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例妾室每日需向主母晨昏定省,但左氏不耐烦见沈熵的妾室,因此只规定逢五、逢十为请安的日子。
今日恰逢十五,一大早福寿堂就挤满了来请安的姨娘,庑廊下守着群丫鬟婆子,声响一路传到二进院里。
沈映疏打着哈欠走进正堂,五位姨娘正伺候左氏用早膳,见她进来,忙福身行礼。最边上一位脸生的女子有着细长瓜子脸,眉似二月柳叶,脸如三月桃花。
若说美,也没有到摄人心魄的地步,但一身雨恨云愁的气质却抓人心肝。想必就是新进府的罗姨娘了,沈映疏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罗从双朝她笑笑:“小郎君可大好了?妾身家乡有种人参葚膏,能健脾益气,祛风解表。妾身特地做了些给小郎君调理身子,您可要瞧瞧?”话虽是向沈映疏说的,目光却询问地投向左氏。
最先进府的王氏端着香茶上前,一张面皮要笑不笑:“罗姨娘真是细致入微,日夜伺候老爷还有空打听小郎君的事,连李太医前儿进府把脉说的话都知道,再没有比你更贴心的人儿了,难怪叫老爷如此心疼。”
“可不是么,老爷才得的一匣子东珠,捧回府里还热乎着一颗不落全赏了罗姨娘,今日戴的耳坠子就是这东珠做的吧?”接话的是四姨娘刘氏。
她二人原先并不对付,今日破天荒一唱一和,房中众人心知肚明怎么回事。目光明里暗里地扫过来,有不屑的、心如死灰的、还有作壁上观的,皆意味深长。
罗从双安静地听着,全然不觉落在身上钉子似的目光,脸上笑容分毫未变,只等着左氏吩咐。
左氏接过王氏奉上的香茶,慢条斯理地揭开茶盖,闻香、漱口、擦拭嘴角。罗从双半边身子都僵硬了,才听得她说道:“你有心了,拿进来吧。”
“这都是妾身该做的。”罗从双柔声应着,莲步轻移至廊下,从丫鬟凝眉手中接过锦盒,再递给方嬷嬷。
“行了,这儿不用你们伺候,都回去吧。”左氏将沈映疏拉至身前,挥挥手让众人退下。
众人依言,屏息敛气,鱼贯而出。王越香和刘妙君相视一眼欲言又止,坐在绣墩上不肯离去。
左氏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随即转向沈映疏,交代几句便让方嬷嬷带她下去了。
罗从双走在最后,行至月洞门处,忽听得身后脚步窸窣。
“嬷嬷,你孙子今日进府了吗?我想见见他。”
“回郎君,进府了,奴婢这就带他来拜见您。”
“他会不会斗蛐蛐儿?我听闻司马公子的书僮斗蛐蛐儿可厉害了,打遍家塾无敌手,林公子还想花高价把人买回府呢。不过斗蛐蛐儿自个儿动手才有意思,你说他看别人弄能有甚趣味?”
方嬷嬷心中恼怒,去年沈映疏闹着要斗蛐蛐儿玩,让擒芳领着一帮小丫头满院子捉蛐蛐,惹得左氏发了好的火,好不容易才按下她的心思,这又是哪个小蹄子在她面前多嘴多舌?
这种人不能再伺候沈映疏了,回去非得查个清楚,揪出来打发去灶下烧火。她嘘声道:“郎君快别说了,这话让夫人听见又该动怒了,夫人最不喜您玩物丧志。”
沈映疏做了个鬼脸,“知道啦,我就随口说说。”
罗从双脚步一顿,停在原地,直到沈映疏和方嬷嬷的身形消失在窝脚廊尽头,仍未收回视线。
“姨娘,您看什么呢?”凝眉伸长了脖子。
罗从双若有所思:“没什么,只是觉着小郎君不仅生得玉貌朱颜,就连声音也如春水溅玉,着实令人心生爱怜。”
大兴城的百姓都知道,沈府的小郎君生下来就宛若观音菩萨座下的仙童般,粉雕玉琢似那女娇娥,只是身子不大康健,不常出门示人。罗从双虽不长在大兴城,但也听说过,没想到亲眼一见比传闻中更甚。
凝眉抿嘴一笑:“小郎君这模样是随了老爷,老爷就长得好看。”
沈熵看起来很年轻,最多四十的样子,丰神俊朗,气度不凡,却已官至户部尚书。
凝眉语气一转,带着惋惜道:“就是委屈了姨娘,当初在余杭,谁人不夸您的才貌?向您提亲的媒人都快踏破门槛,就连通守家的周公子也对您有意,现在却只能屈身做妾,方才王姨娘和刘姨娘竟还那样说您。”
罗从双眼底掠过一丝晦暗,她愿意伺候沈熵,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家中姐妹众多,父亲官阶又低,凭着家世,她是嫁不进簪缨世家的。
她与通守家的儿子暗通款曲三年,到头来他却只愿纳她为妾,说什么两人家世悬殊,他母亲不同意这门婚事。
她不甘心,从小到大她都是姐妹中拔尖要强的那个,既然要做妾,为何不做高官的妾?
