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狱的环境没有想象的好过。
湿冷的草垛盘旋着蚊蝇老鼠,风渗流出洞口,整个人好似浸在冰冷的河水中,谢逢华只是坐了一小会儿,手脚便止不住发麻发抖。
寂寞随着夜色疯狂滋长,随之而来的,是无处言说的气愤和委屈。
那一刻,忆起来时种种,说不后悔是假的。
当初若没有多管闲事就好了。
谢逢华抱膝蜷缩在角落,企图留存那一点点可怜的余热。
外面已不知过去了几个时辰,亦不知母亲会不会气急攻心伤了身。
她会不会连累了杜若和旁人,这件事又和陈言意有几分牵连?
谢逢华望着那一窗明月,陷入了迷惘。
混沌中,隐约有脚步靠近,“啷当”一声,牢门大开。
谢逢华强撑着抬起肿胀的眼皮,朝声源处望去。
为首的牢头是个凶神恶煞的汉子,此刻正满脸不耐,拖拽着身后人,重重甩在地上。
看清地上狼狈的女子,谢逢华眼睛瞬间睁大了:“杜夫人?”
杜夫人看她一眼,偏过头,用沾染血迹的衣袖擦去嘴角的血。
变故发生的太快。
谢逢华尚未张口过问她身上的伤从何处来,牢头便拽着谢逢华一条胳膊,将她从地上拖起来。
随后推搡着她,迈出了牢房的大门。
牢头没有和她解释,解开了腕骨处的枷锁,催促着她回家。
在牢头转身欲回去时,谢逢华焦急唤住他:“礼是我收的,为何要抓杜夫人?”
牢头顿足,奇怪地看着她:“什么礼什么夫人,此人当街行刺崔老爷,亲口承认是她杀死了崔公子。”
谢逢华骤然僵在原地。
天底下怎会有这么巧的事!
谢逢华几乎是逃回了家。
彼时,她在院中看到了一个意料之中的人。
“陈先生!”
打水的动作一滞,陈言意默然看向她。
谢逢华正急着救人,一时竟未注意到他面上异样,“杜夫人当街行刺一事,您可曾知晓?”
陈言意默了两息,放下木桶,虚握住她的腕,“谢娘子,你先听我说。”
“可杜夫人——”
“她是为了救你才冒险一搏。”
触及到她眼中的震惊,陈言意不忍,就连声音也掺了几分哽噎:“或许,她亦有私心。”
“事是我做的,他们要杀要剐尽管冲我来便是,为何要——”说到后句,谢逢华咽喉干酸,几乎发不出声来。
陈言意松开她的手,轻声道:“阿年险些被崔家玷污,作为母亲,定然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顿了顿,陈言意续道:“谢娘子,此事绝非空穴来风,也绝不会就此罢了。”
谢逢华怔怔地看着他,双目无神,也不知听去了多少。
忆起杜若临走前的嘱托,陈言意深吸口气,定下心神,道:“谢娘子,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在下以性命担保,绝不会让那群人伤害杜夫人分毫。”
谢逢华木着脸,呆滞地点点头。
“既如此,陈大人便先请回罢。”
陈言意怔愣,再想说些什么,谢逢华却已擦肩而过,径直入了房中。
房门合上,窥不见一丝光亮。
四下寂静,陈言意抬了抬眼皮,入目却是漫天枯黄。
离京那日,似乎也是这般天象。
陈言意从怀中缓缓掏出一打银票,压在树下的药杵下,朝那扇紧闭的门窗施了一礼,旋即拂袖而去。
—
好在母亲只是受了惊吓,身体并无大碍。
鉴于前车之鉴,谢逢华当夜便收拾了行囊。
在天色暗沉时,谢逢华扶着母亲登上了驴车。
将保暖的被褥堆在车上,正思索还缺什么,一直沉默的母亲突然拉住了她的衣袖。
“应时,去瞧瞧陈大人罢。”
“瞧他做什么。”谢逢华不大情愿。
谢母道:“让陈大人与我们一起走。”
闻言,谢逢华立刻垮下脸:“娘,你可知这场祸事都是他引来的?”
