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学生鱼龙混杂,保不齐误伤哪位金尊玉贵的少爷,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便是得不偿失。
那些暗卫不敢直接持刀闯入太学,却也不甘心就此离开,在大门外徘徊,迟迟不去。
“最近出门小心些罢。”说不清是自嘲还是调侃,谢逢华言语里夹杂几分幸灾乐祸,“保不齐明日就有人重金取我们的脑袋了。”
话最这么说,可总耗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
何况有些学子已认出他们。虽面上不表,但孤男寡女独处角落,总归是要在背后说几句闲话的。
谢逢华把帷帽扣在自己脑袋上,引起段恒嘲笑:“哟,这是替你素未谋面的夫君守身如玉吗?”
谢逢华看着离自己快两丈远的段恒,纱帘下无情翻了个白眼:“你躲这么远做什么?”
“男女有别。”段恒干咳一声,“为了你我清誉,最近几日还是不要再见面为好。”
就像小狗在人群中寻到最怕狗的人,谢逢华顿然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八卦的味道,“段司业有心上人?”
段恒毛骨悚然,惊恐道:“这都能听出来?”
在谢逢华持之以恒地纠缠下,段恒实在经不住软磨硬泡,憋红了脸,支支吾吾道:“是,我先前是爱慕过一个女子,但是……但是她并不知我心意……”
谢逢华想了想,试探道:“不会是容祭酒罢?”
“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其实也有点关系,但是……”段恒挠头,“我曾受过五殿下庇佑,也曾与五殿下共过事,但彼时我只是个无名小卒,岂敢肖想五殿下……”
谢逢华觉得奇怪:“那还能是谁?”
“你不认得,就算认得,你也不曾见过。”段恒摆手,冷漠打消谢逢华那些奇怪的念头,“她死了。”
谢逢华:“……”
默了会儿,谢逢华道:“抱歉。”
“我早就放下了。”段恒笑了下,语气骤然变得轻松,“她不知我爱慕,我亦不求她回应,也算成全了彼此。”
谢逢华绞尽脑汁,却怎么也想不通:“喜欢一个人,却不曾被那人知晓,就此错过,岂非遗憾?”
“该怎么跟你解释呢……”段恒思索片刻,道,“许是为了那份‘体面’罢。”
亦如周其卿追求谢逢华,人尽皆知,可最后却闹得两方难堪,不得不潦草收场。
“其实你也倾慕世子罢。”段恒道,“可你为何迟迟不予他回应?是不想,还是不敢?”
谢逢华垂眸,望着婆娑树影发怔。
火炉中的火烧得太过旺盛,反让人心生畏惧。
谢逢华何尝不想如兄嫂般光明磊落地相伴彼此,可她背负的太多,愧疚太过,于是心底越发胆怯。
虽嘴上厌恶他年纪尚小,可若周其卿当真愿意做出改变,谢逢华也并非完全不肯陪伴他这一段路。
“或许……他只是一时上头,倘若他厌倦了,回望过去,我也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甚至是阻碍他前程的……与其结局注定如此,倒不如一开始便不要相见。”
段恒:“这不还是见了吗?”
谢逢华:“那只是意外。”
段恒:“你敢对天发誓,你对他,只是纯粹利用吗?”
谢逢华语无伦次地狡辩着,说到最后,却越发显得欲盖弥彰,只好悻悻闭了嘴。
段恒被她置气的模样逗笑了:“谢娘子,论感情,你当真不如周世子清清白白。”
绕来绕去,结果把自己困在方阵中,手忙脚乱,甚是窘迫。
“他也不清白。”谢逢华嘟哝。
月色朦胧,周遭越发寒凉。
太学外传来一阵骚动,旋即,容舟的身影出现在二人视线内。
她衣裳华美,眉眼间隐隐藏着些许倦意,一边听学官汇报明日的行程,一边朝着廨舍走。
待容舟走远,二人这才从竹影中现出身形。
“看来席散了。”段恒道,“我们也快些回去罢。”
谢逢华压低帽檐,壮着胆子朝太学门外张望。
“那些人好像离开了。”谢逢华松了口气。
“无功而返,怕是不会善罢甘休。”段恒道,“我先送你回明府。”
谢逢华推脱:“我自己也可以。”
“你是女子,手无寸铁,又不常习武,他们必定选你下手。”段恒拍拍胸脯,自信道,“君子六艺,鄙人虽称不上文武双全,却也是略懂一些拳脚的。”
对方身披软甲,手执利刃,俨然有备而来。
就算搭上十个段恒,怕是还不够祭刀的。
但谢逢华确实不大想莫名其妙横死街头。
“那好罢。”谢逢华将帷帽还给他。
“你戴着,”段恒道,“他们的目标是你。”
回府的路上心惊胆战,生怕从某个乌漆嘛黑的角落窜出一堆持刀汉子,三两下将他们砍得七零八落。
直到临近明府,二人双双松了口气。
谢逢华瞧着他紧张兮兮的模样,忍不住笑道:“原来你也怕啊。”
“那必然是怕的。”段恒抚着起伏的胸口,心有余悸,“出师未半而崩殂,那未必太冤了些。”
谢逢华道:“后悔吗?”
