了,不用白不用,多测测没有坏处的。” 漱清问:“那白龙对你用吗?” 没想到朔宁又挺双标,当场就不乐意了:“……他怎么能对我用这招?他有什么资格怀疑我?” 朔宁静下来:“但你这么一说,我怀疑他偷偷对我用过,只是我不知道。” “……不行,他偷偷对我用也不行啊,他凭什么偷偷对我用?” “……” 漱清赶紧住嘴不说话。 逗逗小兔子开心一下就行了,他绝对不想挑拨朔宁跟白龙之间的关系。 …… 但朔宁也没能在这边待上太久。 两人坐了不过半个时辰,就说了一些要紧事,再让漱清学了个情结咒,随后便有人来请见漱清,漱清又不得空了。 亲眼见证漱清的忙碌后,朔宁也没多待,只说等过几天再来,到时漱清没那么忙了,他们再好好说话。 而后这一忙,直到深夜才结束。 漱清回到房间的时候,小家伙已经睡下了,春梨在旁边守着,也昏昏欲睡,脑袋都快撑不住了。 漱清进去的声响惊醒了她,连忙站起来认错:“……奴婢该死!竟然差点就睡过去了!” “算了,没事,你去休息吧……如今外面这么多护卫,安全得很。” 小家伙睡相不好,每晚到处乱滚,除非是跟漱清一起睡,不然还得睡摇篮,至少不用担心翻下床。 漱清走到摇篮边,看了看熟睡中的小家伙,睡颜甜美安静,跟他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长相。 大拇指还塞在嘴巴里,时不时吸上两下。 这好像是小家伙用来哄自己的方式。 每晚睡前都要吸好一会儿,不吸好像睡不着,不让吸还要哭闹。 漱清真怕他把自己的手指吸脱皮,想了想后,还是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抽了出来。 结果大拇指一离开嘴巴,小家伙瞬间睁开双眼,一双漆黑的眼眸明亮有神,竟不见一丝一毫的困顿睡意。 漱清:“……” 来不及给小家伙的胸前拍拍,哄着他继续睡觉,小家伙先四肢扑腾起来,冲着漱清露出笑容,小嘴巴奶乎乎地喊着:“……凉!凉凉!” 漱清:“……” 叹了声气。 大晚上的,小家伙被弄醒没哭闹就算了,怎么还如此精神? 春梨还没离开,见此情景便道:“让我来哄小世子睡觉吧。” 漱清伸手将小家伙从摇篮里抱起来。 “不用了,我来哄他就好,你去休息吧。”他说,“最近白日我不得空,也需要你时时刻刻照看着瑜儿,你得养好精神才行,交给别人我可不放心。” 漱清这么说,春梨就不推辞了。 现在好好休息,也是为了之后更好地照顾孩子。 “那奴婢先出去了。” “去吧。” 春梨很快退去了外间,里面只剩下漱清跟半夜突然精神抖擞的小家伙。 没人在跟前看着了,漱清才敢展露真实的模样。 抱着小家伙,直接将脸埋进他小小的胸脯,狠狠吸上一大口,等小家伙的香味像是游遍全身后,漱清紧绷了全天的状态这才得到松懈。 也就这种时候最放松了。 再伸手捏捏小家伙的鼻子,用脸蹭蹭他的小脸。 感受到小家伙火热柔软的生命真实存在时,漱清才会相信自己也是真的存在。 “凉,凉!” 但有时也挺烦。 小家伙似乎是很爱说话的性子。 自从这张小嘴能发出各种声音后,就开始从早到晚发出声音,说个不停。 现在能说的话更多了,自然更不得了,只要醒着就有声音,哪怕身旁没人,他自己也能念叨很久。 “什么凉……这话到底是谁教你的……你要喊我爹爹,是爹爹,知道吗?” 小家伙也学会喊人了。 说来很奇怪,根本没人教过他,他却知道该怎么叫。 虽然发音不准,对着漱清喊“凉”,对装着冥王的蚕丝蛹喊“哇哇”。 “凉”好歹还能辨认出来是“娘”。 “哇哇”漱清想过一个晚上,觉得小家伙应该是想喊“父王”,但没发出“父”的音,还将“王”喊成了“哇哇”。 小家伙眨眨眼,沉默了一会儿。 “要喊爹爹,爹——爹——” 小家伙似乎很喜欢漱清这么说话的音调,突然笑出来,随后更坚定地喊了声:“……凉!凉!” 漱清也只能无奈地笑。 算了。 凉就凉吧,以后再说。 “好了好了,以后慢慢教你,不着急,现在还是睡觉吧……小祖宗,大半夜你怎么这么精神?嗯?是不是白天睡多了?” 漱清将小家伙放到床上,平躺着四脚朝天。 但现在都会走路了,翻身更是轻而易举,一下便翻了过去,还要下床的样子。 “你还想要去哪啊,躺下好好睡觉了。” 可漱清一将小家伙拉回去,小家伙又立刻往床边沿爬,冲着漱清喊:“……哇哇!哇哇!” “睡觉了。” “哇哇!哇!” “……这大晚上的,难不成你还想去看父王?” 小家伙当然不能回答漱清的疑问,可从他的肢体反应来看,漱清的猜测没错。 因为小家伙面朝着冥王所在的房间方向,继续喊着:“哇!哇哇!” 没办法,小家伙看上去这么兴奋有劲,不满足他就绝不能停下来的模样,漱清只能妥协,又将他抱了起来。 “好吧好吧,那再让你看一眼父王吧。” 虽然什么都看不到,只像个巨型的蚕蛹,根本不明白小家伙为何如此想看。 “就看一眼,看完你就要乖乖睡觉了,知道吗?” 小家伙当然也不能做知道。 还在全凭本能行事的年纪,连漱清在说什么都不能听懂。 漱清再次将他抱起来,朝着冥王所在的房间走去。 两个房间原本并不相连,但为更方便了解冥王那边的情况,漱清增设了一道隐形的暗门,瞬间即可抵达冥王的阵法旁边。 时间已经过去十多天,冥王始终静静地躺在那里,生死不明。 漱清的心情自然也渐渐成了接受后的平静,暂时没什么多余期待。 结果意外竟在这一晚降临。 抱着孩子出现在冥王面前后,漱清惊奇地发现,原先包裹着冥王的蚕蛹消失了部分,眼下到胸前的位置都露出来了。 虽然冥王依旧紧闭着双眼,陷在深度昏迷当中,而且面色苍白,脸颊削瘦,都能直接看出他透着极度虚弱的淡淡死色,原本满头黑色长发还全部褪成银白——但见到人了,是真实存在的冥王,这种感觉跟他被隔离在蚕蛹内时完全不同。 至少眼前这一刻,漱清能感受到冥王还有一口气在,还没死,还有的救。 紧接着就想起白日朔宁教给自己的情结咒。 趁着冥王昏迷不醒,完全没有意识,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可是他,真的要用吗? 【作者有话说】 小小蝴蝶:用!当然用!现在就给我父王用上! — 我真记得我是给白龙起过名字的,但是我忘了,往前找了好久也没找到,真是怪了[化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0-100 第91章 脑袋还没思考出结果,嘴巴就擅自念起了白日刚学的那串咒誓口诀。 那么难记,但漱清却记得很清楚。 嘴上说是为了敷衍朔宁,可若真只是为了敷衍朔宁,那他现在又算什么?怎么就毫不犹豫地对着冥王用上了? 只是漱清不想分辨,情愿糊涂。 先试试看吧。 虽然对冥王这份真心不抱任何期待——他怎么可能会对自己有真心呢? 兴许是同仙君一样,就爱做点看似伟大牺牲,实则道貌岸然的行为? 但还是先试试看吧。 之后当冥王再将真心挂到嘴边时,自己就有可以反驳的铁证,也不用再为殷无渡的存在而犹豫不定了。 何况成不成功也不一定呢。 天帝的阵法还在,他至今无法走近冥王身侧,万一这咒誓压根无法对着冥王施展,直接就被击退弹回了呢? 将最该思考的问题回避后,漱清想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同时将这道咒誓的口诀精准念出。 然后亲眼见着,咒誓生效。 竟没被天帝的阵法震开。 如朔宁所描绘的那般,咒誓生效后,被施咒者身上会出现一条明显可见的红绳。 如果被施咒者对待施咒者是真心,那么这条红线便会逐渐变长,循着施咒者的方向而来,最后缠上施咒者的手腕。 红绳是有温度的。 被施咒者的感情有有多深,红绳的温度便有多高。 若被施咒者对待施咒者无心,那么红线只会出现一阵,仅停留在被施咒者身上方,一会儿后便会消散。 最差的情况,被施咒者对施咒者怀恨在心,那么红线会逐渐变成黑线,然后直直勒上施咒者的脖子。 虽不会造成真正的伤害,不过眨眼之际便会消失的幻术,但依照这份仇恨的深度,黑线就会勒得有多紧。 ……所以冥王对他,是真心,还是憎恨呢? 漱清看着那条红绳真出现在眼前,施咒时的心情都未如此紧张。 好像心脏一下就悬空提了起来,连小家伙在耳边发出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悄悄藏到了身后,指尖控制不住地开始微微发凉,还打起了轻颤。 红绳并没有消失,如漱清所想,冥王不可能对他无心,肯做到这种程度,不是出自真心,就是基于巨大的仇恨。 可红绳越过天帝所设下的阵法结界,都延长到了自己眼前,还没有变成黑色。 漱清紧紧盯着,红绳迅速缠上了他抱着孩子的那只手腕,如烈焰灼烧的感觉瞬间袭来。 漱清觉得这都称得上是种攻击。 心下大惊,又像是被狠狠吓到,漱清竟有几分狼狈,大脑一片空白,被烫到都忘了自己还抱着孩子,直接就将手松开。 幸亏小家伙已经会飞了。 在漱清赶紧伸手去抱前,飞快扇动自己短短的小翅膀,努力飞起来了。 手腕上炙热的温度又迅速褪去,随着温度的降低消失,红绳也一并消失。 漱清抱住小家伙,连声道歉:“……抱歉瑜儿,爹爹不是故意的,刚才是不是吓坏你了?” 要真往地上摔去,都不敢想会有多疼,小家伙又该哭得有多大声。 好在小家伙还不懂事,不知道漱清刚才对自己做了什么。 漱清放手他起飞,漱清抱住他就撒娇。 “……哇哇!凉!” “……” 漱清揉揉小家伙的脑袋,又贴贴他的额头,此时此刻,也只有小家伙的存在,能让他在极度混乱中找回零星几点的冷静了。 冥王对他竟是真心的。 哪怕冥王还深陷昏迷不醒,可心意不得作假,真心的程度还像烈焰炙烤,烫的漱清都没抱稳孩子。 震惊程度一点不比他发现仙君原来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时小。 冥王怎么会是真心的…… 冥王怎么能是真心的呢。 漱清不知自己该给什么反应,唯一能够明确的情绪只有不敢置信,以及一股泛着涩味的痛苦。 …… 包裹着冥王的蚕蛹开始渐渐散去,其中灵力被冥王尽数吸收。 等到蚕蛹全部消失后,冥王原本残破不堪的身躯像是得到了重塑,至少漱清看着不再软绵绵,而是有了稳定的实感。 又过了二十多天,冥王终于从混沌不堪的昏迷中睁开双眼,虚弱地醒来。 很痛苦。 这昏迷的一个多月,冥王并非毫无知觉,意识被困在无法逃脱的炼狱,他被迫跟自己的偏执疯狂的心魔对抗。 要出去。 要离开这里,赶紧回去漱清的身边。 不然他该跟那个下贱的仙君跑了。 再不回去,说不定漱清已经连第二个孩子都生了。 可心魔何其强大,冥王又刚经历万雷穿心——于是在意识里,冥王也被揍得遍体鳞伤,爬都爬不起来。 直到庞大温润的灵力流经全身,开始为他补充几乎流干的鲜血,将所有错位断裂的骨头归位,重新融合起烂泥般的肉身。 隐隐约约之中,他似乎听到了漱清的声音,却不能确定是真的,还是自己未消的偏执幻象。 又好像闻到了孩子身上的异香,简直比什么灵丹妙药更有止痛的奇效,冥王觉得胸口都没那么疼了。 最后,在一片茫茫然的苍白中,冥王看见了一根不知从哪里飘来的红绳,垂落在他手边。 可惜冥王动弹不得,连伸手去捏住的力气都没有。 幸亏红绳始终在他身侧,未曾消失。 冥王也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只知道后来身体能动了,他便起来了,伸手抓住那根红绳,然后循着红绳的来源,一点点往前走,走出了这片白茫茫的意识幻境。 他没死。 终于睁开沉重刺痛的双眼,冥王花了好长时间都没能回神。 视线很模糊,看什么都像蒙了一层纱,还觉得十分遥远。 耳朵里盛着无数嘈杂混乱的声音,好像整个冥界正在他的耳内爆炸。 身上更像压了座万年神山,沉重而窒息,令他无法挪动,感觉自己已经跟这座神山融为一体。 好痛,没有一处是不痛的。 好晕,好难受。 可视线渐渐变得清晰,他似乎真看到了漱清跟孩子的身影,只是还未来得及惊喜,就狠狠挨了一个耳光。 啪—— 这一耳光直接将冥王从蚕丝冰玉床上扇了下去。 但视线因此清楚了,意识全部回神了,身体不沉了,耳朵里的种种杂音都消失了。 如果不是又吐出一口血,冥王会觉得自己是恢复了。 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冥王得以确定,漱清跟孩子果然都在身侧——只是与他们同在的,还有满脸愠怒的天帝。 天帝真身未到,依旧是元神降临。 可仅动动手指,就能把冥王扇到地上。 “你这个该死的畜生。”天帝骂道,“你可知错?” 知错? 犯的错太多了,冥王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先认哪个。 手背抹去嘴角的血迹,冥王老实地跪在地上:“……儿臣知错。” 当着漱清跟孩子的面这般打他,无非就是想煞煞他的威风。 可他在漱清面前还能有什么威风呢? 论巴掌,漱清甩在他脸上的更多。 论下跪,他也早就在漱清面前跪过。 天帝以为这样能让往日高傲跋扈的他难堪,殊不知他在漱清面前早已丑态百出,纠缠不放到让人生厌的程度。 至于孩子更不用说。 才这么小的年纪,连话都说不清楚,过会儿就什么都忘了。 “畜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儿臣不敢。” 也是,要想从万雷穿心的咒誓中活下来,仅凭漱清的力量自然不够,能救他的就只有天帝。 所以是漱清请来了天帝。 漱清不想他死。 虽然胸口还在阵阵泛疼,身躯无力,随时都有再次陷入昏迷的风险,可意识到这点,冥王还是难以抑制地开心起来。 天帝冷哼:“如今你伤势未愈,我暂且不同你计较。但你记住,身为冥界之主,竟做出如此荒唐可笑的闹剧,不顾冥界安危,不顾几界安稳,愚蠢至极!这份罪过,我定不会轻饶你!” 不管心里怎么想,至少从表面上看,冥王态度是罕见的谦卑,而且大伤初愈,声音哑得不行,听上去无比虚弱。 “……儿臣知错,日后定亲自向父君请罪。” 没人知道天帝从冥王内心感受到了什么,漱清只看到天帝挺生气的模样,冷哼几声后,没再多言,拂袖而去。 漱清也呆在了原地,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只是照例带孩子来看看冥王的情况,结果刚一进门,天帝元神同时降临。 漱清被吓一跳,还没来得及行礼,就听天帝说道:“他该醒了。” 话音才落下,昏迷中的冥王就这么缓缓睁开了双眼。 漱清还没想好怎么面对,心绪当场陷入一片混乱,结果天帝对着刚醒的冥王毫不留情,又一巴掌就将其拍到了地上,拍的冥王大口吐血。 虽然冥王是该死该打,可即便是漱清,都没想过要在这种时候对冥王下手。 可天帝的巴掌如此干脆,漱清还以为他算到了冥王要醒,特意前来查看情况,没想到竟只是来打一巴掌,然后提他算账。 天帝走后,漱清还愣在原地难以回神,不敢相信刚才发生了什么。 直到听见冥王沉闷的呼痛声,扭头看见冥王是想站起来,无奈头重脚轻站不起来,脑门往前重重磕在了蚕丝冰玉床的一角上。 好狼狈的模样。 谁敢相信,这是曾经风光无限,几界都难寻敌手的冥王。 如今只能捂着额头,虚弱地向漱清求助:“……清儿,你能过来扶我一下吗?” 【作者有话说】 冥王:想让我丢脸?无所谓,我根本不要脸[墨镜] 第92章 冥王已经醒来,天帝留下的守护阵法便也随着消除,漱清终于能够靠近冥王——虽然他并不想靠近。 可看冥王虚弱的样子,不仅磕到脑袋站都站不起来,刚才还吐了口血,漱清就莫名狠不下心拒绝。 只要看到冥王,漱清就会想起手腕被灼烧的高温,历历在目,仿佛刚刚才发生。 冥王对他竟是真心的。 即便陷于沉迷,受到天帝阵法阻拦,依旧能将他烫得浑身激灵的真心。 本以为过去那么多天,自己能坦然接受了。 事实根本没有。 面对醒来的冥王,漱清只觉得一切还更混乱。 内心有两股极端的力量在对抗。 一股是对冥王过去种种行为的难以释怀,还是恐惧厌恶,想要远离。 另一股则是对冥王真心的震惊,对殷无渡的心软……以及一点点,对自己的佩服。 冥王对他是真心的。 那么先前所有的歉意悔恨,给自己的嘉奖补偿,必然也都是真心了。 ……他竟能让冥王做到这种程度? 失忆期间假扮的恩爱夫妻就不说了,在发生这么多事后,冥王还是能为了他连命都不要。 连真心都带着冥王才能做到的疯狂。 这种像是征服了冥界之主,让对方拜倒在自己脚下的感觉——对漱清来说就是很畅快,仿佛大仇得报,难以再装作平静。 漱清先将怀里的小家伙放下了。 ……罢了,就当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吧。 