“可阳城也是他和你们守下来的。”谢母道,“你也从他那里学到了很多,不是吗?”
谢逢华哑口无言。
谢母并不懂朝堂政事,也不知道陈言意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但她知道,陈言意是个为民造福的好官,是能助她女儿脱离苦海的好师傅。
这般好的人,命不该绝于此。
谢逢华没拧过母亲,却怎么也过不了心中的坎,犹犹豫豫不愿去往。
“陈大人不走,我也不走了。”谢母说着,就要从驴车上跳下来。
谢逢华哪敢不从,只好应下,先行一步去往陈言意家中。
她们都自身难保了,怎么可能救得了陈言意。
可若这般回去,母亲那边又该……
谢逢华扣着砖墙,在继续向前和折返回程之间徘徊不定。
罢了,去瞧一眼。
就当图个心安。
谢逢华这般想着,那些在阴暗处滋生的愧疚也如潮水般退去,很快不见踪影。
今夜院中无人,唯有那间小小的茅草屋内燃着星点烛光。
谢逢华鼓起勇气,抬手叩门。
“陈先生!”
话音未落,那看似紧闭的木门吱呀一声被风吹开。
旋即,一股浓郁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扑通!
心跳蓦然漏了一拍。
谢逢华推开门,入目是刺眼的腥红。
墙上喷溅的、地上蔓延的,尽是粘腻的血。
床榻一边,陈言意拥搂着姜氏,目光空洞地望着桌案上那一缕微弱烛光。
“陈先生!”
谢逢华抚上他腕处血脉,指下脉搏已近乎于消失,她失声:“到底……到底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为什么……”
陈言意勾了勾唇,苍白的唇瓣一张一翕。
谢逢华听不清,手脚并用爬上前,侧耳倾听那股微弱的气息。
“匣子……匣子……”
“什么匣子,在哪里?”
“枕下……”
谢逢华忙去翻木枕,空落落,却什么都没有。
借着身后床榻,陈言意费力在床边摸索着什么,随后“咔哒”一声,方才放木枕的地方,赫然出现一口暗格。
一个巴掌大的匣子,外观平平无奇,拎起来却有些份量。
“拿着。”方才那一动,陈言意胸口的血洞又扩了一圈。
陈言意咳出一口鲜血,一字一顿道:“不要让……他们……拿到……”
谁?
是杀他们的人吗?
谢逢华慌乱无措地抓住他的手,“陈先生,坚持一下,我……我这就去唤人……”
甫一起身,衣裙被拽住。
“别去了,没用的。”
陈言意低头看了看怀中已无声息的妻子,眼底划过一抹依恋。
“你走罢,”陈言意松了手,“离开阳城,好好活下去。”
“可是……”
“走!”陈言意重重咳了一口血,拾起手边的虎头帽,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朝她砸过去,“快走啊!他们回来就麻烦了!”
似乎预感到他接下来的举措,谢逢华一步三回头,眼泪顺着脸颊滴落,重重砸在血水之中。
走到门口,谢逢华忽然回身,双臂平举,朝陈言意施了一礼。
“陈大人,保重。”
臭丫头,总算说了句他爱听的话。
可惜啊……
陈言意捂着胸口,踉跄起身,关了门,拾起了桌案上染血的烛台。
仅是回到妻子身边,陈言意便已用尽了全身气力。
姜氏的身体早已冰冷。
好在陈言意尚有一丝余温。
于是他们依偎在一起,宛若幼时凑在小小的火堆旁,天真地数着天上星几颗。
“还是好冷。”少女缩回手,小脸被火烤的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比天上的星星还明亮。
“那……”少年窘迫挠头,“那我再去拾些柴火。”
“蠢货。”她嘟哝,“木头脑袋,难怪先生总是骂你。”
见陈言意还懵着,她咬咬牙,猝不及防钻进他怀中。
她环抱着少年的腰,抬头笑出了两颗牙齿,“这样就不冷啦!”
