狛治死死盯着床榻上的人。
他能感觉到,这人很强,非常强。
他真的是人吗?
狛治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想法,真的有人的眼睛是纯黑的,没有一丝眼白吗?
“你是谁?”狛治问他。
稚澄不语,只是咧开嘴,舔了舔自己的牙齿,让狛治看自己猩红的舌尖。
“你为什么在白城大人屋里?”狛治语调升高,上前两步,攥住床帘,本想拉开,却发现自己身体僵在原地,完全不能动弹。
“嘘——”稚澄把指尖比在唇前竖着,“小朋友,要安静。”
“原来他叫白城啊……”稚澄回味着昨晚的味道,舌尖缱绻地念着名字,“白……城……白城……白城白城。”
“真是个好名字。”他低低地笑。
狛治瞪着眼睛看他。
“白大人那么强,我怎么可能对他做什么呢?”稚澄微微一笑,换为跪坐在床,向狛治轻轻行礼,“初次见面,虽然有些不礼貌。”
“我名叫稚澄,白大人昨晚叫我留宿在此。”
狛治依旧僵硬不能动。
稚澄皱眉看他,而后恍然大悟,“不好意思,没注意你动不了。”
“保持礼貌,不要让阳光晒到我。”稚澄笑眯眯地跟狛治打商量,“可以吗?小朋友。”
“我毕竟是白大人的客人,你也不想他回来生气吧?”
狛治还瞪他。
“答应的话,就眨眨眼。”
狛治僵持半秒,缓缓眨动眼皮。
“不对哦,这个眼神不乖噢。”稚澄像教导幼稚园的孩子那样,侧头表示不赞同。
狛治面部肌肉抽动了两下,过了许久,再次眨了眨。
稚澄也玩够了,打了个哈欠,往被子上一窝,“可以动了,要礼貌噢~”
狛治这才发现身体已经麻了。
差距是天堑。
“你不是人。”狛治笃定。
“噢?”稚澄兴味盎然地问,“那我是什么?你觉得我像什么?”
“鬼。”狛治一字一顿,“吃人的鬼。”
“你喜欢吗?”稚澄贴近狛治的脸,在阴影的边缘嗅着他。
“恨。”狛治不敢多说,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
影刃覆盖上表面的皮肤,稚澄把手伸到太阳下揉了揉狛治的脸蛋,“真可爱啊~”
影刃一进阳光,像水滴落入烧干的红锅,嘭地就消散了,但稚澄早在前一秒缩回了阴影里,“既然来了就陪我坐一会吧小鬼。”
稚澄懒懒把团成一团的被子往上提了提,修长的腿夹住,如墨的长发就散在床单上。
“他允许你上他的床?”狛治皱眉,问出的却是风马牛不相干的话题。
“嗯。”稚澄眨巴眼睛,“他很热情,很大方。”
“你们什么关系?”狛治并不想给自己找一个后妈。
“……”稚澄仰头作思考状。
狛治有些紧张,要知道在此之前,他还是白城唯一宠爱的小孩!
“秘密。”稚澄朝他抛了个媚眼,而后故作神秘。
“……”
不能说脏话。
我答应过白城大人,不能说脏话。
狛治一口牙都咬碎了,闷闷坐到外头桌上,给自己灌了一大壶茶。
“好喝吗?”稚澄逗他,“白大人昨晚特地为我一个人泡的。”
狛治扭头瞪他,过了一会,缓缓扬出一个恶劣的笑来,“想喝吗?自己出来拿啊。”
说罢,仰头大口灌着。
“还是热的好喝。”稚澄也不恼,笑眯眯地继续逗他。
城南,打铁铺。
“奉行大人,真的。您看我就是个小本生意,哪会锻刀那么高深的技法啊?”铁牛一拍脑袋,“你说这打铁都是我自个一个人琢磨出来的,这锻刀也没老师教啊。”
“哦?”白城不动声色,只是陪着笑脸,一边在他屋里闲逛,“这内室能进吗?我最近正在考虑内室布局,正想参考参考。”
骗鬼的理由。
但官大一级压死人。
“可以是可以。”铁牛爽朗一笑,“就是可能不太好看。”
他把门一拉,满室酒气扑面而来。
白城面上没有半点表现,只是沉眉往里走,一不小心踢到空酒壶,瓶身轱辘滚到墙边停住。
“您酗酒?”他蹲下身,扶起倒地的壶身。
“偶尔喝喝。”铁牛挠头,“助眠么不是。”
“度数可不低。”白城嗅了嗅,“睡不着?有烦心事?”
“嗐!”铁牛摆摆手,“别说我一个打铁匠了,就连您都有烦心事,我怎么可能没有呢!对吧!”
“说来听听,说不定我能帮你解决。”白城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酒壶。
“心病。”铁牛打哈哈,“医生都瞧了,没用。”
“那医生知不知道……”白城不知何时已经转到柜台旁,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抽屉,手指在其中摸索两下,果不其然摸到上次看到的半截面具。
面具的漆早已斑驳,面部赤红如血,双眉漆黑如怒,最标志性的长鼻已然断裂,鼻梁左侧三毫米的位置断面平整,像是用刀砍的。
铁牛先是伸手想拦,但看白城已经拿在手里端详,粗大的指尖动了动,便再没说话。
白城捻了捻面具,反过来,把它放在铁牛脸上比划,“合适,面宽正好,头围也正好,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这不巧了么。”
“嗐,小孩玩的面具。”铁牛打哈哈。
“我见过这面具。”白城视线如刀,吐出关键字,“半天狗,刀匠村。”
“奉行大人。”铁牛在面具后的声音也冷了下来,“我不锻刀,不会锻刀,如果没事,还请回吧。”
白城摇头,在身后的墙面找到了一个突出的铁钉,把面具挂上去正好,不歪不斜,分毫不差,“你是从刀匠村被赶出来的。”
“我能让你回去。”
“你是谁?”
