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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行啊

作者:雪扶枝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深夜,青城山下,督公府昭狱。


    西厂番子的牛皮靴底碾过血泊,发出黏腻的声响。那名西北探子的指甲已被尽数拔去,疼的用用光秃秃的指骨抠着刑架上的陈年血垢。


    闵莲生坐在太师椅上,垂着眸子,心思破天荒投一次没有放在审问犯人身上,他的手指不规律地敲着桌子,不停回想刚才沈雪砚在人群中看他的眼神。


    微蹙的眉头,欲言又止的唇,和她转身离开时叹的那一口气。


    她为什么叹气?她凭什么叹气?


    她有什么资格叹气?!


    他有拦着别让不让别人告诉她他是个杂种畜生么?


    他恨不得全天下知道。


    "督公,圣上派人来催口供,问什么时候能出结果..."小太监捧着金漆托盘,上面摆着全新打造的银钩——专用于剐出叛贼的喉骨。


    闵莲生的视线机械性地游移到新刑具上——近日他爱不释手的玩具,他慢悠悠站起来,挑了个钩子,顺着西北探子的脸轻描着,看着那探子视死如归的目光,闵莲生不屑地挑眉。


    这种目光他见多了,不过到他手里,到最后不还是老老实实把主子卖个干净。


    他倒也不急,“咱家今天心情不大好,没有什么耐心。”


    “呸!阉狗!”一口含血的吐沫出现在闵莲生脸上。


    闵莲生的眼神微不可查地狰狞了下,又很快恢复成阴柔笑面佛,接过小太监递过来净巾慢条斯理地擦脸,“那么大脾气呢,咱家今天没想问你在这边的主子是谁,就是想问问你知不知道沈家善堂的沈雪砚,她今日为什么会出现在难民营,她不是在宫里么?”


    小太监:“???”不是……圣上没让您问这个!


    恰是此时,刑架上的西北探子突然剧烈挣扎起来,铁链在皮肤上磨出新鲜的血痕。这个被拔尽指甲都未吭声的西北探子,此刻喉咙里发出幼兽般的呜咽:"别动沈姑娘,她是个好人......"


    闵莲生正在拨弄银钩的手突然一顿。


    “咱家也是好人,也不见得你把内应供出来。”他慢悠悠地说。


    西北探子:“……”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说说沈雪砚的事情,我高兴了,可以保你不死。”闵莲生扔下玩具,翘着二郎腿坐在太师椅上,表情颇为和善地瞧着他,在暗室的烛火下,脸颊的那道疤爬在妖艳的脸上,衬得他更同恶面修罗,看得那探子差点以为自己死了见到鬼了。


    闵莲生的残忍手段他是听说过的,他不可置信道:“你当真……保我不死?”


    “看你表现。”照旧是懒洋洋的声音,“说说吧,我为什么不能动你口中的沈姑娘。”


    “因为沈姑娘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刑架上的西北探子嘴唇干涸,嘴巴一张一合地说话,血从齿缝渗出来。


    "督公见过雪落在烧焦的旗子上吗?"他哑着嗓子说,"我们西北人管那叫''天哭''......沈姑娘站在难民堆里发药的时候,就是那样。"


    "继续说。"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讨论今日的天气。


    探子咳嗽着,血沫溅在枷锁上:"贵人施粥,总要听一句''青天大老爷''......她不一样。有个小丫头把药打翻在她裙子上,她先问烫着没。"


    地牢的火把"噼啪"爆了个火星。


    "去年冬天......"探子的眼神忽然恍惚起来,"我混进西北难民进了城,后来和大部队散开,在青城山迷路冻僵,她把我带回善堂,还是把自己的貂裘给我披上,我那个时候身上又脏又臭......"


    闵莲生突然掐住他下巴:"你知道本督会怎么处置说谎的人?"


    探子竟笑出声:"你这种人,怎么会相信世界上有这么洁白如雪的人存在呢。"


    银护甲在囚犯颈侧刮出一道血痕,闵莲生的声音轻得像自嘲:"她倒是对谁都好......雨露均沾。"


    刑房死寂,只剩血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闵莲生慢慢直起身,银护甲收回袖中。


    “有意思。”他低声道,唇角勾起一抹凉薄的笑,“你骨头这么硬,却为她求情?”


    探子闭上眼:“......她活不长,何必对将死之人下手。”


    久久的安静,空气仿佛被抽离。


    烛火晃了晃,照亮了闵莲生手里的银护甲。他盯着那锋利的边缘,忽然想起沈雪砚有次吻他被这护甲划破手指,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安安静静说了句有点疼。


    而他没有当回事。


    "督公?"


    闵莲生回过神,发现自己的护甲正无意识地在檀木案上划着,刻痕凌乱,却隐约能辨个"沈"字。


    他猛地收手。


    "用刑。"他冷声道。


    小太监愕然:"可、可方才不是说保他不死?”