少年手足无措:“这这这不合礼数……”
“那你娶我进门,这样合不合礼?”
火舌肆意游走,摧枯拉朽,房梁断裂倾塌,压垮了为官者的脊梁。
“不冷了,不冷了。”
陈言意喃喃,掌心攥着那枚尚未绣完的虎头帽,将姜氏搂的更紧。
火光中,少年红着脸牵起少女的手,青涩而决然:
“走,我们回家。”
—
“出什么事了?”
看到谢逢华衣裙上的血,谢母大惊失色。
谢逢华跌坐在地,面上血色全无,望着母亲担忧的目光,麻木地吐出纠缠了一路的字眼:
“陈大人,没了。”
木匣自始至终都紧紧抱在怀中,时时刻刻在提醒着谢逢华,这一切都不是梦。
谢逢华抱着木匣,眼泪轰然溢出眼眶。
“都怪我,当时我再多留心些,或许陈先生……”
“应时。”
“不,那时我就该带着陈先生他们走……娘,我错了,我不该任性的……”
“应时!”
谢母强忍心中伤痛,将谢逢华抱在怀中,“不怪你,是那些人贪得无厌,是他们想要杀人灭口。”
谢逢华不知道哭了多久。
她只想找个借口,痛痛快快的将这些天的积压释放。
可泪哭干了,内心反而空虚。
谢逢华捧着木匣,愣怔许久。
“娘,”谢逢华转头看向谢母,“我讨厌我自己。”
—
陈言意意外身亡,经仵作查验,他们推断出了“畏罪自尽”的结论。
官员流放路上自尽,尸体如何处置,最后应葬在哪里,朝廷是置之不理的。
于是谢逢华暂时搁置了出逃计划。
谢逢华本意为陈氏夫妇收尸。奈何这场火烧的太干净,谢逢华找了整日,也只翻出些碎骨和未完全烧尽的遗物。
谢逢华花了两日,选了处山头,作为陈家夫妇同眠永世的地方。
那里依山傍水,还可以眺望远方的华京。
可惜谢逢华对陈氏夫妇知之甚少,写不全悼文,手头的钱也不够请人篆刻墓志,只能立一块木牌,表以哀悼。
受于上官威压,下葬那日,阳城百姓无一人前来。
谢逢华不怪他们。
才处理完陈家,另一边,杜若将被问斩的消息不胫而走。
谢逢华最担心的反而是阿年。
阿年尚年幼,自杜若入狱后,便一直交由杜若的表妹照养。
说起来,倒是有好些日子没看到阿年了。
“阿年啊……”杜若的表妹摇着团扇,不自在地说,“她偶染风寒,近日怕是见不了客。”
“那我改日再来。”
“哎谢娘子!”她喊住谢逢华,为难道,“有句话,说出来可能冒犯,还请谢娘子不要责怪。”
“您讲便是。”
她四下环顾,压低声道:“陈大人和表姐接连出事,阳城多产出些对您不大好的流言,阿年尚小,听了去总是会信些的。为了阿年,谢娘子日后还是不要再来了。”
谢逢华愣在原地,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中,“您这话,是怕我害阿年不成?”
“谢娘子言重了,你对阿年和表姐好,我们这些人都是看在眼里的。但如今的现状您也是瞧见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
点到为止。
谢逢华了然,点点头:“拜托夫人照顾好阿年。”
说罢,谢逢华转身离去。
“都是可怜人啊……”表妹叹气,转身回了房中。
入夜,牢狱中的哀嚎惨叫也随之停歇。
杜若靠在墙角,扯了几根茅草,闲来无事编起了发绳。
“杜夫人。”
编勾的手指凝滞,又将缠错的草头拆了。
杜若头也不抬:“为什么不走?”
谢逢华摘下帷帽:“为什么替我顶罪?”
