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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第十七章

作者:江南怜雨眠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这日午后,天空飘起了细碎的雪花。黎昭月正坐在窗边看书,忽听外间传来墨痕压低的声音:“侯爷,柳尚书府上递来帖子,柳夫人明日想过府探望夫人,当面向夫人致谢。”


    黎昭月执书的手微微一顿。


    随即是李既白平静的回应:“准。着人好生准备,不可怠慢。”


    “是。还有……三皇子府上也送来请柬,三日后在府中设宴,邀侯爷与夫人一同前往。”


    外间沉默了片刻,才响起李既白听不出情绪的声音:“知道了,放下吧。”


    黎昭月的心提了起来。三皇子设宴?这无疑是场鸿门宴。经过乱葬岗之事,上官威必定对李既白起了更深的疑心,这次宴会,恐怕不好对付。


    脚步声靠近,暖阁的珠帘被掀开,李既白走了进来。他看了眼黎昭月手边的书,语气如常:“柳夫人明日要来,你可需准备些什么?”


    黎昭月放下书,抬眸看他:“不必特意准备,柳夫人是明理之人,心意到了便可。那三皇子的宴会,你打算去吗?”


    李既白走到她对面坐下,目光落在窗外纷飞的雪花上:“去,为何不去?”


    他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他既然想探我的底,我便让他探。越是退缩,反而越显得心虚。”


    “可是……”黎昭月蹙眉,“你的伤还未痊愈,而且……”


    她本能地抗拒再次面对上官威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


    “无妨。”李既白收回目光看向她,“你若不愿去,我便回绝了。”


    他这话说得平淡,却将选择权完全交给了她。黎昭月怔了下,随即摇头:“不,我去。”她不能让他独自去面对危险。况且,她也想亲眼看看,三皇子究竟想做什么。


    “好。”李既白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但那份无声的支持和理解,却让黎昭月心中微暖。


    翌日,柳夫人如约而至。


    她带来了许多珍贵的药材和补品,言辞恳切,对黎昭月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更让黎昭月意外的是,柳夫人的言语间透露出柳尚书对靖安侯在朝中某些事务上的支持态度。


    “侯爷年轻有为,处事公允,我家老爷常在府中称赞。”柳夫人拉着黎昭月的手,语重心长,“如今朝中局势复杂,你们夫妻一体,更应相互扶持。若日后有何难处,尽管来柳府寻我,只要能帮得上忙,我柳家绝不推辞。”


    这番话,无疑是一个重要的政治信号。吏部尚书的态度,在朝中举足轻重。黎昭月明白,这不仅是源于她对柳竞怡的救命之恩,恐怕也与李既白近日在朝中的动向有关。


    送走柳夫人后,黎昭月站在廊下,看着院中覆上一层薄雪的石板路,心中思绪万千。李既白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边,将一件厚厚的狐裘披在她肩上。


    “风大,当心着凉。”


    黎昭月拢了拢狐裘,没有回头,轻声问:“柳尚书的态度……是你运作的结果?”


    李既白站在她身侧,与她一同望着庭院:“柳承翰为人刚正,厌恶结党营私。他能表态,更多是出于公心,以及对三皇子一派所为的不满。我不过是在合适的时候,让他看到了他想看到的东西而已。”


    三皇子府宴当日。


    “靖安侯伤势未愈,仍拨冗前来,本王甚是欣慰。”上官威举杯,说得亲和。


    李既白举杯回敬,神色淡然:“殿下设宴,既白岂敢不来。”他手臂动作间仍能看出些许不便,但姿态从容,不见丝毫弱势。


    黎昭月安静地坐在李既白身侧,只在必要时才浅笑应答,目光大多数时间都落在自己面前的杯盏上,避免与上官威有直接的眼神接触。


    酒过三巡,气氛看似热络,实则暗藏机锋。不断有人向李既白敬酒,言语间多是试探他对北境军务和对几位皇子的看法。李既白应对得滴水不漏,既不过分亲近,也不刻意疏远,态度模糊得让人抓不住把柄。


    上官威始终含笑看着,直到宴席过半,他才不经意地提起:“听闻前几日,京郊乱葬岗附近不太平,似乎出了命案?靖安侯可知此事?”