    "本督说,用刑。"


    番子们立刻动手,刑架上的铁链哗啦作响。西北探子闷哼一声,伤口崩裂,血顺着脚踝滴到地上。闵莲生盯着那滩血,想起来他之前好像见过沈雪砚。


    去年冬天他从郊外回城,路过青城山北的善堂,高骑骏马惊扰了孩童,那孩童撞到了正在布施的沈雪砚,沈雪砚的膝盖磕在青石板上,侵染了衣纱,也是这么红。


    当时他轻描淡写睨了一眼,她当时只是看了眼这一骑杀气萦绕的西厂人马,拍了拍裙摆,转头对那吓哭的孩子说:"没事,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


    闵莲生忽然站起身,带翻了案上的茶盏。


    "督公!您的手——"


    闵莲生这才发现自己的掌心被护甲刺破了,血顺着掌纹蜿蜒而下。


    疯了。


    他一定是疯了。


    否则怎么会在这腌臜的昭狱里,在这血肉横飞的刑房里,在这生死攸关的审讯中——满脑子都是她垂眸喝药时长睫投下的阴影,是她膝盖上的伤,是她永远明谧得如同山花溪流的眼睛。


    "......继续审。"


    他甩开要来包扎的番子,转身走出刑房,身后是西北探子沙哑的声音,“我猜到你会出尔反尔,同你说沈姑娘的事情,是希望你不要动她,她和这些事情无关……”


    ***


    子时的梆子刚敲过三响,善堂的油灯突然晃了晃。


    沈雪砚正俯身给一个发烧的孩子擦汗,忽然听见善堂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夜风卷着寒意灌进来,她抬眸,正对上一双沉冷的瑞凤眼。


    闵莲生站在门口,一身飞鱼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腰间玉带上悬着的银鱼袋微微晃动,在烛火下泛着寒光。


    祝霜雾几乎是瞬间就挡在了沈雪砚身前,手指扣在袖中暗藏的银针上,警惕地盯着他:“督公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善善别动。"祝霜雾的簪子已经抵在闵莲生喉结上,阴恻恻道,“鬼太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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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雪砚重新打量闵莲生,他……确实像个鬼。


    织金蟒袍下摆沾着诏狱特有的血锈味,腰间象牙鱼袋却擦得极亮,活像块供在腐尸前的长生牌位。当沈雪砚的目光扫过他袖口时,那截露出的手腕微不可察地颤了颤——伤口还在流血。


    "路过。"闵莲生说话时喉结擦过簪尖,血珠顺着颈线往下爬,"讨碗水。"


    祝霜雾突然拽开他的交领。苍白的胸膛上赫然烙着个"阉"字,是许多年前的旧疤。


    "用不着我多说吧。"祝霜雾笑得发冷,"督公这是认不清自己,特意来讨骂?"


    "滚出去。"祝霜雾的簪子扎进他锁骨,"你这脏——"


    "霜雾。"沈雪砚忽然递过药碗,"阿囡该喝药了。"


    “沈善善!你太奶奶到底是吃了什么迷魂药?你忘了晚上看见的东西了,他往阿囡和弟弟身上倒火油,畜生都干不出来这种事情啊!”祝霜雾愤然大骂。


    闵莲生这才注意到她在照顾的孩子,是方才被浇火油的小女孩,现下发了高烧,昏迷不醒。


    沈雪砚走到他身边,“出去说,你会吓到其他孩子。”


    闵莲生挑衅看一眼祝霜雾,祝霜雾白眼要翻到天上了。


    夜雨又继,雨砸在瓦片上噼啪响,临时搬迁的善堂很简陋,沈雪砚坐在檐下台阶,闵莲生也随她一并坐下。


    见沈雪砚拿出伤膏,闵莲生很自觉地伸出胳膊搁在沈雪砚膝头。


    沈雪砚拧开药膏,指腹沾了褐黄色。


    “可能有点刺。”柔柔声音混在雨声里。


    闵莲生没应声,只盯着她沾了雨雾的睫毛。药膏抹上来时凉得他指尖一颤,沈雪砚立即停手。


    “疼?”


    “痒。”


    她低头朝伤处吹了吹。


    暖风扫过皮肤,闵莲生后颈起了层粟粒。绷带绕到第三圈,他忽然用左手食指碰了碰她的掌心。


    沈雪砚缠绷带的手没停。


    白纱布条在他腕上打个结时,他反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檐角雨水串成线。


    她由他握着,另一只手收拾药瓶。


    “郡主,您玩奴才也要有个度。”他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看她到底在想什么。


    沈雪砚抬眼看他,“你不要说这么难听,闵莲生,从始至终,我敬你待你如同挚友,未曾半分轻视过你。”


    闵莲生哪里听的去这些话,全当耳边风去了,“说要嫁奴才是你,说不嫁也是你,吻我是你,不打声招呼去陪老皇帝也是你,莫名其妙出现在我面前还是你!”


    沈雪砚前几日确实在宫中小住,但是听说善堂搬迁中丢了贵重东西,她出宫来善堂瞧瞧,不想碰见附近难民营抓探子的闵莲生。


    “是我抱歉,我不该惊扰你的生活。”沈雪砚站起来身子,脸上是温柔带有歉意的笑,“我的赔偿会在我正式入宫前,送入督公府。”


    听到这句话,闵莲生腹内五脏六腑顿时好像被一只大手抓作一团绞紧再绞紧,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难受,气的冷笑一声,“我不就抓了两个小屁孩,你至于么,我以前不知道杀过多少,躲到床底下的我都要找出来剁了,你在招我之前不知道我什么东西?”


    “我马上要作宫妃,不宜与外男接触,督公请回吧。”


    “行啊,沈雪砚。”他默了会儿,突然讥笑一声,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咬牙切齿道,“你让我走,我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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