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世回到府中,边解大氅边四下张望,“应时呢?”
“方才用了药,才睡下。”明玥放下绣绷,接过那袋热腾腾的糖枣糕,“怎么想起买这个了?”
“不是你说应时想吃吗?”谢怀世不以为意。
明玥无奈:“那只是应时的梦话,你怎的还当真了?”
谢怀世不以为意地笑笑,又和明玥说了几句亲昵话,便朝谢逢华的闺房走去。
那次变故后,谢逢华大难不死,却引得旧疾复发,新病旧疾压在她本就羸弱的风骨上,身体一下子就垮了。
他们什么法子都用过了,病情反反复复,总也不见好。
太医说,谢逢华能保住命已是不易,至于其他,只能靠日后慢慢调养。
如今的谢逢华也越发嗜睡,有时一整日也不见醒。偶尔醒了,吃两口粥,说几句话,便呆呆望着窗外,直到再次陷入昏睡。
屋内燃了安神的熏香,借着微弱的烛光,谢怀世悄声坐在床榻边,探手置在她鼻下。
感受到那股若有若无的气息,谢怀世轻轻松了口气。
将那双温凉的手塞回被中,谢怀世静静望着她那双睡梦中仍紧蹙的眉眼,心口好似有千百根针扎过,淅淅沥沥流着血泪。
屋外风雪翻涌,摧折枯枝,丝毫未有停歇之意。
谢怀世尤记得,谢逢华抱着包袱找上他时,也是如这般风雪日。
彼时谢怀世正与明玥行在归家路上,你一言我一语地规划着新年。
他们便是在这时遇见谢逢华的。
那时谢逢华傻傻蹲在家门外,抱着怀中鼓鼓囊囊的包袱,缩成一团。
风雪裹了她满身,从远处望去,活像只大一等的雪狸奴。
风雪织雾,模糊了他们的视线。
一开始,他们以为是谁家的姑娘迷了路,走错了家门,直到那人闻声动弹几下,抬头,迷惘地看向他们。
纵使经年未见,心底那份思念先一步认出了她:“小妹?”
若那时,谢怀世知晓谢逢华会来找他,他那日定然要早些到家,备好热水暖炉等候她。
一声轻咳,回忆戛然而止。
谢怀世拨开她额前遮眼的碎发,“醒了?渴不渴?饿不饿?我唤人去给你热些粥水来。”
谢逢华又低低咳嗽两声,手指揪住他的袖边,“兄长,我梦到爹娘了。”
谢怀世倒了温水,扶着谢逢华坐起身,“爹娘说了什么?”
就着他的手,谢逢华抿了两口水,稍稍有了些气力,才道:“爹娘让我们好好活下去。”
竟是这般简单又艰巨的愿望吗?
谢怀世苦笑,放下了茶盏。
余光窥见窗沿的一线月白,谢逢华道:“我睡了多久?”
“一个时辰。”
居然睡了这么久……
谢逢华垂着眼皮思索了会儿,又问道:“过几日就是新年了,怎么不见外面挂红呢?”
谢怀世神色一滞,垂下眼睑,低声道:“还有几日,不急于一时。你若是想挂灯笼,待雪停了,兄长陪你挂上。”
谢逢华点点头,眼皮又有些沉了,“兄长,我是不是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又开始说梦话了。”谢怀世屈指,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以后不许说这等丧气话。”
“……哦。”
—
夜半时分,雪静无声。
一抹黑影悄然翻过高墙,行过廊檐,停在谢逢华的房门前。
床边纱帘因来客叨扰而惊颤,月影移动,床上人轻轻咳嗽了两声。
他下意识放缓了呼吸,欲靠近的身体也僵在原地。
默了好一会儿,他才将药包轻放在桌案上。
身后蓦然飘来谢逢华轻弱的询问:“是世子吗?”
周其卿侧目,不知何时,谢逢华已撑起身,一只手掀着帘,遥遥望向他。
乌发如墨,沉甸甸压在她脆薄的身上,眼眸如墨,晕开了满室月影。
周其卿张了张口,那句“谢娘子”却迟迟吐不出口。
谢逢华欲言又止,视线落在他手边的药包上,唇角勾了勾,朝他招手:“过来。”
周其卿下意识上前,却又怕一身寒气刺她病骨,于是驻足她两步远的地方,静静看着她。
谢逢华扯过棉被裹在身上,瞥他一眼:“怎么,还在恨我?”
“谢娘子惯会拿我打趣。”
周其卿说着笑,唇边却丝毫不见半分起落。
谢逢华掩唇笑笑:“这几日不见你来过,我还在想你是不是生气了,现在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生气。
怎能不生气。
周其卿气她贸然动作招引祸事,气自己没能早一步找到她,气她事到如今还扮可怜惹他心痛。
这些,周其卿没有宣之于口,谢逢华亦浑然不觉。
“这几日去了哪里?”
“我……”周其卿垂眸,“我去了趟阳城,请灵仙娘子出山。”
谢逢华微微有些错愕:“灵仙娘子隐居阳城,从不轻易出山,你如何说动她的?”
其实周其卿也不大全然知晓。
毕竟当年他救人心切,无意冒犯了灵仙几句,这次归去,也早已做好了被拒之门外的准备。
不出所料的,见周其卿登门,灵仙当即摔了账本,要赶他出去。
出人意料的事,听到所救之人是谢逢华,灵仙先是愣了愣,又追问了伤势,几乎是未有丝毫犹豫,当即便开了药,让他先带回华京。
“灵仙娘子的马车慢些,估摸要明日才能到华京。”
周其卿端来一盏茶,见她不喝,便自己饮了。
谢逢华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呢?为何不等明日随灵仙姑娘一同登门?”