如今小家伙长大不少,都知道喊人了,说明这小小的脑袋也开始有自己的想法……要让他总见着自己对冥王口出恶言也不好,至少当着孩子面时,他要平静地跟冥王相处。 放下孩子,漱清几步上前,在冥王充满诧异且不敢置信的眼神中,伸手将冥王扶了起来。 “……清儿。” 漱清低着眼,小声地说:“你别误会,当着瑜儿的面,我不想吓到他……你也别得寸进尺。” 冥王嘴上没说什么,看似很识相,但整个人直接往漱清的身体上靠,恨不得连嘴都贴上去。 还装模作样地说:“……抱歉,清儿,我的头很晕,麻烦你扶我坐下了。” “……” 漱清感觉哪里不对,可又觉得冥王不至于这样。 看着冥王胸前的新鲜血迹,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任冥王这么靠着,一点点扶他重新在蚕丝冰玉床上坐下了。 “看来我错过了很多,瑜儿都会走路了……” “嗯。” 漱清淡淡应道,有孩子在,冥王应该也不好乱来乱说什么。 谁知这小家伙今天突然傻了。 前两天抱着个蚕蛹“哇哇”叫个不停,现在冥王出来了,他的“哇哇”就在眼前了,他反而不认了。 眨着自己黑汪汪的大眼睛,踉踉跄跄往前走了几步。 然后猛地转身,直接往门外走去,小小的背影透着莫名的坚定。 漱清想上前将小家伙抱回来,可房门开着,春梨正好路过,顺手就将小家伙抱起来了。 “小祖宗,你怎么在这儿啊,当心别摔了。” 漱清就没机会去抱了。 春梨看不到里面的情况,这个房间更不是擅自就能进去,所以春梨压根不能知道冥王已经醒来,而且还很贴心地将门关上。 一边小声嘀咕着:“真奇怪,小仙去哪了,怎么让你独自在这里……” 房门一关,世界就像隔绝。 而他们留在了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 冥王心里当然无比满意。 生孩子果然有用。 小家伙简直就是自己的福星。 春梨表现也不错,让她来这边伺候漱清是个正确选择。 “……冥王殿下刚醒,身体虚弱,还是好好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 但要单独跟冥王待在一起,漱清还是浑身不自在,随口找了个借口就要走。 可步伐还没迈开一步,就被冥王捏住了手腕。 力道居然还挺大。 漱清想将抽回来都不行。 漱清皱眉,怀疑刚刚的柔弱是不是冥王装出来骗他的了。 “你别走,清儿,再陪我说两句话吧。” “……” 可冥王一用示弱的语气说话,漱清的内心就开始犹豫摇摆。 “你想说什么?” 冥王说:“你还是救了我。” “……” “为了我,你还去找了天帝……当时情况一定很不容易吧。” 这个话题无法避免。 漱清心里很清楚,只要冥王醒来,不管怎样都绕不开。 “你若死了,我会很麻烦。” 冥王轻笑:“可我活下来,你会更麻烦。” “……” “现在咒誓已经消除,我却没有死,这说明以后我什么时候想你了,就能什么时候来见你。” 漱清看向冥王:“冥王殿下,您别误会了,您是天帝之子,要死在我这里,我也难辞其咎,天帝怕是会让我直接陪葬。” “殿下也知道,我是差点死过两次的人,虽然两次都是因为殿下……算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很珍惜现在这条命,比起活下来的麻烦,也总比直接没命了好吧?” 虽然心会犹豫摇摆,可漱清又不想被冥王占走半点口头便宜,该恨的时候还是恨,用词都火辣辣的,直戳人心口。 而漱清一算旧账,冥王只有沉默。 好一会儿后,底气不足,却还是坚持地说:“但你活着,将来也只能给我陪葬。” “……” “只要我没死,你今生今世都只能跟我纠缠在一起了。” “……” 是冥王会说的话。 也是冥王豁出一切都要做到的事。 漱清总在亲眼见识冥王的疯狂,每次都比前一次更疯。 漱清说不上是什么心情,他讨厌冥王说的这种话,可相信了冥王对自己的真心。讨厌冥王的纠缠不休,又对此有点说不出的畅快。 “冥王殿下能说会道,思维清晰,看来已经恢复很多,能够回去冥界了。” 漱清只好赶人了。 但冥王不是好赶的。 “我一身灵力近乎全毁,想要重新凝聚绝非易事,如今可离不开这张冰玉床。” “殿下大可以将这张床搬回冥界。” “这床有天帝施下的法术,眼下的我可挪动不了。” “殿下请求天帝陛下帮忙便是了。” “天帝是怎么对我的,你已经看到了,再为这点小事麻烦他,估计不止打我脸,该将我打死了。” “那正好,你若真死在天帝之手,与我无关,最是皆大欢喜。” “……” 冥王下意识笑了笑,对漱清这样的回答没有丝毫意外。 “可我不能死,我就算真要死,也得先将那个下贱的仙君带走。” 突然提及到了仙君。 “再把你也带走,让你为我陪葬。” 说着说着,冥王的语气又冰冷起来。 想起一切的起因,就是仙君来找了自己——虽然漱清觉得这纯粹是冥王在无理取闹,但已经很清楚冥王会有的反应,漱清也不想再刺激他。 “他尽管再来试试,若真还有下次,我一定把他的皮都扒了。” 冥王看向漱清:“不要再见他了,清儿,我真会杀了他。” 漱清没解释什么,也忍住了想反驳的念头。 因为结果不是又起争执,就是冥王固执地纠结些毫无意义的问题。 漱清突然伸手往冥王胸口狠狠戳了一下。 冥王倒下的时候,这里伤得最重,血肉模糊,骨头还往下掉。 现在得以重塑,摸上去有了结实的温度,但对冥王来说,伤势并未痊愈,漱清这么戳一下,其实非常疼。 冥王自然不会呼疼,可难以控制地咳嗽了下,最后还是“嘶”了一声。 漱清顺带确认,什么头晕站不起来要人扶,那都是骗人的。 冥王真难受脆弱的部分,只会好面子地藏着,强行掩饰都不愿表现出来。 “不肯离开这里,你就好好养伤吧,嘴巴还逞什么能,有种你现在就去杀了他。” “你以为我不敢去?” “你现在出得去?” 说着,漱清又戳了好几下。 戳的冥王连连后退,抓住漱清的手腕制止。 漱清连忙甩开,冷哼道:“你现在还禁不住仙君拍一掌,要真去找他,正好让他报仇。” 冥王眯起眼:“……所以,你是在激我去找他?最好能让他报仇?” 涉及到仙君的话题,冥王只有满满的仇恨,没有理智。 漱清懒得再解释,捏捏手腕:“我已经跟冥王殿下说很多话了,我先走了,殿下好好休息吧。” 说罢,漱清转身就走。 冥王自然不肯让他走:“等等,清儿,你回来,你把话说清楚……” 可冥王正要追上去的时候,才发现天帝布下的阵法并没有消失,而是换了范围。 原先是防着外面的人,不让任何人接触到冥王。 现在反过来,将冥王困在了里面,不让冥王出来。 这种阵法不难,破除也简单,之前冥王抬抬手就能做到,无奈现在灵力不足,只能被迫困在其中,眼睁睁地看着漱清离开。 虽然不确定天帝这么做为了让冥王专心疗伤,还是带了点惩罚意味要将冥王禁足,总之对漱清来说,这是件天大的好事,直接免去了他被冥王纠缠打扰的风险。 之后几天,冥王恢复的速度渐渐变快。 漱清看他精力挺好的,便不想自己再那么辛苦,将冥界的事务都还给他,也省得冥王终日无所事事。 这段日子,漱清对于冥界并没有什么精彩的表现,他能做到的,只有尽力维持冥王还在时的原样。 冥王看了看漱清做出的决策,其实不错,但也有些意外,还以为终于有了表现的机会,漱清会大出风头,没想到漱清这回一反常态,变得如此老实求稳。 “比我想象中好很多。”冥王真心称赞地说道,“就是我以为你会弄点新花样出来,结果竟没有吗?” 漱清皱眉:“……弄什么新花样,我算什么,多少人肯听我的,能维持原样就不错了。” “我要真搞什么,别说你那些大臣配不配合了,搞不好联手将我弄死。” 没开玩笑。 是天帝直接任命的又如何,只要能找到万无一失的手法,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天帝会读心都不能屈打成招。 冥王沉默。 很显然,对于漱清所说的情况,冥王心里也清楚。 “但现在不用担心了。” 冥王说:“因为我在了,你可以尽情做你想做的,他们不敢再对你不敬了。” “……” 话中有话。 漱清能听出来,便也没再装聋作哑。 “不必了,冥王殿下,你以为这样就能补偿我,但我早就说过,不可能了。” 冥王一怔,坦然承认:“我也说过,我不会放弃,只要我还活着,你就注定只能跟我纠缠在一起了。” 【作者有话说】 冥王哥:我会一直视奸你,缠着你,直到永远(阴暗爬行) 第93章 真心到底有什么用。 真心的作用,就是当冥王再说出这些话时,一下动摇了漱清原本的坚定。 之前他会觉得冥王这样是执念在作祟,是以报复心为基准才有的言行,而他会坚持这样的想法,不管冥王说什么做什么,后面统统打上“不可信任”这四个字。 可他已经知道,冥王是真心的。 轻易说出口的“一辈子”,是冥王的真心,也是殷无渡的真心。 漱清怎么能不动摇? 然而过去残留的回忆如影随形,并不会因为真心消失。 反为真心添加了一份痛苦。 漱清本不用犹豫,坚持到底,跟冥王耗到底——只要时间够长,终究有一天,他能耗尽留在殷无渡身上的感情。 现在漱清总在摇摆,因此还需要额外的力气,先跟自己的内心做对抗。 因为长长久久地恨一个人太累了。 陷入疲惫的犹豫会设下陷阱引诱他,误导他,告诉他—— 只要放下这些仇恨,原谅冥王,你就又能跟殷无渡生活在一起了。 那不是你最幸福安稳的日子吗? 还不单单是殷无渡的夫人,还能成为冥王的冥王妃,达到这一生所能达到的,权利的最顶峰。 而选择权由始至终都在你的手上。 所以,你是想让自己幸福,还是想让自己继续痛苦呢? 如鬼魅低语,只要一看见冥王,就开始在心头上吟唱。 漱清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用疼痛换回理智,还是选择坚持下去:“……我们之间的事情闹了这么久,没想到殿下至今还是这样的解决方式,毫无变化。” 语气带着明晃晃的嘲讽。 冥王很自然地接上:“你想我怎么做,你说。” “我想殿下怎么做,以前就说过,难不成殿下忘了。” 漱清冷冷一笑,再说了一遍。 “我说过了啊,除非时光倒流,一切重新改写,否则我永远不可能原谅。” 这样的要求冥王怎么会忘,自是记得。可做不到的事情,记得也没用。 冥王只好说:“清儿,一切都在往前走,未来我会给你更多更好的,所有你想要的,你又何必执着于过去不放呢?” 可惜这种话对漱清毫无作用。 “殿下纵使知道错了,却也无力再改变过去,实在是拿不出别的办法了,只能要求我放下,是吗?” “我——” 冥王喜欢漱清的聪明伶俐,可当这份聪明伶俐反过来用在他身上时,当场让他哑口无言了。 “如果殿下真能找到改变过去的办法,那我也会真考虑原谅殿下的。” “……” 但漱清说了原谅。 这么久以来,漱清第一次说出原谅。 冥王晦暗了眸色,语气一下认真又严肃:“那我就算豁出这条性命,也会找到办法的。” “……” 看冥王的神色,好像真有办法似的。 可漱清深知这种事情绝无可能,因此认定冥王是在装腔作势,最多是此刻口头上的答应,用来迷惑自己。 等过几天又要将以前那些车轱辘话来回说了。 但令漱清真没想到的是,这次交谈过后,冥王竟像变了个人。 那些纠缠不放的言语不再说了,每日跟漱清见面,谈得也是有关冥界的正事。 甚至还会给漱清施加压力,让他必须在几日内了解冥界的哪些情况。 起初漱清以为冥王是装的,就等着他露馅。 结果又是大半个月过去了,冥王始终如此。 这大半个月,冥王被迫困在天帝设下的阵法里,不能出去,什么都做不了。 除了恢复身体,就是教教漱清有关冥界的处置之道。 二十来天后,冥王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足够破开天帝的阵法,终于重获自由。 漱清以为冥王的伪装就该到头了。 可冥王还是保持如此。 唯一还像冥王的地方,是他不肯回去冥界,怎么都要赖在漱清这里。 唯一为漱清做到的,是行动自如后,便宣布自己已学习佛法归来,开始亲自面见冥界大臣,亲口宣判各项事宜,不需要漱清再当中间的传话人。 不知不觉,两个月的时光悄然而过。 等冥王终于提出要回冥界时,漱清惊觉自己就这么吭哧吭哧地学了两个月,已经将整个冥界的底细摸得差不多了。 “差不多了。” 临走前,冥王这么对他说。 “要是以后再需要你代管冥界各项事务,足够你撑上三四个月了。” 漱清觉得这话有点怪,可又指不出具体怪在哪。 “你以后还要去寻死?还要像这样来一遭?” 冥王笑笑:“你舍不得?” “……” 漱清没什么好脸色:“你赶紧回去,赶紧去死吧。” 当然不可能送冥王,漱清回了屋内,直接将门关上,小声再骂一句:“得寸进尺的王八蛋。” 但或许是这番对话哪里不对劲,漱清却捉摸不透,于是这么挂在了心上。 当晚,还害漱清做了个噩梦。 他梦见自己回到了冥王被万雷穿心那一天。 相同的场景,相同的对话。 黑云卷着万钧雷霆滚滚而来,浓重地压在眉睫之上,目光所及之处,一片昏暗不清。 声势磅礴的雷声此起彼伏,轰隆隆不断响着,似要将苍穹割裂。 冥王依旧在他面前,口吐黑血,遍体鳞伤,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而与现实不同的是,梦境的他没能救回冥王,即便耗尽全身灵力,可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冥王心脉衰竭,灰飞烟灭。 轰—— 梦境里的雷声将漱清劈醒,猛地睁开眼睛,漱清两鬓冷汗直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缓过许久之后,才渐渐从噩梦的恐怖画面中走出来。 万雷穿心给他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光是画面本身,便足够让漱清恐惧,更不用说正在经历这场恐怖遭遇的人…… 漱清深呼吸换了口气。 再不肯承认也没用,身体最真实的反应不会说谎。 他心里最恐惧最后怕的,其实是万一那天没能救下冥王的幻想。 只那么一缕的心脉。 他耗尽自己全身的灵力才得以保下。 若那天意外发生,他没有护住,冥王真因此灰飞烟灭……之后会是怎么样呢?自己会是什么样呢? 漱清不知道。 没有发生的想象最是煎熬。 漱清缓平呼吸,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没有再特意叫人,确认身侧的小家伙依旧睡得香甜无恙后,安静地从床上起来,准备给自己倒口水压压惊。 可刚坐下倒了杯水,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外面传来阵阵喧嚣的闹腾。 紧接着,冥王的贴身护卫没有任何通报,竟直接推门闯入,吓了漱清一跳。 “小仙不好了!出大事了!” 漱清还没发难责问,护卫就着急忙慌地开了口。 心脏狠狠一跳。 其实多少有些意识到了,肯定是冥王怎么了,否则他的护卫也不至于做出这种事。 漱清连忙站起来:“冥王殿下怎么了?” 护卫双膝发软,直接在地上跪下:“殿下,殿下他——” “你赶紧说啊,这时候还结巴什么?” 护卫的语气带着强烈的崩溃:“……殿下擅闯天界禁地,企图动摇天柱,被天帝当场抓获,直接下狱了!” “……” 漱清不敢置信,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手里水杯没能捏住,哐当摔碎在地,人也跌坐回凳子上。 动摇天柱。 冥王竟然敢去动摇天柱。 这何止是不要命了,简直是生生世世都不想要了! 可冥王为什么要这么做。 漱清也瞬间就猜到了答案——为了自己那句回到过去的要求。 天柱连接跨越天地所有世界,是万物的基石,一切自然的力量来源。 若真要逆转时光,这世间万物,只有倒转天柱才能做到。 冥王竟真找到了办法,甚至胆大包天地动手了。 但天柱如此重要,又岂是能随意动摇倒转的? 稍有不慎,就会引发天地塌陷,自然力量失衡,灾难四起,所有世界都将面临灭顶之灾。 漱清心头颤了颤,终于明白这两个月来,冥王为什么逼自己学着处理冥界各种事务,又为什么说自己能撑三四个月了。 因为他一旦失手,后果如此严重,天帝必不可能轻饶。 万一天帝真要了他的命,那三四个月……足够天帝再任命一名新的冥王了。 所以漱清才觉得奇怪。 原来那是冥王留给自己的最后交代。 所以晚上才会做那么可怕的噩梦。 冥冥之中皆有指引。 冥王早就做下了这个决定,并带上了赴死的决心,而只有真正想做的事,才能藏得那么深那么隐蔽,不透露丝毫,更不让自己发现。 漱清感觉额前阵阵发昏,胸口刺痛,呼吸都困难。 真心到底有什么用。 