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忙于阅卷,生辰过后,谢怀世一时没有再催促谢逢华离开。
明玥将合上账本,放在手边,抬眼看到谢逢华捧着半个桃子吃得正香,明玹站在她身侧,面色不善。
想来明玹二十有三,堪堪在官场立足,正需个女子替他打理后院,谢逢华才貌双全,又是近亲之人,二人站在一起,倒也称得上郎才女貌,若二人结亲——
“你也要吃吗?”谢逢华捡起一颗桃子,怼到他眼前,笑得像只小狐狸,“本姑娘再秀色可餐也不能真当饭吃,喏,我方才洗过了的,就大方给你了。”
明玹冷笑:“上次喝了你给我的茶水,我睡了一整日才醒来,谁知道这次你是不是在桃子里下了毒想谋害我。”
谢逢华倒也不气,干脆利落地把桃子丢回果篮中,“那茶水嫂嫂和我也喝了,我们都没事,怎么就你出事了?我若在桃子里下了毒,还会亲手把有毒的桃子给你让你吃下去吗?”
明玹冷哼一声:“兵行险招的法子你用的还少吗?”
谢逢华:“少爷还真是重视我呢,连我用的法子都一清二楚。”
明玹:“……自作多情。”
明玥支着下颚看着二人你来我往的磨嘴皮子,心里默默打消了结亲的念头。
“好了。”明玥出言打断他们,“阿玹,差人备马,随我去趟崔府。”
明玹颇为得意地看了眼谢逢华,拱手道:“是。”
明家姐弟一走,谢逢华无事可做,便在院中闲逛。
去世的明老爷子膝下共三子两女,除了长女明玥,最小的女儿早已远嫁;二公子因堕马彻底残废,困于房内不见人;三公子明玹尚在宫中为官,只是不招皇帝喜爱,晋升遥遥无期;还有四公子……
“四公子得了花柳病,死了。”
谢逢华抬眸,看向周其卿的眼神半是惊讶,半是无奈,“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路过而已。”
“嗯,这倒是巧的很。”
周其卿佯装听不出她话中的阴阳,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我说过,我会来找你的。”
“你只说过晚上来。”谢逢华顿了顿,道,“下次别翻墙了,明府西北有个偏门,平日只有一个下人守着,我跟他提一句,让他给你开门。”
周其卿眼睛亮了亮,又似想到什么,拉下脸:“我堂堂周家世子,见个人还要走后门?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去偷人——”
许是声音太大,引得周围人瞩目。
谢逢华脸一烫,倾身越过桌案,双手捂住了周其卿的嘴,恼道:“翻墙就体面了?我那院子的墙头都歪了好几块砖头,昨儿嫂嫂还问我围墙上怎么会有鞋印子。”
唇上的手心温软,猝不及防贴近的佳人面容俏丽,恼羞成怒地指责着他。
谢逢华说了什么周其卿俨然已听不进去,只是那手离开时,鼻尖依旧萦绕着挥之不去的清茶香。
鬼使神差的,周其卿抓住了那只手。
喋喋不休的声音骤然消失,谢逢华讶异地看着他,“你做什么?”
“我……”牵都牵了,现在放手,不是更显得做贼心虚吗?
周其卿咽了咽口水,“谢娘子,您何时离开?”
他这副前言不搭后语的模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谢逢华习以为常,“怎么,盼着我早点走?”
谢逢华不收手,就代表她并不讨厌这样,亦或者,谢逢华早已在他一次次的试探中学会习惯,慢慢开始接纳他了。
“谢娘子此言差矣。”周其卿强忍着把人拽到身边的冲动,松开了手,“谢娘子若想走,我哪里还拦得住您?”
谢逢华笑吟吟道:“世子若想拦,想必我也走不了。”
周其卿愣了下,像是没听到似的,自顾自满上一盏酒,道:“谢娘子,我……”
“世子。”
桌旁倏然飘出一道暗色的影子,无声无息,硬是将周其卿的话堵在喉咙间。
“三公子。”谢逢华四下环顾,“你怎么在这里?嫂嫂呢?”
明玹最烦她一口一个“嫂嫂”,即便当着周其卿的面,依旧黑了脸,“谢娘子,阿姊身为明家家主,日理万机,自然不能事事与你过目。与其操心阿姊一天做些什么,倒不如好好想想如何寻个好人家嫁了去。”
心脏骤然停了一瞬。
周其卿放下酒盏,欲开口,反而被毫无觉察的谢逢华夺了先:“哎呦,三公子都不急,我又何愁说不成一桩婚事?三公子有空跟我争风吃醋,倒不如多想想如何帮着嫂嫂重振明家风范罢。”
“谢娘子好大的口气。”握着剑柄的手绷出一道道青筋,明玹怒极反笑,“阿姊迟早要与谢怀世和离,离了阿姊,你当真以为你能赖上明府一辈子?”
谢逢华毫不客气:“和离又如何?就算我们兄妹流落街头,吃糠咽菜也照样撑得起谢家。倒是你,靠着爹娘侥幸捡了个小官,熬了几年却连皇帝的面都没见过,只知道整日无所事事围着你的好阿姊打转,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你的阿姊孔雀开屏呢!”
“你!”
“行了。”周其卿沉声打断他们,续了一盏酒,缓声道,“还有人看着,都歇歇罢。”
二人这才发现周围人都在盯着他们看。
两个人嘴上消停了,可那恨不得将对方扒皮断骨的目光依旧在空气中噼里啪啦掐着架。
周其卿不明白他们何来的恩怨,但想来明家主或许就在附近,还是低调些对双方更安全。
他今日只为见谢逢华一面,并不想把事情捅到长辈面前。
周其卿朝旁边挪了挪,留出空位,将酒盏推到明玹面前。
明玹婉拒了邀请:“阿姊和崔夫人在楼上厢房谈事,一会儿就结束了,喝多了酒,阿姊又该怪罪了。”
“崔夫人?”周其卿抬了抬眼皮,“是文锦苑的崔夫人吗?”
