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昀不仅中了状元,还被皇帝破格封为庶吉士。
要知道,并不是每一个状元都有这样的殊荣。
这代表着圣上对他才学的肯定,是极少数人才能得到的宠信。
自此之后,陆昀的日子变得极为规律。
清晨随钟鼓声入直翰林,踏着青石长廊,衣襟拂过朱漆门扉。
先随同众人听讲经史,再在堂中抄录典籍,习作诏令。
午后若奉召,便随侍讲入殿,立于丹墀之下,恭听圣问。
偶尔也会被点名试答,字字斟酌,不敢有丝毫失礼。
夜深人静,陆昀还得挑灯,抄写史书,研习策论……想要提前散馆,唯有勤勉。
庶吉士虽不算实官,却日日近御,言行举止,都被人看在眼里。
荣宠之盛,让满朝文武都暗暗侧目。
只不过,陆昀挑灯夜读的房间,并非最近被媒人踏破的陆府,而是隔壁许府书房。
一开始,陆昀的借口是——“主人书房里的书更多,找起来方便。”
后来,陆昀干脆把自己常看的书,全都堆在软榻上,高高一摞。
颇有占地为王的架势与野心。
再然后,趁着某次许景澄心情极好,陆昀顺势讨了一个“能在许公子书房里读书做事”的恩赐。
于是,书房里便多出了一张书桌,与许景澄遥遥相对,只要抬眼,便能看见彼此。
今日从翰林院回来,陆昀照例翻墙,熟门熟路地进了许景澄的书房。
“今日,说媒的人都到我这儿来了。”许景澄随意指了指一旁案上,庚帖与仕女画像堆得小山一般。
陆昀立刻走过去,低声道:“这事可怨不得我,我早就说过,直接对外宣称我入赘侯府,主人又不允诺。”
虽然庶吉士并无实官在身,但谁都清楚,这意味着圣眷。
待到散馆之后,必能授予清贵之职,或修撰、或侍讲,日渐累功,青云直上,甚至有望入阁拜相,位极人臣。
再加上状元游街那夜,陆昀风姿卓然,玉树临风,意气如虹,不知收拢了多少倾慕目光。
谁人不知陆状元“风华绝代、芝兰玉树、明眸皓齿、冠绝一时”?
是以,说媒之人络绎不绝。
“别以为我不知你那点心思……我与顾昱的婚约,多少人都在盯着。”
许景澄此番入局,虽成功搅了浑水,让自己在朝堂多了几分话语权,但同样也令不少人心生忌惮。
原本安排昭安侯府与顾昱联姻,本意是彼此牵制、离间,如今却反成隐忧。
万一许景澄与顾昱暗中联手,那便是两枚不受掌控的棋子,甚至还有可能搅动朝局,颠覆既定格局。
所以,有心之人一直按兵不动,只等许景澄与顾昱露出破绽,立刻借势落井下石。
听到顾昱的名字,陆昀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许景澄知他是故意吃醋,演给自己看,却仍旧握住陆昀的手,低声道:“今日这身衣服,很好看。”
陆昀依旧是一身大红。自状元游街之后,他几乎日日换上红衣,自从被许景澄夸过“极衬”之后,更是有意多做了几套。
许景澄忽地伸手,将他按在案边,低头覆上唇,动作克制而强势,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陆昀指尖微蜷,却未曾反抗,只是顺从抬首,呼吸渐重,却始终忍着不越雷池
“好了,说说最近朝中的动向吧。”
陆昀既已入仕,许景澄便要充分利用。
军中,有昭安侯许鸿庭的旧部人脉;民间,有许景澄自建的情报暗网。唯独在朝廷之上,尤其是文臣内部,他素来眼盲。
陆昀虽只是庶吉士,却在翰林与圣上身边伺奉,耳闻目睹的消息,往往是外人难及之秘。
这些消息,落到许景澄手中,便是绝佳的筹码。
“最近大皇子一派几无动静……但我翻看了一下名册,许多投靠他的人,皆被派去了边远州县,担任知县、州同之职。”
许景澄站在舆图前,观察着这些进士的任职之地:“看来他们还是有几分眼色。别小瞧这些地方,大多是粮草转运、行军必经之路。无论是想要争夺,还是暗中使绊,皆可在此下手。”
陆昀:“阎王好惹,小鬼难缠。景澄可以什么想法?”
