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府内,顾昱正与幕僚商议。
“萧怀远已经开始行动了,他知道李延熙对屯田策心动了,想要把整件事抓在手中。”
屯田涉及户籍、土地、军饷、税收,每一个环节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顾昱抬眸,语气冷厉:“我说了,在京城叫我提督。”
称呼顾昱为“将军”的,多半是铁河军旧部;但在京中,这一声“将军”太过敏感,极易惹人非议。
“我们什么都不要做。萧怀远可是武勋表率,你觉得朝廷上哪些酸朽文臣会允许他一家做大?就让他们狗咬狗吧,屯田虽是良策,但想要推行开来,可不是那么容易。”
这与许景澄的判断如出一辙:政策的成败,从不在于是否正确、是否利民,而在于推行者能否驾驭利益冲突。
顾昱继续道:“不过,也不妨添一把火。去找人上书,请求严禁军户以钱粮代役,必须亲自下田耕种。既然说是屯田,就当以耕代训。我倒要看看,这些军户能撑到几时。”
幕僚点头,心中暗叹。
大曜军户早已数代不耕,既无农具耕牛,又无耕作经验,如今强行下田,定是怨声四起。
“那铁河军是否也要一并推行?”
“不用。”顾昱摇头,“先静观其变,听皇帝安排。若我们另起炉灶,他必然察觉其中端倪。此刻多事之秋,还是静观其变。”
幕僚沉吟片刻,又开口:“属下还有一事,再过四个月,便是昭安侯世子的加冠礼。您与世子的婚约……”
一想到许景澄那深不可测的心思,顾昱心头便微微发闷。他自认城府已够深沉,但对方总是看不透。
“再等等。”顾昱冷声道,“我不信他真会乖乖奉旨成婚。让我看看,他还会出什么招。”
正说着,有下人禀报:“提督,许二公子来访。”
“带进来吧。”顾昱面色如常。
幕僚心领神会,连忙起身:“属下先退下。”
许怀湛推门而入,举止熟络。半年以来,他来提督府不知多少次,早已熟门熟路。
“虞衡司的差事结束了?”顾昱脸上带着自然的笑。
“虞衡司本就没多少事,再说工部的人也排挤我这个侯府二公子,我点个卯便算交差。实在无聊,就过来找你了。”许怀湛大咧咧地在顾昱对面坐下,给自己斟了杯茶。
自从回京后,许景澄不久便搬离侯府,兄弟二人因那句“批命不祥”,相见寥寥。
父母之外,许怀湛见得最多的,便是顾昱。
尤其在知道顾昱正是当年江南救治自己的男子后,两人关系更近,心底也滋生了几分微妙的情愫。
“我就不该去考什么科举,安安心心做个纨绔子弟多好。”许怀湛抱怨道,“每日点卯,就要了我的命。”
顾昱看着他,笑中带着无奈与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宠溺:“你也得为侯府的未来考虑。哪怕是个清闲职分,至少能保全名声,也能保证家业传承。”
许怀湛眨了眨眼:“话说回来,我哥的身体真有那么差吗?我瞧他简直无所不能,有他在,侯府就够了。”
顾昱沉默不语。
因为他也曾怀疑许景澄是假病,一个心思深沉之人,装病掩锋再正常不过。
为此,他暗中查过许景澄的脉案,翻过太医院档册,甚至请自己信得过的大夫进侯府诊察——
结论无一例外,都是天生亏虚,短命之相。
纵使小心调养,也难活至而立,若过度耗神,更会折损寿数。
朝堂上下,能令他真正忌惮的对手少之又少,而许景澄偏偏是其中一个。
想到此处,顾昱心中竟生出几分惋惜。
天下英才,除我外,当属许景澄!
“世子体弱,乃是人尽皆知之事。”顾昱语气低沉,“所以,怀湛,你还是要担起责任才行。”
许怀湛心头一震,下意识想到:若有一日许景澄不在,他与顾昱会如何发展。
念头一出,自己都觉得不堪。只要自己兄长与顾昱的婚约一日尚在,他便绝不能越界。
见许怀湛愣神,顾昱说道:“今日你来找我做什么?”
