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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矫情

作者:雪扶枝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隔了几日,雨仍未见停歇的趋势,沈雪砚身子见好,她在闵莲生的督公府中没什么说话的人,大部分醒着的时间都是在窗前俯瞰远处繁芜的山、雨中浓到发黑的山林绿色和棋盘格子般的昭狱牢房。


    这里荒芜、阴森,看起来就让她觉得冷,沈雪砚想回她自己的郡主府了。


    有几只狸奴总是离她太久就不愿意吃饭。


    笨蛋。


    她在这里睡的也不大好。


    恰是此时,牢房小窗如同被戳穿的孔洞,偶尔漏出几声模糊的哀嚎,又被雨声吞没。


    大约是过了立秋的缘故,闵莲生开始上朝了,圣人给了他不少任务,她见到他的时间并不算多,大多数是在晚上,她被他一身阴冷的寒气惊醒,醒来发现是他坐在榻边,也不说话,直勾勾盯着她看。


    若不是见过他被五马分尸的模样,她确实夜里该做噩梦了。


    闵莲生说,“你家善堂以及附近的粥棚和村民,我已经着人迁到城北难民营附近了,就算山体滑坡,也不会有事。”


    沈雪砚安静看他,明谧的眼里,闪烁着烛光,“谢谢你,闵莲生。”


    “矫情。”


    西厂的人血腥气总是重的,沈雪砚不大喜欢,闵莲生骂了句矫情之后又起身,过了会儿沈雪砚刚睡着又察觉到身旁的动静,是闵莲生沐浴又熏了沉水香之后上榻。


    罢罢罢,他在旁边,她总会睡的安稳些,也就随他去。


    闵莲生也有手不老实的时候,沈雪砚也不恼,推开啃她脖颈的头颅,又若无其事地将那双爪子从胸前挪开,翻身与他对视,好奇地问:


    “你一个阉人,除了能弄我一身口水,能对我做什么?”


    闵莲生伸出手让她看,沈雪砚不知所以,认真夸赞,“很长,很白,很好看。”


    闵莲生:“……”


    闵莲生坐起来,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本册子,沈雪砚大半身子靠在他身上,同他一起看。


    夜里很安静,有雨声,有烛火在纱罩里炸灯花的声音。


    闵莲生展着那卷绢画,画中太监的袍子半褪至腰间,露出平坦如雪原的下腹,而怀中女子罗裙堆叠如云,正俯身去吻他心口朱砂。


    "您瞧这落款——竟是前朝司礼监的手笔。"指腹刮过绢上题诗,他忽然闷笑,"连对食都要录档,果真是阉人的劣根性。"


    沈雪砚的指尖从后头绕来,点在画中女子绷直的足尖上:“她很漂亮。”


    闵莲生侧眸看她,她病中未施脂粉,苍白的脸挨着他耳畔,像幅裱在艳鬼身边的工笔观音。药香混着她发间冷梅气息,一阵阵漫过那些纠缠的绢上春情。


    他附和道:“奴才也觉得漂亮。”


    “嗯。”


    又过了会儿,他点评画卷:


    "郡主瞧这用笔,"他低笑,修长白皙的指尖点着画上人物凹陷的下腹,"连盆骨走向都画错了——真该把画师送进昭狱,让咱家亲自教他剖几具身子。"


    沈雪砚忽然开口问他,“我知道你之前有个对食,你们试过,对吗?”


    “试过如何,没试过又如何?”闵莲生不甚在乎地回答,继续翻看下一页,“您也说了,等太后从青城山回去,您和咱家,再不相识,既然作陌路人,又何必问这些?”


