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其卿不知道谢逢华为什么突然提及过往。
是怕旁人嫌恶,还是担忧他人误解?
亦或者——
“谢娘子已经走了。”
对上周其卿茫然无知的目光,明玥奇怪道:“怎么,小妹没有告诉你吗?”
“告诉我什么?”周其卿回过神来,此时却已顾不上质问,忙道,“她去哪儿了?”
明玥摇头:“抱歉,我们也不清楚。”
周其卿恼火:“她不是事事与你们说吗?你们怎会不知她去了哪里?”
“今早长公主府派了马车,什么都没说,直接将小妹接走了,到现在都没回来。”明玥满腹郁闷无处发泄,没好气地说,“我还没找您兴师问罪呢,世子就先找上门了。”
好端端的谢逢华怎会和长公主府扯上关系,除非是长公主主动找上谢逢华。
联想到昨日周大夫人那番话语,即便知晓母亲并非滥杀无辜之人,周其卿仍止不住为谢逢华担忧。
“世子。”
自长公主成婚后,长公主府便闲置下来,但胜在府邸水木清华,偶尔容妙凝也会来住上一段时间。
府中下人不多,也都知晓来客身份,因此周其卿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正在与客品茗的容妙凝。
周其卿本欲开门见山,可当看到茶案对面的紫袍青年,质问的话又硬生生憋回腹中。
在那人和善的目光中,周其卿老老实实向二人行了礼,“母亲,陈大人。”
陈元邑,国子监祭酒,也是昨夜谢逢华所提的陈言意的表兄。
周其卿倒不是怕他,只是这人阴晴不定,性情古怪,以狡诈冷血出名,连周惕守都在他身上栽了跟头,让人不得不多些防备。
“世子。”陈元邑见了礼,转而对容妙凝道,“殿下,国子监尚有要事,臣先告辞了。”
容妙凝面色不大和善,却也没多说什么,摆手放人离开了。
门扉合上刹那,周其卿迫不及待开口问道:“谢娘子在哪儿?”
茶盖拂去茶沫,容妙凝淡然吹去茶香,道:“你倒是关心她。”
周其卿一噎,意识到行径越界,后悔已是来不及。
做都做了,泼出去的水哪还有轻易收回来的道理。
何况母亲只是老了又不是死了,那些折磨人的手段用在谢逢华身上,不死也得丢掉半条命。
想到这里,周其卿多了几分与母亲对质的勇气:“母亲,谢娘子只是寻常百姓女儿家,无功无过,何须母亲兴师动众?何况早晚都要成亲,儿子何曾不可为了心上人争上一争?”
容妙凝面无波澜,凤眸抬了抬,道:“你拿什么争?”
朗日晴天,平地惊雷,周其卿骤然脑海一片空白,直愣愣僵在原地,上唇碰下唇,竟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容妙凝撂下茶盏,道:“世子殿下,救人要拿出救人的实力,若无世子身份,光靠一腔热血,您连公主府的外门都进不来。”
在周府,容妙凝和周其卿是母子,说话做事都留三分余地;
在长公主府,容妙凝便是万人之上的长公主,皇帝的亲姐姐,连周宰相都要给她几分薄面。
周其卿不过是个未及冠的小子,背靠着长公主和周宰相的余威,苟得一个平平无奇的世子名号。
华京众多侯府世子,周其卿是名声最差的那个。
“世子殿下,若我是谢娘子,我也不会选择你。”
走出长公主府前,容妙凝忽然从梨花椅上起身,遥遥看着门口失魂的身影,终是于心不忍,喊住他,“卿儿,别怪娘狠心,更不要怨恨谢娘子。”
周其卿侧目,说不清是笑还是在哭,眸中似有什么摇摇欲碎,只需一句话,即可溃不成形。
颤抖的唇张开又闭上,终是一字未发,沉默走出了容妙凝的视野。
“殿下。”静候许久的甄姑姑上前,低声道,“谢娘子那边已经安置好了。”
“那就好。”容妙凝叹息,“谢逢华比她那哥哥有魄力,若非谢家与容舟交往过密,本宫倒真想将她提为世子妃。”
甄姑姑附和道:“常言道家有贤妻旺三代,世子若得此女子,必定官运亨通,前途无量。只是谢娘子并非贤良纯善,殿下就不怕世子镇不住她,反着了谢娘子的道?”
容妙凝不以为意:“卿儿被周家惯废了,也是该找个人好好挫挫世子殿下的锐气了。”
此时,国子监外,谢逢华倏然后脊一凉,狠狠打了个寒颤。
“这天越来越冷了。”谢逢华嘟哝着,凭借长公主的手信,顺利跨过国子监的大门。
不同于太学,国子监的体系更为庞大精细。
太学的门槛将多数平民百姓拒之门外,重点培养官宦精英子弟,只供给朝廷所需的人才资源。
而国子监作为大夏的最高学府,统领太学,掌控大夏最权威的教育资源,并兼容开放更多平民子弟和外朝学子就读,是无数读书人梦寐以求的读书圣地。
不过这些暂时和谢逢华没什么关系。
许是错觉,亦或是国子监开放包容的教育风气,相比于太学学子的趾高气昂,国子监的监生们显得更为平易亲和。
谢逢华一路打探着,穿过两层进院,最后绕过一座堂庙,停在敬斋院前。
院中寂寥,枯枝败叶落了满地却无人洒扫,风一吹,落叶沙沙,恰到好处遮住了
谢逢华正疑心是不是自己走错了地方,忽听堂内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余音未断,一女子哭着跑出了屋。
走了两步,似不解气,转头朝屋内骂道:“陈元邑,你就是个冷血薄情的伪君子!”