杜若却不答:“你可知擅闯牢狱是何等罪名?”
谢逢华默了瞬,道:“陈大人死了。”
啪。
草绳在手中一分为二。
杜若将断裂的草线扔到一旁,“那你还来做什么?”
“我想救你出去。”
杜若嗤笑:“笑话,这地方岂是你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有这功夫不如赶紧回去收拾东西离开阳城。”
谢逢华垂眸,说不上委屈,毕竟杜若向来都是嘴比刀子硬,心比豆腐软。
可偏偏一字一句化作松针,细细密密扎在谢逢华心口上,似乎都在指责她的无能无用。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谢逢华忍不住问道。
那双灵动的眼眸此刻蒙了一层水雾,隐隐有什么情绪欲喷涌而出。
杜若偏过头,不再看她。
谢逢华抹了把泪,深吸一口气,强颜欢笑道:“他们快回来了,我先走了。”
“等等。”
杜若唤住她:“簪子借我。”
谢逢华摸了摸脸颊发髻间的木簪,疑惑看向她。
杜若“啧”了声,指了指自己黑白相间,乱如鸡窝的长发,不满道:“你就让我这般见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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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逢华拔下木簪,隔着半人粗的木栏递给她。
杜若摩挲着那枚木簪,遥遥望着谢逢华的身影,喃喃道:
“我能帮你们的,也只有这些了。”
今日县衙来了个贵客,应那位贵客邀约,本就为数不多的官吏都跑去吃酒玩乐了,谢逢华这才得了机会混进来寻人。
既然杜若不肯与她走,谢逢华便只能来硬的了。
就算是绑,谢逢华也要将杜若绑出阳城。
牢房钥匙皆由当日值班的牢头看管,谢逢华寻了一圈没寻到人,正要换间房屋,忽而听到外面有脚步声纷杳而至。
“世子盛情,下官受宠若惊。”高知府酒足饭饱,酒气熏的老脸酡红,“冬狩一事,世子尽管放宽心。”
“有高大人这句话,晚辈也好回华京复命了。”
“……”
这边正谈笑着,忽而有人凑到高知府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话落,高知府酒醒了一半:“死了?”
“是,我们到时,人已经凉透了,只在现场发现这个。”说着,那人呈上一枝木簪。
木簪尖端还染着未干涸到血。
高知府没接,厌恶摆摆手:“早死晚死都是要见阎王的,人死了就死了,明日派人告知杜家一声就罢了。”
“是。”
二人交谈声不大,偏偏周其卿听力极好,倒也是听去了几分,闲着也是无聊,便随口问道:“谁死了。”
“回世子,是个刺杀未遂的死囚犯,现已畏罪自杀。”
“哦?”周其卿挑眉,顺势说道,“刺杀崔家主那位?”
高知府心中一惊,冷汗骤然渗出了鬓发,“世子如何知晓?”
“来时听了百姓几句说谈。”周其卿打了个哈欠,神态倦怠,“崔家主又没死,为何要将那人定死罪?”
崔老爷是没死,可经此一吓,竟活生生吓成了痴傻。
长子死了,家主又成了傻子,估计这崔家内里早就乱套了。
“世子有所不知……”
“崔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知就不知罢,我没兴趣。”周其卿打了个哈欠,抬手打断了他的说辞,“我乏了,有事再议。”
“是。”
目送周其卿回了房,高知府如释重负。
这位世子,当真是不好伺候啊。
—
那人入了房,径直走向床榻,窸窸窣窣倒腾了半天被褥,自顾自嘟哝了几句,便没了声响。
听着床上人呼吸和缓,谢逢华提心吊胆,小心翼翼从屏风后探出头。
屋内未燃烛,酒气若有若无,弥漫在床榻周围。
谢逢华却是一刻也不敢多留,蹑手蹑脚靠近门边,侧耳听着外面动向。
送了客,高知府却并急着离开,反而与同僚提起了陈言意。
“……听说消息传到华京,就连当朝皇帝都为之动容,赏赐陈家百两黄金以示哀悼。”
“赏赐?我瞧是羞辱罢。”那人道,“话说回来,陈言意的兄长也算是当朝长公主身边的红人,但陈言意从出事至今,就没见过他露面。”
“避嫌呗,长公主和当朝圣上不和多年,陈言意效忠圣上,势必惹得长公主不快。陈元邑若非躲的早,恐怕他也得被拉下水……”
声音飘远,谢逢华扶着酸痛的腿,颤巍巍从地上站起。
一只手从黑暗中探出,按在谢逢华肩头。
“怎么,不听了?”