    李既白面色不变,慢条斯理地放下酒杯:“哦?竟有此事?既白近日在府中养伤,倒是未曾听闻。不知是何处狂徒,竟敢在天子脚下行凶?”


    他直接将问题抛了回去,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


    上官威盯着他,笑了笑:“不过是几个无名小卒,据说是江湖仇杀,已经处理干净了。只是……”他话锋一转,目光似有若无地飘向黎昭月,“那日似乎有人看到,侯爷府的护卫曾在附近出现,本王还以为是侯爷遇到了什么麻烦。”


    屋内仿佛连空气都凝滞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聚焦在李既白身上。


    黎昭月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屏住了。


    李既白却忽然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无奈和坦然:“原来殿下说的是这件事。”


    他侧头,看了黎昭月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宠溺和纵容,“不瞒殿下,那日是我这夫人,不知从哪听说了乱葬岗附近的山头有一种罕见的止血草药,非要亲自去采,说是对我伤势有益。我拗不过她,又担心她的安危,这才派了护卫跟随。没想到竟惊动了殿下,实在是家宅不宁,让殿下见笑了。”


    他这番说辞,合情合理,既解释了护卫出现的原因,甚至还营造出一种夫妻情深的表象。


    上官威眼中闪过一分疑虑,但看着李既白坦然的神色和黎昭月羞窘的表情,一时也抓不到什么错处。


    “原来如此。”上官威哈哈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侯爷与夫人鹣鲽情深,实在令人羡慕啊!”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宴席继续。但黎昭月知道,上官威绝不会轻易相信。这只是风暴来临前,短暂的平静。


    回府的马车上,黎昭月一直沉默着。直到马车驶入侯府,她才低声对身旁闭目养神的李既白道:“谢谢。”


    谢谢他再次为她解围,谢谢他在外人面前维护她。


    李既白睁开眼,眸色在昏暗的车厢内显得格外深邃:“你我之间,不必言谢。”他看着她,声音低沉而坚定,“昭昭,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


    雪花轻轻敲打着车顶,黎昭月望着他认真的眼眸,心中那堵冰墙,又悄然融化了一角。或许,她真的该试着,去相信他一次。


    自三皇子府宴归来后,黎昭月心中对李既白的戒备,在不知不觉中又卸下了几分。


    李既白的伤势好了大半,已能正常处理公务,但他依旧宿在内院,似乎已成了习惯。府中下人对此心照不宣,只当侯爷与夫人感情日益深厚。


    这夜,雪下得愈发大了,鹅毛般的雪片簌簌落下,将庭院妆点成一片银白。暖阁内炭火烧得旺,驱散了严冬的寒意。黎昭月坐在窗边,望着窗外被雪光映得微亮的夜色,有些出神。


    李既白走到她身侧,将一杯刚沏好的热茶递给她,“看什么这么入神?”


    黎昭月接过茶杯,“没什么,只是觉得这雪景,安静得让人心宁。”


    李既白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忽然道:“还记得你十岁那年的冬天吗?也是下着这样大的雪。”


    黎昭月的记忆被拉回到遥远的过去,那时她还是个无法无天的小丫头,缠着李既白去结冰的湖面上玩,结果冰面破裂,她差点掉进冰窟窿里,是李既白拼命把她拉了上来,自己的手却被冰棱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记得。”


    她轻声应道,眉毛不自觉上扬,“你那时吓坏了,脸色比雪还白,手流了那么多血,却只顾着问我有没有事。”


    李既白也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怀念:“是啊,那时我就想,这个麻烦精,可得看好了,不能再让她出一点差错。”


    他这话说得自然,带着一种宠溺。黎昭月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种酸涩又温暖的情绪弥漫开来。那些被仇恨掩盖的美好过往,他一直都记得。


    “李既白,”她忽然转过头,认真地看向他,“你能不能告诉我,在你心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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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底是什么?”