“后悔也来不及了。”段恒摆手,“走一步算一步罢。”
话音未落,巷外猝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似笃定谢段二人就在附近,他们齐聚一隅,又很快如散沙四散开来,盘踞在明府四周。
“怎么这么快就追上来了。”段恒暗骂几句,焦头烂额,“如今该怎么办?”
此时已过二更天,巷外尚有不肯归家的散客游荡,暂时分散了那些人的注意。
谢逢华紧紧盯着明府外的家仆,道:“再等等。”
“等什么?”
“嫂嫂还没回来。”谢逢华目测距离,压低帽檐,“估计很快就回来了。”
言毕,两辆马车轰轰烈烈驶入视野里,浩浩荡荡停在明府外。
看清马车样式,段恒一把拽住谢逢华,“后面的是长公主的马车。”
谢逢华怔住:“什么?”
段恒指了指车厢上繁冗的流苏饰品,道:“那是长公主马车上才配用的琉璃穗。”
正说着,马车上接连下来一两人。
旋即,马车移走,彻底暴露二人的样貌。
谢逢华收回视线,喃喃道:“他们为什么会来……”
明玥与长公主说了几句话,便引着长公主和世子入了正厅。
而那些暗卫却仍没有轻易离开的意思。
“怎么办?”段恒道,“这里并非长久容身之地,不出半炷香,他们就能找到我们。”
谢逢华略加思索,道:“法子倒是有,不过……就看你我愿不愿意豁出去了。”
“……”
母亲与明家主说了什么,周其卿已不大能听得进去。
自踏入明府起,心中便忐忑不安。
母亲压在身前,周其卿不敢四下张望,只能用余光偷偷扫视着来往家仆,琢磨着谢逢华所居院落在哪里。
“听闻谢学监染病,本宫特意从宫中拨了些上好的药材送来,权当感谢谢娘子平日对卿儿的护佑。”
容妙凝与明玥客套,话里话外想见谢逢华一面。
虽不知这对母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明玥总归不好抚了长公主的面,推脱几句,便让派下人去请谢逢华。
“不必。”容妙凝起身,“本宫亲自去探一眼。”
“哎……”
明玥朝身边人使了个眼神,家仆会意,朝着另一方向而去。
一轮残月悬空,照得院中凄凄,屋内昏暗,窥不见半分生气。
“想必小妹早早歇下了。”谢怀世出言,“时候也不早了,两位贵人便早些回去罢。”
容妙凝看向周其卿,似在征询他的意见。
周其卿怔怔望着那扇虚掩的门扉。
究竟是已歇下,还是尚未归来,周其卿不得而知。
无论何种原因,无疑是在告知周其卿——谢逢华不愿见他。
自此之后,也不会再见他了。
良久,周其卿施礼:“抱歉,今夜多有叨扰,还请明家主替晚辈向谢娘子……道歉。”
夜色沉沉,屋外逐渐沉寂下来。
谢逢华重重松了口气,从床上翻下,点燃了烛火。
段恒从屏风后探头:“走了?”
谢逢华“嗯”了声,道:“方才翻墙翻得急,您没摔伤罢?”
“擦破了点皮,不碍事。”段恒掸去身上拂尘,接过谢逢华递来的茶水,一饮而尽。
谢逢华锁好门窗,坐在段恒对面,“待兄嫂睡下,你再离开罢。”
恢复了些力气,段恒道:“方才真是惊险,但凡再慢一步,你我的清誉可就交代在这里了。”
谢逢华笑笑:“先前周世子总爱翻墙来寻我,我怕他上蹿下跳再摔伤腿脚,便备了后门的钥匙,又在后门安排了人。没成想,世子没用上几次,反而无意间救了你我。”
段恒:“为何翻墙寻你?”