窥见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揶揄,一股滚烫自心口涌上,烧透了耳根。
周其卿别过脸:“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府了。”
急匆匆走到门边,谢逢华忽然唤住他。
周其卿侧目。
屋内幽暗,一缕雪色入户,倒映在谢逢华眸中,成了暗室里唯一流动的烛光。
“这段时日,辛苦你了。”
“我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周其卿置下话,推门离开。
徒留满室雪月幽光。
—
翌日。
才过午时,一医女提着药箱,在周其卿的引荐下,踏上了明府的石阶。
像是早有预料般,谢逢华及时现身,拦下了要入府通传的门子。
“这二位都是我请来的贵客,没这么多礼数。眼下嫂嫂午睡未醒,就不必进去通报了。”
门子窃看来眼周其卿,犹豫了下,还是如实答道:“谢娘子,家主有令,周世子不得入内。”
“噗。”
医女忍不住笑出了声。
周其卿俨然是知情的,却不愿告知谢逢华。
眼下被戳穿,周其卿面上一阵红一阵黑,五颜六色,煞是难看。
谢逢华幽幽看了眼心虚的周其卿,面上不显喜怒,转头对门子道:“世子于我有恩,今日这门非进不可。若旁人问起,你便说是我允的,出了事,尽管问罪我便是。”
明玥尚在午休,明玹在宫中值班,谢怀世去了太学上课,现下府中主事也只有谢逢华而已。
谢逢华是明家捧在掌心里的明珠,既发了话,他们不能不听。
“你怎么不去太学?”谢逢华看向周其卿。
周其卿扶着谢逢华落座,“母亲病了,留我在府中照料。”
“长公主病了?”谢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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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谢逢华出事后不久,大庭广众之下,长公主猝然倒地,此后便一直昏迷不醒,宫中御医请了几轮,却迟迟无法确定病因。
“把手伸来。”
灵仙猝然发话,打断了二人的叙旧。
谢逢华将手腕搭在脉枕上,正要接着方才的问话,甫一张口,灵仙瞪了她一眼,谢逢华便悻悻闭了嘴。
周其卿退至门边,身形如板,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白茫茫的光越过窗棂,灼在脸颊,挠的心头刺痒。
谢逢华偏了偏头,试图躲过那缕灼光。
灵仙轻啧:“竟是缠命郎?这下麻烦了。”
谢逢华回神:“怎么?”
“缠命郎,顾名思义,一旦沾染,便如痴郎般汲取病患精气,短期只是使人神思疲乏,寝食难安;长此以往,食尽患者精气,失去抵御外伤之力。这类患者往往死于风寒等不起眼的病症,实则是缠命郎日积月累的恶果。”
见谢逢华面色难看,灵仙续道:“不过据我所知,这毒独产于梁国,如今却出现在大夏,这倒是稀奇。”
梁国的东西为何会出现在大夏?
还偏偏出现在……
谢逢华垂眸,陷入深思。
周其卿道:“缠命郎既需时日发作,谢娘子为何会病得更为急烈?”
“估计是加大了用量。”灵仙收了帕子,“这毒难解,我得需些时日准备解药。”
周其卿忙道:“需要什么,我派人去找。”
灵仙斜睨他一眼:“哟,这回世子不骂我庸医了?”
谢逢华抬眸:“你还骂人?”
周其卿心虚移眼:“我没有。”
谢逢华看向抱臂看戏的灵仙,定了定神,起身拜礼,道:“这孩子年纪小不懂事,那时或许只是救人心切,若有冒犯的地方,我代他赔个不是。”
灵仙合上药匣,幽幽扫她一眼:“你倒是护犊心切。今日我若不应,倒显得我斤斤计较了。”
谢逢华身形飘渺似流雪,周其卿默不作声靠上前,伸手搂住她的肩,扶着人坐下。
随后上前半步,朝灵仙鞠了一礼:“当年是晚辈失言,晚辈在这里给灵仙赔个不是。是罚是骂,晚辈全无怨言,还望灵仙莫要因晚辈迁怒谢娘子。”
向来高高在上的世子对她一医女卑躬屈膝,语气近乎于恳请,字字却是为他人谋命。
灵仙觉得,这两人当真是有些相似的。
“我若是那般人,早在当年就放任谢娘子自生自灭了。”
灵仙按了按酸胀的额角,轻轻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摊上你们算我倒霉。病我能治,但……我并无十成把握。”
一听这话,周其卿眉心微拧,好似下一刻便要出言质问。
“有七八成也是好的。”谢逢华按下肩上那双温冷的手,安抚道,“二位舟车劳顿,可曾用过午膳?我烤制了一盘梅花烙,若二位不嫌弃,不如吃些垫垫肚子?”
得了灵仙默许,谢逢华作势起身,又被一双手按下。
周其卿道:“放在哪里了?我去拿。”
“就在厨房,大概在灶火旁边。”
谢逢华道了位置,目送周其卿出了门,这才正色看向灵仙,肃言道:“我这条命,您有几分把握?”
二人共过事,亦知晓彼此并非拖沓的性格。
现下没了外人,灵仙倒也不含糊,坦诚相告:“不足三成。”
三成啊……
谢逢华绞着锦帕,敛目深思。
“怎么,怕了?”
谢逢华愣神,旋即摇头,神色坦然:“我不怕死。”
“我只是在想,我曾答应过其卿,要在他的冠礼上亲自为他取字。”
“只是这一次,我又让他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