真心让肆意妄为眼高于顶的冥王变成了不管不顾的莽夫。 “……你怎么不拦着他!” 胸腔起伏,漱清眼眶发热,说话声音颤抖。 “就算他是冥王,是天帝之子,做出这种逆天祸事,天帝照样不会放过他的!” 护卫跪在地上,颓败地说:“属下,属下也拦不住啊……” “殿下今晚都不叫我跟着,是独自离开的……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心里放不下,所以偷偷跟了上去。” “结果就……” “小仙,还是先想办法救救冥王殿下吧!事不迟疑,再晚殿下可就真没命了!” 漱清心道我有什么办法能救他? 他一个什么都算不上的小蝴蝶,难道还能向天帝去求情吗?天帝凭什么搭理他? 总不能让他代替冥王去死呢? 说不定等他终于想出一个完全不可行的办法时,冥王已经被天帝直接处死了。 【作者有话说】 想不到吧,还有如此一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过也是最后一劫啦[奶茶] 第94章 漱清觉得摆在眼前的就是一出死局。 怎么想都没办法。 擅闯天界禁地,企图动摇天柱,还是被天帝当场抓获。 换成别人,怕是当场被就地正法,早没命了。 天帝只是将冥王下狱,没立刻取走他性命,估计已经是网开一面。 漱清脑袋发晕,呼吸像胸口有石头压着,一度说不出话。 缓过好久后,才冷静下来,从混乱中找回些许理智。 漱清看向护卫:“……这件事,你可告诉了他人?” 护卫忙道:“除了小仙,属下没有再告诉任何人!” “那天柱禁区呢,你可看到那里有多少人?又有多少人看到了冥王?” 护卫想了想:“我怕被殿下发现,不敢跟得太近,只远远看着……就我看到的,当时殿下瞬间震晕了所有守卫……所以守卫数量虽多,但应该没人发现殿下!” “所以不出意外的话,这件事就天帝跟冥王知道?” 护卫点头:“……应当是这样!” 漱清感觉稍微有救了些。 知道的人越少,没造成严重后果,才有可能从轻发落。 “那天帝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是冥王已经得逞之后吗?还是得逞之前?” 护卫努力回忆着:“……当时殿下已经开始施法了,但还没成功,天帝就出现打断,当场击退了殿下!” 漱清呼出口气,感觉希望又多了一点。 这事非同小可,关联着万物苍生。 要是冥王真挪动了天柱,不管后果如何,天帝都不可能轻易宽恕。 但冥王还没来得及触发什么后果,事态性质便不一样了,只要天帝有心偏袒,冥王至少不会没命。 漱清道:“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千万不能再告诉任何人了。” “属下明白!”护卫道,“只是属下不解……好端端的,冥王殿下为什么要挪动天柱呢?这是绝对的禁忌啊,属下想破脑袋都想不到殿下要这么做的理由……” “……” 这句话就像根尖细的小针,直接刺进了漱清最柔软的心头。 是啊,何止护卫想破脑袋都想不到呢,换作其他任何人也想不到吧。 坐拥一切,仅位于天帝之下的冥界之主,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竟然要去动摇天柱? 漱清心头一阵苦涩翻涌。 要是冥王什么都没做就好了,他可以将一切交给时间,全部情感任由时间带走。 偏偏冥王非要做。 还要豁出性命,不管不顾,明知死路也硬闯不让。 漱清胸口起伏,缓了缓后,努力保持平静:“你问我?我倒也想知道他这么做的理由。” “他做的疯事难道还少吗?你认识他可比我久,见识得应该比我更多才对。” “……” 就算事实如此,可护士跟漱清不同,对冥王向来忠心耿耿。 听到漱清这么说,心里只想反驳,但考虑到眼下情况,不得不先忍了。 “……小仙,现在该怎么办?” “这事恶劣至极,天帝若真要依法处置,冥王必然性命难保。” “……” “但好在没人看到,也没造成重大后果,天帝没有当场就要了冥王性命,已经是网开一面了。” 漱清站了起来:“但之后如何谁也说不准,也许你主子死不认错,顶撞天帝,惹怒天帝,天帝真会要了他性命。” “……” 护卫脸上才有了几丝找回希望的放松,被漱清一说,又立刻凝重起来。 因为的确是冥王会做的事。 “我去求见天帝……先看看冥王的情况吧。” 冥王是死是活,全在天帝一念之间。 虽然漱清很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天帝都不一定愿意见他,但做点什么总比什么不做要好。 毕竟他能做到的,也只有这样了。 漱清看向还床铺上安睡的小家伙,竟一点没被他们的声响惊扰,依旧睡得一动不动。 漱清走到床边,伸手将小家伙抱了起来。 “我带小世子一起去,若没能及时回来,你便说我去找朔宁了吧……能暂时稳住这里就行,别再引起多余的混乱。” “……是,属下知道了!” 以前或多或少有些看不起漱清,但现在都见识到了漱清的可靠。 否则也不会一出事,就先跑回来问漱清该怎么办。 漱清带着小家伙前往天界。 一路上,小家伙全程睡着,没有醒不说,还睡得很熟。 而漱清心绪恍惚。 往前是未知的混乱,当然也会让他紧张不安,他身上这点聪明,是真不够在天帝面前卖弄的。 可低头看看怀里的小家伙,又得到了暂时心安的平静。 想起在人间最幸福的那段日子,小家伙还在他的肚子里时,就已经显露出这般天性了。 所以那时自己才会给他取名眠儿,之后又想叫他小猪。 现实跟回忆在体内不断来回交战。 心绪越乱,这部分的记忆却也回闪得越急促越清晰。 漱清觉得自己也要疯了。 其实冥王真被赐死才好,那他所有的苦难跟混乱都到头了,以后再也不用为这个家伙的存在而痛苦了。 可也越是这么想,越不能掩饰自己的内心。 在知道冥王真敢去动摇天柱时,漱清便混混沌沌地意识到,他再也不能压下自己对冥王的感情了。 能不能放下憎恨另说,至少他不能看着冥王真因此丢了性命。 ……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漱清便抵达天界。 但天帝果然不是他想见就能见的,在最外层的殿门外苦等半个时辰后,才有守卫领他进门。 大殿内空旷寂静,漱清又等了好一会儿,才等来天帝的声音响起。 “你如此着急,是为何事前来?” 连元神都不配见到了。 而且听声音,感觉天帝真身在离他很遥远的地方。 这让漱清不免怀疑是正在教训冥王。 之前天帝说过,能直接看穿他的内心,感受到他的真实想法——还要再问一遍,无非就是想听他会不会说真话。 可漱清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对冥王的情感太过混乱,无论是憎恨还是心动,都说不出口。 而就在漱清犹豫时,怀里一直安静睡着的小家伙突然惊醒,并当场嚎啕大哭起来。 嗓门一声盖过一声。 看架势恨不得把天帝宫殿的屋顶都掀了。 漱清更加手足无措,连忙哄起怀里的小家伙:“……不哭不哭,瑜儿不哭。” 一路睡得安稳香甜,连等待的时间都不曾醒。 谁知突然说醒就醒,还哭成这样,怎么都哄不好。 空荡荡的大殿中,似乎传来一声弱不可闻的叹息,随后一片金色的鸟羽从空中缓缓降落,落在小家伙身上。 小家伙双手捧住金色鸟羽,好奇地打量起来,这才终于停止哭泣。 漱清松了口气:“……多谢陛下。” 只能是天帝弄出这根羽毛哄小家伙的了。 还好。 至少没有把他们两个团一起赶出去。 还愿意哄一哄小家伙,说明天帝也没气到要把冥王处死的程度。 看来只要冥王不顶撞天帝,不找死就好了…… 漱清心里有了底,胆子便很大,顺势试探道:“……启禀陛下,我此来是想见冥王殿下一面。” “只听冥王殿下的护卫说,殿下今晚前往天界后,便再也未回。” “……小世子年幼,今晚十分思念殿下,不见不肯睡,还望看在小世子的思父之情上,允许小世子见殿下一面吧?” 天帝既能看透他内心所想,又还有什么可问的? 可冥王试图动摇天柱这件事,只要他不说出口,就等于不知道,就等于没发生。 再用小家伙的“思父之情”,试图唤醒天帝对冥王的“父子之情”。 他到底想做什么,天帝说不定比他更明白。 空旷的大殿内,传来天帝的笑声:“你不知冥王犯了何错?” 漱清心底还是高度紧张着。 天帝这么一问,就好像是自己说错话了。 但已经选择了这样的说辞,漱清咬牙也要坚持下去。 最可怕是知错不改。 最忌讳也是见风使舵。 只有一半的赢面,漱清选择继续赌下去。 “下仙愚钝,确实不知……还望陛下明示。” 就看天帝说不说了。 要是天帝能说出来,那冥王即便死罪可免,也活罪难逃。 可天帝要是不说,那便是有意偏袒,从轻发落的可能性更大。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也是冥王别再惹怒天帝,乖乖认罪伏法,以后绝不再犯…… 天帝又笑了笑:“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他犯了什么错,你当真不知?” 已有冷汗从漱清的鬓边滑落,但他还是坚定地说:“……下仙不知,还望陛下明示。” “你是不是忘了,我曾经说过,能看透你的内心,还是你不相信呢?” 漱清抱着孩子直接跪下:“……陛下法力无边,下仙心悦诚服,不敢不信。” “但冥王殿下之事,下仙真是一无所知,请陛下指点明示。” “冥王说你聪明而狡黠,如今来看,十分可信。” “……” 不太像是好话。 鬓边的冷汗滑落到下巴,漱清不敢言语回答。 幸而天帝转口说道:“冥王今晚无召擅闯天界,以下犯上,大逆不道,我十分生气,所以将他暂且收押起来了。” 漱清这才将挤压憋在胸腔的那口气一点点吐出来。 虽然天帝用词严重,可也没说出冥王到底干了什么,到底还是有心偏袒的。 “本不该让任何人见他,要关押到他认错伏法为止,可看在小世子年幼思父的份上,破例让你们见一面吧。” 漱清忙道:“……多些陛下。” 话音落下,小家伙手里的金色鸟羽散发出巨大光芒,刺到令人无法睁眼,漱清下意识抬手遮蔽。 等光芒散去,漱清将手放下时,周围的场景发生巨变,他们已经来到了关押着冥王的牢狱之中。 跟漱清想象的阴森黑暗不同,实际是在法术的幻相里,他们所处电闪雷鸣的浮云之上,四周乌云翻滚,闪电游走。 而冥王浑身是伤,鲜血淋漓,四肢被铁链吊起悬挂于黑云中,一身经脉都被天帝用锁神钉封住,脑袋垂着,看上去已是精疲力竭,气若游丝的模样。 漱清心脏发紧,微微的酸涩感扩开。 说实话只想狠狠给冥王一耳光。 不说冥王因万雷穿心的咒誓躺了多久,那时他不惜用尽浑身灵力,才勉强护住了冥王心脉,救回他一命——结果冥王竟一点都不爱惜,转头又将自己搞得如此狼狈。 漱清站在原地,浑身发僵,说不出话。 最后是冥王自己发现了他。 铁链声响挪动,冥王抬起脑袋,看见是漱清后,脸上不仅没有丝毫惊讶,带血的嘴角还愣是挤出了一丝笑容。 “……清儿,你还是,来找我了。” 这语气这笑意,仿佛他是什么胜利者。 “……” “我知道,护卫一直,偷偷跟着我……我也知道,一旦失手,他肯定会去告诉你……所以,我没戳穿他,任他跟着……我就想知道,如果我失手,你会是什么选择,现在我知道了……” 漱清喉间全是苦涩。 “我什么选择,你又知道什么了……我只是来看看,你现在有多狼狈,有多可怜……堂堂冥王殿下,竟也有这样的时候,我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冥王闷闷笑了声。 漱清感觉他所有动作都是沉重的,而声音全是闷碎的。 眼眶有些发热,视线跟着开始模糊,漱清咬住下唇,拼命让自己狠心起来,口出恶言。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要真死了,也是你自己活该,千万别说是为了我,我可受不起。” “你放心,我哪这么容易死……等下一次,一定成功。” 【作者有话说】 天帝:谁教你这么追老婆的,再有下次头都给你打飞了!! — 作者又倒下了[化了]这次是重感冒[化了] 我真怀疑冥王给我做法了[化了] 第95章 冥王说下一次。 居然还要等下一次。 居然还有下一次。 “……你是不是真疯了?” 漱清听着就头皮发麻:“这次能活下来就不错了,你还要再来一次?” 不知道冥王在天帝面前是什么表现,要也是这番说辞,漱清觉得他这次就必死无疑。 “要知道你一心求死,上次咒誓发作时就不该救你,让你直接死掉算了!” 冥王闷声轻咳:“这次,是失误,没算好……下次不会了……” 彼此四目相对,漱清看见冥王的双眸也染上了血色,满目颓败。 可就要坚持说着:“只要我,多试几次……一定会成功,我会让一切,重新开始……” 漱清胸口起伏,听到这些话,心尖止不住地泛酸,但恨不得再给冥王两个耳光。 “你也是这么告诉天帝的吗?” 冥王又笑:“我又不傻,怎么能在这步就死了……我只是,想让我们重新开始……” 漱清捏紧手心:“就算这次天帝放过你,可你要再来几次,迟早也是死路一条。” “真为此死了,也可以吗?” 冥王很坦然地应道:“可以啊。” 这话放在平日,漱清会觉得是冥王用来哄他的甜言蜜语。 可在万雷穿心之后,在动摇天柱之后,看着眼前遍体鳞伤的冥王,漱清相信,冥王是真豁出性命在做,没打算给自己留一点退路。 “……那你死了,瑜儿怎么办?” 冥王竟真提前考虑过,很轻松地回答:“他是冥界世子,自然会继承我的冥界……而你,以冥界总判的身份进行辅佐,也能成为冥界真正的掌权者。” 漱清咬着牙根:“想得倒美,你这点心思天帝岂会不知?” “万一天帝直接任命新的冥王,瑜儿只有死路一条!” “不会,你放心,我安排了死士,会保护你跟瑜儿……就算有新的冥王,瑜儿也是名正言顺的世子,而我在冥界,威望很高……只要等瑜儿长大……我相信,你会扫清所有阻碍,扶持他上位……” “……” 漱清难得哑口无言,在冥王说完这些话后,竟很想凭本能冲动地大喊一句——那我呢?如果你真去死了,那我呢? 可也不需要再问出口。 因为当漱清心里有了这股冲动时,那些混混沌沌的,杂乱无章的,连自己都看不透的迷茫感情,渐渐露出了清晰的一角。 正如刚才面对天帝时,天帝给了他三次机会——其实他说出实话又能如何? 天帝想要惩治冥王或是放过冥王,都不会因为他的回答而改变。 反而是他,什么想法都暴露在天帝面前,稍有不慎,更有可能触怒天帝。 可他还是顶着这样的压力,将“不知道”这个回答坚持到底。 那时他只觉得紧张,并没意识到“欺瞒天帝”这个罪名真正的危险性,几乎是将自己的性命也交出来,摆在了另一端。 为什么呢。 答案显而易见,就是为了冥王。 为什么一定要来见冥王。 也是想让冥王别自寻死路,千万别再惹怒天帝。 可偏偏是在这种时候拨开所有混沌,逐渐认清,漱清并未感到丝毫高兴,更说不出一句好话。 “……你要是真死了,我绝对不会留在冥界,我会带着瑜儿回仙山。” “……” 冥王面色还是僵了僵。 但换成平常,漱清要这么说,冥王能跳起来大闹个天翻地覆,又要当场叫嚣着去把仙君千刀万剐了。 “我若没死,你休想这么做,趁早断了这个念头。” “可我若真死了,死都死了,还真管不了……除非留我一魂一魄,化作厉鬼,日日夜夜纠缠你……” “那我必然,将你这一魂一魄也打到魂飞魄散。” 漱清咬着牙根,这一句话,几乎是一字一句地从嘴里吐出来。 而对于漱清这样的回答,冥王毫不意外。 他抬起头,面色苍白颓败,双眸被血红浸透,却仍是一贯高傲的神态。 突然问:“……清儿,那你为什么,看上去快哭了呢?” “……” 漱清眼眶发热,视线模糊了好几次,不停努力压抑克制着,才没让自己失态。 冥王这么一问,简直就像将他所有的伪装都撕开了。 为什么快哭了呢。 为什么还要为我哭。 真想我死的话,为什么要还要来见我。 漱清最不愿被冥王看透,但当他来见冥王,站到冥王面前的这一刻起,就注定会被冥王看透了。 漱清恼羞成怒地大喊:“……因为我恨你,恨你!我恨死你了!” 冥王看上去却像更高兴了。 不过幻象开始破碎消散,大概是天帝愿意留给他们的见面时间结束,周围场景一点点褪去。 冥王随着幻象一起消失,声音也随着电闪雷鸣的减弱而变弱。 全部消散之前,漱清似乎隐隐约约听到他说,没事的,你尽管恨我。 又说,我来爱你就够了。 最后还说,我对你是真心的。 等到幻象全部褪去,漱清已经不在天界,光线大亮,他回到了自己的仙境封地。 …… 最后,天帝没有要冥王的性命,算是从轻发落了。 但真要算从轻发落的话,天帝又将冥王狠狠罚了一顿。 关押好几天痛打到浑身没一块好肉不说,之后还将冥王拉到天界的行刑台公开处刑,又另外抽了十鞭。 