“给你送钱来了啊。这半年你帮我购置铺面、联系匠人,说好分你四成利,我可不会赖账。”许怀湛从怀中掏出了一叠银票。
“给,这是五万两银票,你好好收好。”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顾昱笑着将银票收了起来,他当然很清楚许怀湛在京城中的生意,白糖、琉璃、香料可都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仅仅半年的时间,还要应付科考,也能赚到十万两白银,说是奇才也不未过,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这么多赚钱的门路。
这昭安侯府两个嫡子,还真是各有千秋。
即便这几年边境相对安稳,大曜每年的军费也要三百万两以上,几近占了国库收入的三分之一。
况且卫所制逐渐废弛,军士全赖朝廷发饷,贪墨横行,军饷高居不下,已然动摇国本。
这五万两,也不过勉强能解铁河军的燃眉之急。
许怀湛拍了拍顾昱的肩膀:“放心吧,我还有许多赚钱的法子。只要你我合作,必能源源不断地添银。”
顾昱觉得好笑,却也无奈:“好好好,那铁河军以后可就要靠你养了。”
——
“主人,果然如您所料,这几日朝堂上因屯田制与卫所之事,已经吵翻了天。”
陆昀下朝后,身着朝服便“潜入”许府。
只因前些日子许景澄随口说过一句:“真想看看你穿着朝服上朝的模样。”
作为庶吉士,陆昀身着鹭羽补服,玉带加身,黑靴束袍,俊朗非常,眉目清峭,更衬得他身姿挺拔。
看着陆昀在以色侍人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许景澄只觉分外顺眼,伸手将人拉到自己身边的软榻上:“上朝累了吧,先吃些东西垫一垫。”
陆昀已不似初时那般青涩,不会因许景澄的碰触而手足无措,只是心跳依旧难以克制。
“萧怀远若真要重整卫所、推行屯田,必先要重新整理军籍档案。可卫所早已名存实亡,军户、田地、产量,就没有一个数据是真实。”
许景澄冷笑:“这并不意外。虚报军户、贪墨军饷、层层克扣,已成官场积习。为减偷瞒粮税,还故意虚报产量。户部和吏部可是吃军户的大头。”
“的确如此。因这件事,户部、吏部与萧怀远在朝堂上争得面红耳赤。”
陆昀学着朝中情景,说到关键处还学了几句声音,逗得许景澄忍俊不禁。
“想要推行屯田,谈何容易?土地、户籍、农具、种子,缺一不可。萧怀远可不是一个愚蠢的人,他肯定还有别的计划。”
陆昀望着许景澄,差点失神:“那屯田制还能推行吗?”
许景澄揽着陆昀,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他向来喜欢强者的依偎——越强越好。
“怎么?担心屯田制行不通,影响你的仕途?”
毕竟陆昀因军策,尤其是屯田之说,才博得圣上青眼。若屯田不可行,难免会失了圣心。
陆昀低声喃喃:“当然不是,我只是担心自己再无凭仗之处,主人会不要我。”
许景澄眸色一暗,陆昀已主动送上自己的吻。他早已摸清,许景澄最喜自己的示弱。
果然许景澄顺着他的唇一路向下,至下颌、颈侧、锁骨……
起初还算收敛,毕竟陆昀每日要上朝、要应对宾客往来;可到了衣衫可掩之处,便不再克制,狠狠咬下。
陆昀闷哼一声,喉间溢出呻吟。
许景澄看着他□□难耐的模样,心中涌出要将人彻底吞没的冲动。但他清楚自己的身体,可不想死在男人身上。
“忍得住吗?要不要我帮你?”许景澄笑着挑弄。
陆昀眼中布满血丝,却仍勉力点头:“主人,您继续说。”
“想要得人重视,只需要你,能他人所不能。”
说着,他取出早已拟好的奏议,递与陆昀。
陆昀纵然心中火焚,也强压欲念,仔细展开。
“主人是要我将此策献与圣上?”
许景澄抬手抚上他眼角,轻声道:“怎么,怕招人忌恨,成为箭靶?”
陆昀摇了摇头。
许景澄:“皇帝破例封你为庶吉士,本就是逆常。户部、吏部那些老东西岂会容你顺利散馆?没有理由,圣上也不会为你出头。与其守株待兔,我更喜欢主动造势。”
“只是,属下恐怕数月都不能伴在主人身边……”陆昀心中更在意分离,而非奏折本身。
“陆昀,我不是询问你的意见。”
“属下明白。”
许景澄心满意足,忽然想起什么,笑意更深:“你不是还有一身备用朝服么?”
“嗯。”
“那今晚,便穿着这一身,陪我玩玩。”
陆昀屏住呼吸,唇角微颤:“属下……荣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