陆昀看着许景澄运筹帷幄的样子,眼神中全是爱慕与崇拜。
许景澄凝视舆图,沉思片刻,心中已有了几分盘算。粮草转运,向来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得不早做布局。“眼下倒也不用忧心。短时间内,他们不会有什么大动作。”
“毕竟春闱一事,大皇子动用许多,却一无所获,还被圣上不动声色地敲打警告,想必这段时日是要夹着尾巴做人了。”
许景澄收回视线,神色微冷:“接下来,恐怕该轮到三皇子出手了。”
攻守之势,已然易位。
陆昀点头:“的确。殿试之后,不少人都猜到了皇上的心思,本以为他年岁已高,不愿再启刀兵……谁曾料到,他竟仍对边疆战事如此上心。”
许景澄冷声道:“他本就是个野心勃勃之人。若非如此,这些年又怎会一心推行新政?君王所求,无非是青史留名。既不能开国称帝,那便要做中兴之主。功业之中,何事能比得上开疆辟土?况且人越老越固执,以往因国库空虚,他才将心力放在内治,如今有了屯田策,朝中多少人已然心动。”
“右都督萧怀远,已经上书皇上,着手推行屯田制了。万一他得势,恐怕会对侯爷不利。”
大皇子出自皇后,既长且嫡,虽才具不足,却仍有大批文臣愿意投向他。
三皇子之母则是右都督萧怀远的亲妹,母家乃是开国功勋,可谓武勋世家的首选。
因此,这二人是当下最被看好的储位人选。
不过萧怀远和昭安侯许鸿庭向来不对付,这也是许鸿庭失去兵权的一大原因。
许景澄:“放心。屯田制自古有之,若真有奇效,怎会到今日才被提起?你能用好,顾昱能用好,甚至寻常文臣亦能用好,可唯独皇帝与右都督不行。军户世袭早已名存实亡,大曜卫所多以钱粮代役,屯田久荒。皇帝纵然心动,也不可能不顾及武勋,而右都督萧怀远,正是武勋代表。”
“让他去负责屯田,不是老鼠掉进油缸,便是与自己的同僚、下属结怨。你看萧怀远,可有那等魄力与手腕么?”
陆昀恭声道:“受教。需要我做什么吗?”
许景澄摇头:“不必。你现在要做的,就是韬光养晦。你不过一介庶吉士,说什么都不算数。”
“那就只能静观其变了?”
“谁说的?有人不愿三皇子得势。你猜是谁?”
陆昀思考半晌,才不情不愿地吐出一个名字:“顾昱。”
若说萧怀远是开国武勋,那么顾昱便是新贵武将,二者素来势如水火。
许景澄也曾以为,自己与顾昱的婚事,背后是三皇子推手。
“景澄已经与顾昱……商量过此事了?”
许景澄淡淡摇头:“没有也不必。机会已送到他面前,以他的才智,绝不会错过。我们只需静观其变。”
陆昀听见他并未与顾昱联络,心头暗自欢喜;可转瞬又因他对顾昱的了解与信任而心口发紧。
既有庆幸,又有酸涩,几欲将这种情绪压下,却愈发汹涌。
终究忍不住,陆昀一把抱住许景澄,低声喘息着,送上了自己的吻。
许景澄却不会由着他,亲吻之余,猛地咬住他的唇,留下血痕。
陆昀吃痛,却反而眼神更亮。
许景澄冷哼:“怎么,还学会咬人了?像条狗一样。”
陆昀低声笑道:“我本就是主人的一条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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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029局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