而且,不见得她一辈子就只能是个妾室,时日还长,以后的事谁又说得准?
来请安的人悉数走光,左氏略显疲惫地揉着额角:“说吧,什么事?”
王氏与刘氏面面相觑,谁也不愿先开口,最后还是王氏忍不住推了刘氏一把。
刘氏从绣墩上起身,语气幽怨:“夫人,罗氏进府两月余了,按照府中的规矩,姨娘伺候老爷的日子都是定好的,她这样霸着老爷是不是对其他姨娘不太好?”
“现在管事找老爷回话都是去她的院子,弄得好像她那儿才是正房。妾身也是怕她恃宠生娇,只说今日请安,大家都到了,就她姗姗来迟,还说是因为伺候老爷上早朝耽搁了。”
王氏接着道:“真是可笑,妾身和刘姨娘也不是没有伺候老爷上早朝过,何时耽误来给您请安了。”
在罗从双进府前,沈熵每个月大半的时间都歇在她俩屋里,现在来了个罗从双,她俩连沈熵的面也见不上了,岂会不着急?
要是让罗从双在她们之前怀上身孕,那就真的要失宠了,再想到秦香楼失宠的下场,不得不求到左氏面前。
左氏看着她们脸上的焦急,心里只觉得可笑,一个男人心不在你身上,争来争去又能争什么?也真的笑出了声。
讽刺的笑声在空旷寂静的正堂中久不落地,来回轻刮说话人的面皮,刮一次脸就红一分。王氏被这寂静和目光压得惴惴,刘氏也低下头。
就算将军府落魄了,如今只空有爵位的名号,但左氏终究是将门虎女出身,那通身的气派还是挺震慑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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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娘一直蹲在地上为她捶腿,见她神色厌倦,起身朝两人道:“夫人乏了,两位姨娘慢走。”
王氏与刘氏不敢再多说什么,应喏退下。她们在府中全凭沈熵的宠爱立足,若是沈熵的心不在她们身上,就只能仰望左氏的鼻息过活,自是不敢触怒左氏。
小丫头端上安神汤,月娘搁置在高几上晾凉,对左氏说道:“我看王氏和刘氏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拿您作筏子。”
“今日瞧罗姨娘那样子,恐怕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被人当众挤对一点情绪都不露,这事儿只怕还没完。”
“随她们去。”左氏闭上眼,方便身后的小丫头按摩她的额角,想起今日的日子,问道:“给曹先生的礼可备好了?”
曹先生不日就要离开沈府回乡,等到了日子左氏还要携沈映疏去外院拜别。
月娘回道:“已按照您的吩咐备下,单子也已拿给老爷过目,老爷觉着礼薄又从库房挑了几幅字画添上。”
左氏轻哼一声,沈熵最好面子,这些事上做的滴水不漏。
送走曹先生离秋日还有一月,沈映疏不用读书倒是清闲下来,不过有沈映棠在,日子总不会无聊的。
是日午后,燥热的空气里总算有了几缕凉风,沈映棠叫家仆制得两根鱼竿,把沈映疏从凉席上薅到水榭里,非要比试谁钓的鱼多。
沈府水榭建在水中洲渚之上,四面环荷,仅一条青石小径与岸上相连,岸上种垂须榕树,角落里乱石灌木。盛夏的蝉叫起来没完没了,坐在四下敞开的水榭里,那蝉声犹如被风送到了耳边。
沈映疏再次揉搓发麻的耳朵,手中鱼竿上下晃动,有气无力道:“阿姐,荷池里全是锦鲤,是不能吃的。”
沈映棠坐得端正,钓起来一条红白花色小鱼,翘着嘴角道:“谁说我要吃了,我院子里挖了个小池塘,正好放进去养。”怕沈映疏中途跑了,又添了句:“你出生那年父亲放了个王八在水里,你难道不想看看十年的王八长什么样?”
“我才九岁。”沈映疏觉得沈映棠就是在诓骗她,她可没听说过王八的事,再说了千年王八万年龟,十年的有什么可看。
沈映棠见不惯沈映疏这副惫懒模样,抛出一个彩头:“你不是一直想要我那副和田玉的棋子么,你若钓到王八我就给你。”
“真的!”沈映疏双眼发亮,那副和田玉棋子是昭宁帝早年赏赐的,质地细腻油润,是难得的珍品。
那时沈映疏还不会说话,沈熵就给了沈映棠,及至沈映疏长大后,整日闷在院子里,除了看书就是下棋,养成了棋痴,对那副棋子垂涎已久。
这下,任蝉声嘒嘒抑或鸟儿喈喈,沈映疏学着沈映棠的样儿,端的是八风不动。
落日衔山时分,明亮的日光变成了鸭蛋黄。沈妄散学回来,经过抄手游廊时,听到了沈映疏的笑声。自取灯笼后,沈映疏又来找过他几次,然而皆逢他人去了家塾,两人不曾得见。
不过沈映疏每次都留下了东西。不是藏在胸口压扁的糕点就是捂透了的瓜果,有一次甚至还带了补汤,也不知他是怎么偷拿出来的。沈妄低头笑了笑,朝水榭方向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