这十鞭的惩罚是不算重,但天帝这么做,不是真要将冥王打到不能动弹,而是公开羞辱冥王,实际是在打冥王的脸面。 天帝没有公布冥王真正的过错,只是宣告他胡作非为,大逆不道,若再有下次,就真要了他的命。 随后又将冥王禁足于冥界,从此无召不得再入天界。 此项若有违反,必将从重狠狠处罚。 漱清猜想,回到冥界的冥王一定遍体鳞伤,模样凄惨。 因为冥王被关押的第一晚已经很惨了。 光是天帝打下的那些封神钉,就够让冥王好受,更不用想过了这么多天,还被当众羞辱。 但对漱清而言,冥王被禁足又是一件好事。 这样冥王就不能来找他了。 漱清还没想过,也没丝毫准备,如果再见,自己该怎么面对冥王。 …… 晚上,漱清亲手给小家伙洗了个澡。 洗完后,再给他换上干净清爽的小衣服,贴贴他的小脸,抱在怀里轻拍着哄睡。 许是能感应到漱清的情绪不高,这几日小家伙出奇乖巧,无论吃饭睡觉,都十分配合。 漱清抱着还没走上几步,小家伙就闭上眼睛,乖乖睡去。 一切混乱无序的茫然中,只有小家伙是真实温暖的坚定。 有他在,漱清就始终有个目标,不会迷失。 看着小家伙恬静软糯的睡颜,漱清没忍住亲了亲,随后才慢慢放进摇篮。 最近几天他睡不好,夜里总是翻来覆去,害得小家伙也跟着醒,于是干脆让小家伙睡回了摇篮。 漱清低头俯身时,余光瞥到自己的床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谁知放好孩子再起身时,余光就看见床边多了一个人。 除了冥王,还能是谁? 还有谁会用这种方式出现在他房间? 但漱清照样被狠狠吓到,连着后退好几步,要不是怕吵醒孩子,他的声音估计能将屋顶吼飞。 此刻只能尽力压着嗓子:“……你要死啊!” 冥王身形依旧高大,但这几日没少受折磨,明显消瘦了一圈,双眼疲倦,面色苍白。 开口说话时,声音也是哑的:“清儿……” 漱清深呼吸好几下,缓平自己的心跳后,不敢置信地走到冥王面前:“你可以离开冥界吗?天帝不是对你下了禁足令吗?” 冥王平静地回答:“是,我不可以离开冥界。” 漱清感觉更有些荒唐了:“……这才第二天,你就这么出来了?你当真不怕天帝知道吗?” 冥王说:“没人发现,没人告密,就是没有出来。” “……” “清儿,我想你,可你不肯去见我,那我只好来找你了。” “……” 冥王回到冥界的当天,就派人来请过漱清。 漱清当然不可能去。 还以为有禁足令在,冥王能老实安分一段时间,他也能有足够的时间来思考接下去该怎么办。 可冥王终究是冥王。 他想要的,才不管什么代价后果,想要的这一刻就会想办法去获取。 “……你给我回去!立刻回去!” 漱清伸手拽住冥王的领口,试图将他拖出去。 “我用不着你想我!我只想你离我远远的!” 可触碰到冥王衣襟后,漱清立刻感受到那一块潮湿温热的黏腻,收回手一看,已经染上殷红刺眼的血迹。 “你——” 下一秒,冥王吐出口血,高大身躯像是失去支撑的空木头架子,竟挨不住漱清这么推一下,脚步都踉跄起来。 “……” 漱清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心里清楚,冥王极有可能在利用这点伤势博取他的同情。 可不管冥王想怎么利用,这些伤势都是真的,他亲手摸到了领口的血迹。 “你伤成这样……不在冥界好好待着疗伤,你非要跑来我这里做什么?” 冥王伸手擦掉嘴角的血迹,还是那句:“可是我想你,清儿,我就是想见你,控制不了。” 看着冥王这幅模样,漱清恨不得当场再给他一耳光。 可也是这幅模样,让漱清想起万雷穿心时,冥王奄奄一息的场景。 “其实伤得也不算太重,只是流了点血。”冥王说,“要真很严重,我怎么还有力气来找你……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站着?” 漱清心道那真是未必,万雷穿心时,你都快死了,不照样站我面前跟我吵架吗? 【作者有话说】 小小蝶:世界乱套我睡觉(睡得很安详[好的] 和好倒计时,也是完结倒计时啦 毕竟再不和好冥王就真没命了 第96章 漱清忍住想将冥王打一顿的冲动,深呼吸换气几次,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现在就回去冥界,立刻回去,要真被天帝发现你擅离冥界,你现在还挨不过天帝一掌。” “真没人知道我出来,就算知道,也不敢告密,天帝不会知道的。” 冥王也将固执难缠坚持到底。 “况且,被发现又如何,天帝最好一掌将我劈死,不然等我恢复,我也会再将天柱倒回去的。” “……” 漱清不敢置信:“你还要去?!” 嗓门控制不住地加重。 冥王见漱清明显动怒,不说话了。 但漱清看他模样就知道,这王八蛋决心要做的事,无论如何都会去做到。 而能让冥王彻底放弃这个念头的办法,还真有那么一个,就掌握在漱清手里。 漱清一手攥紧拳头,一手捏着衣摆,恶狠狠地盯了冥王很久后,才终于先在心里那关放过自己。 叹了声气,避开视线。 皱紧眉间:“……别再去了。” 冥王似乎没听明白,所以还是没反应。 下一秒,漱清伸手将他推到床上。 冥王一愣,迷惑地问:“……清儿?” “你不肯回去,我也不能大张旗鼓地将你绑回去……那你在这里好好休息吧,就是别跟我说话了。” “……” 冥王沉默停顿了一会儿。 随后终于反应过来,又激动地要坐起来:“清儿……” “闭嘴,别乱动。” “……” 但漱清并不给冥王说话的机会,直接用手指指向冥王,眼神凌厉,示意他赶紧躺回去不要乱动。 “什么话都不要说,要么就安静地给我躺着,要么就现在立刻滚回你的冥界。” “……” 语气何止是凶了些,简直是很凶。 可能允许自己留在这里,已经是这段时间以来,漱清给过自己最好的脸色,最好的待遇了。 冥王哪敢有意见,立刻将嘴巴闭上,一言不发,乖乖躺好。 就是嘴角的笑意再也藏不住。 漱清看见了,又道:“你别得意太早,我没有要原谅你的意思……我还是恨你!” “……” 冥王嘴角的笑意又顷刻消失,嘴唇动了动,看上去想说什么,只是想起漱清的要求,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漱清也没让他说。 “你给我老实睡觉,不准对我动手动脚,要不然也滚。” 历经多少难关,终于有了再次能在漱清身边睡觉的机会,冥王自然无条件服从漱清所有要求,迅速脱掉自己的外衣,老实躺好。 “你睡里侧,进去。” 冥王便听话地挪动到内侧。 脱去外衣,胸前的殷红血迹便更显得刺眼,漱清看着,知道这是先前万雷穿心时留下的旧伤未愈,又添了新伤。 冥王见漱清看着自己的伤口,忍不住解释了一句:“现在不流血了,伤口也已经在愈合了,你要是嫌脏,我把这件衣服也脱了。” 漱清收回视线:“谁准你说话了,我是不是叫你闭嘴了?” “……” “安静睡你的,把眼睛闭上。” 后半句话是哄小家伙睡觉时念叨多了,对着冥王也不自觉说了起来。 但冥王哪敢问哪敢有意见,漱清说什么是什么,很快将眼睛闭起来。 冥王是真累了。 闭上眼睛没多久,均匀舒缓的呼吸声便传出,就这么睡了过去。 漱清伸手在冥王眼前晃了晃,确定冥王没醒后,这才卸下浑身紧绷的防备,重重叹了声气,茫然地在床边坐下。 看着冥王受伤严重,面色惨白,沾床就睡,漱清突然有种想伸手掐他的冲动——既出了当初自己被羞辱的那口恶气,最好还干脆将冥王掐死,从根源解决烦恼。 可盯了冥王的脖子很久,又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漱清还是做不到。 不得不承认,所有想让冥王去死的念头,其实源于他对现实的逃避——只要冥王死了,那么不管他为什么茫然,为什么仇恨,为什么痛苦,都会烟消云散,再无任何意义。 但他若真想要冥王死的话,何必等到自己动手掐,又何必在冥王快死的时候,不顾一切代价将他救回。 对过去的憎恶是没有消除。 可对冥王的动情也是真实存在。 现在,漱清不想再逃避了。 因为看见了冥王的真心,以及豁出性命的所作所为,也让他有了可以试着跨越过去,愿意重新尝试开始的勇气。 ……那就试试吧。 虽然不知道之后会变成何种模样,但他不想再违背自己的真心了。 太累了。 需要不断自我攻击,如果遇上来自外界的障碍,更是需要再花上几倍的力气。 他不想再时时刻刻紧绷着自己,也不想再看着冥王去寻死。 或许那些憎恶永远不会消失,可最坏的情况也就是这样了……所以试试吧。 漱清在床边坐了很久。 看着老实睡去的冥王,再看看摇篮里的小家伙,最后也在床上躺下,沉沉睡了过去。 漱清要睡外面是方便起夜查看小家伙的动静,结果这晚意外睡挺深,中途一次未醒,就这么睡到了天亮。 第二天早上,是被春梨的动静吵醒。 春梨照例提前过来等着伺候。 要是小家伙醒了,但漱清还没醒,她也好先将小家伙抱去洗漱喂食,不打扰漱清休息。 谁知进来会看到漱清跟冥王同床共枕的画面。 冥王被禁足是人尽皆知的惩罚,结果惩罚才下来的第三日,冥王就大摇大摆出现在漱清床头。 而且他们怎么能同床共枕呢。 漱清不肯原谅冥王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结果漱清突然又跟冥王睡一起去了。 春梨怎能不震惊,惊到双手都打颤,手里的东西没端稳,哐当掉落在地。 动静直接惊醒了漱清跟冥王,还惊醒了摇篮里的小家伙。 小家伙受惊而醒,心情不太美妙,蹬蹬双腿,立刻委屈地哭了起来。 漱清跟冥王也一下从床上坐起,两双眼睛同步看向春梨。 春梨被盯得心惊胆战,冷汗都快流下来。 但跟在漱清身边久了,随机应变的能力得到显著提升。 春梨赶紧先将小家伙抱到怀里哄起来,随后战战兢兢却坚定地说:“……惊扰了小仙休息,真是该死,奴婢这就将小世子抱出去!” 说罢,春梨抱着嗷嗷大哭的小家伙快步离去,像是用飞的,哭声瞬间消失不见。 好像真没见到冥王,也不是被冥王的莫名出现吓到。 漱清都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春梨这是什么意思——她是故意装作没看到冥王,根本不敢暴露冥王擅离冥界的事。 ……难怪冥王能有绝对不被天帝发现的自信,因为冥界压根没人敢背叛他。 沉沉睡过一觉,冥王脸色看上去好多了。 就是对于自己真睡过去,还睡了这么久有些茫然,看了看在自己身侧的漱清,一时还反应不过来。 不过漱清也没给冥王反应的机会,直接起身下床,拿过冥王先前脱下的外衣扔到床上:“你该回去了,不然看到你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冥王没作声,明显是不愿离开。 漱清继续:“都留你在这里睡了一夜,你还不知足?别得寸进尺,现在赶紧回去,别让人发现你出来了。” 但最后那句,又被冥王挖到了些希望,好像漱清不是真为了驱赶他,只是在担心他会因此受罚。 “那我今晚再过来。” 这边不能得寸进尺,总有其他地方能得寸进尺,生怕漱清拒绝,披上衣服,冥王便迅速消失,压根不给漱清说“不”的机会。 “……” 冥王走后没多久,春梨又抱着小家伙回来了。 哭闹的小家伙已经被成功哄好,换上了新衣服,此刻双手捧着一个大包子,正一口一口努力啃着。 但见到漱清,直接将包子丢了,冲着他张开双臂,奶声奶气地喊着:“……凉七,凉七!” 漱清已经懒得再纠正称呼问题了,因为小家伙根本不听他的,只会冲着他喊“娘亲”。 反正其他人也不懂他在喊什么,爱怎么喊就怎么喊吧。 漱清伸手将小家伙抱过来,得以转移混乱的思绪,不去想不去分辨,也不用做出任何是错是对的判断。 “小仙……” “闭嘴。” “……我什么,都没问呢。”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闭嘴,一个字都不许问。” “……” 于是从那晚开始,冥王便每天晚上过来睡觉,等天亮了再回去。 起初伤势较重,漱清也不准冥王说话,睡觉就真只是睡觉。 每晚冥王倒头就睡,一觉睡到天亮。 但日子久了,冥王渐渐恢复,随着精神好转,不免又想要得寸进尺。 漱清岂能让他如愿? 直接将小家伙抱到了他们中间睡觉,从根本杜绝冥王所有行为,冥王也不敢将小家伙弄醒。 不过这招管不了永远,冥王这样的性子,只要让他恢复,总会闹出各种动静,到时迟早被天帝发现。 最终漱清还是下了驱逐令:“明晚开始,你就不要过来了。” 冥王才刚闭上双眼,又迅速睁开:“……为什么?” “别来就是别来,没有为什么。” 冥王没声了。 过了很久很久,沉重叹出一声气。 漱清听到了,但当没听到,没有搭理。 于是冥王又叹了一声。 前后这样叹了四回,漱清终于有了反应:“要是睡不着,你可以现在就回去,别打扰我跟瑜儿睡觉。” 冥王幽幽地问:“是我哪里没做好吗?” 漱清觉得很可笑:“你有哪里是做好的吗?” “……我还以为,最近没惹你生气。” “光看到你我就生气,听你说话更生气。” 【作者有话说】 冥王:你说气话,我不信 第97章 漱清说起这些话时的语气还算平静,并无故意要刺冥王的心窝,也无意让冥王难堪。 但对冥王而言,这样才是最糟糕的。 一切皆为心平气和的真情实感,想要改变最是不易。 只是想起以前种种,冥王又总是底气不足。 心里很清楚,漱清能不动手,没再说那些割清界限且极度难听的话,已经是网开一面了。 虽然终于叩开漱清内心的一角,能再次跟漱清同床共枕,可想要真正得到漱清的原谅,怎么看都还遥遥无期…… 就算漱清说过别再去了,但能改变过去,让一切重新开始的办法,仍旧只有挪动天柱这么一条…… “我跟你说过,不许再打天柱的主意,你应该没忘记吧?” “……” 冥王连着故意叹气好几次,那么努力引起漱清注意,突然没了声响,指定又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有什么难猜的。 肯定是还没对天柱死心。 漱清一手枕着脑袋,一手轻轻搭在小家伙身上,抬起视线,看向冥王:“看着我,你躲什么?” “……” 好像冥王才是被强迫的那一方。 冥王不得不抬起眼,对上漱清的视线,慢慢说:“没忘,我记得。” 哪怕只说了那么一次,哪怕只短短几个字。 可冥王知道,这就是他叩开漱清内心一角的证据,从那晚开始,他才重新获得了在漱清身旁过夜的资格。 “没忘就好,你最好一直记得,不会再打天柱的主意。” “……” “回答呢?” “我知道了。” 但漱清没有立刻相信,必须要让冥王彻底打消这个念头。 否则将这当成最后退路,总有一天冥王会再剑走偏锋。 漱清看了眼小家伙:“当初,我不要瑜儿……是你利用我失忆,骗着我生下来,还差点又让我没命,你不会忘记吧?” 突然就翻起了旧账。 冥王心中自然不愿漱清再回忆这些,可又不能阻止,再苦涩也只能应道:“……我都记得。” 他做过多少孽,又是怀着哪种心情去做的,他心里最清楚,不可能忘。 “我只是有点好奇,难道你对瑜儿就没有半分真心,只是将他当成一样工具来利用吗?” 冥王一顿,这就是恶意揣测并造谣了,连忙解释:“当然不是,瑜儿是我们的孩子,我自然真心疼他宠他。” “既如此,那你一意孤行去挪动天柱时,可有半分为瑜儿着想过?” “我——” “他还这么小,才刚来到这个世间,若就这么失去父王,仅凭他一人,将来该如何在冥界生存立足?” 漱清质问:“难道真指望我不成?” “我就更不用说了,从真君到总判,这些都是因你而得,你活着自然不会有人说什么,可你要是死了,我又如何在仙界冥界立足,只怕不出几日,就要被生吞活剥了。” “……” “还想让我掌权?还想让我扶持瑜儿上位?仙界也好,冥界也罢,哪里不是肉弱强食,群狼环伺,我跟瑜儿能有命活到那个时候吗?” “你自己去寻死,还要拉上我跟瑜儿陪葬是吧?” “……” 如果漱清软弱无能,必须依靠着冥王才能活下去,那么这些话当然没错。 可漱清—— 冥王看着漱清,努力想把漱清往“软弱无能”这四个字上靠,却怎么都不能做到。 漱清:“怎么,你觉得我说错了?” 冥王如何承认:“当然不是,你说的不错,是我思虑不周,冲动莽撞,差点推你跟瑜儿入险境,你教训的是。” 漱清撇开眼:“说教训言重了,我还没资格教训你。” “你有,你当然有,上天入地,你是最有资格教训我的人。” “说得好听。” “我是真心的,绝无半字虚言。” 漱清也只谦虚一遍。 既然决定跨过过往,重新试试了……那这回怎么都轮到他占据上风了。 “那我说话,你听不听?” 冥王心跳差点漏一拍:“……我听,我当然听。” 漱清轻轻叹出一口气,语气没了刚才的凌厉:“那就当为了瑜儿,再也不要去触碰天柱了。” 冥王几乎立刻就要说出答应。 这时不管漱清提什么要求,冥王都愿意答应。 