    “确实。”沈雪砚点头,“我们继续看吧。”


    闵莲生不知怎么,忽然有些生气,藏在袖中的手攥紧了起来,他决定下次上榻之前不沐浴,脏兮兮一身血腥气上床。


    闵莲生喉结滚动,画纸在他手中簌簌作响。


    过了会儿,他翻到幅女子与阉人共浴图,温泉雾气里那太监肩颈光洁如处子,偏生胯间朱笔勾了道狰狞疤痕,像条蜈蚣趴在雪地上,他轻笑:“您瞧……”


    耳侧传来了安稳的呼吸声,闵莲生偏头看去,沈二的额头抵在他肩头。素日苍白的脸颊难得泛了薄红,像雪地里洇开一滴胭脂。


    她睡的安稳,呼吸绵长,睫毛投下的影随着烛火轻颤,偶尔发出一两声梦呓般的轻咳。


    后来许多年,闵莲生不记得很多事情,却唯独记得这一天。因为就算祝霜雾说沈二爱他,就算沈二主动吻他,就算沈二为他流泪……他依然不相信有人爱他。


    直到这个普通到不普通的雨夜,沈二在他身旁安心熟睡,翻身的时候胳膊习惯性地搭在他的腰上……


    他在这个时刻确定他正在被爱。


    ***


    翌日沈雪砚被铁马声惊醒,身旁已没有了人。


    这个时间是西厂缇骑换岗的时间,闵莲生一贯不在。


    不过今日倒是稀奇,沈雪砚发现枕边多了一枝带露的野蔷薇——插在原本该放匕首的青瓷瓶里。


    沈雪砚素手执花,俯首轻嗅,眸子盈盈笑意。


    闵莲生倚着门瞧了会儿,在想沈雪砚为什么这么容易开心。


    听小太监说,沈雪砚这十几年日子很是枯燥,每日就算养花种药喂鱼斗斗狸奴,最大的期待就是每天等祝霜雾从外面回来给她讲些市井趣事。


    这么想想,闵莲生倒是理解她这种不在意世俗的活法,过一天算一天。


    同时他也大概明白,为什么次次祝太后都能成功用祝霜雾牵制沈雪砚。


    明知道太后从小将祝霜雾放在她身边就是为了培养人质,还心甘情愿地上钩,闵莲生不大明白她,他有时候觉得她聪明通透,有时间又觉得她是个蠢货。


    小太监插话:“郡主若不蠢,也不会由着您软禁。”


    闵莲生嗤笑一声,“这一点她倒不蠢,没有我,没准她早死在太后给她安排的野男人床上了。”


    “她聪明就聪明在,她知道只有我能保护她,并且也有这个手段让我提供庇护。”


    小太监不太理解。


    沈雪砚听了他们在说话,抬手招了下,示意闵莲生去她身边。


    小太监也随之跟过去,闵莲生皱眉看他一眼,小太监愣了下,虽然不大情愿但识时务地停住了脚步。


    以往督公到哪里都是他随身侍奉,现下只要郡主在,督公就不要人跟。


    不是……


    那一个病秧子她能干嘛,能侍奉督公不错了,没准还要督公去照顾她,像督公那么懒的人……


    小太监歪头去看,这个角度,好像是郡主在说她很喜欢那朵花,不过不大清楚督公说了什么,他悄摸摸地近了几步,听见督公让郡主亲他……


    小太监怀疑自己听错了,定睛一看督公就半蹲在郡主身前,闭上了眼睛,而后郡主无语又无奈地低下了身子……


    怪不得督公不让人跟,原来是干这种丢面子的勾当事儿。


    他以前是最瞧不起这种贵人了。


    小太监不再偷看,眼观鼻鼻观心,等督公过来的时候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督公,圣上来信了,说难民的事情……”


    闵莲生边走边听,路过旧狱时听见里面审人传出来的哀嚎,他回头看了眼阁楼,沈雪砚又惯常在窗前发呆,他轻声说,“跟他们说说,不管换什么法子,别让声音传出来。”


    小太监明知故问:“您不喜欢吗,您以前还说好听的很,如听仙乐耳暂明。”


    闵莲生:“……”


    小太监继续道,“督公,前几日您要的那春宫册子还满意吗,您……试了吗……郡主她喜欢吗?”


    闵莲生淡淡道:“我看你是活腻了。”


    “奴才没有!”