冷气自身后飘来,谢逢华瞬间僵在原地。
这人什么时候醒的!
一想到这人悄无声息躲在她身后陪她听墙角,谢逢华一阵头皮发麻,指尖似触了冰,瑟缩回袖中。
他轻笑,倾身靠近。
谢逢华侧头,冰凉的唇堪堪擦过那抹滚烫的肌肤。
二人双双怔愣。
“你……”
谢逢华一咬牙,顾不上清白,使出浑身解数,用力推开那具灼热的身体,拉开门,仓惶逃离了这是非之地。
许是醉了,他并未反抗,踉跄退了几步,手抚上颊边那片余温。
混沌的视线在满室清盈中游离,越过层层山峦,游向空寂的远方。
惊险躲过层层守卫,谢逢华心身俱疲,靠在桥边,大口呼吸着。
杜若死了,或许今夜过后,他们下一个目标便是谢逢华。
还来得及逃吗?
谢逢华站在桥头,一时陷入迷惘。
回到家,谢逢华不敢告知母亲今夜发生的事,谢母问起,也含糊其辞。
杜若自尽的事传开,满城震惊。
谢逢华却从未预料,比刺杀先一步而来的,是流言蜚语。
不知何日开始,门外多了许多烂菜叶和臭鸡蛋,每日都有人聚在院外,用最肮脏的言辞抨击着她。
“就是她!灾星一个,克死了好多人。”
“呸,扫把星!”
“……”
“我女儿才不是灾星!”谢母用尽力气朝门外人喊着,“是我女儿救了阳城!你们才是害死他们的真凶!”
“娘!”
谢逢华冲出屋,将谢母推进门中。
门扉闭合瞬间,一盆脏水狠狠泼在门板上。
“扫把星!要不是你惹是生非,见死不救,杜夫人压根就不会死!”
“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最后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门外还在骂着,谢逢华背靠着门,用身体抵挡着外面的谩骂。
眼泪滚出了眼眶,她也无暇擦上一把。
谢母颤颤巍巍抱住了她颤抖的身体,粗粝的指腹抹去脸颊泪水,捂住了她的双耳。
“儿啊,不哭,娘在。咱不听他们胡言乱语,咱不听……”
谢逢华抱住骨瘦如柴的母亲,满腹委屈化为一声声呜咽,深深洇在母亲那打满补丁的怀抱中。
“娘,我好累……”
“乖,娘在。”
谢逢华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最后四下寂寥,意识随着窗外月影沉浮,坠入无边黑夜中。
“娘,我们离开阳城罢。”
“好,你去哪,娘就去哪。”
谢逢华跪坐在地上,双目失明。
床榻上,母亲的身体早已冷僵。
明明昨夜,母亲还握着她的手,嘱咐她见到兄长时不要与他说家中事情。
一睁眼,却已是天人两隔。
处理完母亲丧事,谢逢华头裹素缟,站在院中,默然望着这栋毫无生气的房屋。
冷冬逼近,风雪将起,带来战场军情。
大夏败了。
春风崖一战,大夏三万余人,无一生还。
谢逢华用力闭上眼,刀刃般的寒风割切着她每一寸骨肉肌肤,可谢逢华却感受不到半点痛苦。
她站在风雪间,直至风雪将她埋没于无尽苍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