只是想要得到漱清的原谅也成了冥王心底难以化去的执念,最后愣是顿住差点脱口而出的回应。 见冥王没反应,漱清又抬头看他:“怎么,你又做不到了?” 冥王说:“……可是,你不原谅我。” 因为漱清说过,还是没原谅他,还是在恨他。 但改变过去的方法,冥王再想不出第二个。 “清儿,要让时光倒流,只有这么一个法子。” 漱清心口微微刺痛了下。 但那只是他想跟冥王彻底划清界限的气话,就是知道不可能实现,才那么说的。 谁知道冥王胆大包天,为此竟真对天柱下手。 漱清:“永远只有这么一个办法,这辈子再想不出其他办法了吗?” 冥王想说应该是的,不过漱清没给他机会,又说了下去。 “你就如此急功近利,连道歉都这般急于求成吗?” “慢慢来是能将你熬死吗?” “还是对你来说,命可以不要,但我就是不配让你多花时间?” 冥王忙道:“当然不是,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急什么?” “……” 从急切的慌张中重获冷静后,冥王终于反应过来——漱清是在给他机会了。 在他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在他豁出一些的纠缠下,不管好的坏的,都让漱清看到了他的真心。 漱清是不想他再出事。 漱清已经愿意原谅他了。 只是过往种种还不能说放下就放下,漱清还需要时间接受。 冥王瞬间激动起来,这答案简直比什么灵丹妙药都有用,感觉身上所有伤口都愈合不痛了。 “清儿,我——” “嘘,安静点,别吵到瑜儿。” 可惜冥王还没来得及表达分毫,就被漱清立刻截断。 “睡你的觉,今晚已经说很多话了,不许再说话了。” “……” 睡前得到这样的好消息,冥王整个人都激动得不行,哪里还睡得着。 可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沉住气,否则再惹怒漱清,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冥王不说话了。 在漱清的眼神威胁下,很识相地闭上眼睛,立刻做出睡觉的模样。 漱清见状,也松了口气。 虽然扭扭捏捏说出了这些话,但漱清还真没想过接下去该怎么面对冥王。 他不想看到冥王出事,不想看到冥王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可也不想看到冥王得意忘形,更不想看到冥王如何得寸进尺。 情绪总在这么对抗拉扯。 如果冥王真这么开始得意忘形,漱清很难说自己会不会动手打他。 庆幸这回冥王很老实。 漱清就这么盯着冥王,防着冥王可能突然睁开眼睛。 估计冥王也感受到了,所以一直忍着没有睁开。 最后漱清赢了,硬生生熬到冥王真睡过去。 第二天早上,漱清故意装睡,醒得比平时晚。 等他终于慢慢悠悠睁开眼睛时,外面已经天色大亮,冥王也已经被醒来的小家伙折磨好一会儿。 时间不早了,平时冥王早就回去冥界了,今天就是特意等着漱清,因为昨晚的事情,冥王显然还有很多话想说。 可漱清并不想说。 也跟昨晚一样,他还是没做好接下去的准备,所以才会故意装睡,醒得这么晚。 外面已经等着准备进屋伺候的下人,除了春梨,至今都没其他人知道冥王每晚都会过来这边。 漱清起身,看了看外面,再看向冥王,不客气地说:“今天已经很晚了,你怎么还没走?再不走就该被人发现了。” 冥王有点不甘心地说:“……我在等你起来,清儿,我有话想跟你说。” 漱清很明显的回避:“那也不是现在说,你该回去了……今晚也不要过来了,夜路走多了总会撞见鬼,万一真被人发现你擅离冥界,天帝怕是很难轻饶你。” 这话就是放在前一天,冥王还能不管不顾地回答随便。 现在不行了,因为漱清愿意给他机会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那么冥王必然爱惜身体,否则就没命享了。 “清儿,我就是想跟你说这件事。”冥王很快开口,“你愿意跟我回冥界吗?” “……” 虽然猜到了冥王会得寸进尺,但直接到这种程度,还是让漱清吃了一惊。 这王八蛋。 果然不能给他太多好脸色。 “你想我跟你回冥界?” 察觉到了漱清语气里的危险,冥王忙道:“我愿意听你的话,不再过来这边。” 随后解释:“可天帝不知何时才会撤销我的禁足,而我总是想你,时时刻刻都想见到你……清儿,昨晚你说的那些话,美好到像做梦,但要不能见到你,我怕你跑了。” “……” 能将担忧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照样也只有冥王了。 冥王再小声地补充:“你又不是没用过这种招式。” “……” 好像错的还成漱清了。 漱清气笑了:“我凭什么跟你回冥界?你要求我跟你回去,你又能给我什么?” “我会——” “你不要说,我不想听你说些没用的话。” 但冥王这么来一招,漱清内心那些不知所措的情绪倒是都淡化了。 现在只有要压冥王一头的执念。 “你想清楚你该怎么做,又能做到哪一步。” 但接下去的话,漱清还是避开了视线,声线有点颤。 “……要是你做的能让我满意,兴许我会考虑你的提议。” 【作者有话说】 小蝴蝶:没有对谈恋爱的向往,只有对胜利的渴望 — 终于能和好啦,小小蝶对此也表示非常欣慰[奶茶] 话说突然想改文名,想改回之前那个,但又想试试直接用小蝴蝶的名字来命名,有点纠结 第98章 漱清用不着冥王讲些口头上的空话,他只需要冥王能真的想清楚,这次以后,该如何对待自己,又能做到何种程度。 从前存在过的那些流言蜚语,以后必然不能再有。 而从前有过的种种,冥王也得想办法消除。 如果冥王真能想清楚这些,并给出让漱清满意的回答,那么漱清心里想着的试一试,才有更往前进一步的可能。 而冥王在听完漱清的话后,仅沉默了几秒,接着明显兴奋地说起来:“……我知道了,清儿,我知道了!” 漱清迷惑地看向他。 知道什么了? 才多久,他到底能知道什么? “清儿,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你等我,我一定给你满意的答案!” 漱清也没能问什么,因为说完这两句话后,冥王便转身离去。 这回不需要漱清再说什么,他很爽快地回了冥界。 “……” 冥王最好是真知道了。 漱清心想,算了,走了也好,至少自己接下去能安生几天,好好静下心来,思考以后该怎么面对冥王。 重新试试也没那么容易。 过往纠葛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哪怕真跟冥王回了冥界,估计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漱清很难给冥王什么好脸色。 可漱清不想再逃避了。 逃避没有让事情变好,没让冥王放手,只是让一切变得更加痛苦。 漱清不想再痛苦了。 …… 本以为当晚冥王不会再来,自己终于能清净,结果傍晚时分,屋外突然传来阵阵喧闹嘈杂的声响。 起初漱清没放在心上,只顾着陪小家伙玩闹,但春梨闯了进来,神情惊慌失措:“……不好了小仙,外面突然来了好多人!” 漱清心下一沉,随即便意识到这些声响是冲自己来的。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保护好小家伙是漱清的第一反应。 “你留在这里照看瑜儿,我出去看看。” “……是!” 漱清神色凝重地走到殿外,听着声音由远到近渐渐变重,最后竟是浩浩荡荡一支庞大的队伍从天而降。 神天玄鸟开道,仙乐恢弘弹奏,声势巨大,惊天动地。 别说他这边能听到了,再多弹奏一会儿,怕是整个仙界都能听到,都知道他这里出事了。 漱清哪见过这种阵仗,压根反应不过来。 跟天帝使者降临时的仙乐不同,这回也没见到天帝的使者……到底是怎么回事? 直到为首的一行人落到漱清面前,漱清认了出来,这人是冥界使者。 心底升起一股不太妙的预感,可漱清未来得及理清,就听着对方大喊:“奉冥王之命,恭请王妃回宫——” 漱清:“……” 漱清:“…………” 冥界使者身后,无数大红的聘礼箱子框框落地,望不尽的金银玉石,奇珍异宝,璀璨夺目到叫人睁不开眼。 仙乐还在继续演奏,声势越来越大,漱清不知道这支“迎亲”队伍有多少人,或许是几百,或许是几千,发出的声响简直吞天蔽日:“恭请冥王妃回宫——” 漱清:“……” 但漱清能猜到,用不了多久,这桩事就回传遍仙界了。 早上他问冥王怎么想怎么做,冥王回答说他知道了。 ……确实是知道了。 现在就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给了他冥界最高的身份地位作为答案。 如此疯狂急切又得寸进尺,确实很是冥王的性格。 就是跟漱清设想中的情况截然相反,简直给了他迎面一击,让他整个人怔在原地,差点反应不过来。 “……停下!”漱清大喊,“都给我停下!全部停下!” 使者回答:“回王妃,待到礼成,这迎亲乐才可停下。” 什么乐? 又是什么礼? 漱清感觉自己真要昏过去了。 “……什么礼成?!” “自然是恭请王妃回到冥界后,方可算礼成。” “……” “冥王殿下如今禁足在身,不可亲自出来,十分愧疚,因此特别交代,要给王妃最大的排面。” “…………” 好好好,好一个禁足。 现在倒成借口了,再想让他出来还不行了。 漱清气笑了:“我若不肯答应呢?” 使者笑嘻嘻的:“那必定是我们这排场还不够了……来啊,大家伙都打起精神来,再热闹响亮些!” “…………” 原本就够吵够烦人了,没想到还能更吵更烦人,声音瞬间变得更大,响彻云霄。 偏偏始作俑者不在跟前,漱清想发火都找不到人。 能怎么办。 漱清也没想到冥王会用这种方式,只能在自己跟冥王的笑话传遍仙界前,气呼呼地去找冥王算账。 从冥界到仙界,再从仙界到冥界,浩浩荡荡这么来回一遍——到最后,还是能让所有人都知道,这其实就是冥王的迎亲队伍! 再度踏入冥界,漱清也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 一路憋着怒火,气势汹汹,终于在冥王的寝殿见到他时,漱清捏紧拳头,二话不说就先一拳挥了过去。 但这回冥王早有准备,就盯着漱清的一举一动,轻松将漱清的手腕挡下。 漱清大骂:“……你这个混蛋!我就不该给你一点好脸色!” 冥王肯定也猜到了漱清会生气,只是看他的神情,对自己这样的决定并不后悔。 “别生气,清儿。”冥王说,“你终于愿意试着接受我,原谅我了……我当然不能放过这样的机会,必定要将它发挥到极致。” 说再多冠冕堂皇的借口,都不如爽快承认自己的真实目的。 漱清冷笑:“……原来你也知道,我只是‘试着’?” 冥王仍有准备:“你可以成为我的王妃后,继续试。” “……” 好一个老脸皮厚的回答,漱清都听懵了。 “你问我能做什么,又能做到哪一步,这就是我的回答。” “从此你既是冥界总判,也是我的王妃,冥界最高的身份地位,所有的权力,我都给你……不管你想怎么试,又要试多久,一生一世,我都陪你慢慢试。” “……” 站在冥王的立场上,这确实是他能给漱清的,最有诚意的证明了。 漱清要身份地位,他就给了两个冥界最高的身份地位。 漱清不要口头承诺,他就当日迎亲。 只是从他们之间的关系纠葛细究,看似诚意满满的冥王,实际才是占便宜的那方。 漱清真有过瞬间的晃神,好在很快恢复清醒:“……够了,你何止得寸进尺,简直是蹭鼻子上脸!” “当初就不该对你心软,就应该让你这么去死!” 漱清这话自然也伤人。 冥王眉间神色一滞,不过也很快恢复,随即坦然接受,轻笑道:“……确实也只有我死了,才可以放下你,否则只要还有一口气,我都会来纠缠你,无法放过你。” 冥王说:“那下次就不要救我了,这样你才能自由,不然总要跟我纠缠在一起。” 漱清才收回自己的手,听到这话,又想给冥王一耳光。 要真能让他去死就好了。 事情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了。 “……你混蛋!” 但刚才那一拳都打不到冥王身上,现在这一巴掌更难扇到冥王脸上。 冥王不仅用手挡下,还扣住了漱清的手掌,直接与他十指相握。 另一只手又揽过漱清的腰身,将人拥入怀中。 好像漱清的“试试”,已经将他无罪赦免,而漱清愿意来到冥界,就是再度接纳他的意思。 “……放开我!” 漱清在冥王怀里挣扎,可要说真很生气吧,好像也不是,因为冥王一贯如此,他并非今日才知。 而自己再来冥界,说穿了也是对冥王任性妄为的一种纵容。 “清儿,我知道还是委屈你了。” “……” 漱清不解,皱眉看向冥王。 突然又委屈什么? 他还想对自己做什么? 然后就听着冥王说:“天帝惩罚我,禁足期间,不许冥界大肆庆典,我们的新婚之夜,也只能这么潦草地先过了。” “……” 什么东西? 怎么又算上新婚之夜了? 谁跟谁的新婚之夜? 我们是谁? 漱清愣住,一时反应不过来。 以至于让冥王将这些疯话说了下去。 “但我保证,等罚期结束,我一定会补偿你最风光的仪式,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就是我的王妃。” 漱清笑了:“……冥王殿下,你对‘试一试’这三个字,到底是怎样的理解?” “一切不冲突,可以同时进行。”冥王很冷静地说,“而且这也算我在你面前努力表现自己,等我做完这些,你能更好看到我的真心。” “……” 乍一听竟真找不到错处。 “到时我会找来天界最好的织女,为你定制最华丽的嫁衣……我的清儿穿上嫁衣,一定是这世间最漂亮的小蝴蝶。” “……” 如此肉麻的情话,怎么都该起一身鸡皮疙瘩才对。 可或许是冥王的态度十分诚恳,眼神里还有化不开的深情,漱清听着,竟只觉得心脏发颤。 又想起了殷无渡。 还在人间时,被蒙蔽在真相外时,殷无渡没少说这样的情话来哄他。 “一切的一切,我都会加倍补偿给你。清儿,我现在没有办法向你证明我一定会做到,但我真的会做到。” “……” 但事实上,冥王已经将最好的证明拿出来了。 就今天这件事后,只有漱清不敢再轻易要他证明什么了。 “……够了,你放开我,先放开我。” 越说冥王的脸凑越近,横在腰上的手臂还越用力。 漱清本能觉得不妙。 这是在冥王的地盘,如今没了任何约束,他怕自己真飞不出冥王的掌心。 【作者有话说】 然后就狠狠做恨了[奶茶][奶茶] — 小蝴蝶:不允许你大肆庆典,你的迎亲队伍是怎么回事?[问号] 冥王:冥界内不可以,没说外界也不可以啊[狗头叼玫瑰] 第99章 心里升起这种不好的预感,漱清更用力伸手去推冥王。 但没推开。 预感也不幸成真,再下一秒,冥王就这么揽着他的腰,低头堵上了他的双唇。 彼此之间的距离渐渐拉近,直到没有任何距离,冥王身上的温度气味传递过来,将漱清全身包围。 这就是冥王。 不能给他一点好脸色,否则他就会顺着杆子往上爬,按自己的心思肆意妄为。 漱清说了“试试”,不管冥王心里如何理解,表现出来的,就是当成了漱清愿意重修旧好,愿意将他原谅——所以他也能像这样,将漱清抱进怀里,想亲就亲。 漱清真有点后悔了。 他该知道的,也该猜到会这样的,那些话放在心里就够了,实在不该开口对冥王说出来。 可是…… 如果他没说出来,冥王绝对不会对天柱死心,之后肯定还会继续拿自己的性命乱来。 说了不行,不说也不行。 要不试着原谅他,要不他就随时去寻死。 遇上这样的家伙,真是倒霉透顶。 漱清很快就被亲得透不出气,但理智还没消失,继续用力推着冥王。 心里更想着,这家伙真是久病初愈该有的样子吗?力气怎会这么大? 怎么都推不开,漱清又有点生气,干脆狠狠咬了冥王嘴唇一口。 冥王吃痛,更多也是对漱清这种行为的毫无防备,下意识松了怀抱的力道。 “……放开我,你放开我!” 抓住得以反抗的间隙,漱清连声说道。 但冥王仅愣了一愣,随后笑起来,对于漱清这种行为虽没防备,却不讨厌,看上去还变得兴奋。 冥王更用力地将漱清抱紧,压根不怕漱清对着他再来一口。 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啄着漱清的唇畔,柔声道:“可是我想你,清儿,我好想你……” “……” 漱清根本没办法做出回应。 “清儿,我的清儿……” “……” 漱清的猜想没错,冥王就是力大无穷。 能紧箍着自己无法挣脱,能亲到自己无法推开,最后直接将自己横抱起来,几步就放到了不远处的床上。 圈套。 一切就是个用来捕获他上钩的巨大圈套。 难怪冥王会在寝殿等他,原来从开始就准备好了要来这招。 