    闵莲生就这么遥遥地望着阁楼上发呆的沈雪砚,她伸手接雨,自己和自己玩,看看天,看看远山,看到他的时候,朝他笑了笑。


    闵莲生也跟着笑。


    小太监跟见了鬼一样。


    恰是此时,东侧牢房抬出几具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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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白布下露出的手,血淋淋的。


    抬尸体的奴才路过,又尊敬又畏惧地道“督公好”。


    闵莲生惯常问了几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骤然望向阁楼,那边已经关了窗子。


    闵莲生冷冷看着,无端生出一丝薄怒。


    外人应该早就告诉过她他什么个什么东西了,她现在生什么气。


    闵莲生抿唇不语,手越攥越紧,“里面不是有炉子,直接烧了。住人的地方,下次别再出现这些腌脏东西了,我只说这一次。”


    小太监“喳”了声,督公生气的时候他不敢多说,尤其现在立秋了,正是杀人的好时候。


    闵莲生晚上散值回府的时候,从督公府门口到主屋乌泱泱跪满了奴才,他轻描淡写扫了一眼、心中大概猜到是什么事情,加快了步子去卧房内。


    果然,空空荡荡。


    小太监呈上一张纸:


    父亲已归家,与圣上彻谈整夜。


    我将于不日后入宫常伴君侧,感君近日庇护。


    感激之词,难以言说,望君富贵平安,长命百岁。


    闵莲生拿纸的手越收越紧,笑出声来,听的人心慌,他的指尖慢条斯理地敲着太师椅的扶手,调子阴柔得如同蛇爬过人的脊背,“你们是说,青天白日的,叫人把沈雪砚给我从督公府劫走了?”


    小太监头埋得更低,“是双喜公公带着圣旨过来,说圣上请郡主入宫小住至七月初七。”


    七月初七,给她赐婚的时间。


    闵莲生垂眸想了片刻就知道是沈寓铭回来之后祝霜雾去告状,于是他连夜去宫里面圣求那老东西收了沈雪砚作妃子。


    老东西本来就有收沈雪砚当妃子的打算,不然沈雪砚写了他名字的圣旨不可能送到他这里就变成了空白的圣旨。


    老东西留后手呢。


    也怪不得沈雪砚说,青城山这一程之后,两人再不相识。


    原来是找了皇宫里那老东西当靠山。


    她当真是病糊涂了,以为进了皇宫就妥了。


    闵莲生瞧着窗边被她轻嗅过的那支花,在想如何能让沈雪砚搞明白一件事:


    在这个世界上,她要的那种安全感,只有他能给。


    ***


    雨夜,城北难民营,泥水混着血腥气。


    闵莲生踩着潮湿的草垛走进难民营,飞鱼服的下摆扫过泥泞的地面。掌刑番子押着两个瘦小的身影跪在他面前,用火油将这对姐弟淋了个通透。


    "西北的探子听着。"他抚过腰间的绣春刀,声音阴柔低凉得像是情人的耳语,"这两个孩子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就看你们了。"


    难民堆里传来压抑的抽泣。一个老人突然冲出来,又被番子踢回人群中。小男孩嚎啕大哭,浑浊的雨水泪水顺着一起留下来。


    "一。"


    火把又近了一寸。


    "二。"


    闵莲生的目光扫过每一张惊恐的脸。雨声渐急,火油在姐弟俩的衣襟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突然——


    "大人!"角落里,一个佝偻身影扑了出来,"求您……"


    闵莲生笑了。


    他抬手,火把的光映在他苍白的脸上,眼底血丝清晰可见。"晚了。"


    火把落下。


    火焰"轰"地窜起,却在烧上男孩衣角的前一刻,被雨水浇熄。白烟腾起,呛得人咳嗽。


    闵莲生歪着头,像是觉得有趣。他伸手,摸了摸男孩湿漉漉的头发,轻声说道:"下次,不一定有雨。"


    小男孩突然啐在他靴面上:"阉狗不得好死!"


    闵莲生低头冷笑一声,手摸上腰间绣春刀的时候,忽然看见了人群中撑着一柄素伞的沈雪砚,她安静站在那里,不知看了多久。


    闵莲生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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