“正是。”想来不好拂了周其卿的面子,明玹还是抿尝了两口酒,“阿姊打算让明氏绢纺与文锦苑合作,一来扩展销路,二来也能相互借鉴学习,推出新品。”
“明氏绢纺的布料色泽华美,文锦苑的绣娘手艺精湛,这倒是个两全的好法子。”周其卿不吝其夸赞,转而问谢逢华,“谢娘子觉得呢?”
谢逢华收回视线,道:“听闻文锦苑造艺堪称一绝,尤其苑中的月下仙更是独一无二,专贡皇室贵族。若是两家合作,一家出料,一家出手艺,取长补短,倒也不失为一种远见。”
周其卿突然重重咳嗽起来,像是在咳,又像是在笑。
谢逢华倒了杯水递给他,担忧道:“没事罢?”
“没事没事。”周其卿饮下两口水,方才缓过劲来。
楼上有人唤明玹,明玹与周其卿客套了几句便匆匆上楼了。
周其卿想到什么,忽然泄出一声轻笑。
谢逢华不解:“笑什么?”
“我在想你方才提到的月下仙。”周其卿好不容易才压下笑意,可隐隐抽搐的嘴角还是泄露了他不纯的目的,“你可知那月下仙为何专贡皇室,却很少见那些人穿过吗?”
谢逢华心道与我何干,但既然周其卿主动交代了,那便没有不继续听下去的道理。
“因为太稀少了?”谢逢华配合他,抛出自己的猜测,“还是容易碎裂污浊,不好打理?”
周其卿故作神秘地摆了摆手:“非也非也。”
环顾四周,周其卿以手掩唇,声音骤然低沉:“因为那月下仙呐,根本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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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穿出门。”
谢逢华眨眨眼,一时脑子没能转过来,“……是怕歹人劫掠吗?”
见点拨不通,焦急之余,周其卿又生出几分逗她的心思。
“这还不懂吗?就是……”
周其卿绕过桌案坐在她身旁,俯身凑近她耳畔,悄悄说了一句话。
听清那几个字,谢逢华的脸“腾”地煮熟了。
煮熟的虾子都抵不过她颊边的半分羞红。
好半晌,谢逢华才似反应过来,结结巴巴道:“这个……名声太大,我……我也只是……只是听别人说的……”
周其卿扶着桌沿,笑得直不起腰。
笑够了,周其卿抹去眼角泪水,道:“月下仙名气虽大,但也并非传言般千金难求。”
起初,文锦苑的确只是普通的皇家御用的织造坊。上至皇帝龙袍,下至文官武将的官服,皆出于文锦苑。
文锦苑名声在外,无数绣娘们其苑中一个织娘的席位挤破了脑袋,也有不少达官贵人愿为文锦苑的一件衣裳一掷千金。
后来有个官人来到文锦苑,说定制一件衣裳。
“那人只提了一个要求,就是要‘薄’,薄如蝉翼,薄能透光,给人一种身着云雾,飘飘欲仙的感觉。”
本以为是刻意刁难,但那人直接放下一箱白花花的银子,说过几日便取,就走了。
钱到手中,一切问题便迎刃而解。
“所以月下仙做出来了?”谢逢华接话。
周其卿点头:“不过那时还不叫‘月下仙’。”
交了货,官人很满意,拿着衣裳走了。
本以为此事就此了结,却不曾想,一周后,忽然有许多人上门询问一款名为“月下仙”的衣裳。
当年文锦苑的掌事觉得奇怪,便向人打听,得知“月下仙”便是那人那官人所定制的衣裳,而“月下仙”之所以流行,只是因为一个贵人穿着它跳了一支舞,成功爬上了皇帝的龙榻。
皇帝偏爱其衣料的白皙透肤,特赐名“月下仙”。
不多时,贵人升了位份,成了尊贵的贵妃娘娘。
一杆起而百影从,众人纷纷效仿,争相抢购“月下仙”,但时间长了,心思也变得越来越不干净。
“起初人们尚能在衣裳里套一件里衣,后来,他们身上便只有一件‘月下仙’。”
掌事见状不对,欲阻拦却为时已晚,不少对家和文官早已各自联合,怀着各种各样的目的,不约而同抨击着文锦苑恶俗污浊。
在皇城动作前,掌事急中生智,来了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一边继续接收着客源,一边将先前的“月下仙”全部销毁,并将丝织改为锦绣,加厚了布料。
“这样倒是能说得过去。”谢逢华若有所思,“不过货不对版,也是会落人口舌罢。”
周其卿道:“皇帝亲封的文锦苑,谁敢说一句不是?”
谢逢华觉得奇怪:“都出了这种事,圣上为何还要继续使用文锦苑?华京大大小小的织造局不少,就非文锦苑不可?”
周其卿却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道:“织造局再多,手艺也是旁人学不去的。”
“只是为了手艺?”谢逢华道,“难道不是因为皇帝和那些达官贵人们需要‘月下仙’吗?”
周其卿笑而不答。
酒足饭饱,时候也不早了。
分别前,谢逢华突然问道:“当年进献美人的官员怎么样了?”
周其卿脚步顿了顿,竟一时无言以对。
谢逢华奇怪地看着他,见他不愿开口,也未曾逼迫。
正欲转身离开,周其卿的声音倏然钻入她的耳中。
“或许,他早已忘记他的来时路了罢。”