漱清被亲得发懵,等发现自己被放上床时,即便以最快速度反应过来,也已经来不及了。 冥王更强势地亲上来,将他整个人笼罩地密不透风,不给半点能逃走的余地。 这方面还是跟以前一样霸道硬来,却又比先前多了温柔讨好,一声声呼唤着他的名字,虔诚而小心翼翼,像对待什么贵重珍宝。 漱清因此有了一瞬的犹豫,随后强硬的态度随着躯体的发软放空露出了破绽的角落,接着逐渐向四周瓦解。 心腔莫名酸酸涩涩。 听着冥王呼唤自己的声音,眼眶微微发热,竟想落泪。 如果漱清能下狠心反抗,坚决不从,那冥王将很难得逞,不敢真硬来到最后一步。 可到最后,是漱清自暴自弃般地放弃了反抗,再次放纵了冥王的胡作非为。 算了,他迷迷糊糊地想,人都在这里了,是自己来的,难道还能逃掉吗? 这次逃到了,下次呢,还要逃吗? 他知道,如果自己怎么都不肯,冥王也不敢真做什么,但这样之后,他又会陷入痛苦。 痛苦也会让他很累很疲惫。 漱清受够了,不想再这样了。 或许这一刻,他也是想沉沦的。 因为被冥王熟悉的气味包围,他想起了曾在人间的日日夜夜,那段日子是他最幸福的回忆。 这一刻,他不想再逼自己了。 所有强迫自己,违背内心,对抗本能才得以竖起的全面警戒,需要苦苦维持,真的很累。 他也想偷偷放下,喘一口气,去越过所有不堪过往和伤痕累累,纯粹感受历经千难万险后才有的拥抱,以及这份怀抱中的温度。 最后喊出那个埋藏在心底深处的名字。 “殷无渡……” …… 漱清承认放纵冥王胡来是他的错,但那时想着一次罢了,就这么一次,第二天再将过错全部推给冥王,坚决不给他任何好脸色。 结果怎么都没想到,等到他以为的“一次”结束后,时间竟直接过去了整整五天。 终于清醒着睁开双眼时,漱清浑身酸胀发软,手都抬不起来,指尖也发颤。 一动肚子还疼。 感觉身体都被冥王撞碎了。 漱清皱皱眉,捂着肚子坐起身,才发现床上只有自己一人,冥王不知去哪了。 现实打乱了漱清的计划。 此刻就算冥王正在身边,漱清怀疑自己都没力气指责他了,更别提对他动手。 而想起过去五天内有过的画面…… 漱清脸颊立刻像烧起来滚烫,恨不得一头在墙上碰死。 但发生都发生了,再羞耻也无济于事,漱清捂着肚子,慢慢挪动身体,伸手掀起了一边床帘。 外面竟已经站了不少下人,好像专程等着漱清醒来,此时全部跪下,齐声喊道:“见过王妃——” “……” 漱清感觉脸更热了。 并没有觉得高兴,只有满满的不适应。 虽然这就是冥王能给他的最高身份了,可漱清真没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身体也还在隐隐不适,一切感觉都很虚幻缥缈。 看了一圈都是生面孔,漱清哑着声音问道:“……春梨呢?” 距离最近的侍女回道:“回王妃的话,春梨姐姐正照顾小世子,需要让她过来吗?” 提到小家伙,漱清感觉更不好意思。 这下好了,谁都知道他跟冥王鬼混了五日,这期间还对小家伙不管不顾。 “……去看看瑜儿在做什么,要是醒来就抱来吧。” 漱清心里最想见的还是小家伙。 是真心想念,恨不得立刻见到。 “是。” “……给我倒杯水。” “是。” 侍女先端上茶水,接着为漱清梳洗,再端上了早膳。 漱清身体没什么力气,自然是饿的,无奈被冥王折腾太过,实在没胃口……而且冥王到底去哪了?什么时候不见的?难道有什么要紧事,比现在滚过来挨骂更重要吗? 漱清想问,又不好意思问,犹犹豫豫,最终也没能开口,还是侍女主动说了出来。 “殿下不久前才离开,是天帝陛下派人来见,殿下不得不去,殿下走前特别交代,很快就会回来,让王妃别担心。” “……” 一口一个王妃,漱清怎么都不能习惯。 更想反驳谁担心冥王了,他有说他担心了吗,何况他有问吗,多嘴什么? 但要开口说了,也很像一种狡辩,漱清欲言又止,最后仍是沉默,只随意吃了几口东西。 好在没等太久,春梨抱着小家伙过来了。 但小家伙看上去却蔫了吧唧的,没什么精神,脑袋垂在春梨的肩膀上,一双大眼睛此时也无神,眨都不眨,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漱清见状,心像被揪了一下,身体其他种种不适都压下去了,连忙问道:“……瑜儿怎么了?” 春梨愧疚说道:“奴婢该死,没照顾好小世子,昨日像是感染了风寒。” 不管小家伙平日看上去如何,先天体弱多病的体质不会改变,生病倒下只需一瞬间。 对于这点,漱清心中始终抱有愧疚。 小家伙还在肚子里时,自己就没有好好对待他,差点还让他跟着自己一起没命。 连忙伸手将小家伙抱了过来,漱清贴贴他的额头,还好不烫。 “请大夫了吗?” “请了,昨日就吃了药,今天已经好些了呢。” “那就好。” 看着往常活泼粘人的小家伙变得垂头丧气,漱清心腔也酸酸的。 “把瑜儿的东西都搬过来,今天起瑜儿就住这边了。” 下人们仅迟疑一秒,随后立刻回道:“……是。” 冥王走前特意交代过,不管漱清提什么要求,合不合规矩,统统答应。 现在起,让王妃开心就是最大的规矩,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所以等冥王回来时,下人们正忙进忙出搬着东西,而漱清抱着病怏怏的小家伙,在屋内来回踱步。 漱清没怎么装扮,只是梳了梳头发,有些披散着,凌乱地拢到了后面。 穿得一身素净,无任何装饰。 看上去其实还有几分憔悴,也并不是那么精神。 但无论背面侧面,都透露出前所未有的柔软温和,像月光,像晨雾,静谧朦胧而美好。 冥王内心一阵说不出的荡漾。 如今妻儿都在眼前,就在他触手可及之处了。 不过对上正面,漱清依旧是漱清,没给冥王什么好脸色。 “清儿,你醒了。” 冥王大步走到漱清面前。 “已经请大夫来看过瑜儿了,就是感染了些风寒,没什么大碍。” 小家伙埋在漱清怀里,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模样,但看表情不是很舒服,漱清一停下脚步,立刻发出不悦的哭腔。 冥王就明白漱清为什么抱着孩子走来走去了,原来是这小家伙磨人,非要抱着走动才行。 虽然很庆幸有小家伙的存在牵绊住了漱清,但让漱清太劳累就不行了。 冥王又偷偷看了眼漱清,微微露出的领口跟袖口上,到处是自己留下的痕迹,呼吸不着痕迹地紧了紧。 极力假装正经,说道:“我来抱瑜儿吧,这小子现在挺沉的,别累到你了。” 身边好些下人,小家伙也还在怀里,漱清克制了脾气,没说什么针对冥王的话。 双臂抱得又沉又酸,小家伙确实敦实不少,漱清想了想,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还是交给了冥王。 但不愧是漱清跟冥王的孩子,小家伙真不是好糊弄的,又生病又迷迷糊糊着,结果换了个人抱他,还是立刻察觉到,十分不满地蹬手蹬脚,开始哭闹。 冥王想强硬点将小家伙抱过去,差点真没抱住,小家伙一脚蹬在冥王下巴,又把自己的胖脚丫蹬疼了,哭闹声更响了。 漱清看不下去,将小家伙抱回来,没忍住嫌弃:“……好了好了,还是我来抱吧,连个孩子都抱不住,你有什么用?” 周围的下人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漱清低声哄着孩子:“不哭不哭,瑜儿不哭……脚丫子是不是疼啊,父王太讨厌了,是不是……我们不理他……” 下人们更是惊恐万分,瞬间大气都不敢出。 然而冥王脸上丝毫不见生气,挨骂都美滋滋的,漱清往里走去,他就紧紧跟在漱清身后。 还好小家伙没嚎太久,这下是真嚎累了,贴在漱清怀里,很快睡了过去。 漱清也能松口气,不用再抱着走来走去,回到床边坐下。 冥王贴着漱清:“抱着累不累,他睡着了,换我来抱应该不会哭了。” “……” 漱清觉得冥王十分烦人,很想骂他。 可看金尊玉贵的冥王殿下围着自己打转,挨骂也甘之如饴,心里又有点说不出的畅快。 再想到何止挨骂,冥王殿下为了他连命都能不要,漱清就是会觉得舒坦。 他这点龌龊黑暗的心思,也真是没救了。 漱清想了想,开口问:“……听说是天帝陛下派人来找你。” 冥王应了一声。 “找你说什么,要解除你的禁足了?” “当然不是。” 冥王嗤笑一声,蛮不在乎地说:“是找人训我,说我无视禁足禁令,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要延长我的禁期。” “……” “可我并未做错什么,天帝不准我在冥界大肆庆典,我确实没在冥界内搞什么动静啊。” “……” 还真没错。 动静都在外面搞的。 漱清看了看冥王,淡淡道:“如今你在兴头上,吃点苦也不怕……只怕将来变心,到时又全成我的过错了。”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太喜欢哄孩子的小蝴蝶了,浑身都是母爱(bushi 话说换回以前的书名啦[墨镜]也快写完啦,这周内就能完结啦[墨镜][墨镜] 第100章 变心。 听到这两个字从漱清口中出来,冥王心脏一阵发紧。 恨不得直接将心剖出来向漱清证明,就算天地万物一切都变了,他对漱清也不会变心。 “……怎么会变心,我对你绝不变心!” 漱清又看了看他,小心翼翼将已经睡熟的孩子放到床上。 没应话。 看上去就不信的模样。 “真的,清儿,我绝不会变心!” 冥王急了,抓过漱清的手腕,无奈这种事没办法用言语证明,他说再多都没用。 漱清没半点挣扎,任由冥王抓着自己的手腕,开口说:“你现在当然这么说,可全凭良心的事情,谁能保证永远?” “现在是你的王妃又如何,总判如何,仙界的真君又如何……全是因你而得的东西,将来你若变心,全部收回去,我照样一无所有,还会成为所有人的笑柄。” 乍一听好像没错,可一琢磨就能发现实际难度很大。 先不说其他,光说冥王两次作死已经惹得天帝不快,到时也不可能任着冥王再乱来。 冥王问:“那我该怎么做,你才能相信?” 漱清说:“我也不知道,怎样才能相信你。” 如果是他说出来,就太没意思了。 好像是他在要求,是他更需要这个证明。 还是得让冥王抓心挠肺,让他坐立不安地去想办法才对。 可谁知漱清话音才落,冥王就道:“那我再立一个咒誓,将来若对你变心,便再叫我万雷穿心,这次绝对不得好死。” 漱清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冥王已经握着他的手腕,立刻又将咒誓立下了。 速度之快,漱清心底都掠过几丝惊慌——之前差点就被万雷穿心劈死了,难道冥王忘了? 当时是怎样的痛苦,是真会没命的,漱清看着都害怕,冥王切身经历,怎么还能毫不犹豫地再来一次? 可相同的咒誓真再度成立了。 漱清再不敢相信都必须相信,冥王又来了一次。 这算是第三次了。 冥王又赌上了自己的性命。 如此冲动不顾后果的行为,漱清都心惊到一时说不出话,可冥王看上去却像松了一口气:“这样你可以放心了吧?” “……” “我若真对你变心,再次引来万雷穿心,那你就不要救我了。” “到时你再扶持瑜儿,是不是名正言顺,无人再敢非议了?” “……” 冥王看上去还挺得意的。 “我为你跟瑜儿安排的后路,那就真能实现了。” “……” 可冥王始终如此强烈炙热的表达方式,还是激起了漱清心头的颤动。 居然为他做到这种程度。 堂堂冥王殿下,居然肯为他做到这种程度。 漱清不知道该说什么,内心被触动的时候,才会不知所措,才会对肢体接触感到在意。 刚才还能让冥王握着自己手腕,现在赶紧抽了回来。 “……你真是不怕死。” 心脏还在颤动着,漱清嘴上只有堪称冷淡的评价。 但冥王还是很快回道:“我不会死。” “……” “不用担心,因为我永远不会变心。” 漱清也很想说谁担心了,可话到嘴边,想起主动提及的自己——不管怎么说,听上去就是在担心,于是又闭嘴了。 不过冥王也没打算给他开口的机会。 对于能够完美解决漱清的担忧,冥王像是狠狠松了一口气,才松开漱清的手腕,又直接将漱清抱入怀中。 冥王说:“我不会死,不会变心,我只会永远纠缠你。” “……” 漱清觉得自己应该反抗的,从答应试试到现在,冥王种种的行为早已越界,而他也实在给了冥王过多的好脸色。 可已经心软过了一次了,那么再心软一次……应该也没关系吧? 漱清就是感觉一切太虚幻了。 这么靠在冥王肩上,嗅着冥王身上的气息,明明近在迟尺,切肤感受,却好像隔着一层朦胧的纱,又像做了一场很久远很混乱的梦境。 也许等到真正的梦醒,等他迷糊着睁开眼,会发现自己依旧所处人间,面对的还是殷无渡,抱住的也是殷无渡。 然后他能告诉殷无渡,他做了个好奇怪的梦。 …… 冥王迎亲这件事最终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消息传到漱清耳朵里时,羞耻的感觉是有,但最大的感受还是爽快。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冥王为他做过什么蠢事了。 高傲尊贵的冥王殿下,为了一只算不上什么的小蝴蝶,明面上声势浩大,搞了场轰轰烈烈的迎亲。 私下其实已经不要命了两回,还敢拿命做代价赌第三回。 漱清就是逃不过这种心思的摆弄。 想到冥王为他做到这种程度,并且只有他能让冥王做到这种程度,心里就是有种说不出的满足得意。 不过在面对朔宁时,还是有些难以启齿。 朔宁没有过来冥界找他,知道这则消息后,震惊到先千里传音给他,尖叫声差点把冥王殿的房顶一起掀了。 好在朔宁没震惊太久。 因为他早有这样的怀疑,只是真知道他们和好了,还是忍不住想要尖叫。 漱清回音给他,说其中情况复杂,但最近小家伙生病未愈,所以等好了见面再说。 朔宁当然不会客气,立刻答应,表示等小家伙好了就来,到时候带着两条小龙崽一起来,让冥王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魔童降世。 漱清轻笑,心道冥王早就见识过了,对这两条小龙崽也只有无奈。 但小兔子的提议不错,是该给冥王制造点麻烦,不该让他的日子太舒服了。 只可惜病去如山倒,一场小小的风寒却好得很慢,断断续续折腾了小家伙足足两个月,终于才开始有些好转。 而这两个月内,冥王还算老实,没有乱来。 漱清过得也勉强舒心。 冥王让他以冥界总判的身份接触冥界各项事务,先前趁着冥王倒下就为难漱清的大臣们,再见到他简直汗流浃背。 谁能想到呢。 漱清不仅成了冥界总判,还真成了冥王妃,连冥界小世子都是他生的。 从前不过是令他们不屑的低贱男妾,没想到摇身一变,居然就成了他们需要仰视的存在。 但何止是他们汗流浃背,最害怕的还是曾经跟漱清有过直接接触,在冥王殿内服侍的下人们。 虽然冥王将近身伺候的全部换成了生面孔,但总还是有遇上的时候。 现在是真不敢嚼半句舌根了。 再见到漱清,一个个跪得非常迅速,脑袋恨不得贴进地面,怕得不行。 漱清还算满意。 按照漱清以前的行事风格,这简直是清算一切的最好时机。 但不得不说,有了孩子后,漱清自己都觉得自己温良许多。 想着就当为体弱的小家伙积德了,看在目前都没犯错的份上,并为对这些人下手。 …… 漱清回到殿内,小家伙午睡刚刚睡醒,正在玩耍。 近几日精神一日比一日好了,根本管不住,又开始调皮捣蛋。 但见到漱清,立刻丢掉手里的小玩意儿,踉踉跄跄地朝漱清跑去:“……娘亲,娘亲!” 小小的三头身,伸着短短的双臂,跑起来的模样特别可爱。 漱清对小家伙最心软,伸手便将他抱起,随后贴贴他软糯的小脸。 经历过多少抗拒跟挣扎,才有了这一时刻,能将他小小的骨肉抱进怀里,表达对他发自真心的喜爱。 漱清对小家伙的愧疚始终化不开,也就不介意称呼的问题了。 小家伙开心就好。 “瑜儿醒啦,小脑袋还疼不疼?” “……不疼啦!” 虽然生病一直没好,但不妨碍小家伙努力长大,最近会说的话变多,也变得清晰起来。 “等会儿想吃什么呢?” “……吃大包子!” 漱清笑了笑,感觉浑身的疲惫都消散许多,又忍不住蹭蹭小家伙的脸蛋,恨不得再亲上几口。 漱清回来没一会儿,冥王也回来了,进屋见到漱清抱着小家伙的画面,心底又是一阵荡漾。 就是最近漱清总是疲惫,怎么看都一副没休息够的模样,冥王怕他累着,便立刻上去:“又在跟——” 脚步顿住。 走到漱清身旁,冥王似乎嗅到了漱清身上散发出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香味。 顿时浑身僵硬。 他确定这不是小家伙身上的香味,因为完全不同,跟以前在漱清身上闻到过的味道也不同,是另一种香味。 很淡很淡,只在过来时闻到了一下。 在漱清身边多待几秒,又立刻闻不到了。 