    这个问题,她问过,他也答过。但此刻,她想听一个更真实的答案,一个能让她彻底放下心防的答案。


    李既白看着她眼中那份罕见的真挚,神色也渐渐变得郑重。他走到她面前的椅子上坐下,与她平视。


    “昭昭,”他缓缓开口,“在我心里,你从来不是可以随意利用或舍弃的对象。”


    “你是那个从小就跟在我身后,吵着要吃糖葫芦,要我帮你掏鸟窝的小丫头。是那个在祖父面前撒娇耍赖,却会偷偷把最好吃的点心留给我的小妹妹,是那个在我父母忌日时,会默默陪在我身边,一句话也不说,却让我感觉不再孤单的人。”


    他的话语不急不缓,将那些被时光掩埋的细节一一拾起,每一个字都带着温度,熨帖着黎昭月冰冷已久的心。


    “后来,你长大了,出落得明媚动人,像春日里最耀眼的那朵月季。我看着京城里那些世家公子看你的眼神,心里就像堵了一团火。”他自嘲地笑了笑,“我知道我性子冷,不善言辞,可能并不是你心目中良配的样子。但我无法忍受你嫁给别人,光是想象那种可能,就让我觉得无法呼吸。”


    “所以,我向陛下求了那道圣旨。”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而坚定,“我知道这会让你生气,会让你觉得被束缚。但我别无选择。那时的局势,三皇子对黎家势在必得,陛下对武将世家也心存疑虑。只有将你纳入靖安侯府的庇护之下,用圣旨断绝其他人的念想,我才能确保你的安全,确保黎家不会被轻易卷入夺嫡的漩涡。”


    黎昭月静静听着,心脏也沉重地跳动着。这些理由,与他之前所说的相互印证,逻辑清晰。她找不到一丝作伪的痕迹。


    李既白看着她,目光坦诚无比:“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远离风暴中心。我知道这让你受了委屈,昭昭,对不起。”


    这一声“对不起”,沉重而诚恳。


    黎昭月的眼眶发热,她迅速低下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失控的情绪。原来如此……原来所谓的“真爱”,所谓的“棋子”,背后竟藏着如此多的无奈和谋划。


    她想起了前世。如果李既白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她和黎家,那么他在地牢里说的那些绝情的话,做的那些残忍的事,是不是也是为了在某种她不知道的绝境下,保护她?这个念头让她浑身发冷,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


    “那日在……”她几乎要脱口而出“地牢”二字,猛地刹住,改口道,“那日……我做了个很可怕的梦。”


    她抬起头,眼中带着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脆弱,“我梦见你……对我说了很绝情的话,还……伤了我。”她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任何细微的变化。


    李既白闻言,眉头紧紧皱起,眼中满是困惑。


    “噩梦而已,当不得真。”他握紧了拳,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坚定,“昭昭,你记住,我李既白或许手段不算光明,或许有诸多不得已,但我就算是死,也绝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


    他的反应,没有丝毫心虚和闪躲,只有对她噩梦的心疼和对那虚幻伤害的愤怒。


    黎昭月看着他眼中的坚决,最后一道心防,终于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泪水毫无预兆地滑落,她迅速别过脸去,肩膀颤抖。


    李既白看着她无声流泪的样子,心中一痛,再也顾不得其他,起身将她轻轻拥入怀中。他的动作有些僵硬,带着小心翼翼。


    “别哭……”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笨拙地安抚,“都过去了,以后有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也不会再让你做噩梦。”


    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带着令人安心的气息。黎昭月没有挣脱,而是将脸埋在他胸前,任由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这一刻,她不想再去纠结前世的真伪,只想沉溺在这份失而复得的温暖和安全感之中。


    窗外的雪依旧下着,屋内烛火摇曳,相拥的两人如同跨越了漫长的寒冬,终于触碰到了春日的暖意。长夜未尽,但黎明似乎已不再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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