回头,恰与谢逢华对个正眼。
四目相对,谢逢华颔首,朝旁边挪步,让出路:“您请。”
那娘子匆忙抹了把脸上的泪,气冲冲跑出院落。
谢逢华在门外踌躇片刻,定下心神,抬手叩响门扉。
“谁?”
男子声音低沉压抑,偶尔夹杂着瓷片碰撞发出的细微叮当声。
谢逢华迈过门槛,小心翼翼地探头张望,“是……陈祭酒吗?”
陈元邑将碎片用帕子裹好,丢至院外,折返回屋,又净了手,出来时,谢逢华仍站在案前,不知在想些什么。
提及这位谢娘子,长公主仅用五字概括——“不在你之下”。
想当年陈元邑连中三元,是皇帝钦点的状元,朝廷党争你死我活,独陈元邑出淤泥而不染。
眼前女子平平无奇,又是如何说服长公主心甘情愿为她引荐的?
换做几年前,长公主塞来的人,陈元邑定当好生招待。
只是自从和亲事变后,陈元邑对这位长公主所作所为大失所望,处处敬而远之。
然而长公主还是找上了门。
长公主一句“举荐”,轻飘飘地将黑锅甩给了他。
朝臣身边哪个没有自己的耳目,谁人不知谢怀世入了容舟门下。就容舟与周惕守斗得你死我活的劲头,足矣使世人对谢怀世兄妹敬而远之。
若陈元邑应了长公主的话,将谢逢华安插在太学,今日谢逢华入太学做学官,明日周惕守就请他去周府喝茶。
周惕守有得是法子让他悄无声息地在华京消失。
若不从……
陈元邑盯着信尾的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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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久久没有开口。
上一个违抗长公主的官员已经身首异处了,陈元邑身后尚有一大家子嗷嗷待哺,在一切尘埃落定前,他绝不能死。
“陈大人?”谢逢华瞧他双目微阖,误以为他睡着了。
陈元邑抬眸,视线略过她朴素无华的衣衫,漫不经心道:“可曾教过书?”
谢逢华颔首:“曾在宁斋书院教书,后来兄长被人举荐至太学做官,我也随家搬来城东暂住。”
“宁斋书院?倒是个好地方。”陈元邑颔首,“你可知何人举荐你兄长?”
谢逢华抬了抬眸,淡然道:“晚辈不知。”
陈元邑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将信纸随意放在一旁,顺手拾过笔,摊开公文,头也不抬道:“你先回去罢,本官再考虑考虑。”
果然难搞。
谢逢华挑起好看的眉,秉持着尊老重礼的原则,没有继续纠缠,起身告礼:“那……晚辈在长公主府静候大人的好消息。”
笔尖一顿,墨迹穿透纸背。
陈元邑抬眼,皮笑肉不笑:“谢娘子是在威胁本官?”
“晚辈不敢。”谢逢华依旧保持着作揖的姿势,分明低他一头,却透着上位者的高傲,“晚辈奉长公主之命,既要回去,自是要给长公主一个交代。”
句句不离长公主,这是摆明了要用长公主压他。
指尖轻轻叩击着桌面,陈元邑看着面前的女子,心道长公主果真是故意给他找了个棘手的大麻烦。
陈元邑正思索如何圆局,忽然门外传来动静。
国子司业段恒手捧一打公文,正局促地站在门边,见他们看过来,没话找话道:“方才下官遇见您夫人了,只是嫂子似乎脾气不大好,没理下官。”
陈元邑惯是不听他废话的,开门见山道:“你来做什么?”
段司业沉浸于被陈夫人忽略的悲伤中,被点了名,这才想起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忙把账本往陈元邑桌上一摆,道:“这是这个月国子监的开销,烦请您过目。”
陈元邑淡淡应了声,视线落在被忽略的谢逢华身上,思虑片刻,对段司业道:“行明,上月考核的试卷可还有剩余?”
段恒点头:“有是有,不过你要做什么?”
陈元邑翻阅账本,随手指向谢逢华,“找间空舍,让谢娘子写篇策论练练手。”
“策论?”段恒不可思议地指向谢逢华,“她她她……”
“咳。”
谢逢华轻咳一声,打断了段恒呼之欲出的惊讶,温声道:“有劳段司业了。”
虽不解这两人唱的哪出戏,但瞧陈元邑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段恒只得应下桩糟心活。
“本官只等你半个时辰,写不完,只能请谢姑娘打道回府了。”临离开前,陈元邑如是说。
半个时辰。
是瞧不起她,亦或者压根不觉得谢逢华会写关于当下政治的文章?
在太学的一个多月,谢逢华吃的也不全是白饭,看的也并非全都是圣贤书。
她连周其卿都能从不合格教到甲等,教学相长,受益更多的反而是谢逢华自身。
半个时辰后,段恒打着哈欠凑到谢逢华身旁,见她还在写画,不由得揶揄:“谢娘子,需要下官送您回去吗?”
“不必,我写完了。”
谢逢华拽过一旁密密麻麻铺满整张纸面的试卷交给他,手下依旧奋笔疾书。
段恒大致扫阅了试卷,眼底隐隐闪过一丝惊艳,感慨之余,低头见她手中笔墨不停,不由得好奇:“那你现在在写什么?”
谢逢华落下最后一笔,小心吹干墨迹,道:“绝交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