但冥王确定,自己绝对没有闻错。 “怎么了?” 冥王连忙回神,第一反应竟是恐惧,更不敢告诉漱清,为此还有几分心惊胆战。 “没怎么……抱着瑜儿很累吧,还是我来抱吧。” 漱清才抱了一会儿,本不想放手,可最近身体确实疲惫,就这一会儿,他便觉得双臂越来越沉,真快抱不住了。 没人在乎小家伙的想法。 小家伙一点不想离开漱清的怀抱,还黏在漱清的怀里撒娇,无奈他的父王力大无穷,一下就将他提溜过去,根本没给他挣扎的机会。 等小家伙反应过来,已经在冥王怀里跟他大眼瞪小眼了。 小家伙长得很像漱清,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骄纵的性格也像,冥王自是无比宠爱。 贴不到漱清的脸,冥王贴了贴孩子的脸。 随后还是决定说出来:“瑜儿最近好些了,等会儿还是请大夫再来看看……顺便,给你也看看吧。” 漱清迷惑:“我?” 冥王不敢将话说明白:“看看身体恢复得如何了,最近照顾小家伙,我担心你又累到了……” 【作者有话说】 对的,就是冥王哥猜的这样,他还是很好命的[吃瓜]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01章【VIP】 第101章 漱清的身体经历过两次重大伤害,伤了根本,完全恢复需要好一段时间。 真虚弱到难受时,漱清喝药也自觉。 后来好了些,喝药就变得拖拖拉拉,能不喝就想尽办法不喝。 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没看过大夫了。 虽然漱清觉得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可能是最近事多,一切还在重新适应中,他也感觉到了疲惫。 于是没有拒绝冥王的提议,反正是要给孩子看的,那他也顺便瞧瞧吧。 大夫还是原先那位。 跟着他们经历了这两年来的风风雨雨,眼见着尘埃落定,也终于能松口气。 先看了看小家伙,基本已经无碍,随后再给漱清把了脉。 漱清按着太阳穴,脑袋沉沉的,想问自己是不是真劳累过度了,结果突然听着大夫说:“恭喜殿下,恭喜王妃,这是喜脉啊。” 大夫眉开眼笑,语气轻快,被这对冤家折磨了这么久,可算能向他们汇报一次好消息。 但落在漱清耳里,这着实不算什么好消息。 脑袋整个全懵了。 漱清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喜脉?喜脉?! 那不就是怀孕的意思吗?! 但他怎么可能又怀孕呢?! 除了最初那一回选错纵容,让冥王占了五天便宜外,之后两月有余,漱清再也没让冥王得逞过啊。 他怎么可能怀孕呢! 总不能真是那五天…… 漱清下意识看向冥王,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还带了几分恶狠狠。 而冥王也正好看向漱清,对上漱清这样的眼神,立刻收敛所有喜悦。 虽然是有几分说不出的心惊胆战,都不用问,冥王知道漱清肯定会生气。 可亲耳听到自己的猜测被证实,冥王的心情还是当场好到不行,感觉灵魂都轻飘飘地要飞起来了。 这意味着什么? 都不用说他有多厉害,单是能留住漱清的牵挂又多一个。 真是老天都在助他。 不过对上漱清想剜人的视线,冥王可不敢将心里的喜悦表现出半分,还要装出一本正经的模样。 冥王看向大夫:“确定吗,这可是件大事。” 大夫笃定地说:“从脉象来看,已经二月有余了,错不了。” “……” 漱清缓缓闭眼,还真是那五天就…… 大夫继续说着:“王妃身体暂无大碍,就是要注意休息,以安心养胎为主,千万别劳累也别动气。” 漱清捏紧拳头,真是做不到一点,此时此刻就已经开始偷偷动气了。 送走大夫,漱清让人暂时也将孩子抱了出去。 随后忍耐不住的怒火当场发作,看到什么东西就端起来往冥王身上砸。 “……殷无渡你混蛋!你混蛋!你暗算我!” 漱清哪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冥王自然成了他的头号怀疑对象。 凭他的灵力,难以孕育冥王后代,要想平安诞下孩子,之后就必须留在冥王身边,无法随意离开了。 尽管漱清暂时也没要走的打算,可自愿跟被迫是不同的,当事态变成了半被迫的情况,漱清自然心生不快。 “……你做了什么?!你对我做了什么!你是不是早有这样的打算,故意让我怀孕的!你竟然敢暗算我!” 冥王感到很冤枉。 他真有这样的本事就好了,肯定让漱清一个接一个地怀,直接给他生一窝。 但占便宜的确实是冥王,所以挨点打也活该。 而且就这点程度的乱砸乱打,压根冲淡不了冥王半丝半毫的好心情。 冥王顶着漱清的发泄,大步走到漱清面前。 “这叫我怎么暗算你,我哪里有这样的本事?” 漱清自然不信:“你什么事情做不出来!这点事对你来说算什么!肯定是你故意的!” 漱清拿不出证据,但他不管,因为冥王也拿不出自己无辜的证据,而发生这种事,他理所当然承受漱清的怒火。 伸出双臂将漱清抱进怀里,冥王强行拉着漱清坐下,坐到自己腿上。 “好了好了,大夫才说了不要动气,你就这么惊天动地的,当心身子。” 漱清还在冥王怀里挣扎:“放开我,你别碰我!” 但不管漱清怎么挣扎,冥王都抱着他没有松开,直到漱清将情绪发泄差不多了,冥王才试探着问:“……心肝,消气了没?” 只发泄这么一通,心底的怒气哪能全部就消。 但漱清没什么没力气了,也知道自己不是冥王的对手,所以才平静下来。 嘴巴依旧充满攻击性:“……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多听也就习惯了,就当漱清在撒娇了。 打两下又怎么了,打是情骂是爱,一点没错。 冥王全都顺着,此时先安抚漱清最为重要:“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不生气了。” …… 但不管多恨多生气,这次漱清都没想过不要孩子——其实也正是因为舍不得,所以知道自己再次怀有身孕时,漱清的反应才会如此激烈。 而这个消息也很快传遍了冥界。 底下的人同样震惊,对漱清自然也更加害怕恭敬。 本来有个小世子就够厉害了,结果才回来两个多月,没想到漱清又怀上了。 这到底是怎样的手段? 怕不是把冥王殿下迷得神魂颠倒了? 谁还敢惹他? 本来就已经不敢惹他了,听说冥王殿下在他面前都小心翼翼,现在更是如珠如宝地护着。 谁敢不要命? 但到底是伤过根基的身子,就算暂时无碍,漱清也需要得到比往日更多的照顾,不能再受劳累。 因此冥王将他手上的事务都停了,只让他安心养胎。 要漱清精神还好,必然抓着这点跟冥王闹一通。 就是无理取闹,准备没事找茬,鸡蛋里挑骨头,质问冥王是不是趁机赶紧收走给他的权力,是故意的。 无奈这么好的机会,漱清的身体却吃不消再大闹一场了。 跟上次怀孕不同,这次怀孕后,漱清的反应还挺大。 精神就没太好过,怎么都睡不饱似的,哪怕天天有大半时间在睡,还是觉得累,稍微动一下就疲惫。 每天有精神的时间拿来陪小家伙了,漱清还真没额外精力再管其他事情。 好在这回冥王表现还不错,无底线纵容漱清各种坏脾气,还天天拿各种稀罕珍品给漱清补身体。 真将漱清喂胖了一圈不说,连带着小家伙都肥美起来。 到四个月,漱清的肚子便开始显怀。 虽然穿上衣服肚子就不怎么明显,但整个人圆润了一圈,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是有身孕了。 大夫隔三日就来为他诊一次脉,表示这胎养得很好,只要按照这样的趋势下去,一切就没问题。 …… 这晚,漱清精神难得不错,哄睡小家伙后,仍没什么睡意。 手撑着脑袋,侧躺在床上,低眼看着在身侧呼呼大睡的小家伙。 病好之后,小家伙的胃口也好起来,这两个月吃的东西多了,长大不少。 脸颊两侧软绵绵的肉多了,小肚子也圆圆润润地鼓出来,皮肤又白嫩嫩的,像极了糯糯的小包子。 此时正面朝上地睡着,短短的手臂高举在头顶,连睡相都讨人喜欢。 以前只敢趁身旁没人的时候亲亲小家伙,表达自己对他的喜欢。 现在就好了,他不用再隐藏这些情感,可以正大光明做一切。 漱清低头亲亲小家伙的脸颊,闻着小家伙身上的香味,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安定。 帘子外烛影晃动,漱清刚亲完小家伙,床帘就被掀开一边,是冥王回来了。 见漱清还没睡,冥王怪惊喜的:“今晚怎么还没睡?” 漱清只穿了里衣,身上也没盖个被子,还是侧躺着,柔软的孕肚明显地微凸出来。 身子丰腴了一圈,脸颊线条也饱满柔和起来,仅看外貌,压根没人能看出他尖锐跋扈的性格,只会当他是娇软温顺的小美人。 冥王喉结动了动。 明显很心动。 最令冥王心动的,还是漱清身上散发的香味,如今再闻,就像熟透的果实,时时刻刻提醒他已有孕的事实。 这是冥王整颗心最安定的时候。 不仅能闻到漱清身上的香味,还能闻到小家伙身上的香味。 妻儿美满。 漱清肚子里还又有了一个。 有时光是想到这点,冥王心情就好,忍不住想笑。 但不得不忍住。 当着漱清面,他可不敢有丝毫的得意嚣张,否则别再妄想吃一口了。 冥王演得不错,漱清看了看他,压根看不透他装了多少下流龌龊的心思。 只道:“晚上吃多了,不太舒服,所以睡不着。” 两人的说话声惊到了熟睡中的小家伙,小家伙很不高兴地蹬了蹬腿,一双小短腿已经相当有劲,蹬着床咚咚响。 冥王看一眼就心惊肉跳,将这只肥美的小家伙抱起来,放到外边的摇篮上去了。 知道漱清怀孕以前,小家伙日日睡在他们中间——这也是冥王始终难以得逞的原因。 但知道漱清怀孕后,生怕小家伙睡相不好,万一蹬到漱清,于是冥王名正言顺地将他发配到边上的摇篮里去了。 虽然还是吃不到,但至少每晚能抱着漱清睡觉。 冥王安置好小家伙,脱去外衣,很快也上了床。 “要不要吃点消食的药?” “已经吃过了。”漱清说,“现在好些了,要不你突然回来惊我一跳,兴许我已经睡着了。” “……” 能抓住机会找冥王麻烦的时候,漱清依旧不会错过。 但冥王习惯了。 漱清还愿意跟他闹怎么不算一件好事呢。 漱清问:“怎么回来这么晚?” 冥王的禁足令至今未解除,无召不可入天界。 但今日天帝突然召见,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冥王走了一天,直到深夜才回来。 冥王心中一动,立即就明白漱清不是吃多了没睡,而是担心天帝找他麻烦,所以担心地睡不着,特意等他回来呢。 可惜还是要忍住。 他要敢戳破漱清,那么以后休想再享受到这些待遇了。 “天帝有事商议,所以回来才晚了。” 漱清装着不太在意的样子:“……怎么,难道是终于准备解除你的禁令了?” “那自然不是。” 冥王想了想,没有隐瞒,眉眼认真地看向漱清。 “是魔界势力日益庞大,如今屡次入侵仙界地界,所用手段又极为残暴,天帝有意派人前去收服,所以找我商议此事。” 漱清皱了皱眉:“……天帝是想派你去吗?” 魔界这两年不断扩张领地,野心勃勃,何止对仙界出手,在冥界跟人界边缘都十分残忍凶暴。 冥王是很厉害没错,但魔界正处于力量最鼎盛的时期,想要收服绝非易事。 不说需要多少时间了,可能是几年,几十年,甚至上百年……还有可能随时没了性命。 漱清当然不希望冥王去,开什么玩笑,肚子里的孩子才四个月,冥王要敢答应,漱清现在就能动手勒死他,省得还要担心他哪天真死在了外面。 好在冥王说:“当然不是我,仙界的事情暂时还轮不到我插手,有那么多仙家在呢,天帝只是想选出最适合的人选。” 漱清稍稍松了口气。 这还差不多。 他可没那么大的胸襟,遇上这种事还要跑在自我牺牲的最前头。 冥王说:“不过既要心系苍生,又要敢于牺牲奉献,还要有卓越显著的不凡能力……如此品性高洁,值得令人钦佩的仙家,我还真想到了一个,于是推荐给了天帝。” 漱清皱眉:“谁?” 哪路神仙能让冥王夸赞到这种程度。 结果冥王说:“你认识的,雾灯仙君啊。” “…………” “是不是很符合?” 冥王看着漱清,不想问不愿问,但还是忍不住问:“你应该不会反对吧?” 【作者有话说】 亲手送情敌去死 以后冥王哥的日常就是先问一遍情敌今天死了没[墨镜]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02章【VIP】 说起仙君,冥王从未有过一个字的好话,不是下贱就是低贱,总之是个完全的贱货。 突然肯说仙君好话了。 原来是要送仙君去死了。 有点意外,漱清还是愣了愣,但这种事确实很符合仙君的外在形象。 心怀慈悲系天下,舍己为人,无惧无畏。 ——就是不知道仙君真实的内心想法了。 想要讨伐收服魔界,谁都知道是个凶多吉少的苦差事,稍有不慎就真会成为送命。 但漱清发现自己竟然没什么感觉了。 对于仙君会做出怎样的选择,是生是死,他毫无劝阻探讨的想法,更不会觉得惋惜,就像看一个陌生人。 要不是冥王突然提起,他甚至已经很久很久没想到仙君这么个存在了。 漱清看了眼冥王。 不过看冥王的神色,明显还是在意仙君,所以如此针对。 漱清不知该怎么说,要不要说,总觉得说了冥王也不会相信,而自己也不想让冥王得意。 漱清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反问:“我为什么要反对?” 冥王知道说了会让自己难受,但这事不说也难受,只要仙君还活着没死,他都会难受——哪怕真死了,照样能成为心头的一根刺。 冥王有点自虐般地说道:“你们之前,也曾情深义重,念念不忘……不是吗?” “……” 真要这么说的话,也没错。 但漱清要承认,冥王肯定又不乐意。 漱清说:“所以你希望我反对?” 两次避重就轻,答不对题,冥王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口吐真心话:“我只希望他去死,那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我看一眼便知他是怎么货色,巴不得他立刻死,你永生永世再见不到他。” “……” 好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漱清现在才发现,冥王还真说对了。 但大晚上的,漱清不想跟冥王就这点争论太多。 这是冥王的逆鳞,绝对的禁忌话题,漱清既然知晓,没必要惹冥王发疯。 不远处睡着一个小家伙,肚子里还有另一个小家伙,漱清不想刺激冥王,万一冥王强上自己,他推都推不动。 漱清避开视线:“他适不适合,自有天帝定夺,轮得到我希望或反对吗?” 说罢,漱清躺下,转过身背对着冥王:“我要睡了。” “……” 还是在逃避,不肯给一个正面回答。 但漱清没猜错,这时他不管给冥王什么回答,冥王都不会相信。 因为发生过的一切不会消失,漱清对冥王从未有过对仙君那般的温柔。 除非哪天漱清对他也这么柔情似水,含情脉脉的,否则冥王怎么都放不下。 冥王把自己说生气了,又不敢对漱清发火,见漱清转过身去,只能闷闷地从后抱上去。 “你对他最好没有任何心思了,否则就算这次能让他活下来,将来我还是会想办法弄死他。” 虽然真实的仙君是令漱清感到恶心,可好像也不到要死的程度。 遇上冥王,算他们所有人倒霉。 漱清低头,看了看冥王覆在肚子上的手,稍作思考片刻,最后还是没有推开。 算了。 随他去吧。 直到察觉冥王的手臂越勒越紧,漱清不得不睁开眼,无奈地说:“……你想勒死我吗,还是想勒死孩子?我都快透不出气了。” “……” 冥王大概也是无意识的行为,听到漱清这么说,很快松懈手臂的力道。 从后背抵着漱清,带着巨大的怨念跟不甘,闷闷地说:“总之你不许再想他。” 漱清觉得这样的冥王实在幼稚,都有点到好笑的程度了。 他若是非要想,藏在心里的事,冥王怎么可能知道? 但漱清不可能说出来。 漱清叹了声气,无奈地说:“……我不想他,我想睡觉。” “……” 之后连着好几天,冥王天天都去天界商讨此事。 漱清不确定冥王在其中出了多少力,但肯定没少出力,因为天帝最终还真授命仙君带领此次讨伐。 而在仙君正式发出的第二天,漱清回了趟仙山。 冥王没跟着。 主要是跟不了,天帝不肯解除他的禁令,他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漱清出去。 漱清也没告诉冥王自己是要去仙山,只说在冥界闷久了,难得精神不错,要去找小兔子解闷。 冥王当然不信。 可不信有什么用?