“让你名垂青史的人。”
铁牛嗤笑一声,“请回吧,奉行大人。在下没听说过什么刀匠村。”
“那这个半天狗面具呢?”白城巡视着这间铺子,来之前他派人查过资料,“你十年前来到江户,租了这间铺子,开了这间打铁铺。”
“干活麻利,手艺好,有口皆碑,农具蹄铁有个磕碰,十里八乡都愿意来找你补。”
“这么多年的收益早该把这间铺子买下了。”白城靠近他,轻抬下巴,贴近他的眼睛,“为什么不买呢?明明在这住得很舒服不对吗?”
“一个人在一座城,只租不买,要么房价在跌,要么他没钱,要么他在这座城没法养老,入不敷出。”
“有没有可能只是不喜欢呢?”铁牛无奈地笑。
“有可能。当然有可能。”白城绕着他踱步,“那又为什么要在一个不喜欢的城市待十年呢?明明你的手艺在任何一个地方都能够吃得上饭。”
“为什么呢?”白城打了个响指,“因为江户也好,京都也好,大阪长崎它们都不是刀匠村。”
“你想回去,但回不去。你想锻刀,但不能锻刀。”
“所以只能整日酗酒,用日复一日的打铁和酒精来麻痹自己。”
铁牛面无表情,常年打铁的身体健壮,整个人像山一样,没有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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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知道,我出来十年了。”
“一个被驱逐的人,能锻出什么你想要的剑来?”
“我没有锻刀的天赋。”
“你的铁打得很好。”白城从他工作台边拿起他已经帮人修补完成的破锅,锅底原本裂了个大洞,此刻却被铁补上,锻造如新,“镰刀、锄头、锹、犁头、锯、斧、锤子,武器尤甚。”
“所以呢?”
“面具都破了一半呢,你为什么还好好存着呢?”
铁牛不语。
“你爱锻刀。”白城轻叹一声,“刀匠村世世代代为鬼杀队锻刀。”
“日复一日,兢兢业业,代代相传。”
“却始终没人锻出那把能杀死鬼舞辻无惨的刀来。”
听到鬼舞辻的名字,铁牛瞳孔骤缩。
“给我锻一把刀。”白城轻声慢语,张开手臂,“一柄赫刀,一柄赤红如铁的刀。”
“一柄能杀死鬼舞辻无惨的刀。”
“我会是杀死鬼舞辻的剑士。”白城走到太阳洒满的角落,猛地旋身看向铁牛,“而你是砍下无惨头颅的那柄刀的锻造者。”
“那柄赫刀刀背会刻上你的名字,会世世代代被后人景仰!”
“无数人会在博物馆的一次不经意地回首中看到你的作品。”
“钻研多年的学者大师会特地组成团队试图复刻你锻刀的过程。”
“人们会交口称颂这神之技法,曾在江户时代,创造出不可置信的奇迹!”
“刀匠村会后悔把你一个天才这么逐出去。”白城不知何时又蹿到铁牛耳边,声音如同大海塞壬,轻声引诱着,“最有名望的长老会悔不当初,会低声下气三谒九叩地求你回去。”
“闭嘴!”铁牛猛地攥住自己的头发狠狠往下一扯,如铁般坚实的双臂高举着猛地向下一挥,眼睛赤红地盯着白城,“不准你这么侮辱刀匠村!大家世世代代都潜心研究锻刀,不准你这么恶意地去……”
铁牛语塞,说不出来。
“去什么?用功利心来揣摩他们的钻研?用成果来量化他们的付出?”白城适时补上。
铁牛喘着粗气。
“但你心动了……”白城的拳头轻轻抵住铁牛的心脏,注视着他眼底死灰复燃的野心,“你心动了。”
说罢,他轻轻一笑,后退半步。
那抵住心脏的力道就猝地散了。
铁牛猛地抬头望向白城,甚至不自觉地向前走了半步。
可白城抬眼,往屋外看,此刻艳阳高照,阳光刺眼,他抬手遮了遮眼睛,“肚子饿了,我去吃碗面。”
他留给铁牛思考的空间,“一个时辰后,我会来找你。”
“希望您,能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
拉开木门离开的时候,白城扭头,白皙的脸因为背光看不分明,于是那双烟灰色的眸子就更加真诚,“实不相瞒,我觉得你是个天才,锻刀的天才。”
“您能锻出一柄世界上最完美的刀。”
他走了。
门被轻轻阖上。
大片扑洒进来的阳光被门再次遮挡,酒气重新萦绕在这间屋子里。
铁牛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有些蹒跚地回身,走到了柜台前。
红黑的面具静静躺在桌上。
铁牛凝视老久。
五分钟。
十分钟。
或是更久。
伴随一声为不可闻的叹息,布满老茧的指尖轻轻的点在半天狗的鼻面。
而后一整张手都覆了上去。
指肚轻柔拂开浮尘。
铁牛一屁股倒在躺椅上,把面具拿在手里,高高举在眼前,就那么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