谢逢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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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问那么多。”
段恒:“……”
又熬了一炷香的时辰,数着时候差不多了,谢逢华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匕首塞给段恒。
“拿着,路上防身。”
段恒戴上帷帽,看到那柄被磨得锋利的匕首,诧异道:“你个姑娘家家,哪里弄来的凶器?”
“路上捡的。”谢逢华敷衍道。
蹑手蹑脚,鬼鬼祟祟摸到后门,脚迈出一步,段恒顿时一动不动了。
谢逢华躲在他身后,推了几下没推动,正好奇着,一抬眼,一柄长剑横在了段恒的脖颈处。
那些人居然还没走?
正想着如何脱身,便听段恒干笑:“周世子,好巧啊,你也是来赏月吗?”
看清他的脸,周其卿眼中闪过一丝不甘。
剑锋偏离几寸,让出了归家路。
段恒冷汗浸身,劫后余生,他下意识摸向冰凉的脖颈。
周其卿的目光越过他,死死咬住那捋月光。
“谢逢华,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乌云散去,眼前骤然明亮。
谢逢华在门里,周其卿在门外,他们之间仅隔着一道窄窄的门槛。
谢逢华心虚道:“你怎么来了?”
“明家主说你病了,我替太学学子们来慰问谢学监。”他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
“其实不用——”
衣袖被人拽了下,是段恒。
段恒道:“既然周世子探望,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似知理亏,段恒不敢再多逗留,连借口都懒得扯,顾不得什么生死,脚底抹油地溜走了。
夜风放慢了步调,撞在狭窄的甬道间,沉闷诡异,无声撕扯着谢逢华的心绪。
他定然是误会了,不然怎么会用那种眼神看着她?
要不要解释?
孤男寡女,好似怎么解释都是……
谢逢华脑海中一片空白,竟想不出合适的借口,踌躇间,干巴巴地说了句“有劳了”。
“不想与我说些什么吗?”
周其卿轻飘飘的声音撕破寂夜,清清楚楚传入谢逢华耳中。
谢逢华摸了摸鼻尖:“其实……我们只是碰巧遇见。”
“……”
其实这话谢逢华自己都不大能相信。
况且周其卿又不是痴傻,不当面拆穿她,已是给了二人彼此体面。
寒风拂过,周其卿轻吐出一口气,道:“说完了?”
谢逢华默了下,道:“世子是特意来寻我的。”
“是。”周其卿道,“你多日称病,我有些担心。”
谢逢华点头:“托世子的福,现在已好全了。”
周其卿:“听说明家正在为你择亲,我顺路来瞧瞧,你那该死的夫君是何种模样?”
谢逢华扯笑:“比不上世子一表人才,是个人就行。”
“谢!逢!华!”
周其卿咬牙切齿:“我到底那里比不上那个段恒?”
“没有比不上,世子也无需和任何人比较。”
谢逢华绞着手指,慢吞吞道:“世子您很好,是我胆小,不想因我牵连世子。”
周其卿愣了瞬,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见她沉默,周其卿道:“有人威胁你是吗?你告诉我,我去杀了他。”
那你怕是要背一辈子杀父的骂名喽。
谢逢华悻悻地想。
脑海中蓦然忆起段恒那番话,谢逢华下定决心,道:“和你没关系,最好以后也别缠上关系。”
“你……”
对上她微红的眼眶,周其卿倏然没了主意,慌乱地想去抱她,却被她侧身避开。
谢逢华转身背对他,道:“周其卿,你就当我是块捂不热的石头罢。”
只有这样,才能保全你我。
若结局必须要牺牲某一方,谢逢华宁愿奈何桥畔只有自己一人。
—
周其卿走了。
离开时悄无声息,连清风都未曾惊动。
是谢逢华一步步诱引,让名动京城的戏子爱上了她。
亦是她亲手拆毁了戏台,只为将戏子摘出棋局之外,自己了无牵挂地奔向未知的迷局。
当初若知他情深,谢逢华一开始就不会选择他。
如今闹得狼狈收场,算不算自食恶果?
夜深露重,凝在双颊湿凉。
谢逢华用衣袖擦拭,却怎么也擦不干。
她许是病了罢,竟也会觉得心中空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