漱清的借口滴水不漏,不信也得信。 神鸟抬轿,仙鹿开道。 最终漱清的轿辇落在了仙山上,身旁跟着两队护卫随从,排面浩大。 仙君不在,仙山一切事务交由管事处理,而新任的管事,也是漱清曾经的旧相识。 说实话,漱清不打一声招呼就过来是非常唐突的行为。 可当他已是仙界真君,冥界总判,外加冥王的正妃后——那么不管多么唐突,这种行为都能得到谅解。 眼下仙山管事还是漱清从前认识的人,自然也会多给漱清几分面子。 就是头衔未免太多了,对方都不知该称呼漱清哪个。 “不知……不知真君大驾光临,只是不巧,如今仙君不在。” 所处仙界,还是选择了叫真君。 漱清坐在轿辇上,居高临下,面前的帘账随风摇晃,外面的人看不清他,只听到他的声音。 “好久不见,怎么见我还这般客气。” 漱清说着场面话:“我并非来找仙君,只是好久没见到你们了,所以过来看看,给你们带了些礼物。” 身旁的随从立刻将几个箱子搬了过去。 漱清说:“拿着分给大家吧。” 收了漱清东西,拿人手短,对方态度立刻就不一样了。 “……真君客气了,真君还能记得往日情谊已是我们的荣幸,怎可再收真君的东西。” “拿着吧,应该的。”漱清说,“我还想请你们帮个忙,帮我找个人呢。” “找谁?” “名字叫小早的,先前差点跟仙君成亲那位……他应该还在仙山吧。”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又遇上仙君出征,漱清便想起来,他跟小草之间这笔背叛的账,也该好好清算一下了。 听到小草,对方面色有些疑惑,说嫌弃算不上,但一看就不是很喜欢。 “……在是在,不过真君找他什么事呢?” 隔着帘账,对方自然也看不清漱清脸上的冷笑:“先前是我引荐他来仙山的,一晃许久未见,今日来了,就想见见他。” “原是如此,真君稍等,我这便去叫他过来。” 没多久,小草就被带来了。 当日仙山一别,大家都身负重伤,而后经历曲折。 漱清不知道之后小草住在哪里,是不是还住他的院子,与仙君又是如何相处——但临近婚期却突然取消,小草在这边必然也要面对不少流言猜测,不会太顺心。 漱清看了看小草,模样干干净净的,穿得衣服也还不错,身条没太多改变。 看来之后仙君并没有苛待他,还是为他留了一点体面,日子肯定要比在冥界时刻提心吊胆要顺心。 不过发现要见自己的人是漱清后,小草顿时面色苍白,一脸灰败之相,被漱清的随从按着跪下时,更是浑身都在颤抖。 春梨跟了一起过来,见到小草,上前就是一耳光,打得他鼻血都流下来。 “不要脸的小贱人,当初王妃待你可不薄,而你竟敢背叛王妃,真是狼心狗肺!” 春梨亲眼见证了漱清救下小草又被小草背叛的整个过程,别说一耳光了,再来几个耳光她都打得下手。 这么想着,越想越气,还真抬手又甩了两个耳光。 声响清脆,立刻将小草的两边脸颊都扇肿。 小草一句话还来不及说,整个脸就变得火辣辣,而肩膀被死死按住,始终无法将头抬起,连漱清的身影都不配看到,只能看到他华丽繁琐的轿辇。 然后听到漱清不紧不慢的声音,在自己的脑袋上方响起。 “我这么大张旗鼓地过来找你,是不是没有想到?” “……” 微风吹拂,帘账轻晃。 要真能说的话,小草何止没想到漱清会来找自己,他压根就想不到漱清还能到今天这步。 当初以为自己那点小伎俩就能让漱清被冥王厌弃,而且冥王心狠手辣,说不定漱清直接死无葬身之地。 结果谁知道呢。 漱清最后不仅成了仙界真君,还成了冥王妃,据说前段时间冥王迎亲队伍浩浩荡荡,从冥界出发,一路铺到漱清的仙境宫殿前。 这是怎样的盛况,几千年都不见得有一回。 而能让那样的冥王做到这种程度,谁听了不佩服漱清手段了得。 更不用说漱清还诞下了冥界小世子,这又是何等的尊贵。 其实从仙君取消婚约开始,小草就知道自己大败特败,错得十分离谱了。 他根本不是漱清的对手,也不够资格成为漱清的对手,这点卑劣的手段只是在以卵击石。 “如今你在我面前,不过一只小蝼蚁,我却特意过来找你,还要指名见你,好像都在抬举你了?” “……” “更不用说找你算账了。”漱清笑了笑,“大概所有人都会这么觉得吧,眼下我身份尊贵,坐拥无边荣华富贵——来找你这么一个小货色,实在是自降身价,太没必要了。” “……” “但我不这么认为,不管是谁,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你说对吗?” 小草的身体更激烈地颤抖起来。 漱清是什么手段,他也很了解,绝对不会让他好过,跟冥王差不多,搞不好真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小草颤着声音求饶:“……小仙开恩!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小仙绕我一命,我以后再也不敢乱来了!” 漱清讥笑:“原来你这么怕死啊?” 尊严尽失。 可在生死面前,这点缥缈虚无的东西又算得上什么呢。 小草继续求饶:“……求小仙开恩,饶我不死!我永生永世不敢再碍小仙的眼,绝对不会在小仙面前出现了!” 若说真心话,事到如今,漱清对小草也早已没什么情绪了。 可小草背叛自己是事实,漱清必须做出反击,否则以后如何慑下,以后要管的人只会更多,怕要当他是心慈手软好欺负的了。 “你放心,我不杀你。” 虽然直接杀了最干脆,威慑他人也最有力,但想想肚子里的小家伙,漱清还是决定网开一面。 “我只是要拿回给你的那些东西。” 小草顿了顿,还没反应过来,火辣辣的脸上又瞬间蔓延皮开肉绽般的痛苦。 忍不住痛苦尖叫:“啊啊啊——” 当初是漱清治好了小草脸上丑陋的疤痕,给了他立足之处。 现在他要全部收回,再次将小草流放,让他做回从前的孤魂野鬼。 比起死,漱清更想让他生不如死。 【作者有话说】 冥王在家暴跳如雷[奶茶] —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就是最后一章啦[奶茶]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03章【终章】 漱清的惩罚正中小草最恐惧的点。 他当然怕死,可最怕再像以前那样如孤魂野鬼般活着——尤其是在经历过寻常平静,还差点就当上仙君伴侣的生活后,那更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意识到漱清要做什么,这一刻,后悔将小草全身心侵蚀,他终于明白自己有多愚蠢可笑。 如果当初能乖乖听从漱清的命令,不管漱清是留在冥界还是回到仙山,他至少能一直保持现有的生活。 凄厉悲惨的尖叫声响起:“不要,不要——小仙,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不要啊,不要啊——啊啊啊啊——” 听见这声惨叫,在场所有人心头都颤了颤。并非心疼,只是本能对这种场面的回避。 但漱清没有因此心软,态度十分坚定。 当初是他施展的治疗术治愈了小草,所以他最清楚该如何覆盖销毁。 等到施术的手掌落下,那道贯穿全脸的丑陋疤痕,也再次回到了小草的脸上。 不过这回是新鲜的疤痕。 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刚才小草拼命挣扎,被死死按住了肩膀,现在就不需要再按着了,他无力地瘫软在地,看上去气息奄奄。 漱清说:“把你流放到哪里好呢……对了,就送你去仙界跟魔界的交界处吧……仙君正好在那讨伐魔族,也许你运气好,遇上仙君,他还愿意救你呢。” 但前提也是他能有命活着见到仙君。 仙山上有不少人出来看热闹,结果见到这幕,都被吓得不轻。 听到漱清要送小草去那等炼狱,更是大气不敢喘,生怕自己受到牵连。 可谁敢跳出来指责漱清越界处置,这种行为完全是不将仙君放在眼里呢? 别说漱清今天还算客气,特意带了礼物过来,且只对小草一人下手——他就算将整座仙山都荡平,一个活口不留,如今有冥王为他撑腰,也没谁敢说他什么。 而漱清此行目的也达到了。 他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他记仇,睚眦必报,不会因为对方是个小角色就放过。 处理完小草,漱清没有多留,很干脆地起轿离去,不愿再多看一眼。 虽然他见这种场面没什么,可小肚子里的小东西像是受惊一般,胎动突然频繁起来,咚咚咚闹个不停。 回到冥界后,小东西还在卖力动作,原本漱清精神不错,被小东西这么一闹,安抚耗费不少灵力,很快觉得疲惫。 漱清准备去休息会儿,不过比小东西更烦人的大东西已经在等他。 “你没有去找那只蠢兔子,你骗我,你是去仙山了!” “……” 冥王不能明目张胆出去,可漱清去的地方也不准他偷偷跟,就算能同步知道漱清的一举一动,可这种被故意欺骗隐瞒的感觉,还是让冥王憋屈极了。 好在漱清早有准备。 见冥王满脸怨念,又要生气发疯的模样,他只淡淡说道:“我回来了,你不高兴吗?” 意思就是,我还愿意回来,你就偷着乐吧。 “……” 冥王当然能懂,吃了个瘪。 要回答高兴,这事好像就失去计较的资格了。 可要回答不高兴,就好像在为漱清回来不高兴,又怕漱清走了。 冥王更加憋屈,胸口堵得说不出话。 漱清又说:“出去一趟怪累的,小东西动个不停,都快把我灵力吸干了,你能不能让他安静些?” 四个月后,这小东西的胎动就很频繁了。 和小家伙那时的情况不同。 这个小东西相当活泼好动,时不时就要彰显自己的存在感,努力引起漱清注意。 漱清是觉得安抚很累,却愿意忍受。 也是因为先前让小家伙经历了太多意外,曾有好长一段时间,小家伙在他肚子里一动不动。 回想起来,漱清至今心有余悸。 而关于这点,冥王更是。 怀小家伙时,他跟漱清经历了太多伤害跟变故,差点失去小家伙不说,也让漱清受了很多苦。 所以这回,冥王下定决心要好好照顾补偿漱清,再不会让他出半点意外。 听到漱清这么说,所有情绪都必须先靠边放放。 冥王立刻上前,将漱清抱到自己怀里坐下,大掌覆上漱清柔软微凸的肚子,将大量灵力先渡过去。 有了冥王的灵力安抚,小东西真当很快平静,漱清可算能松口气。 “……可好些了?” “嗯,好多了。” “……” 可冥王抱着漱清,心里仍旧不是滋味。 他知道,漱清没有见到仙君,也是特意避着仙君,所以才会在仙君离开后,才去找小草算账。 小草背叛过漱清,按照漱清的性子,确实不能让他好好活着,这点冥王也很了解。 可心里还是不痛快。 冥王忍不住会想,漱清对小草的惩罚里,是不是还有对过去的不甘与惋惜? 他是不是还会幻想,如果当初小草没有背叛他,也许他现在就能跟仙君双宿双飞了? 虽然冥王不可能让这样的如果成真,漱清想了也无济于事,但漱清会想的动机是对仙君余情未了,这才是冥王不能接受的地方。 冥王又无意识地收紧了双臂,闷闷地说:“……清儿,我心里别扭,你哄哄我吧。” “……” 冥王能如此坦率,看来是真很别扭了。 漱清懒得哄他,压根不想哄他,可冥王都主动说了,要是不顺着他,只怕之后更麻烦。 漱清不咸不淡地问了声:“你想我怎么哄你?” 冥王没想到漱清愿意,眼眸猛地发亮,很快回道:“……那你再叫我一声夫君吧。” 抱着漱清的力道更收紧,贴着漱清的耳畔,冥王终于能说出来:“你只叫过我那么一回,后来就不肯叫了。” 一时差点分不清到底是谁在哄谁,冥王的语气还有几分委屈。 “就再叫一声吧……瑜儿都这么大了,肚子都又有一个了……好歹再叫一声吧。” 漱清觉得好笑:“怎么只叫过你一回,在人间的时候,你不是天天听吗?” 结果冥王说:“那不是我。” “……” 漱清更觉得好笑了。 之前他不肯承认冥王是殷无渡,冥王拼命证明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现在他接受他们是一个人了,没想到冥王又要分割,轮到他不肯承认了。 漱清问:“那怎么不是你,要不是你,还能是谁?” 冥王顿了顿,声音发闷:“总之那不是完整的我,你夫君是现在这一刻的我……清儿,你看着我。” 漱清便抬眼对上冥王的双眸。 冥王很认真地说:“我才是你的夫君。” 漱清不明白冥王为何总爱自己跟自己较劲,但他明白,他是不能让冥王如意的。 四目相对,漱清说:“你知道后来我为什么不这么叫你了吗?” “为什么?” “我先问你,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这么叫你是在哪里吗?” “……” 冥王真不记得了。 “那你还记得我这么喊你后,你又对我做了什么吗?” “……” 冥王就更不记得了。 他对这声称呼的别样心动来得有些滞后,自己也忘了是在之后的几天。 就是突然想到,很想再听漱清喊一次,但漱清怎么都不再喊了。 漱清伸出手,点了点冥王的嘴唇:“我第一次这么喊你,是在你的书房。” 漱清的语气还算轻快,突如其来的主动肢体接触更是让冥王心跳加速。 但下一秒,漱清猛地掐住冥王脖子,虽然力道不重,可谁能防备他有这种行为,冥王都被吓一跳,下意识握住漱清的手腕,想要拽开。 漱清哼了哼:“你就是这样的反应,伸手掐住我的脖子,说我不配这么喊你。” “……” 冥王虽将这件事全忘了,可他了解自己,知道自己真能干出这种事,漱清也没必要特意编造骗他。 喉间顿时一片苦涩,好像真快被勒死一般,吐字艰难:“清儿,我——” “不用解释。” 漱清打断。 “冥王殿下金尊玉贵,说我不配,那我自然是不配。” 冥王更急了:“清儿,那些不过我一时糊涂的混账话,你还是都忘了吧。” “殿下没被掐着脖子,没被侮辱奚落,当然说忘就能忘,可我忘不了。” 说罢,漱清就从冥王怀里钻出去,站起了身。 而一旦涉及到过往这本翻不完的旧账,冥王也总是理亏,不敢为自己狡辩,只能安静歇声。 …… 但或许是白天接触了太多有关过去的事,当晚,漱清罕见地梦到了过去。 只与冥王相关的过去。 梦里,冥王还是过去那副高傲霸道的嘴脸,坏事做尽,肆意发疯。 漱清也还是那个想方设法逃离,却怎么都无法逃脱的自己。 心悸恐慌,呼吸急促。 过往梦魇将漱清束缚,即便意识到了自己是在做梦,却始终不能睁开双眼。 多亏肚子里的小东西有所感应,突然咚咚一阵闹腾,这才让漱清猛地醒来。 睁开眼,漱清发现压住自己的梦魇其实就是冥王。 冥王从后抱住他,整个胸膛都贴上来,将他半个身躯笼罩。 一条手臂给他当枕头,一条手臂压在他身上,手掌还盖着他肚子。 很明显的保护姿态。 却也是让漱清难以动弹的姿态。 ……这能不做噩梦吗? 冥王炙热的体温还源源不断传递过来,像大火碳烤似的,漱清只觉得心口一阵燥热,脾气就上来了。 抬脚狠狠向后蹬去,突发神力,一脚还真将冥王半个身子都蹬下了床。 咚—— 冥王睁开眼时,意识都是懵的,好一会儿后,才渐渐清醒。 还能是谁将他踹下床的呢? 冥王纳闷地看向漱清:“……清儿?” 漱清坐在床上,一手撑着身子,一手摸着肚子,长发披散,仅看模样是脆弱的柔软,但一开口,是充满气势的尖锐。 “你以前对我真的很不好,气死我了!” “……” 突然睡醒翻旧账? 但冥王又能怎么办呢? 冥王可不敢辩解分毫,只能努力给自己找台阶,重新爬上床,小心翼翼伸手贴上漱清微微隆起的孕肚:“……是不是这小崽子又闹你了,这才把你闹醒的?” “哼。” “好了,不生气不生气。” 见摸肚子没有被推开,冥王才敢大胆地抱住漱清,缓缓将他按回床上。 “大晚上的,还是先睡觉吧,等睡醒了再跟我算账。” “哼。” 漱清紧皱眉头,虽是真的生气,却也是真的困。 随着冥王用灵力安抚了肚子里的小东西,小东西渐渐平静下来后,漱清也闭上眼,很快再次睡去。 冥王见状,松了口气。 还好,漱清只是小发雷霆,还能哄睡。 接着又叹气。 厚实的旧账还翻不完,什么时候才能再听到漱清喊自己夫君呢? 可感受着怀里温暖柔软的身躯,看看漱清熟睡的脸庞,再看看漱清微凸的小腹……他还能抱着漱清,与漱清同床共枕,其实也该知足了吧? 这么一想,冥王又看开不少,低头亲了亲漱清的额头。 没事,来日方长。 只要他能坚持耐心地哄下去,总有一天会再次听到这声夫君的。 —完— 【作者有话说】 写!完!啦! 我!写!完!啦! 这篇文到这里就结束啦! 非常感谢连载期一直有给我留言的各位宝宝们!挨个亲亲啵啵啵! 能将这个故事按照自己的想法写完,真是非常开心的! 不管大家怎么看,反正我自己是很喜欢很满意的,能将这个故事写完真的太有成就感啦! 再次感谢连载期陪伴我的宝宝们!谢谢你们陪我到完结!再次挨个亲亲啵啵啵!!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